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方針啊，光借用還不夠，非要收購過來據為己有才安生，這也太霸道了吧。

這個金額讓佃差點兒喘不上來氣。左邊的殿村也張大了嘴，連眼睛都忘了怎麼眨似的，直愣愣地看著對方煞有介事的樣子。

財前深深低下頭，前額幾乎要磕到桌面了。

其中較年長的來客起身遞來名片。單是宇宙航空部宇宙開發組部長的頭銜，就足夠讓佃心裏的期待越來越高了。另一個人是宇宙開發組主任，名叫富山。財前整個人散發出強大的氣場，富山則僵著臉，給人有點神經質的印象。

「請原諒我提出如此唐突的方案。」財前嘴上雖然道了歉，但很明顯不打算改變態度，「那麼請允許我問一下，您打算開什麼價呢？」

「那也不能對別人言聽計從，拱手奉上啊。」津野惡狠狠地說。

富山緊張的面孔鬆動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我們以前跟那邊合作過嗎？」山崎似乎也很詫異。

財前又簡單介紹了此前製造的火箭式樣和業績，以及火箭行業的現狀和前景。

佃一直目送帝國重工的車拐過街角，嘴裏嘀咕著：「二十億啊……錢我當然想要，只是這樁買賣讓人一點都提不起勁兒來啊。」

佃口頭雖然這麼說，心裏其實也有點期待。大名鼎鼎的帝國重工要專門到佃製作所來談專利的事，而且對方還是部長級人物。這叫他如何不期待呢！

「帝國重工？你是說那個帝國重工？」佃問了一句。那可是超大企業中的超大企業。

「他們來了，我先把人請到接待室去。」

帝國重工那邊希望儘快見面，佃就約了第二天下午兩點。

「非常感謝您百忙之中抽空出來跟我們見面。我是帝國重工的財前。」

財前的語氣突然硬了起來。

「當然不是那樣。」財前慌忙否定，「總而言之，今天我們先告辭，請貴公司內部好好考慮考慮。就這樣，萬事拜託了。」

佃一時無言，死死盯著一臉嚴肅的財前。

這番介紹十分恢宏，站在中小企業的立場上去聽，甚至顯得荒誕無稽。

「上一代不知道，反正我當上社長后還沒合作過。他們說是什麼事了嗎？」

這個提議實在太令人意外了。

「我……我一點都不想出讓那個技術。」

「可是殿村先生，你這個不必擔心的根據在哪兒啊？」

這才是佃在腦中描繪的生意。然而九九藏書——

財前提問的態度讓佃忍不住想到去找白水銀行借錢時，柳井對他的態度。柳井當時說，你們這種城鎮中小企業，開發火箭發動機技術根本沒有意義。

「宇宙航空部？」佃驚訝地抬起頭，「那他肯定是要聊氫發動機了。」

財前繼續道：「目前我們正在研發新型發動機的各類技術，沒想到此次提交的新型氫發動機的關鍵技術專利申請卻被駁回了。經過調查，我們發現是貴公司搶先一步申請了專利，老實說，我當時大吃一驚——那麼，我就不拐彎抹角了。」財前話鋒一轉，直直看向佃問，「能否請貴公司將專利轉讓給我們？」

「你突然這麼說，我……」佃十分困惑。

「大家的意見我都聽到了。」佃在旁邊拍拍殿村的背，又開口道，「我會跟帝國重工再談一次，看能否將專利買賣變為簽訂使用合約。」

殿村說完深深低下頭，這下連唐木田也無話可說了。

「如果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我們可以在合同中約定啊。」佃有些不耐煩了，「以獨佔使用權的形式簽訂合同，不就沒問題了？」

