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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繪

千繪

老油條抽出一個紅色的文件夾,拿到櫃檯上來。
「沒戲?到名古屋就能找到!」
「小林少年?」
我認為這個偶然的發現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於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向清洲進發。
「西區的市場木町。這裏也不是什麼繁華區,不過比起守山區的市場町來熱鬧些。」
「喲,高中小美眉呀!」我開了一個庸俗的玩笑,心裏覺得很奇怪。老安72歲,72減17等於?我在心裏計算著。
「你是幹什麼的?」男人的聲音和表情都變了。
老安一口氣把他的這段經歷說完,呈大字形躺在了榻榻米上。
「先別說這個,我問你在名古屋有沒有朋友呢。」
堀之內是首都圈內有名的紅燈區,有泰國浴,也有很多酒吧。所謂的酒吧,既沒有酒也沒有菜,也沒有桌椅板凳,只有兩三個濃妝艷抹的女郎站在裡邊抽煙聊天。她們身上穿著幾乎透明的衣服和超短裙,只要客人一進店,她們馬上就會色迷迷地靠上去,浪聲浪氣地打招呼,「玩兒玩兒吧」。對,她們是妓|女。堀之內的酒吧都是為嫖客提供短時間性|服|務的店,可以稱之為「性快餐店」。
「市場?」我感到困惑。莫非辛迪不經營酒吧,改行經營海產品了?「山下」這個名字挺像一個海產品批發公司的名字。
「他是我們這個業餘歌舞團的成員。」
「喲!薩布麗娜,今天來得夠早的呀!」
「請問,您這裡有外國小姐嗎?」我爽快地問。
「那麼,三宅辛迪辭掉這裏的工作以後到哪兒去了呢?」我就勢追問道。
「您知道具體地址嗎?」
「那挺好的嘛。我是一個人過,孤獨啊!特別是在這深秋的夜裡。所以我才約老師一起喝酒,還是因為想念家鄉啊,要是有個親人跟我一起過就好多了。」
「洋子喜歡上他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在團里老是在一起粘粘糊糊的,影響多不好,特別是女的都喜歡加賀見,影響就更不好了。」
「哦,小學校的,不過,在一般情況下,我們不能隨便透露住戶搬到哪裡去了。」老油條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拉開了文件櫃,「什麼公寓來著?」
我覺得也許是辛迪直接把新丈夫的姓用作店名。這時我忽然看見在名片的一角還寫著「市場」兩個小字,筆體跟「山下」不一樣。
「201室的三宅……三宅……201室……我想起來了,那個菲律賓人!」
「成瀨老師的故鄉是什麼地方啊?」老安跟我叫老師。
「行啊,行!」
「對呀,她才17歲,應該正在上高中啊。」
我先坐地鐵,再換乘名古屋鐵路,奔守山區的市場町。
「有半年了吧。」
「媽媽桑的丈夫是做什麼工作的?」
「事情還沒辦成……」
「辛迪的親戚,在找辛迪。落合經理,把辛迪的情況跟他說說吧!」
「好像沒說過。對了……」
我決定跑一趟名古屋。
「有啊,我們這裡是菲律賓小姐,1個小時3千塊,便宜!」
我來之前就有需要等很長時間的精神準備,所以準備了帶耳塞的攜帶型收音機。我站在一根電線杆子下,一邊聽收音機一邊盯著千繪家的家門。為了防止千繪一大早就出門,我特意來得很早。我曾經有過當一名出色偵探的志向,這些問題是想得到的。
「我並沒有打算瞞您,我要找的是千繪,維拉亞……無所謂……不,恐怕內心深處還是想隱瞞的,丟人哪……」老安緩緩低下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關於千繪的故事,需要追溯到兩年以前。
「這個能送給我嗎?」
「對了,老師,我想求您幫我辦一件事。」老安突然挺直了身子說。

「有一年了吧。為此媽媽桑可是吃了不少苦。丈夫欠下的錢她得還哪!我想幫她,可我一個工薪階層,能幫多少呢?也就是勤到她的店裡去,讓她增加點兒收入而已。」新開嘆了口氣,端起啤酒一飲而盡。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維尼熊兜肚,坐在榻榻米上的小女孩。柔軟的頭髮是自來卷,兩隻大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很害怕的樣子。老安的眼睛笑的時候也好不笑的時候也好,都好像是用鋼筆在臉上畫的一條線。小女孩大概長得像媽媽吧。
「千繪生下來以後,我過了半年多的幸福生活。維拉亞很快就回她的酒吧打工去了,我照著《育兒大全》竭盡全力養育千繪。維拉亞不管回來多晚,都要抱抱孩子,我呢,就給她做一碗熱麵條。節假日我們帶著孩子一起去超市買牛奶,買一次性尿布,跟一家人一樣……
「她說要在新橫濱換乘新幹線去名古屋。」
「那咱們再找個酒吧接著喝吧。」
「維拉亞!」從帘子後邊閃出一個女的,清秀的眉眼,烏亮的黑髮,棕色的皮膚,修長的身材,圓圓的小臉蛋上洋溢著異國情調,典型的南亞美女。
我離開電線杆子走進大倉公寓,爬上2樓,站在201室門前觀察了半天,什麼蛛絲馬跡都沒觀察到。
老安一骨碌從榻榻米上爬起來:「您說什麼哪老師,應該是我向您道歉!把這麼奇怪的事情拜託給您,讓您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到處幫我找千繪。謝謝您!累壞了吧?走,喝一杯去,我請客!」
