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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案 亡魂秘語 第十九章

第四案 亡魂秘語

第十九章

事已至此,她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在村裡人的幫助下,馮靖被緊急送往50里開外的縣第一人民醫院。和別的病人家屬不同,竇淑琴一進門就要找太平間,雖然那時候「醫鬧」還沒有現在這麼極端,但醫院也不想找虱子在自己頭上撓,竇淑琴奇怪的舉動,被門口的保安彙報給了醫院的高層。
夜幕還未低垂,村裡的大喇叭便播報了「單娟溺水而亡」的消息,出了這麼大的事,幾乎全村的人都前去幫忙,唯獨竇淑琴躲在家中閉門不見。她如中邪般守在孫子身邊,嘴裏不停地念叨四個字:「以命換命。」
醫院領導問明緣由后,將馮靖送進了急診病房,后經醫生診斷,馮靖患上的是輕微性腦癲癇,這種病很常見,多為孩童時期大腦發育不良所致,好在馮靖的病情並不嚴重,只能划入「輕微」的範疇。住院觀察兩天後,醫生開了一瓶價值10元錢的葯,便讓竇淑琴帶著孫子回了家。
「娟子,聽奶奶的話,抓住高粱稈,我拉你上來。」她趴在地上,用盡全力把高粱稈伸向塘中心。
竇淑琴像是丟了魂:「孩子那麼小,我怎麼能把他往那種地方帶?」
水塘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四周九*九*藏*書沒個人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竇淑琴情急之中,從地里薅了幾根高粱稈攥在手心中。
竇淑琴見單娟的身體還在一上一下,救人心切的她,使勁兒將高粱稈往回拉。可就在回拉的一瞬間,單娟雙手一打滑,再次沉入了水塘中。
有了葯,她心裏的石頭也落了大半,返程的步履也比來時輕盈了許多,可就在她踏進楚王村的邊界時,一首童謠傳進了她的耳朵,這首童謠叫《馬蘭花》,村裡的孩童都會唱,但竇淑琴此時聽到的卻是沒有一點兒韻調的曲子。那費力的唱腔,讓竇淑琴立馬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她是村裡公認的苦命娃,馮瘸子的外孫女單娟。
沒想到邵芬沒開口,范芳帶頭踢開了村委會的大門,她陰陽怪氣地說:「喲,咱們村主任真是長本事了,你哪隻眼看見我沒給單娟飯吃了,您這無緣無故把屎盆子往咱們家頭上蓋,是不是嫌咱們一家是外來戶,好欺負?今天父老鄉親都在,這件事我只說一遍:我們家的事,以後都給我少議論!誰要是覺得單娟可憐,誰領回家養去,我沒一點兒意見!好話誰都會說,只要今天誰敢開這個口,我明天就讓九-九-藏-書單娟到誰家門口待著去!」被范芳這麼一鬧,村主任也被弄得顏面掃地,從那以後,單娟的事再也無人過問。
竇淑琴強擠了一絲笑容:「謝謝柳玥妹子,又耽誤你半天時間,你也早些回吧。」
人如鳥散,空蕩的房間中,只剩下竇淑琴和還在昏迷中的馮靖。望著地面上還泛著鮮紅的「鬼血」,竇淑琴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體會到絕望和無助。她一個人風風雨雨幾十年,把四個兒女拉扯成家,雖然她心裏也期盼可以一家團圓,可一個「忙」字,已讓她連續多年沒吃上一口團圓飯。竇淑琴知道生活不易,不能強求兒女都在身邊,只要能和孫子相依為命,所有的苦,她都能吃,所有的累,她都能受。可現在,孫子病了,天也塌了。她想給小兒子打個電話,可這鬧鬼之事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有誰會相信?而且從福建趕回雲汐,要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就算是現在趕回來,怕也是來不及。
她折回高粱地,又拔了一些更長的高粱稈,然而當她再次折回時,單娟卻超出了她的施救範圍。
柳玥「哎」了一聲,關上房門退步離開。
