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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案 盲山悲情 第十六章

第七案 盲山悲情

第十六章

「啥?把卡給燒了?這是為啥?」
司機被這麼一誇有些不好意思:「馬上到城裡了,你是先去銀行還是先去火車站?我可以帶你一道。」
「對了。」司機轉而問道,「你身上帶錢了嗎?」
自從姚寡婦嫁進來,瓊光磊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還不到10歲的他成了家裡的主要勞力。瓊光磊每每回憶這段歷史時,都會用一句順口溜來形容自己的遭遇:「洗衣做飯,拔草餵豬,端屎端尿,替父扛鋤。」只有別人想不到的,就沒有他在家裡不幹的。
一句「好人」讓司機心頭一暖:「你既然相信我,那就去文州,在那個地方只要好好乾,怎麼都比去工地搬磚強。」
「帶了一點兒。」
瓊光磊雖然沒見過世面,但是能聽出好歹,他很感激地說:「哥,你真是個好人。」
其實姚寡婦在村裡不算丑,可那潑辣的性格真沒幾個人能受得住。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而姚寡婦剛好卡在「如狼似虎」的年紀。她丈夫死後,她守了5年寡,長期壓抑在心中的欲|火,讓她看見漢子兩眼都放綠光,只要能占點兒便宜,姚寡婦絕對會雁過拔毛。因為這事,村裡的其他婦女差點兒沒把村委會門檻踩斷。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村主任一提這事,腦袋都大好幾圈,他也是多次勸說姚寡婦,但對方只撂下了一句話:「除非給我找個https://read.99csw.com男人,否則免談。」
「也行啊,只要能賺到錢就行。」
司機接著說:「哥用前車之鑒告訴你,出門在外,身上只留夠生活的錢,剩下的都存進銀行卡,然後把卡給燒了,等一切安頓下來,再拿身份證補一張,不外乎就是多花10元錢手續費。」
「出門在外,不要放太多現金在身上,回頭去銀行辦張卡,把錢都存在卡里,然後再把卡給燒了。」
2年後,姚寡婦年近40時竟然懷上了孩子。瓊光磊早早輟學在家,農閑時分,那些男女之事他也是沒少聽說。姚寡婦從內衣到外褲,都是瓊光磊一手清洗,她的生理期,瓊光磊再熟悉不過。在他父親美滋滋地向別人誇耀自己床上功夫何等了得時,也只有瓊光磊知道,姚寡婦那隆起的肚子絕對跟父親沒有半毛錢關係。
「三四千?這可是一季莊稼的收入。」
「大哥,你小舅子去的哪座城市?」
「哲江文州。」
「那有啥不合適的,我覺得行。」
就在村主任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瓊光磊的爹正好撞到了槍口上,看著兩人聊得眉來眼去,村主任親自做媒,硬是把兩人撮合在了一起。
司機點了點頭:「只多不少。」
司機打了一圈方向盤:「你年紀還小,接受能力強,我要是你,我就去南方,在當地隨便報一個學習班,https://read.99csw.com學學數控機床啥的,然後找一個工廠上班,一個月動動按鈕就能賺三四千。」
「這個……」瓊光磊一時語塞。
「嗯,那我也去!」
「別的咱先不說,正值年關,很多工地都停工了,你要是去工地找活兒,最少要等到正月十五以後,滿打滿算還有小半個月呢,這段時間幹啥去,你想過沒?」
瓊光磊長嘆一口氣:「從小到大我就沒怎麼出過村子,我也不知道去哪兒。」
司機將錢收進口袋,接著遞過去一支煙:「兄弟這大過節的去哪裡啊?」
「那就麻煩哥先把我帶去銀行。」
逃離生他養他的地方,是一個可悲的開始,也是一個不幸的結束。至於今後的路該怎麼走,瓊光磊沒有概念,有了懷裡的幾萬元錢,至少很長時間內不會餓死。他想,自己再不濟,最起碼幾年內也能學一門安身立命的手藝,想到這裏,他把手伸進懷中摸了摸,紙幣雖然冰冷,但是可以讓人安心。
「錢沒追回來?」
不知走了多久,路面的積雪消失不見,腳底那種厚重感也隨之消散,久違的柏油路讓他嗅到了自由的味道,此時天已蒙蒙亮,瓊光磊用一張10元紙幣攔下了一輛進城的小貨車。
「難不成你要去建築工地做苦力?」
父親頭上戴了一頂碧綠的帽子,瓊光磊非但沒有揭穿,反而樂不可支。自從母親去世,這read•99csw.com裏對他來說就已經不能稱之為家,屋裡的那對男女更不配被看作親人。瓊光磊之所以忍辱負重,其實是在等一個機會。
