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不知道，說不定會提出和解金等方案，根據法官的看法不同，金額也會大不相同。」

「社長，我們只能相信神谷律師了。」殿村對他說。

他的聲音充滿威嚴，讓人忍不住把注意力轉向了那邊。佃也不再看財前，而是把目光轉向了審判席。

神谷又做了一次介紹，法官聽完回了一句：「我是負責本案審理的法官田端。」隨後，他便擺出專業法律人士的態度，不作他言，直接進入正題。

「律師，你有信心嗎？」

這傢伙也來打探情況了嗎？佃感到一陣怒火上涌。

此時，法官又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前一夜的雨將空氣洗刷一新，讓這個十一月的早晨感覺格外清爽通透。

當然，他們拿出這種法庭戰略，正是因為非常了解這一個月的負擔對佃製作所來說有多沉重。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田端宣布解散，幾個人來到法官室門外的走廊上。中島工業的代理律師彷彿兩具空殼，從佃身邊獃滯地走了過去。佃目送那兩位面色鐵青的律師走進電梯，然後才回過頭來，發現神谷已對自己伸出了右手。

「請問你方打算提交什麼樣的摘要？」

在佃旁邊觀看這一幕的殿村神情獃滯地轉過臉來。至於旁聽席角落的財前，則為這出乎意料的轉變驚得探出了身子。

「那請兩位到法官室來一下。」法官留下這句話，先行退庭了。

佃想不到該如何解決問題。

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麼好問的了。

「被告能把資料再簡化一些嗎？」

三人邊說邊走向法官指定的地方。

「我對雙方提出的主張進行九_九_藏_書了審查，認為原告佃製作所主張的侵犯專利權情況基本成立。被告代理律師雖然提出了數量龐大的證據，但都不能有效推翻原告的主張。」

「被告到目前為止提出的反論證據完全可以在整理爭論點階段就提出來，沒有任何新證據。你方若只是想通過提交大量資料拖延審理周期，我將不得不判斷此行為缺乏合理依據。」

佃剛才就收到一條殿村的信息，說等他回公司后，想商量商量資金的問題。

「原被告雙方都在摘要中提出了自己的主張，但我認為，本案與其在法庭上爭論，不如以庭外和解的形式來解決更加穩妥，因此今天就向雙方正式提出和解建議。」

神谷聞言，在法官室門口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佃。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佃回想起之前在法庭上看見的，中島工業代理律師臉上那副冷峻的表情。

「當然。」

「我方將在這次審理結束后再行探討。」

下周四則反過來，是中島工業起訴佃製作所的口頭辯論。由於中島工業在兩邊的訴訟中都提供了數量龐大的資料，導致審判日程一拖再拖。

跟另一場訴訟一樣，中島工業的代理律師還是中川和青山兩人。現在，中川正在庭上侃侃而談。

中川點點頭。

「兩位是原告嗎？」

坐在桌子另一側的兩名律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們彷彿沒有思想的人偶一般，一動不動地聽著法官說話。