「可是,門上還掛著營業前準備的牌子呢。」
「啊,是嗎?」
我只好追著薩布麗娜走出了店門。
「跟我妹妹一起過。」
「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在團里談戀愛,影響不好!」
我指指薩布麗娜又指指我自己,緊跟在她身後進了店。
「茨城。筑波山後邊的一個小村子。」
由於不太熟悉川崎那邊的路,我沒開車去。從品川火車站上車也就10多分鐘的路,但列車經過多摩川大橋,發出隆隆的響聲的時候,還真有那麼點兒小旅行的味道。
「是嗎?沒什麼好看的吧?」
「什麼時候跑的?」
「辛迪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裏的?」我趁熱打鐵。看來辛迪就是千繪的母親。
「上學?」新開瞪大了眼睛。
「嗯,她有點兒事,待會兒也許過來看看。」姑娘說話的時候牙齒好像咬著什麼東西。
「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好上的,讓我大吃一驚。」
大倉公寓是一座3層樓建築,201室的門上沒有寫著住戶名字的小牌子,1樓的信箱上也沒有名字。我走到外邊觀察了一下,201室的陽台上放著滑雪板和紙箱子一類的東西,看來有人住。
「嗬——分得到挺清楚。這位是?」那傢伙注意到我的存在,問道。
「我帶你去!反正我現在有閑工夫。井口,不許把點心都吃完了!」薩布麗娜說著就往門外走。
「每天?」
「您想起來了?」我又往前探了探身子。
「對,就是這個人。」她非常肯定地說。
井口也搖搖頭。
「在201室住過的三宅先生。」
「在什麼地方?」
我坐在好像不怎麼結實的椅子上,環顧四周。這個酒吧不大,櫃檯前大約有10把椅子,還有一組可以坐6個人的沙發,然後就是一個很小的唱卡拉OK時站的檯子。除了我以外還沒有別的客人,店員好像也只有剛才那個姑娘。
「位於中幸町1丁目的大倉公寓,3層樓。」
「在呀。我說這位大哥,現在是優惠時間帶,每次優惠5千日元!」負責拉客的傢伙好像沒有看出我是薩布麗娜帶來的,大聲沖我嚷嚷著。
「哈哈,我知道了,你在老家搶了銀行,警方發了通緝令,你不敢回去。」我開了一個低級玩笑。
「沒雇別的店員嗎?」我給新開斟了滿滿的一杯啤酒。
「住院?沒有吧。對了,沒有。要是住了……院,就不會在店裡……露面了。」
「什麼?這麼近啊?老安您自己……」
「有啊。」
「開門了嗎?」我問。
「落合經理在嗎?」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加賀見說話了:「您打算去名古屋進貨?」
「只要孩子生活的幸福就好。」我把照片還給他,他用手指在照片上女兒的額頭上愛憐地撫摸了一陣,珍重地放回錢夾子里。
「她的新老公的名字叫什麼?」我繼續追問。
回到東京,我連家都沒回,直接去找老安。
這個說道我也悟到了。
「千繪的母親是不是……做女招待的?」
「這個嘛,剛才聽過路的行人說的。我喜歡在有東南亞女人的酒吧里喝酒。」
「您這話真叫我吃驚。來東京多少年了?半個多世紀了吧?大家都在惦記您哪!」
「您沒問她到名古屋以後要做什麼工作嗎?」我繼續問薩布麗娜。
那是辛迪在「瑪布提」的時候的名片,「山下」兩個字寫在名片的背面。
我在大街上看見一家理髮店,心想這裏應該是女人常來的地方,進去打聽的結果叫人大失所望。又轉著問了幾家店鋪,還把維拉亞的大頭貼拿給大家看,還是沒有收穫。
「4點才開始營業呢!」一個推著拖把拖地的男人出現在我面前。
「啊?」
「我是幸町小學校的。住在大倉公寓的三宅千繪是敝校畢業生,我們正在製作校友錄,可是不知道她現在的住址。」我從大倉公寓來這裏的路上看見了那所小學。
老安抓住我的手一個勁兒地說謝謝:「您可千萬不要對她說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拜託您去看她的。」
這個「一場」位於清洲町,通火車,從名古屋站到清洲站坐東海道線只需6分鐘。
從現在開始我只能等了,因為我不能敲開門去給千繪照相,那樣會引起誤會的,我得在這裏等著她出來,然後跟蹤她,在車站等人多的地方趁她不注意,啪啪啪照它幾張。所幸大倉公寓各家各戶的門都衝著臨街的開放走廊,很容易看到人從家裡出來。
「沒那麼遠,就在川崎市。」
「這是什麼?」我指著「市場」兩個字問。
果然不出所料,老安精神上受到很大打擊。看過照片,聽完我的講述以後,沒有像read.99csw.com往常那樣拉著我出去喝酒。
看到那三個英文字母的瞬間,我一下子全明白了,不禁笑出聲來。
現在這個時間就是進去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先進去看看再說!百分之百是這個店,沒有必要猶豫!
「跟到廟裡去偷香火錢差不多嘛。」我莫名其妙地佩服起老安來。
「他呀……」綾乃目光迷濛地看著天花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問道,「你覺得他會偏向哪一邊?」
「沒……沒錢啦。再……再喝,我媽該……罵……罵我了。」
「我?沒有口音嗎?這裏的方言我也經常說呀。不過您要是這麼說嘛,我是從東京那邊搬來的。」
吹牛誰都會,問題是,怎麼才能找到千繪呢?
