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

「我之前說過，高中時她曾經當過我的家庭老師對吧。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打開樓下的儲藏間一看，裏面堆滿了被子和床褥。這應該都是房子之前的主人老畫師為了讓學生在這裏過夜準備的，把房子賣給秀子的爺爺的時候，又把它們都留下來，算是略表謝意。由加里和觀月各自挑選了心儀的被子和床褥，搬到二樓。

開車來御返事村的路上，大家到一個大型賣場里採購食材，美嘉那時像有什麼血親之仇似的一個勁兒地把牛排堆放到籃子里。大概是回想起這一幕了吧，千曉很想苦笑。「明白了。今晚就做肉菜吧，如果大家有什麼忌口的食物，還請告訴我一聲。」

「畢竟是暑假嘛。」由加里在開間的中央鋪好被褥，露出微笑，「連我都被這種開朗奔放的氣氛感染了啊。」

一番吵鬧過後，太陽已經完全西沉，夜的帷幕隨之落下。大家依次舒舒服服地泡過澡之後，便圍坐在餐桌旁。晚餐按照美嘉的要求準備了牛排，配菜則是水煮馬鈴薯和香蒜烤吐司。

「啊，真無聊。」

「請問，」由加里稍顯猶豫，怯生生地對千曉說，「不好意思，可以幫我把這塊肉再煮熟一點嗎？」

「少說廢話，快去把這身兒衣服換了。你不換，我來換。」

「什麼啊，明明還不到四點嘛。」

「告訴你們？什麼啊？」

第一次被旁人指出這一點，由加里有些驚訝。平時已經很注意不把煩惱寫在臉上了，但這種事情果然藏不住啊。

「其實，」美嘉在咕嚕咕嚕猛灌紅酒的間隙還不忘插科打諢一番，「小加里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上過電視或者報紙嗎？」

「哎，是這樣嗎？」

「美嘉說的。」觀月壞笑地看著慌亂的由加里，「太遲啦，現在大家應該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千曉學長恐怕都知道了。」

「嗯。」正用高腳杯喝著啤酒的千曉連忙擦去嘴唇上的泡沫，「還是太生了嗎？好的，請稍等一下。」

「就是千曉學長的詳細情況啊。」

「沒想到由加里你還喜歡這種體驗啊。如果是美嘉的話，我倒還多少能理解。」

「啊，好幸福啊。多來一點多來一點，我感覺還能再吃一份九-九-藏-書。」美嘉胃口大開，坐在她旁邊的由加里也用刀把肉切成小塊，還帶著鮮血的肉汁滲了出來，讓人直咽口水。但是，由加里正把叉子刺向肉塊的手卻在這時停了下來。

「我看你好像很在意那位千曉學長嘛。」

岡本壹成和由加里一樣來自外地，是由加里的大學學長，現在在安槻當地的初高中一體制學校丘陽女子學園擔任國文科講師。他雖然沒有詳細解釋過自己留在安槻的理由，不過由加里發覺大概跟他大學時加入的網球社團有不小的關係。她和壹成也是在那裡認識的。

「就是剛才見過的羽迫學姐？她怎麼了？」

「好像還挺複雜的嘛。」

「真是的，那個長舌婦。」

「沒什麼不好的嘛，本來就是值得高興的事。由加里你從冬天開始就有些消沉，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背後傳來腳步聲，由加里回頭一看，原來是已經把長發紮起來的觀月。「要睡了嗎？」

「不過……有點……」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觀月從美嘉身邊走開，做出拍手的動作，「謝謝大家的配合。大家請隨意活動吧。」

「很有日本夏天的風情吧，當然了，也是因為現在這裏沒有蚊帳。」

「說起來，你剛才在這兒和男朋友打電話來著呢吧？」

「你也得替我考慮考慮啊。千曉學長是通過我的關係介紹的，要是發生了什麼不光彩的事，倒霉的可是我。」

「不行不行，今天就先這樣吧，已經很晚了。」

好像是沒能找到合適的說法，說到一半的觀月突然停了下來。由加里耐心等了一會兒，觀月卻依然眉頭緊鎖，沒有重新開口的意思。

去年，還是新生的由加里加入了網球社團。同年秋天，俱樂部的一位女性顧問結婚，網球社團的全體學生都被邀請參加會費制的結婚宴會。由加里就是在那個時候見到了已經畢業的壹成。後來才知道，他既沒有受到邀請，硬是進入宴會會場后，也沒有繳納會費。大家普遍認為，他是看中了網球社團女生眾多這一點，想藉機在宴會和之後的二次會上找機會搭訕才混入會場，此舉最終激怒了新娘。其實，事實正如大家所言，由加里正是在宴會上被壹成read.99csw.com發現並最終追到手的。