山崎坐在佃的另一邊，凝視著桌上的一點，一臉憋屈。只見他慢慢咬住嘴唇，面部緊繃，目光中漸漸沒有了溫度。

得知了帝國重工的提案后，當天傍晚佃就召集眾人召開了緊急會議。

「我會盡量想別的辦法籌集資金。如果你是為了錢的問題才提議賣掉專利的，大可不必如此擔心。」

剛才那場會議問題實在太多了。佃滿臉疲憊地看向他，山崎卻說出了意想不到的話來。

平時不怎麼說話的山崎，此時的語氣卻很決絕。

「不是，這跟錢多錢少沒有關係。怎麼說呢……我們也對那項專利有感情啊。你叫我賣，我也不可能當場點頭答應嘛。」

「你覺得我們缺錢，所以要我把專利賣給你？」

「恕我直言，貴公司的哪種產品能應用到那個閥門系統的技術呢？」

「當然，我們會支付相應的費用。佃先生，能請您考慮一下嗎？」

包含帝國重工想要的氫發動機閥門系統專利在內，佃製作所研發部門的此番研發是借了將近二十億日元完成的。如今對方提出的金額足以償還所有債務，還略有盈餘。

「不是沒有了，這不還有二十億嗎？而且新技術只要再研發不就好了。」九*九*藏*書唐木田分毫不讓。

「既然是用不上的專利，不如賣掉吧。」唐木田這樣說。

「據說他們想和我們談專利的事。」

「那邊說希望能跟社長見一面，還要您定時間。據說是宇宙航空部負責研發的部長要來。」

殿村咬緊下唇。

「殿村先生怎麼想？」佃聽著那兩人的爭論，轉頭問殿村。

「我們目前正在探討……」

山崎點點頭，殿村卻一言不發。佃知道殿村想說什麼，只要接受了帝國重工的提案，佃製作所就能擺脫困境。

「不是的。」山崎斬釘截鐵地反駁道，「那個專利確實是控制大型氫發動機的技術，可它的用途並不一定僅限於氫發動機，而是普適性更高的新系統。一旦賣掉，相當於把所有可能性都捨棄掉了。扔掉這麼重要的東西，只為了換二十億小錢，這怎麼行呢？那個專利的價值遠不止這些。」

他也是一樣的心情。這個技術對佃和山崎來說，就像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在研發技術的過程中他們收穫了許多，並認為這項技術應該能找到商用途徑。

這個見解讓佃感到很意外，因為佃本以為他會支持賣掉專利。

課長以上的人員全部出席，共有三十幾人。佃一上來就公布了有人要來收購專利的消息，當他報出二十億這個數字時，會議室頓時一片嘩然。

那是自己曾經置身並追逐夢想的世界——而現在，財前等人就在其中。

「真的是。」

有了那二十億日元，他們至少能擺脫眼前的困境。然而作為代價，他們要把自己耗盡心力開發的技術拱手讓人，眼看著它被帶到再也見不到的地方去。

「藤間社長對宇宙事業充滿熱情，為了使公司發展成宇宙開發領域的世界頂尖企業，目前我們正在開展星塵計劃這一宏大項目。項目的第一階段，交給我們的任務就是成功發射搭載新型發動機的火箭，而這邊的富山就是發射現場的管理人員。」

財前繼續說道：「那項專利技術應該只有應用在我們研發的火箭發動機上才能發揮真正的作用。請您認真考慮一下。」

「我們公司有個特殊情況，務必要完全擁有核心設備的所有權利。」

殿村低著頭，難受地閉上了眼睛。佃把這些都看在眼裡，感到胸口一緊。

「眼下哪有工夫探討那種東西啊。」說完，唐木田又轉向殿村，「而且九*九*藏*書殿村先生，現在不是你在負責籌集資金嗎？要是不抓住這次機會，你還有別的途徑嗎？更何況，正是因為你說資金不好籌，才有了這場爭論。要是公司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我也不想賣專利啊。」

如果最後能談成新的合作項目，那或許能一口氣吹散籠罩在佃製作所頭上的陰雲。畢竟對方可是帝國重工，說不定真能做成那種規模的生意。

然而，佃心中卻久違地湧出了強烈的懷念之情，而非驚詫。

「帝國重工那邊問，能不能約社長見個面。」

他剛說出一百億這個數字，會議室就又騷動起來。沒想到這個方方正正、一板一眼的殿村竟能開出這麼大的價碼。然而，佃並不覺得他這麼說只是單純地虛張聲勢。仔細想想，他說得很有道理。為什麼這個專利只值二十億？那是因為對方早已摸透了佃製作所的底細啊。

「再次恕我直言，假設貴公司把技術提供給了其他企業，那我們的火箭就不存在優勢了。」

「他們會不會想使用我們的專利啊？」山崎預測著談話的方向，露出笑容，「說不定是筆好生意呢。」

「什麼普適性高，那你倒是說說，到底能幹什麼用？」唐木田追問道。

「說是這麼說，可我開發那個技術並不是為了賣給別人啊。」

「先考慮考慮賣專利是不是最佳選擇吧。比如像社長說的，跟對方簽訂專利使用合約，我們不是還能拓寬經營範圍嘛。如果整個兒賣掉，那賣完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只要我不賣，他們的火箭就飛不起來，星塵計劃就會受挫。」這句話讓所有人屏息靜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佃衝著圍坐在會議長桌旁的員工說，「我們掌握了核心技術，怎麼能不利用這個優勢呢？如果現在接受帝國重工的提案，就等於我們輸了。」

「專利技術只有在合適的環境下才能發揮作用，請您把那項技術投放到我們的火箭上吧，拜託了。」

帝國重工確實自視甚高，自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核心設備，而且是最為複雜的技術竟要依賴其他公司。佃畢竟也在類似的地方待過，倒也不是不明白那種心情。而且，掌握那項核心技術的企業竟是大田區的一個小公司。他們已經在該項目上投入了巨額研發費用，肯定無論如何都想把技術據為己有——對方腦中的小算盤已被佃看在眼裡，這讓https://read.99csw.com他有點氣不過了。