「兩位代理律師過後有時間嗎？我想佔用一小會兒。」

「當然，否則我怎麼會打這場官司呢。」

佃和殿村在東京地方法九*九*藏*書院門前與神谷律師會合，然後來到旁聽席上。從上午十點開始，花費將近一個小時，旁聽了中島工業的反證。

那是帝國重工的財前。

神谷一臉滿足，對佃微微頷首。

「是不是神谷律師想了什麼辦法啊？」殿村難掩興奮地說。

「我認為可以這樣理解。」

「我預測了未來三個月的業績。這張表顯示了在全國投資不提供資金援助的情況下，我們的現有資金能堅持到什麼時候。結果表明，情況比我們當初預測的還要嚴重。」

「不知道，神谷律師沒說。」殿村回答，「他可能也不想讓您帶著先入為主的想法吧。」

「社長，剛才神谷律師打電話過來，想請您去旁聽下周三的庭審。他說，接下來可能要進入重要階段了。」

他那受到指責依舊氣勢十足的態度，讓人深刻體會到大企業代理律師的遊刃有餘。然而，法官看向中川的目光卻透著冰冷。

「周三，那就是我們當原告那場嗎？」

白天時，殿村接到全國投資公司的電話，要他過去商討後續投資的問題。

佃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看著田端。

他跟殿村對視一眼。

「律師，這是怎麼回事？」

在這種情況下，有的人早早就跟他撇清了關係，但也有像神谷這樣盡全力相助的。要是連僅有的支持者都不再信任，那等著他的只有一個結果——破產。

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改變。

「我想，審判長已經有了一些看法，所以要跟我們談談吧。」

「我們提出的金額，恐怕不能全申請下來啊。」殿村鐵青著臉向佃彙報。

「也就是說九_九_藏_書，法官即將提出的和解方案，事實上等同於判決啦？」佃問。

「我方認為，要反證原告所提觀點，這些資料甚至遠遠不夠。」中川回答。

佃看到八個月後收支就出現了負數，不禁感到胃部一陣絞痛。

這個金額過了好一會兒才真正滲透進佃的腦子裡。

「審判長，那請您允許我方在下次口頭辯論之前提交新的摘要。」

男法官與佃年齡相仿，穿著一身黑色法袍，散發出莊嚴肅穆的學者風範。

這次中島工業提出的反證資料從份量來看足足有好幾大箱，要把這些仔細審核完，恐怕得花上一個多月。他們打算以量取勝。

田端說完開場白，便開始總結這次訴訟的爭議點和雙方主張。

神谷睜開眼，翻開桌上的黑皮記事本，回道：「可以，沒問題。」

聽完神谷的介紹，對方只是微微頷首，一句話都沒說。兩道冷漠的視線全程盯著佃等人背後的牆壁。

八個月後資金就會短缺，因此這半年若不加把勁跑業務，情況就會很糟糕。因為在這個行業，全額回收貨款往往要花費好幾個月時間。可現狀是，佃製作所手頭的訂單並不能填補資金短缺。不僅如此，光是保住現在的客戶，就已經極為困難。

「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佃忍不住問。如果是壞消息，他可不想再聽了。

「都到齊了嗎？」

「恭喜您，正義站在了我們這邊。」

「庭外和解？」佃忍不住問，「會是什麼和解方式啊？」

佃扭過頭小聲說了一句，卻發現旁聽席一角出現了熟悉的面孔。那人也在看著他，對上目光后，對方還僵硬地點ｒｅａd.９９ｃｓｗ•cｏｍ了點頭。

佃製作所在這場官司里提出的賠償要求總額為七十億日元。是根據中島工業侵犯專利權生產的「艾爾瑪II」總數清算每台專利使用費，之後得出的實際利潤額。

「我將庭外和解的日期定為兩周后。」田端法官說，「在此期間，請雙方認真考慮這個和解方案，並做出正式答覆。」

可就算能搞到些錢，也頂多能讓佃製作所多活一兩個月。這麼短的時間，要重振公司，實在太難了。

臨近傍晚，佃拜訪完靜岡的客戶回到公司，發現殿村一個人在靜悄悄的辦公室里等著他。十一月初的夜晚，已是深秋的溫度。

他們利用這種手段拖延時間，一心等著佃製作所體力耗盡。而佃明知對方有此一招，還是無能為力。

這時，法官開門走了進來。他坐在長桌上首，把抱進來的資料放到一邊，首先看向佃和殿村。

「是嗎……」

「這半年是關鍵啊。」

「被告方怎麼樣？」

這個危機要如何度過，員工要如何守護，佃都不知道。

佃在庭外走廊等到神谷，問了一句。

「可惡，他們太會趁火打劫了。」

房間里擺著一張長桌，先行到達的兩名中島工業的代理律師已經坐在其中一側等候。

「殿村先生，今天這氣氛還是跟平時一樣啊。」

「這兩位是佃製作所的佃社長，以及財務主管殿村先生。今天兩位也會同席。」

「五千萬日元大概能想辦法搞到，我會儘力去爭取……」殿村說。

「這次請雙方過來的原因，各位想必都猜到了。本來這種事應該另外安排日子單獨商議，只是為提高審理效率，我想盡量避九_九_藏_書免無用的拖延。所以雖然事屬例外，我還是在辯論結束后馬上把各位請了過來。還請大家諒解。」

恰好在此時，審判席上一臉冷酷的法官開口道。

「如果按照原告的主張，所有侵犯專利權的發動機都要支付專利使用費，總額就是七十億日元。不過考慮到這起訴訟是基於另一起訴訟的產物，加之被告方的發動機也存在一定革新之處，我在此提出五十六億日元的和解金額。」

「殿村先生，這是怎麼回事？法官不是都偏心大企業嗎？」

「當然可以。不過，接下來法官提出的和解金額也會與他的看法相對應，要是我們拒絕了，今後辯論又沒提出新的材料，最終判決的賠償金恐怕也很難超過現在的數額。所以，這次我才勞煩佃社長專門跑了一趟。上次口頭辯論我就察覺到可能會變成這樣，而且那位法官以前做過同樣的舉動。」

「如果是關於這項技術的信息，你方此前提交的資料已經足夠了。我嚴正勸告你，不要蓄意拖延審理時間。」

佃嘆了口氣，殿村又遞來下半年的資金預算表。

「也就是說，要做出庭外和解的勸告了？」殿村問。

法官的措辭雖然很客氣，看向中川的目光卻十分嚴肅。

「要是我們對和解金額不滿意，還能不能繼續打官司？」佃問。

那張寬厚的蝗蟲臉一本正經地點了點。

令人難以置信，可是——

這句話讓人十分意外，而且法官的語氣明顯更為尖銳了。佃慌忙看向己方代理律師席位，發現神谷抱著雙臂，正在閉目沉思。

這是佃製作所起訴中島工業的主力發動機「艾爾瑪II」侵犯專利的訴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