於是我去位於有栖川公園的都立中央圖書館去查全國的電話號碼簿。儘管卡薩布蘭卡的落合一口咬定「山下」是店名,但我心裏一直沒有否定「山下」是維拉亞的新丈夫的可能性。一查可不要緊,名古屋到底是擁有200萬人口的大城市,姓「山下」的,名古屋東北部有372個,西部有374個,中南部有511個。光是把這些電話號碼抄下來就讓我頭暈腦脹,又花了5天的時間打電話,結果一無所獲。
我覺得在黑道上混的人看上去都不是好東西,但都挺講義氣的。我不討厭他們。
於是我又摁了202室的對講門鈴,一個聲音聽上去很疲倦的男人答話了。
「後天我們有活動,活動結束以後我可以安排你跟他見面。」
「他呀,是洋子的男朋友,叫加賀見!」
「雙親大人呢?」
兩天以後,下午,在白金台白金大道的露天咖啡館,我見到了加賀見。
「肯定有吧。」
「你也這麼認為嗎?」我開始對這個帥哥有好感。
還吃啊?今天他可逮著冤大頭了。
我把薩布麗娜的這句話理解為辛迪離開川崎去名古屋那天。我向薩布麗娜說了聲謝謝,轉身對井口說:「謝謝你們在百忙之中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托你們的福,我尋找千繪的工作有了很大的進展。不過,還有一件事情想請您幫忙。」
「咽是咽哪,可我越老越想念故鄉,我真是不想老啊!」老安悄然自語道。
「也有外國女人打工的酒吧嗎?」
老安的太太是菲律賓人,是我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他為什麼沒向我說明呢?當然,他主要說千繪,沒怎麼提到太太的事,但是不是覺得娶了個菲律賓老婆覺得很丟臉呢?我還不是一樣,在不動產公司聽到他的太太是菲律賓人的時候,我大吃一驚,可見歧視窮國的意識還是根深蒂固的。
「看您說的,住在東京,用不著回哪兒去,想跟誰見面,馬上就能見著。理髮館,小酒館,小麵館,都是從小就認識的,多好啊!」
「什麼時候?」
「請稍等一下。」女職員沖我點了點頭,轉身離去,消失在裡邊的門裡。過了一會兒,一個60多歲的男人跟著她從裡邊走出來,一看就是干過多年不動產的老油條。
「欠了一屁股債,跑了!」
姑娘拿出一個小杯子,雙手捧著接受我的饋贈:「謝謝您,我就不客氣了。」
「不是旅遊,最近我大概要去一趟。」
「我呢,沒有別的奢求,只願意家裡有個女人,只要她能跟我坐在一起吃吃飯看看電視我就滿足了。我不要求他做飯,也不要求她洗衣服,當然也沒有性生活。如果我強迫她,不是跟要錢一樣了嗎?
薩布麗娜跟這裏的人很熟,連個招呼都不用打就順著鋪著紅地毯的走廊往裡走。左拐右拐來到裡邊一個房間,敲都沒敲一下就推開門就去了。
我左右看看,看不到維拉亞的身影,就問:「媽媽桑還沒來?」
但是,老安比誰都熱心。下課以後,也總是纏著我問這問那,問上一個小時以後,作為對我的感謝,總是帶我到西麻布的這個古老的烤雞肉串的小酒館里來。雖然老安已經不在電腦培訓班學習了,我們還是經常一起在這裏喝酒。
「對,名古屋市,守山區,市場町。」
我在那裡教了將近兩年了,在那些上了歲數的學生裡邊,像老安這麼差的學生,在我的記憶里好像還沒有過。單單是讓他理解滑鼠左鍵和右鍵的不同就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不,也許直到現在他都沒理解。
星期天,我搭乘早晨7點零3分的新幹線從東京站出發了。
「有個女兒,叫千繪。」
我決定了告訴他真相以後,就去找他了。我讓他看了我用數碼相機拍的千繪的照片,把千繪跟她母親目前的真實狀況講給他聽。
「她的店是不是叫山下。」
「你怎麼早不說呀?我有個問題,你能替我打個電話問問嗎?」
當時,我經常去西麻布一個古老的烤雞肉串的小酒館里去喝酒,我的身旁總是坐著住在白金的老安。
「您女兒現在在哪兒?」
「是日本式酒吧嗎?」
「在名古屋,有沒有一個相當於東京的築地的市場?」我說話的口氣比較傲慢。這倒不是因為對方看上去年齡比我小,而是因為他長得比我帥,我有些嫉妒。
「哎呀!我忘了摘了!」姑娘吐了吐舌頭跑了出去。
「還有啊?」
我搖搖手說沒有。
「麻煩您了!」眼看謊話就要被拆穿,我慌忙撤退。跑了很長一段路以後,回頭看看沒有人追上來,我才氣喘吁吁地放慢了腳步。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男人嘛,到什麼歲數都喜歡女人。」我笑笑說。
「歡迎光臨!」隨著千繪那清脆的聲音,又進來一位客人。這下可救了我,我正不知道該對千繪說些什麼好呢。
「有,柳橋中央市場。」加賀見把地圖冊翻到柳橋中央市場那一頁指給我看。柳橋中央市場就在名古屋火車站附近,步行大概只需要5分鐘。
「沒有沒有!」井口不耐煩地揮揮手。
「叫千繪。」
「如果是那種酒吧的話,很可能在柳橋中央市場附近。」
「那當然啦,大白天的怎麼可能?」
「數碼相機?」
出來以後我沒有奔車站。現在的時間是6點半,離最後一班新幹線還有將近4個小時,我打算在酒吧外邊觀察一下。11月的風吹得我直打哆嗦,我把夾克衫的拉鏈拉到頭,雙手插在口袋裡,還是覺得冷。於是我在自動售貨機里買了一罐熱咖啡,一邊暖手,一邊來回走。
「不然,所謂故鄉,就是要在遙遠的地方,那才令人懷念,由於只能偶爾回去一次,才更使人感到故鄉的寶貴,加上回去一次要花很長時間,正好可以用來換換心情。像我們這種生活圈子跟故鄉是一個的人,哪有機會換換心情啊?」
