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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在幹什麼?我剛才笑得打滾,把一個保溫咖啡杯給踢翻了。」高興說。
「那就是您接到過電話。」
董丹可以想象她吊起半邊臉頰的樣子。她的冷笑很簡潔,一個嘴角牽動半邊臉頰。
董丹說那些東西可能被倒進了公用的大垃圾箱。
「那我是怎麼回敬他的?」陳洋似乎難以相信。
「很抱歉,昨兒那個警察對您太不禮貌了。」董丹說。
陳洋站在通往他鄉村別墅的路口等候董丹。他戴了一頂紅色棒球帽,身上一件白色工作罩袍,東一點西一點全沾染了水墨及顏料。他打從派車去接董丹開始,就一直在這兒等候。他呵呵笑著,用他墨跡斑斑的手掌拍著董丹的背及肩膀。他的高興很有感染力,在董丹陪著陳洋往屋子裡走的路上,自己的煩惱也暫時擱下了。
「你一直瞞著我,以為我就查不出來了?」她說。
去這些地方的費用是她出嗎?
到了第三天,董丹走出屋子給小梅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他還要在老藝術家這兒待一個禮拜。小梅說,昨天有一個漂亮的小姐來找他。是叫老十嗎?不,她說她叫高興。董丹一方面鬆了一口氣,一方面覺得不可思議。高興在小梅的眼中竟然算得上漂亮。她對高興的欣賞類似於她對其他那些蠻橫的摩登事物,從四通八達的立體高速公路到巨型的汽車展示中心,從超級大超市到麥當勞。
這夜凌晨一點,董丹從一間腳底按摩院走了出來,精疲力竭。從他離開陳洋的鄉村別墅,就在北京搜尋,幾乎跑遍了每一家腳底按摩院。也許那次四川餐館一別,他不該一去不返。至少,不該斷得那麼突然。董丹跟她揭露了自己真實的身份,讓她很失望嗎?她一定以為董丹的自我揭露是對他求助的拒絕。
他聽見高興那頭一陣亂響。
「別跟我兜圈子,啊,想知道我怎麼找到你家的,就直接問。」高興道。
早上八點,大師說他想回他自己的別墅了。一夜沒睡,董丹開車的時候,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老傢伙則在後座打盹兒。到了陳洋別墅的大門口,大師的司機冷眼瞪著董丹,把老先生半扶半抱地弄下了車。秘書跑出來迎接他們,立刻就猜出昨晚這兩人跑去幹了什麼。
「有話就跟我說說吧。」
「李紅小姐回來了嗎?」
「可我畫畫也就是畫些點兒啊杠兒啊。」
這個系統連接的新學問讓董丹沮喪。他和小梅被警察局拘留的那晚,整個系統一定忙得不可開交。
「我以為你肯定知道她去哪兒了。」高興說。
嘴裏塞滿了食物,董丹只能點頭做手勢,表示他一次只能吃一樣。可是藝術家又去拿了一塊,走回來把它塞進董丹手裡。
「你不會死的……」
「行。」
「我和你下面還有合作?」
「她失蹤了?」
「是呀,一開始李紅也是我的繆斯。」
她告訴他,想找到他的住址一點也不難。他的身份證號碼已經標示出他的戶籍區域。她需要做的只不過就是找到他那個區的派出所,然後就可以查到他的住址了。
他撥通高興的手機,但馬上又把它掛斷。高興怎麼會知道他住哪兒?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再撥了一次號碼,盤算著用什麼方法旁敲側擊九_九_藏_書,猜出她是怎麼找到他家的。