瓊光磊一臉興奮:「嗯,就去文州。」
那是2008年除夕夜的晚上,剛滿18歲的瓊光磊在廚房裡忙著拾掇殘羹冷炙,廚房外,他的父親正帶著一家三口在門口放煙花。瓊光磊瞅準時機,把卧室床下的木盒抱進了廚房,木盒裡裝的是這個家多年的積蓄。瓊光磊心裏清楚,如果他再不下手,過完年這些錢就會變成一棟新房。
「不會,大哥是好人,不會騙我。」
司機搖搖頭:「整整6萬元,一個星期就被這幫孫子給造完了,要不是因為那件事,我早就是大老闆了,根本不會回來開貨車!」
「這是老子辛苦賺的錢,憑什麼便宜了你們?」瓊光磊用菜刀砍開木盒,裏面整齊碼放的幾摞鈔票被他塞進褲襠,木盒隨後便在灶台內化成了灰燼。
「怎麼的,還嫌多啊,我告訴你,這在南方是最基本的工資,我小舅子也是像你這麼大出去的,現在自己當老闆,一年少說也能賺個好幾十萬。」
「還是你會選日子,年初一火車站扔根棍子都打不著人,想去哪兒都能買到票。」
「小兄弟,那你都會啥?」
「剛出村子啥也不會。」
因為過年,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瓊光磊剛好成了司機排解寂寞的對象,往https://read.99csw•com往人寂寞的時候都喜歡多聊幾句,司機也不例外。「小夥子,我今年40多了,比你多吃20多年鹽,你要是相信我,我給你提個建議。」
瓊光磊不會抽煙,但一想到以後要獨挑大樑,不抽煙太不爺們兒,他就接過煙,對著司機的煙嘴點著,回了句:「家裡沒人了,在家過年冷清得很,想出去賺錢。」
瓊光磊從小到大也沒出過幾次村子,對外面的世界更是一無所知,他巴不得能有人幫他指條明路:「大哥,你快跟我說說。」
「這個……」
司機上下打量了一遍瓊光磊:「看你面相最多十八九歲,建築工地都是四五十歲的老男人去的地方,你去不合適。」
瓊光磊不知道6萬元在那時候有多值錢,但這個數放在當下也是相當大的一筆巨款。
母親去世的第二年,瓊光磊那不安分的爹和村裡的姚寡婦勾搭在了一起,每每茶餘飯後,村民都會以一副對聯戲稱兩人的關係:「一桿槍兩顆蛋,將近一年沒開戰;一間屋兩扇門,沒有幾人敢進門;橫批,自投羅網。」
「好幾十萬?」這對瓊光磊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
瓊光磊憨傻的樣子把司機給逗樂了:「你小子,我只是給你提個建議,你怎麼就認準了,難道不怕我把你給賣了啊?」
人生常有不如意,遇到挫折、失敗的時候,有的人怪自己時運不佳,有的人怨自己命運多舛,而瓊光磊卻嫌自read.99csw.com己沒落個好名。「瓊光磊,瓊光磊,和窮光蛋不就差一個字?」
瓊光磊7歲那年母親得了重病,村醫在他母親身上嘗試了各種草藥,均無濟於事,他眼睜睜看著母親的肚子像氣球似的慢慢腫脹。母親從發病到去世只用了2年時間,下葬當天,由於屍體過分肥大,他父親用刀劃開了母親的肚子,他是親眼看見流出的血水裝了滿滿一大盆的。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身上揣著銀行卡,遇到劫道的咋辦?他們用刀逼著你說出密碼,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司機續了一支煙:「我年輕時去外地打工就遇到了搶劫的,他們把我身上的錢搶完了,又逼我說出了銀行卡密碼,後來人是抓到了,可我的錢也被他們敗光了。」
除夕夜過後,一家三口睡得昏天暗地,瓊光磊藉著上茅房的機會從屋后的草垛中取出行李,父親的鼾聲成了他逃跑的發令槍。趁著夜色,他一個箭步衝上村子主幹道,快速交替的雙腳,把路面積雪踩得咯咯作響。由於跑得太過著急,他好幾次摔倒在地。積雪映著月光,把路面照得亮堂堂的,他躺在雪窩中喘著粗氣,嘴裏呼出的白霧快速向前方消散。他回頭望去,視線所覆蓋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寂靜,沒有叫喊、沒有光源就意味著沒有追趕,一切平安的信號讓他長舒一口氣。休息了好一會兒后,瓊光磊從地上抓了幾把雪胡亂地往嘴裏一塞,接著又踏上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