我把剛才在「瑪布提」說過的那套謊話又對落合說了一遍。
「差不多吧,所以後來遭報應了。」
「什麼?」
「201室的三宅先生,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子。」我希望千繪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啊,當然害怕啦。因為是土葬,骨頭還保持著人的形狀,骷髏也看得清清楚楚,比看恐怖電影還嚇人。更主要的是自己幹了絕對不應該乾的事情,害怕遭天罰,害怕老天罰我立馬就死。後來我去過東京后樂園有名的鬼屋,那哪兒算得上恐怖啊,跟我盜墓時看到過的場面沒法兒相比。」老安的肩膀突然哆嗦了一下,悶頭喝起酒來。
「可是,老師,不知道住址,您怎麼找啊?」
「我想打聽一個人,有個叫三宅的菲律賓小姐在您這裏干過嗎?」
「嘿——是嗎?您是什麼都干哪!走!咱們喝一杯去!」老安站了起來。
「辛迪從這裏消失的那天。」
「哪能不想呢?」
「嗯,要是被人知道了,媽媽桑就會被罰款,酒吧就會倒閉,那樣的話,媽媽桑和千繪就活不下去了。而且,這一帶酒吧很少,我們這些人就沒地方找樂子去了。」新開好像酒醒了,大口大口地吃著海膽壽司卷。
「我才不喜歡什麼城堡呢!我喜歡能買東西能玩兒的地方。」
「難道您一次都沒回去過嗎?」
我買了一罐熱咖啡,喝完以後身上覺得暖和了一些。找了一個背風的地方,打開了地圖冊。不是找去高田批發市場和北部批發市場的路,而是查一下怎麼回名古屋站,我想放棄尋找,回東京去。
裡邊有3個20多歲的女職員負責接待找房子的顧客。我走近櫃檯,向其中之一問道:「請問,你們是負責管理大倉公寓的房地產公司吧?」
「井口先生好!我去醫院拿了避孕藥以後直接過來的。」
「辛迪?」落合歪著頭反問道。
「還上學嗎?」
「給我買一套御園座的最中冰激凌來!」
卡薩布蘭卡是一家裝飾成中世紀城堡模樣的泰國浴。剛到門口,一個長得女里女氣的負責拉客的傢伙就賤聲賤氣地跟薩布麗娜打招呼說:「喲!打算換個地方,來我們店上班呀?」
「團外呢?」
「這裡有酒吧什麼的吧?」
「那種豪華地方我不喜歡,我就喜歡這種小酒吧。不過,既然媽媽桑不在,我就過會兒再來。」
「你不是打聽三宅嗎?三宅的太太就是菲律賓人哪。」老油條摸摸眼睛,狐疑地看看我,又看看文件夾。
由於我對在這裏找到維拉亞並沒抱什麼希望,聽到她的回答以後愣了一陣才把大頭貼掏出來給她看。
我們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是2000年了。
「一定啊。」
「我們那裡有個習慣,人死了埋葬的時候把現金啦大米啦偶人什麼的放進棺材里,大概是擔心死人沒錢花,肚子餓和悶得慌吧,而且渡冥河也需要錢哪。當時是土葬,只要刨開幾座墳,就能弄到一大筆錢。雖然多是硬幣,但read.99csw.com也有鈔票。盜墓以後我就逃之夭夭了。一些珍奇的古幣,我帶到東京以後,也賣了不少錢。」
「什麼事?」
在日本,在色情行業乾的外國女人大多是持旅遊簽證入境的,因為在酒吧和泰國浴打工申請不到工作簽證。旅遊簽證最長滯留期間是90天,也就是說,這些外國女人最多只能在日本干90天。當然她們可以在簽證到期之前回國,重新申請簽證,但那樣做一來非常麻煩,二來很可能被拒簽,於是就出現了非法滯留。不過,非法滯留者一旦被警察發現,立刻就會被強制遣送回國。被遣送回國的,就很難再次踏上日本國土了。
「你在名古屋沒有朋友?」
「我還是獨身一人。」我縮著脖子笑了。
「當時還沒有結婚。按照日本的法律,女人離婚以後6個月以內是不準結婚的!」
「先生是東京人?」
「這個嘛……川崎。」
我跟老安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聯繫了。
「我呀,以前在偵探事務所干過!」
我坐車返回名古屋站,把失敗的預感深深埋在心底,快步向柳橋中央市場走去。走了不到10分鐘,就看見了馬路兩旁林立的店鋪。我是見小酒館就進,見人就問,問到快中午了,依然毫無結果。
「對對對,是有個可愛的女孩子。」老油條眯縫著眼睛說。
我的苦惱也在這裏。是把千繪的現狀如實告訴老安呢,還是編一套謊話讓他安心呢?在回東京的新幹線上,回家以後在被窩裡,當保安值班的時候,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辛迪說她要在那邊開一家自己的店。」
「開……什麼……心哪,還沒……喝夠呢。」
「對不起,我逼著你把不愉快的往事說了出來。」我說。
「當然。」
老安搖搖頭,右手伸進上衣口袋裡掏出錢夾子,從裡邊抽出一張已經褪了色的有無數皺紋的照片遞給我:「離婚之前照的。」
維拉亞是泰國人,所以她不喜歡使用漢字,而喜歡使用英文字母。她為落合寫在名片後面的,實際上是橫著寫的「TIE」三個英文字母。大概是寫的時候有些著急吧,「T」的位置低了一些,「T」那個豎道短了一些,又向左斜了一些;而「I」這個字母呢,離「T」太近了;再說「E」這個字母,中間那一橫長了一點兒。
「辛迪有個女兒,」薩布麗娜繼續對我說,「叫千繪,辛迪天天帶著女兒的照片,我見過的,特別可愛!」
「千繪酒吧的媽媽桑,今天沒到店裡來吧?」
