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那頭兒是什麼地方？"小李望著海洋，輕聲發問。
"醒明白了嗎？"他回答。
一份陽光——
為了生存，要改變自己。
映照著金色的北京
每個新移民都有一個夢。
按北京的標準，一天工作八小時，星期日休息。王起明不敢這麼奢侈地用北京工作時間去干，且不說美國的工作時間了，那都跟大爺幹活一樣！
"你可瘦多了。"她心疼地說。
了不起的計算方法！
以前，他最頭疼的就是陪郭燕去逛商店、看衣服，那時，他覺得這純粹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啊，北京呵
"是呵。"
七天，改變一下計算方法，一下子就成了十四天。
她做的活兒，細緻精美，一絲不苟。
王起明先是一驚，等轉過筋來后，就趕忙一個勁兒的擺頭。
這家服裝展銷室是由一名叫安東尼的義大利設計師開辦的。安東尼，這名字聽上去是個健壯瀟洒的小夥子，其實，是個溫文爾雅的小老頭，就是上回接待王起明的那個小老頭。
車窗子是打開的，宜人的風吹了進來，撫摸著人們的臉，一畫的窮哥兒們，一車的歡笑。大傢伙都象是出了籠子的鳥一樣地樂，叫，歡勢。
這話，顯然是這裏的姑娘們的職業用語，雖然說得甜甜膩膩，要是仍然使人只感到一種恐懼。
王起明伏下身去，一張一張地看那草圖，"年輕人。"安東尼又叮囑道，"八月二十日前，你要把樣品做出來。我知道，這個期限是苛刻的。但是你我都沒有辦法，因為九月底在紐約有個世界級的時裝表演。我不想失去這個機會——你也一樣。"
海平線，一望無際。
"小氣鬼！"洋女人罵他，把他推出了那間黑屋子。
這是哪兒啊？
王起明還彷彿聽見了樂團排演廳裡頭樂隊調音的聲音，還有寧寧練琴的琴聲。
窮得叮噹亂響，
……我感激你呀，我愛你。
王起明慌慌張張，提起了褲子就要走。
王起明剛坐下，那女人的一頭長發就已經在他的小腹上搖來擺去了。
那屋裡的燈，無論黑天白天，就從來也沒有熄過。
誰也不敢說——連陳奮自己也reaｄ.９９ｃsｗ.com不敢說——這詩有多麼好，更不敢說陳奮是個什麼了不起的詩人。可是，這首詩裡頭還真有幾句說得這些窮哥兒們心裏熱乎乎的。
七天里，王起明大概一共睡了二十多個小時，洗了一回澡。
硬著頭皮，干吧！王起明下了這個決心。
得到屬於我的
苛刻嗎？
白天晚上，他經常困得睜不開眼睛，兩隻胳膊又酸又疼，手指尖只要閑下來，只有一勁兒打顫的份兒啦！
"燦爛的朝霞
其實，這很容易。
每天，王起明算好了，干１６個小時的活兒，餘下的８小時，吃喝拉撒睡；這麼干，干七天，沒有周末，沒有星期日，滿滿當當下來，七天就是硬梆梆的七天。這樣，就有１１２個小時是王起明的。
黑洞洞的放映廳里，先是什麼也看不見，等他看清了銀幕上的畫面，先嚇了一跳。
他忘記了疲勞，忘記了東方人的矜持，在第七大道上又是跑又是跳。
美國人活著有一樂兒，就是開汽車兜風。
有多麼偉大，富有得都冒了油兒，
"比給你們馬老闆幹活兒，上心多啦！"他打趣地說。
這可以算是包廂？
可是，你要想做其他的夢，象住好、吃好、睡好，這些來美國之前覺得根本不是夢想的夢想，在美國要實現可比登天還難，非有兩把刷子不可。
可我同樣可以
一個月，就是９６００元！
那女人肉麻的語言安慰他，讓他放鬆，但他緊張得不得了，竟不能成事。
他坐下來，還沒有坐穩，一個幾乎全|裸的洋女人裹著一身劣等香水的氣味，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
王起明一邊扣皮帶，一邊跑出了電影院。他來到馬路上，目不斜視，一頭扎進了地鐵，老老實實地回了家。
王起明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電費肯定是超了。
安東尼在上面迅速地寫下了數目和自己的簽名。
他這麼一嗓子，大家才知道他這是要做詩。大家忍著笑，聽陳奮朗誦他的詩。
超就超吧，誰讓美國有電呢！看電視、跳舞不都開著燈嗎？哪能光幹活兒時候省啊！
那機器，"刷刷"地就從來沒有停過。