「咕嚕,咕嚕……」單娟似乎聽懂了竇淑琴的話,雙手九九藏書死死地攥住。
3天後,單娟下葬,竇淑琴本以為孫子的病會被根治,可她哪裡料到,馮靖的病再次發作,這次發病的癥狀,甚至比之前還要恐怖許多。
對症下藥后的馮靖終於恢復了血色。然而孫子的痊癒,並沒有讓竇淑琴感到喜悅,相反她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現在就算是再無知,也知道了「以命換命」是個騙局。令她難以釋懷的是,在這個騙局背後,卻真的犧牲了一個人的性命。竇淑琴一直在想,如果她當時沒有袖手旁觀,興許就能救單娟一命。她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女,心地單純而善良,這種用生命陪葬的負罪感,對她來說是這輩子最大的煎熬。從那天起,竇淑琴突然沉默了,變得不願說話,無人時去單娟墳前賠罪,成了她和單娟之間不能說的秘密。
竇淑琴尋著聲音走了幾步,看到單娟正蹲在水塘邊發獃。竇淑琴上前叮囑了幾句便繼續趕路。可她沒走幾步,一聲慘叫從身後傳來,她回頭一看,單娟的身體已在水塘中時上時下。
自打馮瘸子去世,他的二婚老婆邵芬便成了一家之主,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邵芬的兒媳婦范芳,也read•99csw•com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潑婦。單娟天生智障,在這樣的家庭生活,不用想都知道日子會過成什麼樣。
記得有一次,村主任曾勸過邵芬:「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們一家老小吃著馮瘸子的份子錢,給他外孫女留一口又能咋的,難不成能掉塊肉?」
竇淑琴把孫子安頓好,趁著天亮,她又急步朝衛生院趕去。去之前,她拿定了主意,如果再吃兩天葯還不頂用,那就只能按照張大仙說的辦。從楚王村到衛生院需步行十余里,一路上全是坑窪不平的土路,走起來相當費勁兒,竇淑琴每走一段,就要停下來歇息一會兒,如此時走時停,剛好趕在衛生院下班前買到了葯。
送走了張大仙,柳玥也沒了主意:「竇大姐,難不成真按大師說的,把孩子送到太平間啊。」
竇淑琴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我再去鄉衛生院拿點兒葯,看多吃幾天能不能好些,實在不行,再按大仙說的辦。」
柳玥見狀,也是嚇了一跳:「竇大姐,可不能耽誤了,趕緊按照大仙說的做,送到縣醫院的太平間吧!」
「快來人啊,救人啊!」竇淑琴拚命地嘶喊,但沒有換來一絲回應。
竇淑琴九九藏書無助地蹲在岸邊,單娟的呼救聲越來越小,在絕望之際,她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了四個字:「以命換命」。想想自己的孫兒還在被厲鬼纏身,她突然間放棄了繼續施救的念頭。此刻的竇淑琴,內心毫無波瀾,她冷冷地望著水塘中的單娟,心裏竟多了一絲期盼,她盼望那盤踞在孫兒身上的厲鬼能趕緊過來以命換命。不久后,水面恢復平靜,平靜到看不見一圈漣漪,竇淑琴將岸邊的高粱稈清理乾淨,獨自回到了家中。
「那怎麼辦?難不成就看著孩子被鬼上身?」
既然竇淑琴有了主意,柳玥也不好勸說什麼:「竇大姐,這件事也不好往外說,家裡就你們祖孫倆,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有事你吱聲,現在農閑,我隨叫隨到。」
單娟每天渴了就跑到溝邊喝涼水,餓了要麼去村民家討要,要麼就去田裡生吃蔬菜瓜果。邵芬一家對她從來是不聞不問,不管死也好,活也好,彷彿就當這個人不存在。單娟最喜歡唱的一首歌就是《馬蘭花》,雖然只能勉強唱個開頭,但每每唱出,她都能高興好一會兒。那時的人都不富裕,儘管有很多村民都同情她的遭遇,可清官難斷家務事,面對如此複雜的家庭,也沒人願意去蹚這個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