「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也是,我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外國人,所以很多人都不相信。哎呀!還沒給您上下酒菜呢。先給您一個手巾把兒!」姑娘先遞給我一個手巾把兒,又開了一袋米果,抓了兩小把,放進一個木製小盤子里。
「老師就是愛講歪理。您多好啊,總是在故鄉住著。」
「嘿——」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最近的孩子們由於喜歡化妝,看起來都比實際年齡大。仔細看看她的雙臂,皮膚綳得很緊,手背上和手指上的紋路都還沒有長成,說是17歲也不奇怪。但是,剛17的孩子怎麼能在酒吧里當女招待呢?是不是老安老糊塗了,把年齡弄錯了?
「千繪,所以你可以叫我千繪媽媽桑。」
「您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我女兒,看看她現在怎麼樣了?」
「還有呢?不是說她跟上了一個名古屋的男人嗎?」
「媽媽桑不怎麼到店裡來嗎?」
「買東西啦,玩兒啦,可以去名古屋嘛。從這裏到市中心又不遠,住在這邊再合適不過了,相當於東京的自由之丘或荻窪。來瓶啤酒!」我覺得那個姑娘是當地人,就跟她聊了起來。的確,從距離上來講,清洲跟自由之丘差不多,但街道上的氣氛截然不同。在東京要想看到清洲這樣的景色,非得跑到青梅或成田那邊去不可。
「我想打聽一下以前住在大倉公寓的三宅一家搬到哪裡去了。」
店裡黑乎乎,靜悄悄的,收款台也沒有人。正面掛著黑天鵝絨的帘子,好像鬼屋的入口處。我掀開帘子往裡看的時候,有人說話了。
「是因為身體不好嗎?」我問。
「要是石垣島的話我可不去。」我半開玩笑地說。
「您沒問她名古屋的住址嗎?」
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絕對不能說謊。在家裡也好在學校也好,聽得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但是,長大以後你要是還嚴守絕對不說謊的戒律,不但沒人說你誠實,還會被罵作大傻瓜。
清洲離名古屋雖然只有一站地,但整個氣氛跟名古屋市裡完全不一樣。鐵路一側全是稻田,另一側是市區,非常冷清。雖然住家不少,還有一家大電機工廠,但店鋪沒有幾家,過往行人很少,車站前也沒有在別的車站前經常看到的不動產公司、拉麵館,甚至連公共汽車和計程車的停車站都沒有,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偏遠地區的小鎮。
「一定轉告。」
「我不是想找房子,是想打聽一下以前在那裡住過的住戶。」我沒坐,繼續站著說話。
「名古屋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您知道嗎?」
「可不是……嘛,今天……又沒……見著。」新開噴著酒臭,長吁短嘆。
「這是她跟我分手的時候親筆寫的。」
「關上門!」落合沖薩布麗娜喊了一聲,回頭把電視的音量調小,沖我擺擺手,示意我坐下。
「菲律賓人是怎麼回事?」我往前探著身子,又問了一遍。
「啊?」
就要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老安主動告訴我說:「其實啊,我有個閨女。」
「這是我寫的。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問過她的店在什麼地方,她說是名古屋那邊的市場,那是我回來以後補記的。」
「是嗎?您這麼說讓我好高興。那婆娘,的確有您說的那種,什麼來著,特殊能力!只要有她在,氣氛馬上就變得柔和起來。大眼睛,長睫毛,身材特別好。可是,年齡跟我懸殊太大了。當初她是23歲,我比她大30多歲哪,很快就過不下去了。孩子她帶走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一個50多歲的老頭子,哪帶得了孩子啊。」老安用手指擦著酒盅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位先生,您好像是第一次來敝店吧?」姑娘問我。
「太太呢?」
「您指的是中央批發市場嗎?」
「盜墓弄到不少錢,我就是用那筆錢來到東京的。對老祖宗我是千恩萬謝呀!」說到這裏老安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我想現在就去見卡薩布蘭卡的落合經理,請您給他打一個電話,就說有個人要去找他問問辛迪的事,這樣我會更順利一些。」
「老師,可惜啊,可惜您只猜對了一半。我在村裡確實偷過東西,不過,我們村裡沒有銀行。」
在這裏,按照英文發音,是維拉亞的祖國「泰」,按照日文發音,是女兒的名字「千繪」。當然,「泰」的英文拼法是「THAI」,但發音跟「TIE」是完全相同的。
「TIE」按照英文讀法讀作「tai」,是「領帶」的意思;作為動詞,是「系、連接」的意思。
「我們店的辛迪嘛!你這個沒良心的,已經把人家給忘啦?」薩布麗娜鼓著腮幫子生氣地說。
「大倉公寓,201室。」