陳洋告訴董丹,他再也不相信他的秘書了。他要董丹到他的鄉下別墅去一趟,監督他一些要運出去的畫作。他有一個朋友移民國外,他想把這些畫作運到朋友的別墅。陳洋發現有人偷偷從他垃圾桶里偷走了被他揉棄的圖畫草稿。因此他希望董丹能協助他這一次的運畫行動。他們將在午夜時分運送,這一切都得暗中進行。董丹得看守住所有的垃圾以及字紙簍,把工作人員里那個順手牽羊的賊給逮住。
「沒有。」他回答。
「你喜歡這鹿肉乾?我這幾天什麼都沒吃,我工作的時候就只吃這個。因為我不想在屋子裡看見那些人的臉。那些居心叵測的臉。你喜不喜歡這肉乾?」他又問了一遍。
「你瞧出它們有什麼改變沒有?看看我的用色和我的運筆。」老傢伙問道。
「怎麼了?」他的沉默讓藝術家感到不耐煩。
此刻他站在馬路的天橋上俯視這座城市,有正當職業的人群都已離去,現在城市被乞丐與遊民接管。她這一失蹤,他欠她的就再也無法償還。放眼他的四周,燈光霓虹交錯如一條銀河,搏跳閃動,吞沒了一個叫老十的女孩。
他無助地注視著董丹。現在他把自己完全交在董丹的手裡了。他等待董丹替他拿個主意,任何主意都好。董丹想給他忠告,別這樣相信他,把所有信任擱在一個人身上是不對的。可也不能完全不信任別人。然而,他知道對這個六十五歲的老孩子來講,這個觀念太複雜了。
「噢,是我媳婦兒。她昨天跟個便衣警察吵了一架。就是這麼回事。」董丹道。他對大師接下來的詢問已作好心理準備。「我媳婦兒有時候……」
「她怎麼了?」
「我就問了宴會上的一個接待人員。」高興說,「現在的系統都是相連的,全都數字化了。」
「你怎麼不嘗嘗鹿肉乾呢?好香呢!」他說。
董丹覺得他很可憐。老傢伙現在已經有嚴重的妄想偏執。
「你在幹什麼?」他問。
「別跟我裝蒜。」
「他對您大吼,還摔您的電話。」董丹說。
等屋子裡的員工都睡了,熄了燈,他們開始將畫打包。每當董丹不小心讓畫紙發出了聲響,或是搬東西時撞到了傢具,或者說話聲音不夠輕,陳大師就會用食指按住嘴唇,發出嚴厲的「噓……」。董丹比著手勢地辯解:屋裡其他人早就睡死了,老藝術家立刻閉緊眼睛,立起兩隻手指架在耳朵上,意思是,他們雖然在睡覺,可是耳朵仍像天線一樣伸得直直的。等他們把畫全都裝上車,已經是清晨兩點。他們出發了,不久轉進一條沒有路燈的道路,往陳洋那個老朋友的別墅開去。
「李紅說你不能喝酒。」董丹道。
「陳大師,昨晚您接到一個警察打來的電話沒有?」董丹問道。
他說需要再想一想。這有什麼好想的?她逼問。他需要做的只不過就是跟那些小姐混熟。他連跟她們上床都不必,如果他不想上的話。他先讓這些小姐們信任他,然後就會跟他說掏心掏肺的話,他就付給她們坐台的錢。如果沒有肉體接觸,費用會低很多,如果她們愛上了他,像那個在腳底九_九_藏_書按摩院的傻瓜一樣,也許她們都不會收費。爭取讓她們喜歡上,得到她們的信任,這個他應該很拿手。接下來,就看事情怎麼發展。
「你別以為你可以趁機享齊人之福。」她說,「我們的錢大概只夠親一親、抱一抱,大不了再讓你上上手而已。」
「你肯定願意跟我合作。」
「她母親病得很重。」老傢伙說,接著他笑了起來。「不過我知道她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想回來。」
「那你快到街上去翻翻看,看看那些大垃圾箱里有沒有。」陳大師道,「他們一個禮拜只來收兩次垃圾,你去街角就會看到兩個大藍桶,仔細檢查一下,看看畫稿還在不在裏面。」
「你不想問問合作什麼?」
「你他媽的想對我幹嘛?你們這些穿化纖制服的警察!我有律師,看你們敢越雷池一步!」
「那上面不就是幾個點幾道杠?」
「一定是他們把東西藏起來了,等著以後出售。任何人看到那運筆,都會知道是我的作品。等我死了以後,他們都會願意出高價買走。這些人都在等我死。」