「長時間的旅行過後，人的身體往往比自己感覺的還要疲勞，所以今天不能去河邊玩。」

「哎，你、你怎麼知道？」

「嗯，這麼說起來，」美嘉單手舉著玻璃杯，微微歪著頭，「雖然不太記得詳細的情況，但那時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這是為什麼呢？」她說著毫不在意地手指千曉，「難道說，你是名人嗎？」

「觀月就選自己喜歡的位置吧。機會難得，我想睡到房間的正中央去，一定很有趣吧。有種大海中的孤島的感覺。」

「我是真的替你高興。對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才沒有，你一定是誤會了。」

「沒錯沒錯。」

「嗯，不過不是千曉學長，而是給我們介紹千曉學長的學姐。」

「即使有，在這麼大的房間里也沒地方掛啦。」觀月說著訝異地指向由加裏手里的打火機，「由加里，你該不會——開始抽煙了吧？」

「這樣好像真的比較有意思。不過，我之前完全沒想到。」

「別這麼任性了。」喜歡吃魚的觀月很是認真地教訓起美嘉來，「大廚你就儘管做吧，我們什麼都吃。」

美嘉身上穿著一件紫紅色的分體式泳衣，顏色鮮艷、剪裁大胆。她還頗為應景地戴上了墨鏡，手裡抓著一個倒有飲料的紙杯。完全是一副在熱帶地區度假時的打扮。

「怎麼了，由加里？」嚼著香蒜吐司的小景臉上寫滿了懷疑，「我記得那塊肉的生熟度對你來說應該剛好才對啊？」

電視上開始播放這天最後的新聞節目時，由加里起身離席。一上二樓，才發現房間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按下電燈的開關，廣闊的空間又多了一層褪色的質感，和白天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我有什麼好說的啊？」美嘉也顯得有些困惑，「我沒什麼能告訴你們的啊，我和千曉學長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

「有點什麼啊？」觀月平時很少露出這樣毫無自信的困惑表情，由加里突然來了興趣。「果然還是有點什麼的吧？」

「你男朋友啊，還是學生？」

「嗯，可能是吧。」

「啊，說到魚。」美嘉做了個青蛙的鬼臉，「來這九*九*藏*書裏的路上好像有條河哦，要不要去那兒游泳啊？」

「不是，已經工作了。」

「真拿大家沒辦法。不過，沒帶泳衣也沒關係，大家早點到河邊去吧。」

「由加里，現在離吃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要不要先把被子和床褥搬到二樓？」

「要是只有我們幾個也就算了，現在千曉學長也在哦。你這傢伙。」

「沒想到什麼？」

大家撂下還在不停發牢騷的美嘉，依次離開了飯廳。由加里拿上放在玄關的行李上了二樓，觀月跟在她身後。

「喂，美嘉。」觀月怒眼圓睜，「你那是什麼打扮啊。」

「嗯，好啊。」

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壹成給人的感覺，那大概就是：像小孩子一樣幼稚，沒有半點踏入社會的成年人的樣子。毫不在意地開著和新老師身份完全不相符的新款賓士，一點都沒留意到別人暗地裡已經覺得不滿了。要是用自己的錢買的也就算了，這輛車偏偏還是壹成過年回老家時用自己那輛貸款還沒還完的國產車從父親那裡換來的，真是令人咋舌。兒子雖然不像話，但家產豐厚的老子也脫不了干係。家庭教育的效果可見一斑，花錢毫無節制的壹成儘管相當富有，但還是從消費信貸那裡借了不少錢。

「是喜好變了吧。」

「嗯，是個有些微妙的問題。」

「有什麼不好嘛。這是福利啦，福利！」

「一次也沒有。」

「是這樣的嗎？懷孕的話就吃不了生肉了？」小景的表情頓時變得認真起來，「對了，美嘉，差不多該告訴我們了吧？」

「比起這個……」由加里甚至連壹成的名字都不想提起，迅速轉移了話題，「觀月你才和平時不一樣呢。」

「不要。」觀月沒好氣地說，「我根本連泳衣都沒帶過來。」

「我知道啊，但是你不是不讓我去河邊嗎？所以我就想，哪怕只是營造出這麼個氣氛也好嘛。」

「對了，這個得問問大家的意見才行啊。」作勢起身的千曉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各位對今天的晚餐有什麼要求嗎？」

「嗯？會發生什麼不光彩的事嗎？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兩人坐在剛鋪好的被褥上，看著窗外斜陽下的景色，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真是不可思議，當初明read.99csw.com明以為身處這樣的大開間里，心情一定無法平靜下來，沒想到實際的感覺竟然這麼好。雖然不能否認它也給人一種空虛感，但只要平靜下來，這種空虛感也會向好的方向轉變，變成一種讓人輕鬆的奇異氛圍。這麼看，這個房子說不定還真是個意外的收穫呢。