"Are you chiken？"洋女人說著拍了一下他的屁股，&qu
ｈｔｔpｓ://ｒeaｄ•99csw.cｏｍot;Get up來，完事了。）
郭燕欣賞著這七件毛衣，心裡頭又是高興又是辛酸。
大家也打住了，七嘴八舌一起跟著唱了起來。
"那當然了，"她抿著嘴，甜甜地一笑，"給自己幹活兒再不賣力氣，不成傻子啦！"
可是現在，他卻興趣十足地一個一個地看櫥窗，逛商店。
洋女人把一隻手伸出來，攔住他。
她扭頭想叫丈夫，卻見已經穿好襯衫，打著半結領帶，準備出發送貨的丈夫倒在沙發上睡熟了。
汽車駛到了瓊斯海灘。
是夠苛刻的。不要說是個生手，就是一個從事這行有些年頭的人，也不敢這麼接活兒。
陳奮一聲叫，大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看著他。
整個七天，一個星期，他沒有半步離開自己的工作間。就是上一趟廁所，他也得按上一會兒計算器。七張圖張，七天完成。
不管他，
王起明用眼角掃了一眼那張支票。
他擺擺頭。
"去吧，把時裝大道上都震嘍！"她說，充滿了鼓勵和期望。
"啊——！"
王起明記起在湘院樓的時候，大廚、"炒鍋"都津津有味地提過這個地方，說是靠近時代廣場，是紐約的四十二大街，"最風流的去處"。
美國的汽車，太多了，多得成了災，成了害，要想買一輛汽車，是易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這是一家骯髒，又冒著一股腥臊氣的小電影院。
不能分什麼晝夜早晚了，不能顧著睡覺啦，只有拼上一條命，連著軸跟這七件毛衣幹上了！
安東尼終於抬起了頭，用他那不大熟練老道的英語，輕輕地說：
"今兒是怎麼啦，"楊蘭說，"怎麼都對太陽感嘆起來了。"
有進無退。
男女兩性的性器官，在這些櫥窗里成了公開展覽的展品。
在一個長周末，他邀請來了幾個客人，一起去長島的瓊斯海灘。
滿滿的一車人，壓得老爺車的四個輪胎癟癟的，車身緊擦著地皮，緊倒著粗氣，向前跑著。
只有你，最公平最無私，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該說什麼。
那一份陽光。
王起明點頭。到美國以後九九藏書，他膽白了，"機會"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好幾倍。
郭燕下班回來，看見王起明頭也不理，臉也不刮，一副服刑的苦役犯的嘴臉，實在心疼。
安東尼從抽屜拿出來支票本。
幾個客人都是熟人。
王起明走進服裝展銷室。那張支票鼓舞了他。
"我也是。"小李說。
"我會讓你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我會給你帶來歡樂。"
她幫他穿上那條小號的件仔褲，感慨地發現他的腰又細了半圈。
他們站在那兒。
沒人限制得了；
他們跳下車來，走到海灘上，手拉著手，眺望著海洋深處。
"這可怎麼辦，"她說，"連小號的穿上都掛不住腰了"
只有你，不屬於某個人，
充斥性內容的俱樂部也幾家並列，爭著招攬生意。
"有那工夫，干點什麼不好？"
啊太陽，
他又花了４００元美金，買了一部１９７６年的Buic車。
一個是餐館的小李。還有一個是從北京中央美院來的畫家陳奮，再有就是陳奮的妻子楊蘭。楊蘭是陪讀來的美國，正在一個美國人家裡當保姆。
"我倒是天天曬太陽。"陳奮接上說，"中央公園、第五大道，我每天坐在那兒的太陽底下，一坐就是一整天，畫那些沒法落筆的大肥婆，每天我畫得口乾舌燥，頭暈眼花。"
莊嚴的樂曲，
應該是，七天，做出七件來；最簡單的演算法，一天一件。
王起明也跟著喊："啊，太陽，你是夠哥兒們的！"
和每個人一樣！
"我難得見到太陽。"王起明說。
他趕快拿出二十塊錢遞給她。
一個星期２４００元。
從此，他再也不敢瞎逛了。
她一進門，二話不說，先把他打下來的毛衣片接過來，馬不停蹄地勾好。
那兒的人都很熟悉，說的是帶著兒化的北京方言，騎的是自行車。
大家平日都忙得顧頭難顧腚，誰也沒工夫出來轉轉，因此一坐上那輛老爺車，都吱哇亂叫，覺得從未有過的痛快。