「我也弄不懂是怎麼回事。」大師打斷他的話,「她們開始都很乖很誠實,沒多久就明目張胆地開始幹些偷雞摸狗的事。」老傢伙又回頭去想自己的事。董丹回答他的問題時,他並沒有真的在聽,他就是那一種只要事情跟他無關就立刻關上耳朵的藝術家。老傢伙走在粗石子鋪的路上,半途突然唱起歌來,打斷了自己剛才的話,那是一首他學生時代的情歌。接著,歌沒唱完,他又立刻回到剛剛的話題。
茶壺嘴開始鳴笛。董丹盯著它,隨它去叫,心想李紅把他和屋裡的員工全卷進了一場彼此監控的間諜遊戲。好一個詭計多端的女人,在她美麗皮膚下蜿蜒的淡藍色血管里,流的竟是這樣的冷血。
「沒什麼。」
這讓董丹想到,會不會又是李紅搞的鬼,故意要讓老先生疑神疑鬼。她一定跟老藝術家說過她對工作人員的不信任,可同時又跟這些員工說不可相信任何拜訪者。於是,她讓所有人成了她的耳目,彼此監視,以確保她不在的時候,沒有一張畫能出得了這屋子。那一張有著酒窩的甜美臉龐後面,竟然藏著一座秘密警察總部。
「肯定沒有?」
他指著其中一張畫,上面有一塊接近褐色的紅:「我敢打賭你絕對猜不到那顏色是怎麼調出來的。從來沒有看過有這樣豐富、深沉的顏色。對不對?直到上禮拜我也從來沒見過。這是紅茶發酵以後的顏色。我一不小心把畫筆插|進了茶杯里,那已經臭掉的茶水像閃電一樣給了我這個靈感。」
董丹不出聲音。
「我知道你在想錢的事兒。我出一部分——我出六,你出四。」說完,她等待對方反應。「算了,我七,你三。」聽董丹這頭還不做聲,她又說:「如果你不想合作,我就去找別人搭檔。」
他的恐懼正在加劇。在他厚重的眼皮之下,那雙太清澈的眼珠子瞪得又圓又大。
董丹現在明白了,第三個陳太太對他的恨和背叛是什麼原因。
「你能想象嗎?我一睡著,他們就在我身邊躡手躡腳地行動。」老頭兒說,「隔壁房裡的字紙簍我也看了,全部空了。九_九_藏_書他們把東西偷走了。他們把那些草稿鋪平,把扯破的地方修補好,再偷了我的圖章去蓋,證明了那是我的真跡。哪天等我死了,他們就會賣給畫廊。」
陳洋直接就上床睡覺了。董丹雖然筋疲力盡,可是睡不著。他走到廚房,急需要一杯熱茶。那個秘書跟在他身後,像是急需要找人聊天。當董丹問他有什麼事,秘書只是輕笑著說沒事。那他又為什麼要跟出跟進?這是因為他必須這麼做。董丹用玩笑的口氣問對方,是不是怕他從廚房偷味精或者香腸?這個嘛,他跟蹤的不只是董丹,他得監視每一個來拜訪大師的人,所以請不要介意。每一個訪客嗎?是的,沒有人例外。這不是針對董丹,他只是在做份內的工作。董丹以為他的工作是接電話和處理文件。沒錯。但是現在,他除了那些還被指派了另一項工作。被誰指派?這個嘛……李紅小姐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們這些在這兒工作多年的人。李紅小姐是這樣告訴他的?她確實是這麼說的。所以他現在是在執行李紅小姐的吩咐。如果董丹覺得被冒犯了,他覺得很抱歉。
「她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你怎麼弄到的?」他知道自己聽起來十分愚蠢。
「你把她給包了……」
「你怎麼不問問我是如何弄到你的身份證號碼的?」高興說。
「你可以從那個小按摩師的故事開始。她不是跟你說過她姐姐的事嗎?我們可以用她姐姐被判死刑這件事情作為我們報導的主軸,其他小姐的故事可以環繞著它發展。你覺得呢?」
「好吧。」為什麼系統沒有查出重要的數據,反而把他們釋放了?
