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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案 古樹冤魂 第二十五章

第六案 古樹冤魂

第二十五章

裴春楠坐在床前,眼圈紅腫,奶奶每況愈下的身體,她早就看在眼裡,可面對生死,她只能在一旁小聲抽泣,無力回天。
「不要哭,沒有什麼好哭的,奶奶臨走之前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這件事在我心裏憋了30年,是時候告訴你了。」
「老一輩都說,『73』『84』是兩個大限,把你送進初中時,我熬過了『73』,可『84』到底能不能熬過去,我心裏也沒譜。我在想,如果熬不過去,我孫女在這世上就沒了親人,該怎麼辦?於是我想來想去,又跑到了竇家窯找到了你爹娘。你爹是個好人,當年我把你抱走時,你娘就剩下一口氣了,這回我去的時候你爹告訴我,他帶著你娘尋了十幾年的醫,病終於有了好轉,你爹娘不是不挂念你,只是你已長大成人,他們不敢去認。而且你娘當時又懷了身孕,後來我聽說生的是個男娃。現在算起來,差不多也有十五六歲了。
裴春楠早已不是孩童,多年來她和奶奶相依為命,她隱約猜到了奶奶接下來要說的內容,裴春楠九_九_藏_書識趣地坐在一旁沒有出聲。
裴春楠在外忙碌,解凱也沒有閑著,成家意味著立業,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弔兒郎當,每天早上送完裴春楠,解凱會乘小巴回到鎮上,幫著父母打理店面,為了熟悉渠道,從進貨到送貨的所有環節,幾乎都被他一人包攬。
「我走後,不管你認不認這個親,你都要去你爹媽家看一看,好歹有個念想。」
裴春楠所在的單位是當時灣南省最大的國營造紙廠,生產出的紙張經常是供不應求,每天等待運貨的卡車能從廠門口一直排到幾公裡外。那個年代科技水平不發達,紙廠的效益和工人的勞動強度永遠成正比,銷量好,意味著工人每天都要壓榨自己的剩餘價值,裴春楠自然也不例外。解文亮夫婦本想著孩子結婚後,便能圓了他們抱孫子的夢想,可面對實際情況,這個想法也只能暫時作罷。
第一個5年,在兩人忙碌而充實的生活中度過,裴春楠當上了車間的主管,解凱也正式從父母手中接過了店面的經營九*九*藏*書權。在外人看來,這段婚姻相當幸福美滿,可其中的冷暖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裴春楠多年無法隆起的肚子,成了兩人之間揮之不去的陰霾。為了求得一子,裴春楠這些年到處尋醫問葯,但始終不見起色。父母的催促給小兩口造成了不小的壓力,解凱也因此和父母發生過多次矛盾,解文亮夫婦一氣之下選擇回浙江老家安度晚年。解凱從此獨自挑起了店鋪的大樑。
奶奶從皺紋中擠出一絲微笑,她親昵地撫摸著裴春楠的頭:「孫女不哭,來,讓奶奶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奶奶繼續說:「我15歲嫁給你爺爺,17歲那年你爺爺被抓了壯丁。當年日本人侵略中國,我東躲西藏到處逃荒,等到日本人被打跑時,我知道你爺爺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後來我跟著老鄉來到了仙槐村,一住就是幾十年。逃了大半輩子,我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家鄉在哪兒,更不知道親人是死是活,逢年過節看著別家熱熱鬧鬧,我這心裏甭提有多空落了。
此時的裴春楠再也控制不住內九九藏書心的哀傷,她把頭埋在奶奶的懷裡,泣不成聲。
兩人有過約定,只要裴春楠這邊一上班,解凱那邊就會托媒人提親,原本3年的計劃被縮短成了2年,無疑不是一件喜事。
裴春楠雙手接過,眼淚如決堤般從臉頰流下。
「我那次去找你爹媽,就是怕自己沒了,你還能有個牽挂,你爹媽也當著我的面表了個態,只要你肯去,他們就一定認你這個閨女。」
「楠楠,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奶奶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照片:「這是你爹媽一家的合影,他們住在竇家窯34戶,門朝南。你把照片收好。」
解凱當然知道父母的想法,但比起自己,他更關心裴春楠的感受。裴春楠從小無依無靠,是奶奶將她一手拉扯大,如果裴春楠就這麼搬進鎮上,那她的奶奶定會無依無靠。除此之外,還有那座無法割捨的仙槐廟,那是他們感情的源頭,時不時去上一趟,都能勾起很多美好的回憶,所以解凱執拗地要留下來。同年的農曆十二月初八,解凱騎著一輛嶄新的「二八大扛」在親朋九*九*藏*書好友的簇擁下,把裴春楠娶回了家。那一年,裴春楠剛滿20歲。
嶗山街造紙廠建在郊區,離解凱當年的老房子只有十來里路,為了方便兩人的小日子,解凱決定翻新老宅做婚房。這個提議曾遭到解文亮夫婦的反對,在他們看來,兒子要想有個好的發展,留在鎮上是最佳的選擇。
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媒婆眼裡,一頭是有體面工作的女娃,另一頭是成功商人家的公子,刨去別的不說,單是外在條件就是絕對的「門當戶對」。
裴春楠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奶奶我答應你。」
裴春楠正式上班的第三個月,在媒人的撮合下,兩家人坐在了一個飯桌上。飯局一共只有6個人,以媒人為中心,左邊落座的是解凱一家三口,右邊則是裴春楠和她頭髮花白的奶奶。飯局分「三項議程」,首先,由媒人介紹兩家情況。其次,雙方家長相互寒暄。最後,徵求兩人意願。一套程序走下來,只要沒有大的分歧,婚事當場就能敲定。當天在兩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中,飯九_九_藏_書局完美收場。
「63歲那年,村裡你蔡嬸問我,要不要給我抱個娃養老,那時候我尋思身體還不錯,活個一二十年還不成問題,於是我就答應了。後來你蔡嬸連夜帶我去了一個叫竇家窯的山溝溝,我從你爹竇思成手裡把你抱回了家。你爹當年並不是不想要你,而是家裡太窮,你娘又感染了頑疾,把你留在家裡也是餓死,所以他們就想給你討條活路。把你抱走時,你娘躺在床上哭暈了過去,你爹跪在我面前嘴裏反覆念叨一句話,他說:『娃啊,爹娘對不起你,爹娘對不起你。』我看了那場面,也是於心不忍,就給你爹留了個地址,我說,只要想娃了,隨時可以來,要是以後想認親,我也不攔著,畢竟我也是一把老骨頭,只要我死了能給我尋個地兒埋了,怎麼都行。就這麼的,我才把你抱了回來。後來的十幾年裡,我靠著村裡分的4畝田把你拉扯大。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第二個5年又從指尖溜走。那年,裴春楠93歲的奶奶卧于床榻已接近大限,夜裡,雙眼模糊的奶奶把裴春楠叫到了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