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村道歉完繼續道：「那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

「肯定會買。」殿村回答，「雖然買機器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老爸，不過他也很在意這個。可是社長，這種機器能做出來嗎？」

夫人正要過去，卻被佃攔住了。

山崎邊走邊回答：「這是第一代『斯特拉』吧。」

這時，發動機的聲音變了。

一點過後，他們穿過擁堵路段，進入了東北道。今天是梅雨季里難得一見的晴天，透過前窗照進來的陽光已有了點盛夏的模樣。車子順著下行車道一路行駛，在佐野藤岡出口下了高速。

「農戶真是夠辛苦的——啊，就是那一帶吧？」

殿村操作擋桿，發動機的轉速發生了變化。翻土機在地面翻動，塵土緩緩揚起。

「謝謝您。不過他出院后也不能馬上干農活，所以還是得我來弄。天這麼熱，大病初愈的老人肯定受不了。」

「主公！」佃把雙手攏在嘴邊喊道，「主公！」

「主公不是在醫院嗎？」

山崎一臉茫然。

「沒錯。」佃終於說出了想法，「我看主公幹活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變速器的性能會影響作業器械的精確度。」

「您要開這個？」殿村瞪圓了標誌性的大眼睛，「可以是可以，您知道怎麼開嗎？」

「您就是佃社長吧？」她一看見佃，馬上鞠了一躬，「這麼大老遠的，您真是費心了。」

佃駕駛著拖拉機繼續直線前進，背後拖動的翻土機大力翻動著土塊，揚起細細的灰塵。

佃嘆口氣，換了個話題。「我有個請求，能讓我也開開這台拖拉機嗎？」

「不，他好像每天下午都在家，據說是要替父親干農活。」

陽光很猛烈，周圍沒有任何遮擋物。空氣濕度很大，走兩步就出一身汗，read•９9ｃsw•cｏm沒多久衣服就黏到了身上。

在旁邊喝冰麥茶的山崎抬起頭來，似乎理解了佃想說的話。

沒有回應。

「這玩意兒英語里叫『transmission』，最簡單的變速器是自行車上的那種。」山崎主動接下了說明的任務，「只要操作切換桿，就能換成一擋或二擋，對不對？車子鏈條會從小齒輪移動到大齒輪，踩踏板製造的速度隨之發生改變。汽車和拖拉機上裝的東西也是同樣原理。」

周圍的農田都長滿了青綠的稻子，只有那塊田裡沒有，應該是休耕田。殿村穿著一套作業服，頭戴草帽，脖子上纏著毛巾，專心操作著拖拉機，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

先直線前進了一會兒，靠近田埂時佃按照殿村教的方法踩住剎車，鎖死一側車輪，原地轉了一圈。

「我去拔拔草，您搞完了叫我一聲。旁邊那塊休耕田也可以進去。」

回到殿村家休息時，佃說了句讓人意外的話。

「嗯，我們看你忙了一會兒了。聽說你老爸恢復得不錯？」

「我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不好意思，實在是反應不過來。」

在兩人休息的地方能看到旋轉的翻土機，鐵爪刺入泥土的深度有十幾厘米。

「請問老先生情況如何？」

佃一旦迷上了什麼東西，就要研究到自己滿意為止，殿村對他這個性格了如指掌。

「在此之前，我有句話想問問主公。拖拉機後面的翻土機，在農耕時是不是保持穩定轉速比較好啊？」

「社長在幹什麼啊？」

翻土機依舊保持著轉速，拖拉機開始右轉。殿村不知第幾次抬手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汗水。

他說完便回家，不一會兒抱著瓶裝運動飲料九-九-藏-書回來。去給佃送飲料時，佃問：「主公，我能再開一會兒嗎？」

「那是當然。」殿村點點頭，「轉速不穩定，就會出現有的地方翻得勻，有的地方翻不勻的情況。那樣一來，無論是水田還是旱田，農作物的生長都會受到影響。」

「主公，謝謝你，托你的福，我好像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請吧，請吧，您儘管開。」

「社長，接下來要幹什麼？」山崎問。

夫人帶兩人走出大門，在路旁眺望對面的水田。

「拖拉機的運轉動作？」

他話音未落，擋位又換了，然後是反覆升降翻土機的動作。

佃問了一句。

難怪山崎會瞪大眼睛，他此前雖然聽說殿村家是有三百年歷史的大農戶，但萬萬沒想到竟是如此氣派。

大約過了十分鐘，佃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父親死後，佃放棄了研究道路，繼承了佃製作所。他上任后公司發布的第一款發動機就是初代「斯特拉」。水冷雙缸柴油機，三十馬力，是當時兼具最低油耗和最高性能的一款發動機。

