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說過。」

「考慮是考慮過，不過在初期階段就把他們排除了。」財前回答。

「請問理由是什麼？」

「那麼在這個意義上，那幫人已經達到了預期目標……」財前喃喃自語，然後看向野木，「他們可能還想以違反合同為由，順勢把初期投資的錢也收回來。不過就算敗訴了，只要拿到研發資源，接下來就能自己想辦法搞出來。」

「財前先生，你沒考慮過跟紀新合作嗎？」佃問了一句。

「可是你這樣救不了農業啊。」佃說出了有些無情的話，「你可能無所謂，可是這樣一來，你做研究就是自我滿足。這樣真的好嗎？你研究農機自動巡航系統的初衷又是什麼呢？」

「算了。」野木搖搖頭，「我知道那個叫戶川的社長還有被派到這裏來的所謂研究員都是些什麼貨色。確實，只要深挖下去，說不定能找到他們搞小動作的痕迹，可是我並不想因為這個再跟他們打官司。反正說到底都是錢的問題，我已經煩透了。」

「實際情況卻水深火熱嗎？」野木一臉苦澀地說。

「其實，五年前，有家公司向我提出共同研究的建議，我同意了，也是所謂的產學結合。」

「不不不，哪有那麼厲害。再說了，把衛星送上天的火箭是財前先生髮射上去的，他是主持整個項目的總指揮。」

「後來呢？」

「只要查查，應該能找到偷竊技術的證據，要不起訴他們ｈｔtｐｓ://ｒead.９９cｓw.ｃom吧。」佃提議道。

野木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之前那個官司，浪費了我不知多少時間，還要為此心煩。本來可以投入研究的時間，卻不得不分出來應付這種事，簡直太痛苦了。歸根結底，只要跟錢扯上關係，都會變成這樣。話說得越大，彼此發生利害衝突的場合就會越多，這是無法避免的。可我對賺錢沒什麼興趣啊，就只喜歡研究，也希望能一直專註研究，僅此而已。」

這個動作不知保持了多久，他才沉重地嘆息一聲，咽了口唾沫。

野木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繼續道：「我發現那家公司正在搞一個農機自動巡航控制系統，說是自主研發的。我聽了覺得奇怪，就去調查了這個所謂的自主研發的系統，發現跟我研發的系統簡直太像了。不，是幾乎一模一樣，就像直接複製過去的似的。你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吧？」

「野木，你就別想這些了，跟我們一起干吧。」

「真的嗎？」

「野木啊，你也別憋著了。」佃趁此機會切入正題，「告訴我吧，為什麼不想實用化？發生什麼事了？」

佃看向財前，從表情就能猜到他也不知道這件事。

「這不就對了！」佃嚴肅地看著野木，「跟我們一起干吧。那個紀新的戶川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你真的要因為那種人犧牲整個農業嗎？這有點不對吧！」

「ｈttｐｓ://ｒｅａｄ.９９cｓｗ•ｃｏm今天看到了好東西，真是謝謝你。」這句話佃今天不知說了多少次，「研究開發分很多種，其中基礎研究是非常重要的，但很難想象如何將其實用化，併為世界做貢獻。可是野木……你的研究很棒，可以正面解決日本的農業問題，獲得成果。很少有技術能讓普通人感嘆『只要有了它就能得救』，你這個是真真正正的突破啊。」

酒又送了上來，此時北國大地的夜更深沉了。

財前可能心裏有點想法，說完便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又看向野木，問道：「不好意思，那家公司叫什麼？方便告訴我嗎？」

佃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因為我看不到他們的技術基礎。公司里確實有幾個研究員，但沒有擁有自動巡航控制系統核心技術的領導者。其實我之前就懷疑過他們到底是怎麼研發的，現在聽您這麼一說，總算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對方說可以為我的研究提供幫助，還計劃將來與我一起開拓實用化道路。為此他們專門設立了一家公司，把研究員安排到了我的研究室，作為校外共同研發者。當初的約定是我接受他們進入研究室，那家新成立的公司給我提供研發所需要的器材。可是那邊派來的研究員另有內情。」

「老師，其實我知道這個紀新公司。」

「說是沒向他們派去的研究員開示必要的研發資源。可是這一項當初並九九藏書沒有寫在合同上，只寫了讓我接收他們，作為共同研發者。對方的主張是，我不提供研發資源，就不算共同研發，是我的責任。他們叫我償還投入的兩千萬日元，最後這事鬧上了法庭。」

