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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淑芬說:「這種情形,可能再過半個鐘頭也未必能夠趕到港澳碼頭!」
「我們排錯一條線!剛才要是排那一條線的話,就可以——」
這時候,小型巴士又開動了。到達電車站旁邊,又是紅燈。子銘更加焦急,一再低下頭去看手錶。
「前邊發生車禍!」
他們是這一班水翼船最後兩個接受檢查的乘客。受過檢查,飛步走去碼頭。上船,正是開船的時候。這一班的水翼船遲了兩分鐘開出。
「平時,浪費幾分鐘,不成問題;今天不同,差一分鐘,就搭不上水翼船!」
司機點點頭,將車子朝前駛去。
紅燈轉成黃燈時,司機搶閘,以高速朝前駛去。這種高速是違反交通規例的。司機雖然並不趕搭水翼船,但是,一種責任感使他必須在十點之前將子銘與淑芬載到港澳碼頭。
未得子銘同意,淑芬掉轉身,疾步走去搭乘電梯。
話雖如此,小型巴士朝中環馳去時,每一次遇到紅燈,子銘就會埋怨起來,說淑芬不應該為了省幾塊錢,堅持在家裡吃早餐。
「趕不及了!」
司機說:「還是走路吧。」
司機說:「既然要趕搭水翼船,為什麼不早些走出來?」
「穿過馬路!」
淑芬大聲說:「不如步行吧!」
「改搭十一點那一班的水翼船?這是不可能的!今天是大除夕,所有的船票早已賣完!」
「不要擔心,從這裏到港澳碼頭,通常二十分鐘就夠了。」淑芬說。
「改搭計程車。」
「看情形,十點開出的那一班水翼船很難搭到了;你們還是改搭十一點那一班的水翼船吧。」司機說。彷https://read.99csw•com彿被人突然刺了一針似的,淑芬尖聲叫了起來:
「不,不能走路,」淑芬說,「這麼一段路程,五分鐘怎能走得到?」
「怎麼啦?」子銘原已鬆弛的神經再一次緊張起來。
「今天改吹北風,氣溫驟降,還是多拿一件羊毛衫的好。你在這裏等,我上去,要不了五分鐘。回頭,我們搭計程車到碼頭去。」
「怎麼辦?」子銘低下頭去看表,「還有五分鐘,水翼船就開了!」
「怎樣啦?」子銘問。
小型巴士經過銅鑼灣時,子銘又咕噥了:「上樓去拿羊毛衫,浪費了幾分鐘!」
「怎麼樣?」
子銘答話時,語氣好像在跟淑芬吵架:「此刻下車的話,除非世界第一流的長跑家,否則誰也無法在四分鐘之內趕到港澳碼頭!」
為了爭取時間,不顧來往的車輛,疾步穿過馬路,經安全島,又穿過馬路,朝計程車停車處奔去。幸而這時候的交通並不通暢,車輛行駛的速度比平時慢得多。
一輛小型巴士開來了,停在他們面前。淑芬首先上車;子銘只好跟著上去。
「改搭計程車?」
「我們應該早些走出來的。」子銘有點焦急。
「糟糕!糟糕!」子銘急得連聲音也發抖了,「不如在這裏下車吧!」
淑芬不再說什麼,心想:「看樣子,今年又要在香港過年了。那幾百塊錢等於擲在水中。」
駛到街口,車子停下來,既不能繼續向前,也沒有辦法後退。子銘急得連額角也有汗珠流出。
淑芬拿了羊毛衫下來時,九點二十分左右。他們站在街口等計程車,總九-九-藏-書不見計程車駛來。
「搭不到的士,有什麼辦法?」淑芬說,「站在這裏獃等,浪費的時間更多,還是搭小型巴士吧。」
「昨晚電視台的天氣報告說:寒流將於新年期間抵達華南海岸。」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司機說,「上午的干諾道中常會發生塞車的情形。我看你們還是走路吧。」
「是的,」子銘說,「計程車比小型巴士快得多。只要改搭計程車,一定可以趕上那一班。」
「但是,我們要趕去港澳碼頭搭乘十點開出的水翼船!現在已經九點三刻了,要是車塞的情形繼續幾分鐘的話,我們就搭不到那班船了!」
車子抵達港澳碼頭時,剛剛十點鐘,子銘將車資給司機后,飛步奔去移民局檢查處。
話沒有說完前邊的車輛又開動了。子銘望望旁邊,發現旁邊那一線的車輛已停下。他知道錯怪了司機,不敢繼續講下去。
那司機聽了這句話,立刻附和:「如果你想趕搭十點那一班開出的水翼船,走得快些也許趕得上。依我看來,在目前這種情形下,步行比搭車快得多!」
小型巴士到達中環滙豐銀行門前,子銘焦躁不安地看看腕表,對淑芬說:
下車后,從鐵欄杆鑽入人行道,將腳步搬得像旋轉中的車輪一般,朝前奔去。淑芬不知道他奔去什麼地方,一味跟隨。
「但是,」淑芬說,「在這裏,也不一定雇得到計程車。雇不到計程車,豈不糟糕?」
「司機!」子銘放開嗓子嚷,「我們能不能在這裏下車?」