老安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在那以前,他每個星期肯定給我打一次電話,每個月至少約我一起喝兩次酒,但在那之後,他再也不給我打電話,再也不約我一起喝酒了。我放心不下,請他一起去喝酒,但他臉上沒有一點兒笑容,問他近況如何他也是沉默不語,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早就把我給忘了。老四嘛,沒人把你當回事!」
「嗯。」
「男人哪,哪個不是打斷了牙齒往肚裏咽哪!」老闆好像很理解老安似的插嘴道,說完又送上來一瓶酒。
原因我是最清楚的,所以我更加不忍看他這樣,也不知道應該對他說些什麼才好。我錯了,當了一回誠實的大傻瓜!跟老安的關係自然也就疏遠起來。
姑娘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又從櫃檯里拿出一個杯子,趴在櫃檯上給我斟酒。迷人的乳|溝從她的低胸連衣裙里露出來,我一時不知道應該把目光投向哪裡了。
走出車站不久就看見一條大河。這條河好像叫矢田川,河床非常寬闊。有人在慢跑,有人躺在河堤上曬太陽,人們利用星期天享受著大自然的恩惠。
「好!我這個星期天就去,啪啪啪!」在我看來,這件事情再簡單不過了,啪啪啪就能完成任務。
「對了,千繪的母親是外國人。」我掩飾地找補了一句,接著問,「他們搬到哪裡去了?」
「所以呢,父母也好親戚也好,誰也沒指望我能有什麼大出息。分到我手上的地,只有貓臉那麼大的一塊,不管怎麼精耕細作也吃不飽,當然更談不上成家立業了。忽然有那麼一天,我忽然想到,我安藤士郎難道就這麼過一輩子連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的日子嗎?想著想著悲從中來,看著美麗的晚霞,我的眼淚嘩嘩地流個沒完沒了。我想我不能這麼窩窩囊囊地在鄉下過一輩子,於是決定到東京來闖一闖。我在村裡到處吹牛,說一定要在東京混出個人樣兒來。父母沒有阻攔我,用嘲笑的口氣對我說,你想出去就出去吧。他們壓根兒就不認為我能有什麼出息,我這個老四兒子對於他們來說有沒有都一樣。他們這種態度把我惹火了,我決意離開老家到東京闖天下。」
「最近……沒怎麼見過她。我媽可啰嗦了,我回家晚一點兒……她就罵我。喂!老闆,再來一份海膽壽司卷!」
「啊?」
「菜單在黑板上寫著,我們這兒的拿手菜是炒麵條。」小媽媽桑把裝著米果的木製小盤子放在我的面前,順手把酒給我斟滿。
「您的老家在哪兒啊?」我一邊為他斟酒一邊問道。
「不知道。」read•99csw•com
「對。千繪……好可愛呀!」
「我一半是外國人呀!」
我已經預感到維拉亞生病了:「沒住院嗎?」
我是個實利主義者,得到千繪的消息以後,情緒特別的好,連這個冷清的小鎮也喜歡起來。這裏的大部分人家還是傳統的黑漆木板牆和格子窗,門前種著姿態優雅的松樹。走在街上,叫人產生一種懷舊的情緒。我真羡慕這些能夠保持傳統的現代人。
老安的太太在哪兒?先於他去世了?孩子在哪兒?要麼老安一直就是獨身一人?我一邊在心裏默默地想著這些問題,一邊喝酒。
快11點的時候,201室的門開了,從裡邊走出一個髮型很怪的年輕人,一邊穿夾克衫一邊下樓,走到路邊停著的一輛輕型摩托車前,連頭盔都沒戴,騎上就走了。
「不,找人。一個從東南亞來的女人,在名古屋的什麼市場的酒吧里當女招待。」我簡單的做了個解釋。
「什麼?」
「喂!有完沒完哪?」
「不是跟您說了不行不行嗎?心臟非得停止跳動不可!」老安說著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川崎市幸區中幸町1丁目大倉公寓201室——這是老安給我的地址。老安說,離婚後不久,前妻來過一封信,告訴他已經跟一個姓三宅的人結婚。信封上就是這個地址。
這時候還不到6點,「TIE」的門上還掛著「營業前準備」的牌子。不過,店前的燈箱式移動招牌已經被搬了出來,而且已經亮了燈。
「這些道理我都明白。明白是明白,可就是沒有勇氣回去。我是個沒用的東西!」老安端起酒盅喝了個見底,啪地把酒盅放在了桌子上。
「好吧,我就為您出一把力!」我豎起大拇指說。
「落合經理說他在川崎火車站見過辛迪。」
最後的結論是:把千繪的現狀如實告訴他。
「從名字上看好像是。」
「跑了?」
這個妓|女日本的事情知道得還不少。
「這位平井先生搬過來之前誰在201住來著?」
「啊?」
「老師,您不是有那個什麼電腦照相機嗎?」
我先上網在名古屋市守山區市場町查有沒有叫「山下」的酒吧,沒有。緊接著又查小酒館、小吃店、咖啡館等飲食服務行業的店,只有兩家叫「山下」的店。西區的市場木町則一家都沒有。
「正因為丈夫沒了才休息不了的嘛!」
「很遠?」
「真啰嗦,總之一句話,你是想知道那個菲律賓小姐的住址,對吧?」
「1950年的事,看到美麗的晚霞那天是5月14號。」
我眼前一亮,叫出聲來:「對呀!一場跟市場的發音是一樣的嘛!」
走過一座100多米長的石橋,就是守山區市場町,從地圖上看,是一個方圓1公里左右的小町。
「辛迪是泰國人,為什麼給酒吧取這麼個名字?會不會是名古屋那個男人的姓?」
「知道了。」
「沒關係,我請客!」
「您沒聽錯吧?」
「有啊。」
「哦?那……走吧!」那人拍拍我的後背,摟住了我的肩膀。
我在翻地圖的時候,突然有兩個字跳進了我的眼帘:一場!