「那當然是為了解決日本農業面臨的難題……」

這次，野木沒再反駁佃的提議。

「什麼義務？」

「這不是很好嘛。」

「他的資金從何而來？」

「那時自動巡航控制技術還沒完成，計劃是在五年後——也就是今年，開始實用化。合同約定實用化的資金由對方提供，成功后經驗也歸對方，我們則獲取利潤的百分之十作為專利費用。可是不到一年，他們就單方面解除了合同，理由是我們沒有履行合同規定的義務。」

「他們竊取了你的技術，對吧？」財前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那請您接受我誠摯的謝意。」如此鄭重的態度也真像野木的性格。

野木閉上嘴，目光轉向對面的牆壁。

「可事情還沒完。其實在打官司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

野木有些發愣。

財前說出了讓人意外的話。

「紀新公司的社長是個怎樣的人呢，你見過吧？」佃問野木。

野木無奈地笑了笑，然後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咕噥道：「不過多虧了你們，我想起了可能已經遺忘了的東西。為什麼做研究——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呢？怎麼就丟掉了這麼寶貴的初心呢？」

「我想進入這項事九-九-藏-書業的時候調查過幾家搞自動運行研究的公司，其中就有紀新。正如您所說，他們的賣點是農機自動駕駛技術，在八咫鴉最終號發射升空之後，獲得了一定的關注。」

野木一直四處遊走的視線此時悄然落在了白木餐桌上。佃繼續道：「我們吃點苦、受點累，那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我們的使命，還有對社會的貢獻。讓人們高興，聽到他們說謝謝，你幫到我了，這才是無上的幸福。此時此刻，日本農戶的高齡化問題正在不斷深化，為何不去幫幫那些一輩子務農，並對未來心懷不安的農戶呢？當然，我們說不定派不上什麼用場。儘管如此，需要幫助的人就在那裡，有很多人在苦苦等待我們的技術啊。」

「官司是打贏了。因為支撐通信技術核心部分的研發資源是屬於我個人的，而共同研發是為了實用化，所以法院裁決我沒有義務開示相關信息。」

晚上，野木把他們帶到札幌鬧市區的一家日料店。

「野木，拜託了。」

「知道了，我知道了。」野木只好這樣回答，「真是的，佃你這小子，真讓人招架不住。還有財前先生也是。」

佃問了一句，野木露出苦澀的表情。

野木似乎有點好奇。

野木默默點了一下頭。

財前連這個都調查過了。

見野木的表情突然兇險起來，佃忍不住問了一句。

「叫紀新。佃，他們跟你一樣在大田區。現在搬沒搬我不知道，反正當時公司所在九-九-藏-書地離大森車站很近，而且那座大樓里集中了很多家創業公司。你知道嗎？」

「社長名叫戶川讓，高中畢業后一邊打零工一邊自學通信技術，後來成立了公司。」

「據說一開始是炒股賺了一筆錢，就拿來創立公司了。後來又有風投公司給他出資。我感覺他們的資金流好像還不錯。」

雖說是創業公司，也需要資金。假設是擁有技術實力和經驗的個人創業，那多數是投資公司或個人給他出資。

「恐怕一開始，他們要求派研究員到我的研究室來，就是為了竊取我研發的程序。」

野木好像頭一次聽說這件事。

兩人維持鞠躬的姿勢好一會兒，似乎不打算再抬起頭了。

「其實，紀新自創立以來，一直是赤字。」

「火箭發動機的閥門系統不也一樣嗎？」野木說，「正因為有了那個閥門，八咫鴉才得以發射升空，從而保障了那台拖拉機的運行。」

「野木老師。」財前雙手撐在桌上，低下了頭，「請您考慮考慮。」

「好幾家風投公司和個人入資，投資總額近三億日元，但尚未有回收的可能。當然，該公司鼓吹的是以技術為賣點，將來可創造巨大收益。」

「內情？」

「其實，八咫鴉七號機是我最後的工作，能發射成功實在是太好了。今天看到您的演示，我心裏特別感慨。」

所謂突破，就是克服長久存在的障礙，進入更高層次的技術。

然而，野木的臉色卻越來越黯淡。

佃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