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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的第七天

婚禮前的第七天

壞消息:上述的好消息都應該是壞消息。你不僅接受了所發生的事情,而且還嚴陣以待起來。來吧,「阿爾茨船長」。你會儘力而為。哦,萬一將來傑瑞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讓我來說吧:去你媽的,「阿爾茨船長」!此刻你正騎著一頭疾病纏身的鯨魚。
「像桑德拉嗎?」
他離開時,把手機卡扔在花園裡,把裹著刀的毛巾夾在腋下。他不知道這是哪條街,更別說是在哪個小區了。四周都浮現著中產階級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絕大多數停在路邊或車道上的車都是從日本進口的,其中大部分有七八年的歲數了。他走到街區的盡頭,路牌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另一個就是酒的確成了你最好的朋友,就像桑德拉說的,這樣的朋友哪怕黑夜散盡也不會離開。她能察覺到你在喝酒,但並不能肯定,因為她抓不住你。你把說話口齒不清和走路蹣跚都歸咎於「阿爾茨船長」。你打算在婚禮到來之前削減酒量,如果在婚禮上把伊娃交到新郎手上時忘記她的名字,你寧願這是因為老年痴呆症,也不願是因為爛醉如泥。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感謝上蒼,你還知道自己不是「黑袋狂魔」!
「那麼,就保證她不會發現。」
「說真的,我不能告訴你。我甚至不能告訴你今天是怎麼回事。」
未來的傑瑞,阿爾茨海默病不會放過你九九藏書的,隨之而來還有一些怪癖,你會把書中人物的卑劣習性和自己的混在一起。其中一個怪癖是你現在開始自言自語了,這事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你不只是自己跟自己說話,還跟你最喜歡的作家亨利對話。談話內容並不深刻,也沒有什麼意義,但你偶爾會說「你應該將它寫進日記」或「你應該再喝一杯」。亨利並不是真實存在的人,你也從來沒見過他,但是這並不妨礙你跟他閑聊。
他取出手機卡,抹掉指紋,一隻腳剛邁到門外,就聽見收音機里傳來一段音樂。是他女兒寫的歌,他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要是她發現他的所作所為,她會被毀掉的。
他是「心碎的男人」。
桑德拉因他而死。他應該給這個世界以恩惠:把刀從塑料袋裡取出來,徹底成為亨利·卡特,把真正的自己徹底湮沒。沒有什麼疑問了,他殺害了自己的妻子,殺害了倒在客廳地板上的女孩,並且很可能還殺害了警察問起過的女人。
他是一個怪物。
他情不自禁地顫抖,呼吸困難。他就是個傻瓜,一個想逃出療養院證明自己清白的傻瓜,可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傷害別人。他是傑瑞·格雷,一個犯罪小說家,他只不過是個神志不清的老頭,雖然就他的年齡而言他還稱不上「老」,但阿爾茨海默病已經讓他垂垂老矣。傑瑞·格雷,一九-九-藏-書個虛構世界的締造者,一個專挑女人的殺手,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
好消息:你的癥狀似乎沒有那麼糟糕,你也越來越不關心現實世界了。
他找到一間浴室,用熱水洗凈鮮血。收音機里播放的不再是剛才的音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首低沉詼諧的搖滾,他聽不清歌手在唱些什麼。他想用毛巾擦去襯衫上的血跡,但沒想到血跡更大、更模糊了。他用毛巾擦拭水龍頭和水池,又用毛巾裹住手打開卧室的衣櫃門,裏面只有女人的衣服,看來照片中的男人並不住在這裏。不過,他還是發現了一件尺碼很大的外套,他穿上正合適,可能是那個男人留下的,要麼是前男友的,或者她父親的,甚至可能是受害者本人的。他穿上外套遮蓋住血淋淋的襯衫。
他回到客廳,發現那個女孩菲奧娜·克拉克一動不動地躺在血泊之中,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起來,處處都是暴力的痕迹。還有人在家嗎?房間里到處都擺放著照片,書架上有一張,電視柜上有一張,牆壁上掛著兩張,照片里都是同一個人,一個與菲奧娜年齡相仿的俊朗小夥子。他們倆擁抱、親吻、歡笑。他此刻可能正在上班,或者在來這裏的路上。