「是這樣沒錯，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吃熟一點的。」

「……不行。」由加里最終等到的只是一聲嘆息。「清醒的時候反而說不出口。」

「我和名人什麼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千曉以他特有的嚴肅神情搖了搖頭，「簡歷上從來都寫著『無獎懲記錄』，也不是哪一行的專業人士，不管怎麼看我都是個普通人。」

「我不吃魚。」

由加里拿出自己帶來的蚊香，把它立在從飯廳里拿來的茶托上，用打火機點燃螺旋圈的一頭，蚊香獨特的氣味開始在房間里飄散。

美嘉輕巧地一語帶過，沒有半點羞愧的意思。想必對此有所感嘆的不止是由加里一個人。

「我只是想儘快適應這間房的夜間模式啦。」

「你想幹什麼啊？」觀月已經驚訝到了極點，「這個房子可沒有配泳池哦。」

「喔。」觀月盯著由加裏手里的東西，語氣里流露出驚訝的情緒，「還真是老派啊，都這個年代了。」

「那今晚說睡前悄悄話的時候，你再說給我聽好了。這裏都歸我們了，我們可以盡情地在這兒打滾。」

「不是這麼換的啦。」

吃完晚飯後，大家又在開著電視的飯廳里熱鬧地聊了一會兒。大家都主動提議——甚至美嘉也提議——幫千曉洗盤子，但千曉鄭重地婉拒后，明顯鬆了一口氣的人卻是由加里。自己本來就笨手笨腳的，摻和進去也只會成為累贅，別說把盤子洗乾淨，不把盤子打碎就已經不錯了。

「知道了，我換就是了。那我再去披條浴巾。」

「說到要求的話，只要有肉就好啦。一定要有肉，肉肉肉肉。我想吃肉。」

小景的一句話讓大家瞬間把視線都集中到了千曉身上。千曉剛喝了一口倒到高腳杯里的啤酒，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注驚得嗆咳了幾聲。

「哎，你沒帶泳衣嗎？這可是夏天合宿的必備物品啊。不是約好了嗎，我可是帶上了。還是最近特地新九-九-藏-書買的分體式泳衣呢。」

美嘉的到來很快佐證了這一點。看到有說有笑的兩人，美嘉自顧自地撒起了嬌：「樓上好像很不錯啊。那我也不待在樓下了，也在這兒睡好了。」

「什麼啊，原來只是我的錯覺啊。抱歉抱歉。」

觀月乾脆地否認了，由加里也不覺得她在撒謊。說實話，對於觀月來說，這個名叫匠千曉的男生還真是沒什麼魅力。不過——

「嗯？什麼啊？」美嘉一邊不斷地撥弄頭髮，一邊迅速扭動腰肢。這是她的常用姿勢，既顯得有些滑稽，又流露出滿滿的誘惑，連由加里都頗為驚訝。「如你所見，當然是泳衣啊。」

「知道了知道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但是美嘉你今天早上在停車場的時候不是說了嗎？你對千曉學長說了『久仰大名』之類的話，總之表達的是這個意思。」

考慮到壹成的人品，大家原本就覺得他到女校當講師的動機有些不純。這種猜測未免帶有太多臆斷的成分，不過他留在安槻工作這件事，就多少給人一種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的感覺。他在網球社團時的女友現在好像也住在安槻，由加里認為，壹成大概抱有「留在安槻工作的話，會更方便和那位女友結婚」這樣幼稚的想法。但兩人最終分道揚鑣，於是壹成就到結婚宴會上尋找這個計劃的繼任者。雖然沒有當面向他本人確認過，但這個設想絕對有可能是事實。

「哇，真豪華。」大喜過望的美嘉大口大口地吃著牛肉。「蔬菜也要好好吃哦。」千曉像媽媽一樣地叮囑道。他把芹菜、甜椒、蕪菁、番茄、炒好的蔥放到一起，用小火蒸熟，再加鹽調味。這盆沙拉雖然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味道清淡的蔬菜反而很是爽口，引得幾個平常對吃喝頗為講究的大小姐交口稱讚。由加里也體會到這道樸素菜品的豪華之處，不禁為外面那些難吃的餐廳感到害臊。

「喂。我說，」衣著清涼的美嘉依舊在餐桌旁邊轉來轉去，碰碰千曉的胳膊，「今天晚上我們吃什麼啊？」

「好啊，好像很好玩。啊，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不覺得很像修學旅行時候玩表白遊戲的心情嗎？」

「鋪在哪裡好呢？」觀月又一次打量起二樓的大開間，「鋪到榻榻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