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他萬萬沒想到日本克萊恩的閥門系統會如此麻煩。

這裏的人全都繃緊了神經，顧不上別人。

中里先走進實驗工作間，把產品放到一台檢測設備上，然後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再次檢查失敗樣品的破損情況。

「不準找借口。」月島用訓斥孩子的語氣說，「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做這個閥門。你沒聽說嗎？我們公司可是結果至上。公司要求你做出的結果，就是這個啊，這個！」

這兩個數字之間存在著看不見的巨大壁壘，而這壁壘具體是什麼……

他聽到混合了煩躁和輕蔑的聲音，不知在哪裡看到了實驗過程的月島出現在背後。只見月島低頭看著破損的閥門，問中里：「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好？」

「搞什麼啊，又失敗了。」

「喂，喂，不帶你這樣的吧！」

他盯著破損的零部件和設計圖陷入沉思，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這個閥門系統的結構對中里來說並不陌生，因為這是他在佃製作所九*九*藏*書製造過的東西。

這東西的精度真的跟設計圖一樣嗎？

他已經充分理解了應該達到的目標和意義，可是，假設他做了一百個樣品進行檢測，其中一部分能夠滿足預期的耐久性，但也會出現幾個不知為何出現破損或運作不穩定的樣品。這種不穩定性，放在醫療器械里就是致命缺陷。

明明不可能做不到，但他就是做不到。

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完成樣品？

同事橫田信生裝作聽不到他們說話的樣子，實際卻豎起了耳朵。這個橫田，在研發部里屬於被邊緣化的人物，他雖然有點經驗，但一直沒有主導過研發項目，而是總被晾在冷板凳上，給其他研發部成員打下手。

「還要試嗎？」有人高聲問。

中裏面向眾人問了一句，夥伴們的回答卻是「鬼知道啊」。還有人推脫道：「思考這個不是你的工作嗎？」

這是一場跟特殊塗裝材料和材質特性進行的戰鬥。

我是這裏頭腦最好的人hｔｔｐｓ://ｒeａd.９９cｓｗ.cｏｍ。中里對此堅信不疑。只要把任務交給他，就算是難做的樣品，他也能研發出來獲得成績——這種自信和實際待遇的差距，讓他一直對公司心懷不滿。

中里準備回到工作間，經過牆邊的貨架時，他拿起了兩三個要向日本克萊恩提供的產品，回頭問道：「我拿幾個回去做參考，可以吧？」

他關掉設備電源，取出閥門凝神注視。

來佐山製作所后，中里一直在挑戰日本克萊恩的閥門系統樣品，也就是人工心臟「核心」的部件。

橫田並不知道這個交易背後還有秘密。中里低頭看著破損的閥門，很擔心月島不小心說漏嘴的話透露了多餘的信息。

運作保證期限九十天，和運作保證期限一百八十天。

「樣品的品質不太穩定，各位有沒有什麼想法呢？」

在巨大的工廠中，每個人都關在自己的工作間里，埋首于分配給自己的研發課題，拚命工作，只為得出成果。這裏就是https://ｒｅaｄ.9９ｃsｗ.ｃoｍ一個蕭殺的實力主義世界。

感覺、感性、隨機應變，如果說這種曖昧的磨合屬於工匠技藝領域，那麼佐山製作所質疑人類感性，更願意依賴最新設備的做法則完全相反。

「再試一批吧。」

負責實驗的團隊成員都顯露出毫不掩飾的煩躁。

這是日本克萊恩設計並委託佐山製作所製作樣品的閥門——明面上是這樣的。

當然，他手上拿著的並非自己做的樣品，而是已經出貨給日本克萊恩的產品。

負責精度方面的下枝立刻怒目圓睜。他雖是中里的下屬，但比中里年長。

他咽下反駁的話語，咬緊了嘴唇。

而且其實中里才是最想知道答案的人。

「停！停！」

「這是怎麼回事？」

只看了一眼設備，中里就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不同之處在於，佃製作所的閥門尺寸更大，材質也不一樣。

管理員沒有回答，而是不耐煩地舉起右手。中里看到這個動作，便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作間九_九_藏_書，開始仔細檢查樣品。

「你不是在佃製作所待過嘛，這種東西對你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才對。更何況，這個閥門本來就是你們公司設計的啊。」

中里隔著玻璃密切觀察實驗過程，發現閥門異常后馬上對同事喊了一聲。接著他從檢測設備里拿出閥門樣品，放到作業台上察看破損情況。

中里當然明白。

儘管遭到了否定，中里心中還是懷著這個疑問。

「我摸索材質特性花了點時間。」

中里感到胃部一陣絞痛。在佐山製作所做什麼事都是這個樣子，所有人都絕不承認自己有失誤，一有機會就怪到他人身上。

在佃製作所工作時，中里時刻充滿自信。身在閥門系統的研發現場，他自認是腦筋轉得最快的人。公司的前輩在他眼中如同蠢貨，後輩們的行動和提問彷彿都在證明他們的無能。

然後，他不得不再次用力打消這兩個月來反覆出現的念頭——我真的能做出這個樣品來嗎？

他跳槽到佐山製作所已經快兩個月了。此九九藏書時已是來年的二月中旬。

「我可是照你說的做的，別怪到我頭上來。精度沒有錯，出現故障那就是設計問題，要麼是材質問題。」

月島指著閥門，又歪頭問了一句：「你明白嗎？」

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他的心裏充滿了不安。

提高耐久性——他的課題非常明確，但對現在的中里來說，這彷彿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高牆。

檢測設備發出的報警聲將沉浸在思維密林里的中里突然拉回到現實。他朝著實驗工作間一路小跑。

「不好意思。另外……」中里瞥了一眼製造部的成型設備，多少有些顧慮地問，「關於樣品的精度……」

佃製作所的同事會根據情況隨時進行微調，合作時基本不存在這樣的矛盾。製造部的工人和研發負責人會通力合作，組裝樣品。他們既是專業人士，也是夥伴。自己的失誤就是自己的失誤，絕不可能推到他人頭上。

中里瞥到了橫田略顯驚訝的表情，然後說了句：「對不起。」

因為檢測出現了異常數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