婚禮還有一個星期,老兄,這你不可能忘記的,桑德拉每隔一小時就要提及此事。婚禮將是奢華宏大的盛典,勢https://read.99csw•com必要做到聞所未聞。當然,奢華宏大的盛典往往問題頻出,最近則是鮮花的問題。花店老闆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名叫貝琳達,姓什麼來著?這讓我想起了桑德拉,她姓什麼來著(開玩笑的,桑德拉冠你的姓,至少目前是這樣)?她們倆有一樣迷人的笑容,一樣活潑的個性。她很像桑德拉的妹妹,要是桑德拉有妹妹的話(她有嗎?)。貝琳達已經來過幾次了,見過桑德拉和伊娃,她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熱情的笑容,總是主動跟你打招呼,說話的語氣讓你相信她真的很關心你。
願上天保佑他,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扔掉香煙,向家走去,貝琳達的車仍然停在外面。你通過窗戶爬進房屋,躺在沙發上,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幕,心裏琢磨著自己會不會還想著把自己當作書中的角色。
「你真不知道嗎?」亨利問。
怕你忘了,就提醒你一下,「黑袋狂魔」會拿刀刺向女人的胸口,然後在她們的頭上套上一個黑色垃圾袋。他出現在第五本書中,又陸續在後來的幾本書中露面。
他把房子里的其他地方都擦乾淨了,包括裝漂白劑的瓶子。他沒有用漂白劑,也不知道那東西是否真的管用。他不忍心放火把這個地方付之一炬。他稍稍平復自己的情緒,在菲奧娜身旁蹲下來,搜腸刮肚地想說點什麼,可是說點什九九藏書麼呢?抱歉嗎?「對不起,我捅了你一刀?」他在廚房的水池裡把刀清理乾淨,又用毛巾裹好,向前門走去。現在廣播中正在播放一段廣告。叮咚!他拍了拍口袋,看看什麼在響。他沒有手機,所以他拿了菲奧娜的。拿她手機時,他順便掏光了她錢包里所有的現金,一共是九十美元。他在掏自己的錢包時,發現后兜里有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黑色塑料垃圾袋,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個玩意兒。
他需要把刀埋起來,或者把它扔到河裡,把它扔進海洋或者送進太空。他把塑料袋從衣兜里掏了出來,抖開,把毛巾和刀放了進去,再卷了起來。如果他真的殺死了那個女孩,他肯定會知道的。他會以某種方式感受到的。
他們眼下正在關注鮮花的問題。最近突然出現了一種神秘而可怕的昆蟲,為貝琳達供貨的花圃里有相當大一部分花朵都被毀掉了,蟲子吃了一半,剩下的也被糟蹋了。貝琳達只好從較遠的地方訂購鮮花,但所有的花店都橫遭厄運,這意味著他們需要調換鮮花的品種,因為原來的品種現在很難買到,同時其他也出現了短缺,也就是說,鮮花的價格會上漲。本來那時候你已經沒有那麼迷戀貝琳達了,但是她那憂傷的微笑和處變不驚的態度又重新俘虜了你的心。你心煩意亂、口乾舌燥得很,你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走進寫作房,悄悄地跳到read.99csw.com窗外(這樣你就不會觸發警報器了),去散散步,畢竟你應該能夠走路的,不是嗎?畢竟你也能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不是嗎?
他需要扔掉毛巾。他一直低著頭走路,不久,他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穿過兩條街后,他來到了公園,公園中間有兒童遊樂場,不過還好,遊樂場里沒有小孩子,這意味著他可以坐在長椅上整理思緒,不必擔心有人跑過來說他是來猥褻兒童的。離長椅二十米遠的地方有個垃圾箱,他覺得可以把刀扔到那裡,但又覺得這個地方太糟糕了,警方最終肯定會找到這裏的。他們會在房子十公里半徑範圍內進行搜索,檢查每一個垃圾箱。他盯著垃圾箱,琢磨著如何銷毀證據,這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他曾經這樣做過嗎?抑或是他書中虛構的人物曾經這樣做過?
你沒有走多遠,只是去買包香煙。你走到只有一公里遠的街角商店買了一包香煙。傑瑞·格雷,既然你能預測故事的結尾,那麼你肯定能預測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對不對?對的,你走出商店,取出一支香煙放進嘴裏。當你剛要把它點燃時,你忽然意識到你從來不抽煙的。就在那一刻,你記起了扎克·帕金斯,他抽煙,他是你在書中塑造的偵探形象,你還記得就在之前的幾本書里,他戒了煙。你知道「阿爾茨船長」確實存在,你病了。一切癥狀都會像心理諮詢師說的那樣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