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放在膝上，行了一個禮。

她隨手放下小提包，轉身不知去了哪裡。佃瞥到敞著口的包里露出揉成一團的針織衫和手機，包上有個可愛的動物圖案，正抬頭看著佃。

上回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這次進來看，才發現裏面跟想象中髒兮兮的城鎮工廠截然不同。布局整齊，乾乾淨淨，巧妙地利用了此前工廠的結構，又煥發出新銳辦公空間的生機。

「您沒有繼承令尊的公司嗎？」佃問道。

「幽靈傳動的評價還不錯。」

「您家？」佃驚訝地追問，「您家以前是經營工廠的嗎？」

「來吧，這幾位客人來自佃製作所，搞閥門的。」伊丹說。

進入會客室又彷彿從昭和時代直接跳到了現在，裏面擺著黑色皮沙發，還有兩把放著白色蕾絲靠墊的扶手椅，可以說是一間「正統」的會客室。

江原繼續道：「社長伊丹大，還有副社長兼技術部負責人島津裕，都是帝國重工出身。伊丹大進入帝國重工后，一直在機械事業部負責策劃，後來跟研究員同事島津共同離職，創建了幽靈傳動。」

伊丹直視著佃，read.99csw.com毫不掩飾地道出了心裏的想法。佃感覺他是個很不錯的人，頓時喜歡上他了。

佃從浜松工廠回來后的第二天，入間就打來了電話。原來他跟伊丹社長談完，對方很爽快地請他介紹兩家認識。於是佃馬上預約了下周一上班時間見面。

「先不管那人是不是天才……」江原苦笑著繼續道，「幽靈傳動這個公司就是由島津負責設計變速器，伊丹社長管理的經營部門向市場供應。一開始他們好像吃了不少苦頭，三年前總算拿到了愛知汽車旗下小型車的訂單，讓業務走上了正軌。公司雖然還需要進一步發展，不過他們手握技術實力，經營模式也很優秀，或許是最適合我們去聯合的對象。」

原來「裕」不讀作江原那天開會時說的「Hiroshi」，而是念「Yu」。

儘管如此，佃還是覺得短短五九_九_藏_書年就把公司做到這個地步很了不起。

女性瞅了一眼會客室，像見到老朋友一樣打了聲招呼，然後轉頭問伊丹：「我也進去嗎？」

山崎驚得瞪大了眼睛，唐木田也咧著嘴，甚至忘記了怎麼眨眼。佃跟他們同樣驚訝。

「我叫島津，島津裕。請多關照。」

她看起來三十齣頭，身材圓潤，頭髮束到腦後紮成個丸子，穿著淡黃色的無袖上衣和五分褲。

他們坐著唐木田駕駛的麵包車來到幽靈傳動門前。天空宛如用墨暈染，招牌已被從早上下到現在的細雨打濕，這棟老舊的房子已融入略顯無趣的小鎮中。

他們都以為是個男人，沒想到——天才工程師是一位女性。

透過會客室的玻璃牆，能看到辦公室里有大約十名員工。看著大多數人衣著隨便，佃猜測可能都是技術員。

江原的彙報還沒結束。

這人臉上毫無笑意，寸頭，看起來有些呆板。他體格健壯，會讓人聯想到工匠，一雙眼睛目光銳利，穿著印有幽靈傳動公司名稱的外套，外套手臂部位的工具袋裡插著兩支圓珠筆。

「一百億……」九九藏書佃忍不住與山崎對視一眼，「有這麼多嗎……好厲害啊。」

「我聽說貴公司沒有工廠，那是怎麼研發變速器的呢？」

「父親晚年時，公司里可謂捉襟見肘，儘管如此，他還是直到最後都守護著自己的員工。環境雖艱苦，他卻還是把欠的債都還清了，還留下了一筆足夠支付員工退職金的錢。他從不享樂，也不怎麼去旅行。這樣的父親是我的驕傲。」

「雖說營業額超百億，不過幽靈傳動並沒有自己的製造工廠。也就是說，營業額近九成要支付給外包和下包廠商，實際營業額可能只有十億日元左右。」

隨後召開的營業會議上，江原彙報收集來的信息。

「母親也年事已高，我就算回來了也是被拖死。結果伊丹工業所就只做到父親那一代，他堅持了三十年，最後只剩下三個員工。公司關閉時這座房子沒被收走已經算很好的結局了。」

「沒有。他為大公司做二次外包，沒什麼技術含量，也沒有像樣的設備。員工們都老了，唯一的競爭力就是租金便宜。」

交換了名片，伊丹請佃一行坐到沙發上，自己則read.99csw.com重重地坐在了扶手椅上。

一個細雨連綿，讓人有些煩心的午後，佃、山崎和營業部部長唐木田三人，帶著江原的期待拜訪了幽靈傳動。

「三年前幸好愛知汽車把訂單發給我們，才好不容易抵銷了創業赤字。現在只能算站到了起跑線上。」

「不，現在還算不上走上正軌。」

眾人轉過頭，看見一名女性站在辦公室門口，正在甩傘上的雨水。

這並非奉承，而是佃的真心話。

有很多公司是想關也關不掉，因為欠下的債就算把公司和房子都賣了也還不上。

佃報上名字，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走過來，把他們領進了會客室。

「天才工程師？」這句話可能激起了山崎的競爭意識，他又小聲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天才。」

佃與她交換了名片，看向上面的名字——島津裕。

「他們於五年前創業，現在已經做到年銷售額超一百億了。社長說完我也去看了一下，從公司外表還真想象不到有這麼厲害的業績。」

還是一名隨處可見的普通女性。

「是我家。」對方的回答讓他十分意外。

「伊丹先生短短五年就把九_九_藏_書公司做得這麼好，實在是讓人佩服啊。」

「研發由我們這裏的島津帶頭。費用可嚇人了——啊，這不，說誰誰就來了。」

「我老爸以前搞過機械加工。」伊丹說，「當時這裏叫伊丹工業所，不過十年前他去世了。」

「我是社長伊丹。」

他在自謙嗎？

伊丹說得一本正經，佃也十分認同，這也是眾多微小企業的現實狀態。

佃知道這樣問有些失禮，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不過對方似乎對佃一行人的驚訝見怪不怪了。

「哦，好的，好的。請等一等。」

拉開面朝大路的玻璃門，一股機油味撲鼻而來。那是佃熟悉的氣味。

「離開帝國重工建立創業公司，那兩個人很了不起啊。」殿村也開始感嘆，「這個公司雖然規模小，但技術水平屬於業界一流。支撐他們技術實力的人是島津，據說這個人在帝國重工被譽為天才工程師。」

過了一會兒，島津拿著名片回來了。

「啊，你們好，歡迎啊。」

江原介紹完，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給出了結論：「社長，這次請您務必把事談成。」

「打擾了。」

「這房子是您自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