我覺得這很有可能。在不動產公司的那個老油條眼裡,什麼菲律賓,泰國,越南,都是一樣的。
「啊,你說的這個菲律賓小姐,大概就是辛迪。」
「算了算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想說的話說出來了,我也就不生氣了。
咦?怎麼這麼清靜啊?我忽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天,批發市場休息。我不甘心,到裡邊的小酒館壽司店烤肉點一通問,還把維拉亞的大頭貼拿給大家看,結果沒有一個人說對這個外國女人有印象。
「不會的。您應該讓家裡人看看您還健在,當然也應該給祖先上上墳。」
比如說,明天是聖誕節,你有一個4歲的女兒,正在愉快地盼望著聖誕老人送來的聖誕禮物的時候,你卻對她說,聖誕老人是美國商人為了把人們口袋裡的錢騙走製造的,實際上聖誕老人是不存在的,聖誕禮物是爸爸花錢給你買的,儘管你沒有說謊,但你能說你是誠實的是正確的嗎?
「御園座劇場!那裡賣一種特製冰激凌,把冰激凌夾在酥脆的糯米餅里,可好吃了!」
「忙倒是談不上……您親自去看嘛。」
我雖然已經有精神準備,但還是覺得好像被誰打了一巴掌似的,臉上火辣辣。她既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我的戀人,我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咱們家有住在名古屋的親戚嗎?」
笑過之後,感動的淚水奪眶而出。終於找到了!疲勞頃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辛迪是她的藝名,本名叫——」
「歡迎光臨!」
落合聽完我的話,說:「我是在川崎火車站碰上她的。當時她拉著一個大箱子,還領著一個小女孩。我問她是不是去旅行,她說她要搬到名古屋去,我吃了一驚,因為太突然了。」
「不是有座清洲城堡嗎?」來的路上,我從車窗看見了一座城堡。據史書記載,日本戰國時代的1560年,織田信長就是從這裏出發,奇襲桶狹間,以少勝多打敗當時勢力強大的今川義元,從而聞名天下的。
「好像是。」
「不是遠近的問題。老闆!是吧?」老安放下酒盅,衝著店老闆喊了一聲。老闆大聲回答說,可不是嘛!
「早就畢業了。」
「不一定非得有外國女人打工。」我說。店名叫「山下」,應該是一家比較樸素的小酒館,而且,個人經營的小店,從經濟方面來考慮,郊外應該比繁華區合適吧。
8點56分,我乘坐的新幹線到達名古屋站,在那裡換乘東海道線,很快就到了金山站。下車以後,直奔中央批發市場。
「已經不在了。」
「維拉亞正式跟我分手以前就跟那個叫三宅的人好上了。雖然我認為就算三宅不出現,維拉亞也會跟我分手,但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偷偷去看了三宅的家。人家比我年輕得多,而且是大田區一個小工廠的老闆,每個月都給維拉亞母女生活費,幾乎可以說是她們母女的監護人。維拉亞找了個好男人,她和千繪跟上這個男人會得到幸福的。」
「這裡是名古屋最大的批發市場,此外還有兩個相當於東京的大田市場的批發市場。」加賀見指給我看另外兩個市場,一個叫高田市場,一個叫北部市場。前者位於名古屋西部,後者位於名古屋機場附近。
「沒有。」

我剛把店門推開,一個清脆而爽朗的聲音就鑽進了我的耳朵,只見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正在用抹布擦櫃檯。不是維拉亞,而是個非常年輕的日本姑娘。
「嗬!您是老江戶啊,真叫人羡慕!」
「我搬來的時候他已經在201住了。」
「當然也可以,不過,還是外國人好。」
回家以後,我問綾乃:「你對名古屋熟悉嗎?」
「為預祝成功乾杯嘛!」
「大倉公寓……大倉公寓……有了。」
「離婚了?」
當然,我最終還是沒有實現自己的理想,折騰來折騰去還是個半吊子貨。
「另外,還有一個叫市場木町的地方,不知您是否需要了解。」
我也查了柳橋中央市場附近的酒吧,沒有叫「山下」的店。後來我索性查整個名古屋,本來以為會出現幾百家的,結果只出現了8家。我分別給這8家叫「山下」的店打電話,問有沒有一個叫維拉亞的外國女人在那裡打工,都說沒有。
「對,第一次來,連清洲都是第一次。」
「盜墓是晚上去嗎?」

為了躲避妓|女們的糾纏,我在一個路口往右一拐,走進一家叫做「瑪布提」的店。
那是一張大頭貼。心形的框子里,落合跟一個黑頭髮大眼睛的少婦臉靠著臉。焦距好像對得不太好,但足以把握住臉部特徵。
「沒有。當時我要請她吃頓飯,可是她說火車就要開了,來不及了,只說了兩三句話她就匆匆走了。」
「噢,地名也有叫市場的,這個市場的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我摸著下巴不住地點頭。我也想起來了,千葉縣的船橋市也有一個「市場町」。
「不知道,她只告訴我是去名古屋。」
「好像是。不過在車站我只看見了她和孩子。」
薩布麗娜一把打開他的手:「色鬼!我告訴你老婆去!」
「對,後來她又跟一個姓三宅的日本人結婚了,應該姓三宅。」
「這裏的媽媽桑是泰國人吧?」
「在金山。」