司機是個好心腸的中年人,聽了子銘的話,探首窗外,左顧右盼,見鄰近並無九_九_藏_書警察,冒著被罰的危險,竟在「禁區」將門啟開了。子銘隨即付了一塊錢車資給司機,以極其敏捷的動作偕同淑芬下車。
「港澳碼頭,」子銘說,「請你開快些,我們要趕搭十點那一班水翼船。」
「在這裏下車?為什麼?」淑芬不明白子銘的用意,「你當然不會不知,從這裏走去港澳碼頭,還有一大段路。」
焦躁不安的子銘眉頭一皺,轉過臉去對淑芬說:
車子折入干諾道中,子銘用釋然的口氣對淑芬說:「我們可以及時趕到港澳碼頭了!」
「還有二十分鐘,應該趕得上。」
就在這時候,前面的車子開始蠕動了。原極沮喪的子銘,見此情形,心中頓時燃起希望之火。
「什麼?」子銘大吃一驚,「前邊發生車禍?」說著,低下頭去看手錶,「糟糕!現在已經九點五十分了!再過十分鐘,那班水翼船就要開出了!」
小型巴士過了電車站,轉入雪廠街。有人上車,又停了一分鐘左右。車子駛入皇后大道中,車輛有如一網魚似的,擠在一起,動也不動。
「現在還講這些做什麼?」子銘不耐煩地說出這句話之後,另一線的車輛開動了。子銘忍不住用埋怨的口氣對司機說:
「到什麼地方去?」司機問。
奔到娛樂戲院旁邊,子銘站定,伸手朝計程車停車處一指,說:
司機不假思索答了兩個字:「塞車!」
「這裡是禁區,怎能下車?」
子銘再一次看表,搖搖頭,說:「只剩八分鐘了,即使奔,也奔不到港澳碼頭。」
「趕不上這一班的水翼船了。」他說。
車子又開動。
語氣中的責備意味是十分九九藏書明顯的,如果是平日,淑芬聽了這樣的話,一定會生氣;但是現在,她對子銘的心情非常了解。
「中區交通燈多,而且車輛擠塞,我們不一定趕得上那一班水翼船。所以——」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看樣子,前邊的問題已解決,」子銘說,「這是整個中區的心臟地帶,即使發生車禍。警方一定會儘快使它恢復正常的。現在,我們也許可以及時趕到碼頭了!」
「不如搭乘小型巴士吧。」淑芬說。
淑芬心裏也焦急,臉上卻裝得很安詳。她不再說什麼。
司機做了這樣的解釋:「每天上午,干諾道中大部分時間都會出現塞車現象。」
依舊不見計程車。
「我認為我們應該在這裏下車。」
「還有兩分鐘!」他叫了起來。
「這是禁區,」司機說,「要到安樂園門前才能下車。」
一九七六年作
車子有如蝸牛爬,駛了二十碼左右,又停。
「現在幾點?」淑芬問。
這一次,居然駛了一大段路,駛到統一碼頭的紅綠燈前才停下。子銘低下頭去看手錶:九點五十八分。
計程車停車處停著三輛空的士。
小型巴士一輛又一輛地打從他們面前經過。有些小型巴士擠滿乘客,有些小型巴士則是空的。
「現在已經九點十分了,」子銘說,「平時,搭不上十點那一班的水翼船,可以改搭十一點;今天是大除夕,所有的船票早已賣光,搭不上這一班,就不能到澳門去度假了!」
「你的意思是什麼?」
子銘探首車窗外,望望前邊的情形。前邊是十字路口,中九_九_藏_書區的交通要道。此刻,黑壓壓地擠滿車輛。「怎麼辦?」子銘急得連聲音也有點發抖。「我們一定趕不上了!」
「不要擔心,」淑芬說,「現在才不過九點半,要是順利的話,九點五十分一定可以到達碼頭。小型巴士的速度不會比的士慢,只是搭客上落時稍微浪費一些時間。」
「塞車?」子銘說出這兩個字時,語氣像一個易於激怒的孩子。
子銘正要開口時,前邊的車子開動了。司機將車子朝前駛去;駛了十碼左右,又停。
但是,事情並不如子銘想象那樣簡單。車子到達惠羅公司門前,又停下。
子銘意猶未盡,加上這麼幾句:
司機探首窗外,望望前邊,用低沉的語調答:
「搭乘小型巴士,就不能經由海旁大道前往港澳碼頭了。這樣,費的時間更多。」
「這個時候還講這些做什麼?」
淑芬將他的話語當作耳邊風,不理他。
淑芬偏過臉去,將視線落在車窗外的景物上,裝作沒聽到。
這是上午,從中環到別區去的人不多。子銘與淑芬奔到計程車停車處時,無須排隊,拉開車門,進入車廂。
司機默然不語,提高警覺等待交通燈轉色,神情緊張,很像嚴陣以待的戰士。淑芬也緊張得圓睜雙目,彷彿有一把火在心中燃燒。
「九點四十分。」
淑芬問子銘:「你的意思怎麼樣?」
除夕早晨,天色陰霾,有風,風勢強勁。當他們走出大廈時,淑芬打了一個寒噤,說要回樓上去拿羊毛衫。子銘看看腕表:九點十分。「我們搭的是十點那一班水翼船,」他說,「現在已經九點十分,萬一趕不上這一班的話,度假計劃只好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