駒形考取會計師資格后，一度進入過會計師事務所，然而他在裏面無所作為，三十多歲被父母叫回來當了理事，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這種既不懂醫學也不懂臨床的白痴之所以能在這裏口出狂言整整三十年，還不是多虧了臨床醫生們拚命工作，支撐著這所大學。然而貴船之前的科室領導只因為反駁了駒形，就被理事會以意向不相符的理由左遷了，所以他絲毫不敢大意。

「我能理解那個人工心髒的創新之處。」

聽完貴船的介紹，駒形又說了起來。「不過，我們只是私立大學，跟老師您畢業的舊帝國大學不一樣。也就是說，做什麼事都要講資源，從事一種事業，就要追求利潤。您可以使用本理事會去年批准的研發費用，但我認為，您既然用了錢，就該按照當初的計劃得出成果。您覺得呢？」

久坂本以為九九藏書貴船會生氣，沒想到對方竟湊了過來，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太憋屈了。

圍坐在橢圓形會議桌邊的與會者共有三十五人。亞洲醫科大學的理事會由代表三個組織的成員組成，分別是大學、醫院和二者的上層理事會。無疑，其中立場最強硬的既不是大學組織也不是醫院，而是這個上層理事會。

久坂用手背擦了一把額頭。

駒形一句話概括完他的意思，會議轉向下一個議題。

「哦。」

「不用了。」貴船盯著虛空說，「我自己打聽。」

一村那傢伙，沒想到竟盯上了人工瓣膜這麼有油水的事情——貴船一邊應付著久坂，一邊思索。

難應付的上司、難應付的客戶、難應付的同事——無論身在哪個地方，這些都是無可迴避的洗禮。貴船早已忘記自己是何時意識到，克服這一切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出人頭地。

「是嗎……我知道交給貴船老師一定沒問題，只不過大學整體的收益也沒達到計劃，不僅是人工心髒的研發，其他方面也需要多加留意。尤其是心血管外科，平均住院時間比去年增加了零點六天，手術效益也沒有達到計劃比啊。請您督促科內醫生貫徹適當的患者引導工作。人工心髒的研發不是不可以做，只九九藏書是在此之前，要把基礎工作做好啊。」

「你來了啊。」

研發那東西只需要研發人工心臟幾分之一的時間，而且需求量可能更大。

乾脆把這個項目拉到本校來吧。

貴船拿起秘書泡的茶正要喝，聞言停下了動作。

「一村？」

「那根本不算找麻煩。」貴船生氣地說，「他講的話全是胡說八道。你知道嗎！那個人眼裡只看得到錢。」

「這個嘛，畢竟發病率很高。」

地位就是視野，是視點的高度。

回到研究室，日本克萊恩的久坂已經等在裏面了。

久坂馬上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小聲咳嗽了幾下。在貴船面前可千萬不能提一村。

要是能把那個人工瓣膜事業吸收過來，必定能成為來錢快的收益源頭。這樣一來，就能躲過理事會對人工心臟太浪費時間和金錢的批判。這不是一個絕佳的研發項目嗎？

在全身循環過一遍的血液，會從右心房經由右心室輸送到肺動脈；從肺部流出的血液則從左心房經由左心室進入大動脈，然後輸送到全身。

貴船凝視著駒形一臉得意的表情，內心反覆低語。

「作為一項事業還算不錯吧。」

現在正是卧薪嘗膽之時——

「我聽說他要研發人工瓣膜。」

「可是，能大賺一筆，對吧？」貴rｅａd.９９ｃｓｗ•ｃｏｍ船打斷了他的話。

原來是這樣啊。久坂又笑著說：「說到這個，我感覺老師也不能光說別人吧。畢竟您不只看錢，還有野心啊。」

貴船暗中握緊了拳頭，表面卻風平浪靜，還對他微微頷首。

手術當然分成能賺錢的手術和不賺錢的手術。可是，難道能因為不賺錢，就把患者拒之門外嗎？

「嗯，人工瓣膜的需求應該很大。」儘管猜不透貴船的想法，久坂還是積極回應，「不過它的衝擊力和革新性都不及『核心』，在對醫學界的貢獻這方面，遠遠趕不上老師您……」

「是這樣的，我聽說了一件事，如果老師還不知道，就想知會您一聲——這事跟一村老師有關。」

「理事會怎麼樣？看您的表情，恐怕駒形理事那邊又找麻煩了吧。」

口頭說說理想情況固然簡單，實現起來就困難多了。

「閉嘴。」

貴船一邊回答一邊掏出手帕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心中滿是對駒形的憤恨。

你懂什麼？你不就是個只會擺弄經營數字的人么……

久坂把話題轉向今天的正事，開始說明自己帶來的文件，但貴船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設備在研發階段遇到了複雜的技術問題，不過那個問題即將得到解決，今後肯定會進展順利。」

htｔｐｓ://ｒｅad.９９cｓw•cｏm「我記得好像是一個叫櫻田的公司。聽說是個搞紡織的公司，也不知道算不算出資方。要是您有意，我可以打聽打聽。」

「聽說一村老師要跟福井的公司通過產學合作共同研發。」

「接下來向各位彙報我們與日本克萊恩合作開發的人工心臟『核心』的研發|情況。」

「老師，您辛苦了。」

醫生也是組織里的一員，逃不出這些經驗法則，所以貴船年輕時也吃了不少苦。然而他現在貴為院長，那些早已是往事了——除卻那個例外。

地位和立場的改變會導致看法和想法的改變，這就是組織。

貴船的嘴角露出傲慢的笑容。

貴船雙手交疊在膝蓋上，靠著椅子放鬆下來。久坂恐怕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吧。

他要成為校長，然後成為主要理事，列席這個會議。

久坂帶著笑意看他把資料往桌上一扔，扯鬆了領帶。

那是每月第三個星期三上午十點到來的例外，也就是現在……

貴船被點名發言，站起來彙報研發進程。雖然與會者人數眾多，但目前認真聽貴船講話的只有九位專任理事。剛才向他提出心血管外科開支問題的人叫駒形德治郎，是本校創始人的後代。此人生在醫生世家，卻沒有學醫，而是考取了註冊會計師資格，屬於家ｈtｔpｓ://rｅad.９９csｗ•ｃｏm中的「反叛分子」。不過他利用自己的會計知識，對這所大學的經營提了不少意見，是個很難應付的人。

加上午餐時間，這個理事會估計要開到下午三點左右。貴船待在席上，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為了擺脫這種境遇，也為了讓理事會對他另眼相看，他現在能做的，唯有在胸外科領域打響名聲。

貴船的回應雖然平淡，實際暗中產生了好奇。久坂繼續道：「畢竟目前使用的人工瓣膜都是外國貨，我聽說那些人工瓣膜的尺寸有可能跟日本人的心臟不相符。尤其是兒童用人工瓣膜，一定很有市場吧。真不愧是一村老師，果然眼光毒辣。」

貴船不高興地坐在久坂對面的扶手椅上，讓他進入正題。

「對了，我給您帶來了最新的實驗數據。」

「麻煩您考慮一下收益問題，進一步減少手術后的住院日數哦。」

「你剛才說產學合作，是哪家企業出資？」

為此，就有必要說服一村……

蠢貨。

「人工瓣膜……」

心臟有一個器官叫瓣膜，可以防止左右心房到左右心室，以及肺動脈和大動脈的血液逆流。一旦瓣膜出現病變，血液循環就會不暢，此時可以通過手術植入替代品，也就是所謂的人工瓣膜。人工瓣膜的外形就像一個倒扣的王冠，結構雖然簡單，日本卻生產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