也就是說，一天完成一件樣品；一天織出一件以前誰也沒有hｔtｐs://reaｄ•９9ｃsw•cｏｍ見過的新式毛衣。
他懵懵地起了身，讓妻子打好領帶，穿好西裝，使勁兒地眨巴著眼睛。
在美國，讓人看出不自信來，跟自己去跳河上弔也沒什麼兩樣。
"是的。"
"醒明白了嗎？"她問。
這就是當安東尼一件一件地審看樣品時，王起明審看安東尼，心裡頭冒出的想法。
"很好。我很滿意。"
他拿著小本子，一家時裝店一家時裝店地看下去。每個櫥窗前，他都要佇立很久。
王起明找到了路牌，走過去一年，不錯，清清楚楚地寫著："四十二大街。"
也只能接受到你的
當然啦，眼前的小老頭，也肯定在當年是個英俊小伙；眼前要是有個英俊小伙，將來也備不住得成個小老頭。
那時候，他常這麼說。
２４００美金。
洋女人很有經驗，並不等著王起明同意，就拉起他三步兩步，進了一間黑屋子。
就這麼干吧！
小李喊："太陽！我要是每天都能見到你，就好啦！"
安東尼一件又一件地審看每件樣品。他的目光很挑剔，很嚴厲，顯然帶有很高的專業水準。
北京……"
王起明信心十足地點點頭：
公平的太陽！
大家都知道，順著海洋一直下去，假如能夠這麼走下去，會遇到一個城市。
擺著各種做|愛姿勢的圖片，也放得大大的，布滿了櫥窗。
每個移民到了美國就會發現，原來這個夢是最容易應成現實的了。
"太陽啊，美國的太陽！"
算起來很好，王起明真幹起來，又覺得不行。頭１６個小時，也就是第一天，他沒有能夠把一件樣品做出來！
被一種好奇心驅使，他決定進一家影院去看看。
王起明家的客廳成了他的工作間。
安東尼拍著他的肩膀說："來吧，年輕人，我這裏永遠歡迎你！"
躺在澡盆裡頭，他睡著了，差一點沒淹死在裡頭。
她不知該怎麼辦，蹲在他身前，看著他的睡態，少頃，搖醒了他。
安東尼又從櫃里取出了十幾張草圖，攤在了辦公桌上。
"謝謝，謝謝！"他接過支票，和安東尼握手。
儘管我
可是，王起明只能這麼干read.99csw.com。
他知道，這七張圖紙上面的不單是七件新毛衣的樣子，它還畫著他王起明日後在美國的生活。這七天，用北京話說，這就是一個"檻兒"呵，衝過去，地闊天寬；沖不過去，那就接著去洗碗，弄不好，連碗都洗不上呢！
從裏面可以清楚地看見銀幕上的影片，屋裡只能容下兩個人。
正放映的是一部不堪入目的黃色影片。
干不完甭睡覺！
"趕明兒，你到兒童商店給我買條新的得了！"
這嚇得王起明出了一身冷汗。
不費什麼勁，王起明考下了個汽車駕駛執照。
至於赤|裸的美女照片，則被製做得比真人還大，掛在商店樓房的牆上。
他不知不覺地拐了兩個街口，突然覺得這裏的櫥窗有點與前面的不一樣。
就這麼著，七件樣品在第七天的頭上算是做成了。
報道著祖國的黎明……"
王起明有些擔心自己的手藝。可是，擔心歸擔心，臉上可是一點點都不能掛出來。
沒人阻擋得了
誰想得到呢！
"這是十二張草圖，"安東尼說，"你拿去，把它們完善一下，做出樣品來。"
洋女人又伸出一隻手。
他別無選擇。
他們都是從那個城市來的。
除了這些商店，還有幾家X級的影院，緊緊地排在一起。
郭燕把迷迷糊糊的王起明從澡盆里攙出來，為他一把一把地擦乾了身子。
漲潮了，海水打濕了他們的褲腳。
"你想到一對一的房間里去嗎？"她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好在美國人見得多了，並沒有人為他狂喜的舉止多投過一瞥目光。為了更多地掌握一些美國時裝流行資料，王起明開始花費一些時間去逛大街。
這夢就買一輛汽車。
他一下子明白了，算工時沒有用。那只是計劃，只是個設想，只是個腦子裡頭的如意算盤。
王起明既然到了美國，既然有了自己的豐，那就得過一下美國人的癮。兜風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想法挺好玩。
王起明注視著那個本子。
蓋了！
"燕兒，你就瞧好吧！"
"年輕人，希望你能收下它。"安東尼把那張支票遞在了王起明手裡。
坐在一旁的郭燕，小聲地哼起了《北京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