山崎疑惑不解。而佃每操作一下控制桿，都要回頭看看翻土機的動作。

不愧是發動機專家，聽完簡單的講解后，佃不顧山崎莫名其妙的眼神，坐上了駕駛席——他到底要幹什麼？

「是那座房子吧？」

發動機關上了，四周彷彿落下了幕布的舞台一般，突然安靜下來。

「那真是太好了。」佃由衷地說完，又問了一句，「請問直弘先生在家嗎？」

「這個嘛……」殿村歪著頭，略顯低調地回了一句頗有財務主管風格的話，「研發這個東西要花多少錢啊？」

「托您二位的福，手術很順利。醫生說，要是恢復得不錯，再過兩周就能出院了。」

「九-九-藏-書知道。你告訴我怎麼操作後面的東西就行了。」

二人順著田埂走向正在工作的殿村。這片地實在太大了，雖然看起來不遠，走起來卻挺費勁。

他看向拖拉機，觀察殿村的動作，很快就歪起了腦袋。

「能。」佃說，又補充了一句，「但不是馬上能。」

還有小型發動機運轉的聲音隨風而來，定睛一看，一台拖拉機正在遠處的農田裡移動。

拖拉機保持著一定的速度在廣闊的農田裡筆直穿行，到達盡頭再掉頭返回。

「仔細想想，我們還真沒見過裝了『斯特拉』的拖拉機運作時的樣子啊。」山崎突然說了一句。

「我們要做變速器。」佃提出了嶄新的提案，「無論我們研發的發動機性能有多高，決定乘坐舒適感和作業精確度的都不是它，而是變速器。從這層意義上說，發動機可能真的是能動就好。不過變速器就不一樣了。高性能的發動機加上高性能的變速器，我覺得可以認真探討一下佃製作所能否同時製作這兩種東西。」

殿村和山崎一開始站在田埂上看，後來覺得急也沒辦法，便躲進小屋的陰涼里遠遠看著。

「莫非社長在考慮變速器？」

「一直勞煩直弘先生照顧。」佃和山崎一起低頭行禮，「這次聽說老先生住院，我們就想來看望一下。」

「嗯？」殿村叫了一聲，「那裡是直線，不需要換擋啊。」

「啊，找到了。我這就喊他過來。」

農田旁邊有個雜物間，屋檐底下放著充當椅子的啤酒箱，他們就在那兒坐著歇了一會兒。

旋轉速度很快，甚至看不清鐵爪。

又開了幾公里，車窗兩邊出現了連綿的田園風景。晴空萬里無雲，初夏的陽光照在平靜的水田上。

佃把果籃遞給殿村的母親，老婦https://read.99csw.com人客氣地躬下身。

佃把車開過去，看到了門口「殿村」的名牌，就把車停在了房前的空地上。

午後十分安靜，二人來到主屋門口叫了一聲，裏面馬上傳來尖聲回應。接著很快就看見一位七十多歲的小個子女人前來應門，這應該是殿村的母親了。

「他是不是對什麼東西產生興趣了呀。」殿村有點無奈地說，「這麼熱的天，沒問題嗎？我回家拿點飲料過來。」

「要是有不會出現這種瑕疵的拖拉機，你會買嗎？」接著他問道。

接著他又掉了個頭朝這邊開來，反覆換了好幾個擋位，每次發動機都會發出或高或低的聲音。

「算了，等他把活幹完吧。別打擾他。」

因為出了一身汗，佃沒去客廳，而是坐在主屋旁邊，置物間的工作台上。他定定地看著已經停止運作的拖拉機。

周六上午，佃開車離開家，到品川區某棟公寓樓下接上山崎后，開上了首都高速。

「真不錯啊。」

山崎定睛一看，佃正一臉認真地凝視著拖拉機，似乎沒聽到他說話。

「斯特拉」是佃製作所生產的小型發動機。

「變速器嗎……」殿村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我知道變速器，也知道拖拉機和汽車上都裝有這個東西。不過，變速器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山崎聽說他們要直接去殿村家，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這是什麼意思啊？」

「果然是這樣……」

導航引導他們走上縣道，兩側被水田環繞的道路延伸到了一個小村落中，視野里出現了被長長的圍牆包圍的舊房子。

「不用了，不用了，我們過去就行。您別費心了。」

佃盯著卸下來的翻土機，陷入了沉思。

「天可真熱。」山崎望著天，自言自語道，「雖然很不甘心，但我ｈtｔpｓ://read.９９ｃsｗ•ｃoｍ還挺理解山谷追求農機舒適性的主張的。」他用手帕擦著額頭，又對佃說了一句，「對吧，社長？」

殿村駕駛著拖拉機靠近農田邊緣，速度的變化表示他剛換了一個擋位。翻土機還在轉動，為了左轉要拉左輪的剎車，這是操作拖拉機的特有動作。

「因為他打從心底里喜歡機器啊。」山崎在旁邊說，「這類器械，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弄明白大致構造了，這是天賦。」

「這段時間要辛苦你啦。」

拖拉機後面連著犁田用的轉輪鐵爪，是名為「翻土機」的配件。

佃站起身，輕巧地跳過水路，沿田埂走過去。

佃發動了引擎。殿村和山崎退到田埂上，拖拉機開動起來。

這是一棟老式房子。往裡面一看，中庭外圍有捲簾門敞開的倉庫，深處是一棟兩層的和式主屋。

「我認為這個建議很好。」山崎的語氣里潛藏著鬥志，「值得挑戰。主公，你覺得呢？」

「阿山，這聲音好熟悉啊，你能聽出來嗎？」

「阿山啊，你看那個拖拉機的運轉動作，發現什麼沒？」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佃才從拖拉機上下來。

殿村回過頭來，總算髮現了他，馬上停下拖拉機，跳下來喊著：「啊，社長！您來了呀。」

結構上，拖拉機與汽車最大的差異在於，發動機製造的動力在汽車上只作用於輪胎，而在拖拉機上還要兼做後部配件的動力源。

「很不錯。」他的技術讓殿村感嘆，「很有潛力，直接務農應該毫無障礙。」

「直弘在地里幹活呢。應該在那一片……」

帶著梅雨濕氣的風迎面拂來，有一股令人懷念的泥土氣息。

「等等啊，社長。」山崎追了上去。

「主公還沒發現我們呢。」山崎笑著說，「要不要嚇唬嚇唬他？」

殿村的表情像在猜燈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