「你住哪兒才不關我的事。」她說,「我找你因為我和你下面的合作。」
「就是您昨天跟他通電話的那個。」
開進了那座山坡上的度假地,天色已微露曙光。約莫又一個鐘頭,他們才在散落的住宅區找到那座房舍。董丹開始卸貨時,村裡的公雞已經啼叫了。大師的心情好轉了不少,走進廚房開始找吃的。出來的時候,他一身都是灰塵,手裡頭握著一隻布滿灰垢的東西。
「向毛主席發誓,我什麼也不知道……」
整個晚上,陳洋就不停地在他的畫室里來回踱步。他時不時被一種恐懼嚇得發抖,會突然停下腳步。「你等著看吧,我死了以後,就會有人開始研究我那些廢棄的草稿,看出我是怎麼運筆的。他們也會看到,我完成一幅畫之前,會有多少次失敗的嘗試,他們一定想知道我的畫都是怎麼構思的,又為什麼沒法完成,想看看一幅真正的藝術品得經過多少次的流產才能誕生。我真的無法忍受,我恨透了。我只允許我的作品在完整成熟的時候才公開展示。」
兩人走在路上,他一雙眼睛盯著董丹,目光慢慢地變得專註,然後露出了害怕的樣子。
董丹可以聽見她移動茶几,打掃地上碎玻璃片的聲音。他希望她不是穿著她的睡衣、光著腳才好,否則地上的玻璃碎片一定會割傷她。
董丹說他喜歡。他把它撕開,津津有味地嚼著。他不敢跟陳洋說,肉乾已經放太久了,其中幾塊已經長了淡淡的綠霉。
老藝術家現在成了一個很難相處的人。有些時候https://read.99csw•com,他會把他身邊的人支使得團團轉,令人發狂。他讓董丹恨不得當下就殺了他,即便他也明白在陳洋的內心,他只是個任何人都可以傷害的小孩。
「你到底合作還是不合作?」高興問。
「……你是怎麼找到的?」
高興把聲音壓低,不帶什麼情緒:色情行業在中國。這可是官方禁忌。讓他倆來一個爆炸性報導。根據她的線索,一些高檔夜總會的後台老板就是高官子弟。她已經追蹤了好一段時候了,跑遍了髮廊、按摩院、夜總會、三陪酒吧。但是身為女人,她有不便之處,所以需要一位像董丹這樣的帥哥。她的意思是要他去假扮嫖客?她說,這麼說吧,這將是一篇對於人類社會有重大價值的偉大報導,所以每個人都得做點犧牲。話說回來,對男人來講,說不定根本不是犧牲呢。高興嘎嘎的笑聲就像是一個常在公路旁的低級酒館里買|春的貨運司機。
過了午飯時間老藝術家才起床,把董丹叫進了他的畫室。一進門,他就把門給鎖上,面露驚惶,他指了指他抱在手上的空字紙簍。
他聽見她在長噓一口氣。他彷彿看到她又回到沙發上,攤開長胳膊長腿,讓她瘦骨嶙峋的身體汲取最大程度的舒適。
董丹看著他。
「合作什麼?」
掛了電話之後,董丹進屋告訴陳洋,他必須離開,他有一篇非常重要的訪問稿還沒有寫完。老藝術家不知所措,就像被人遺棄在大街上的孩子。
「我和他通電話了嗎?」他問。
「每天我都得提防這些小偷。就在我自己家裡,一邊是偷,一邊是守,兩邊天天都在智斗。兩邊都變得越來越鬼,不過他們總是比我快一步,想出更多偷雞摸狗的伎倆。」
董丹感覺雞皮疙瘩從他的小臂上冒起,朝肩膀脖子方向擴展,連整個背和屁股上都是。雖然「靈感」、「繆斯」對他來講已經不是陌生的詞彙,可是聽起來讓他很不舒服。事實上它們令他感到難堪。怎麼這些搞藝術的傢伙就不能承認男人赤|裸裸的慾望?為什麼他們要用像「靈感」這種話自欺欺人?