董事會結束后，佃正癱坐在社長室的辦公椅上想事情，卻看見山崎探頭進來。

「財前先生，事情可沒那麼簡單。」佃說。

「感情嗎……」財前的表情陰鬱下來，「很抱歉，我此前派人調查過貴公司。聽說你們正在跟中島工業打官司啊。貴公司的主要領域不是小型發動機嗎？而且旗下產品中並沒有運用了這項技術的氫發動機。為了讓貴公司的重點領域今後能持續發展，目前最需要的，難道不是足以撐過訴訟期的豐厚資金嗎？」

這不是僅僅出錢就能談妥的問題。為了研發這項技術，佃和山崎身邊的眾多夥伴花了大量心血，拼上了命。正是那種對新技術的堅持和熱情，最後才孕育出了這項專利。

佃頓時警覺起來，不會又要打官司吧。帝國重工開發了各種類型的發動機，肯定也存在跟佃製作所存在競爭的部分。

殿村繼續道：「老實說，我認為二十億日元這個金額低得離譜了。那個專利，就算賣個一百億都毫不過分。畢竟我們光是研發就花掉了將近二十億，賣給別人的時候，自然要在成本上附加利潤，高價賣出去才對。」

「請等一等啊，財前先生。」佃非常為難，「賣不賣專利跟火箭飛不飛得起來完全是兩回事吧。你們只要使用我們的專利不就好了？當然，要支付一定的使用費。不過就沒必要專門交易專利本身了，不是嗎？」

唐木田十分不解地看著佃。

他隔著瓶底一樣厚的眼鏡片，堅定地凝視著會議室中間的虛空。

「社長，能打擾您一會兒嗎？」

「不，那還是……跟我們公司的方針不太相符。」

「財務這邊當然是有錢最好。」殿村一臉苦惱地回答，「要是能得到二十億，那相當於雪中送炭。不過，財務高不高興，和要不要以二十億賣掉專利，應該是兩碼事吧。」

「二十億，怎麼樣？」財前突然說。

「而且，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殿村繼續道，「這是關係到我們公司之根本的問題。我們的賣點是以自主研發的高新技術為基礎的商品開發，這樣的公司好不容易研發出世界級水平的技術，卻賣給別人了——這種感覺……我說不好，但就好像切斷了經營之本。正如津野部長所說，如果整個兒賣掉，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再也沒有發展空間了。你覺得呢，山崎先生？九-九-藏-書」

十月最後一個星期三的下午一點五十五分，佃坐在社長室，俯視窗外的道路，發現一輛黑色汽車停在公司門前。車上走下來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消失在公司門裡。

「我們公司最迫在眉睫的問題不就是資金嗎？如果賣了專利就能解決問題，那絕對應該賣掉啊。大家可能還沒那種感覺，可我們現在面臨的可是生死考驗啊。」

「明明支付專利使用費要比收購專利便宜得多，還是一定要買嗎？」殿村一頭霧水地在旁邊問了一句。

唐木田無奈地問了一句，而殿村只是重複了一遍：「沒問題的。」

再度低頭行禮后，帝國重工的兩個人就跟來時一樣，坐上黑色汽車離開了。

一直坐在會議室角落沉默不語的山崎此時站了起來。

佃有點火了。

「有那麼簡單嗎？你是不是想法太天真了。」津野也不放鬆。

就是火箭發動機。

「要是被拒絕了怎麼辦？」唐木田問。

財前介紹完主要業務和公司沿革，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殿村又說：「總而言之，現在請各位單純討論把專利賣給帝國重工是否真的是最佳選擇。能得到那筆錢，我在短期內固然輕鬆許多，可是從長遠來看，我不認為這樣做是最好的。就這樣。」

山崎的語氣突然含糊起來，唐木田立刻白了他一眼。

「能有這麼湊巧嗎……」

殿村很快來通報了，佃起身走向接待室。剛才那兩個人已並排坐在會議桌旁，先行進來的山崎和殿村則一臉緊張地坐在他們對面。

由於經常意見相左，津野和唐木田這兩位營業部部長基本就是一對死對頭，平時對彼此的競爭意識就特彆強。

他肯定也想要那二十億日元。然而，他卻沒有盲目贊成賣掉專利，而是做出了冷靜的判斷。自從被銀行外派到佃製作所工作，殿村就一直在操心資金問題，因此佃很明白，這番表態對殿村來說無比苦澀。

等佃在山崎和殿村中間落座，財前就開始介紹他們的工作內容。跟佃預料的一樣，他們果然是進行火箭開發的部門。

不用唐木田開口勸說，在場所有人都對這個金額動了心。

「你太感情用事了。」唐木田說了一句。

「宇宙航空部是以製造大型火箭為主的部門。」

「這下可有意思了。」山崎的聲音已經一反會議中的沉重，變得明朗起來。

「知道了，那就見一見吧。」說著，佃翻開了日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