「沒有女人,啥都幹不了,就是幹不了。她們是我的靈感,可是到頭來她們都變成了一個樣兒。真搞不懂,怎麼開始的時候她們一個個都新鮮獨特,到後來全成了一路貨。天老爺,一個個到後來全都這麼乏味!我最沒法忍受的就是乏味的東西。」
「她失蹤之後,你們還有聯繫吧?」
「狗屁。這是只鴨,對吧?看起來像是。把它洗一洗,但願它沒哈掉。它給掛在屋頂上,所以才沒讓老鼠給吃了。」
他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董丹從畫作之間抬起眼,看見老傢伙瘦弱又蒼白,對著自己的作品傾慕得目瞪口呆。這真是嚇人,非常嚇人,董丹心想。
「這裏,看到沒?這跟我以前的作品有多大的差別!還有那裡,看到沒?下筆的時候像單弦上的小調,最後驚天動地只剩下節奏——旋律都沒有了。這是反旋律的。這是一場色彩的運動,將節奏和旋律攪拌在一起,讓它成為一種純粹又豐富的和諧,幾乎是無聲的……」
如果她辦得到,那警察更不在話下。董丹心想。
「什麼警察?」
「廚房裡有隻熏鴨!」他高聲九_九_藏_書喊著,快樂得像個孩子。「那兒一定能找到酒。」
老頭兒對昨天跟警察的簡短通話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早就被自己的事給攪得頭昏腦脹,所以陸警官對他的羞辱完全沒被放在心上。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總是看起來和藹又寬宏大量。
「他們全滾開反倒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們的邪惡反倒是幫助我找到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的一種運筆。他們儘管送我進監獄吧,或是把我的財產奪走,可是我已經找到我要找的,死而無憾了。」
在寬敞的大客廳中,董丹剛在一張原木椅上坐下,陳大師就端來一盒甜食,是一個在巴黎的收藏家寄來的中東地區的點心。董丹還沒來得及試吃,陳洋又從廚房裡端來了一盤鹿肉乾,說是他的學生送的禮物。接著,他又從一個大柜子中抱出了一堆畫,在地板上一張一張鋪開。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把門關上,一邊叫董丹不要出聲。
董丹點了點頭。
「他們找我幹什麼?那些警察?」
董丹本來正在把畫放進一座衣櫥,這時只好停下工作,去洗那隻看起來像是鴨子的東西。老藝術家在一旁看著他把灰拍掉,將鴨子放在水槽里沖洗。他跟進跟出就像個孩子,不停地問著這肉會不會太干,要煮多長時間。對他大部分的問題,董丹都沒有作答。
「他們問了嗎?」董丹說。他想用排除法找到自己和小梅被釋放的原因。如果是因為警察給老藝術家打了電話,那一切就有了解釋。
老十曾經告訴董丹,她做四川泡菜很拿手。她說過要做給他吃。
「來!瞧瞧我的新作品。看看你能不能發現什麼新東西。」正當董丹估量著應該在每件作品前停留多久、開始他那很有深度的沉默時,大師卻道:「還真好吃耶!中東蜂蜜和棗子做成的。我留著沒吃完,就是等你來。」一邊去拉了拉董丹的手臂。
「她現在還在等,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我在這次訴訟中纖毫未損,她母親的病就會好了,然後她就會回到我身邊。如果情況相反,她就會說,對不起,我的母親病得太重了,我必須陪著她,或者等她康復,或者等到她死。也許她會這麼說,嘿,離開你又不是我的錯,我並不知道你漏稅。至於我到底犯法沒有,她是不在乎的。她只在乎我是不是會被逮住,還有我會為這事付出什麼代價。不過一個人也挺好。」他聳聳肩道,流露出一個非常寂寞的人才會有的笑容。
大垃圾箱里什麼都沒有。也許垃圾公司提早一天來清理過了。可是老藝術家不這麼認為。
「你看,全不見了。我所有的草稿。」
董丹一邊點頭,想到那家用從手術室收來的人類毛髮製造美味醬油的醬油公司。
「什麼也沒留。就留了一罐泡菜。」
「他們想在電話上審問我?」
「我昨天晚上去她們那兒去,說她已經離開了。」
董丹這才搞清楚,大師擔心的全是他自己的問題。看來陸警官昨晚並沒有打電話。可是他把他們扔在拘留室之後,去了那麼久,都幹嘛去了?在這場與警察無形的較量中,他到底是怎麼被擺布的?這個疑問令他心煩意亂。
「敢!給我試試看!」陳洋大吼一聲,對著秋天的午後,伸出一隻手指。「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