離開大倉公寓步行10分鐘,我找到了位於一條叫做「南河原銀座」的商業街的榮惠房地產公司。
「您放心,找得到的!我以前是小林少年!」
「這有什麼難為情的?女招待也是需要特殊能力的,要讓每個來店裡喝酒的客人心情愉快,並不是誰都做得到的。」
「聽你說話沒有本地口音,從什麼地方搬來的。」
「都說了寫什麼呢?」
「你有男朋友嗎?」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
「她什麼時候開始在店裡當小媽媽桑的?」
不管怎麼說,老安是我的朋友。雖然他的年齡比我大,雖然在電腦培訓班我是他的老師,我們也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應該是平等的。
「具體什麼地方,他到底說沒說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我結婚的時候已經54歲了。老婆是日暮里那邊一個酒吧的女招待,難為情啊。」
聽他這麼一說九九藏書,我笑了:「剛才您說想回回不去,我還以為有多遠呢,當天往返都可以嘛!下個周末我開車帶您回去一趟!」
「開啦,您這邊請!」姑娘把我帶到一個座位上,安排我做好。
「是的,她又找了一個老公,是新老公給她出錢開店。新老公是名古屋人,所以要到那邊去。」
「對!就是那個!用那個照幾張千繪的照片好不好?啪啪啪,照幾張。」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就是這麼來東京的。當時誰都認為我是吹大牛,所以沒有一個人送我倆錢兒當盤纏,連父母也沒給我一分錢。當時連飯都吃不飽,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存款。坐火車需要錢哪,於是我就偷了那麼一傢伙。」老安的話轉了一圈又轉了回來,「我盜墓去了。」說完吐了吐舌頭。
「老師,我都向您坦白了吧,您可要給我保密啊。」老安低著頭小聲說,「我跟維拉亞是假結婚。」
我看見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山下。
「你老婆是外國人,為什麼瞞著我?」我不滿地劈頭就問。
我走出車站,手裡拿著地圖,一邊確認地名,一邊找我的目的地。雖然是秋高氣爽,時間也還不到8點,我還是走了一身汗。
落合也好我也好,都是按照習慣豎著看名片,維拉亞慌忙之中寫的歪歪扭扭的三個英文字母「TIE」,豎過來看就成了漢字「山下」。
「可以。把剛才給你的名片借我用一下。」落合把大頭貼揭下來,粘在名片背面,「您要是找到了辛迪,一定要轉告她,就說我惦記著她呢,讓她有機會到川崎來。」
「不是。」聽到這否定的回答我心裏一涼,但接下來的話讓我差點兒歡呼起來。

一大一小兩個玻璃杯撞在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我返回車站,坐車去了西區的市場木町。這裏比起守山區市場町來顯得繁華一些,但也沒有打聽到維拉亞的下落。剩下的還有高田批發市場和北部批發市場。已經下午4點了,我的體力和精力都消耗殆盡,11月的冷風奪走了我的體溫,好冷啊。
裡邊一個把頭髮染成了金黃色的傢伙正在看電視上的賽馬直播,看見薩布麗娜進來,大聲叫道:「哎唷,我當是誰呢?身體怎麼樣?」說著伸手摸了摸薩布麗娜那豐|滿的臀部。
過了一會兒,落合拿著一張名片大小的紙走回來對我說:「店名是『山下』。」說著把紙條放在了茶几上。
真傻——這話我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裏想了想。我伸出筷子,夾了一塊早就涼了的煮雞雜。
「謝謝你!有了你的指點,找起來就方便多了。對了,你跟洋子進展得怎麼樣了?」我覺得加賀見這人挺不錯的。
「幸福的日子持續了沒有多長時間,維拉亞提出跟我分手。她沒有說具體是為什麼,但我可以猜得到。大概她忽然想到,我為什麼要跟這個老男人在一起呢?本來就是沒有愛情的婚姻!她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女兒的名字是我起的,她可能很後悔同意我給女兒起了這麼個日本味兒十足的名字吧。我要是再年輕一些,長得再帥一些,掙的錢再多一些,可能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可是,倆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後,她就主動要求跟我睡一個床了。也許是日久生情吧,不,大概是她可憐我。於是呢,她就懷上了孩子,我以為她肯定要墮胎,但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絕對不墮胎的。
「今年17歲了。」
「對。誒?您第一次來,怎麼會知道媽媽桑是泰國人?」
「我沒問……不對,問來著,你等等啊。」落合說完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在裡邊亂翻起來。
雖然很失望,我還是順著大街往裡走去。走了沒多遠,發現了一家理髮店,進去以後,我向一位等著理髮的坐在長椅上看電視的中年女性打聽道,這一帶有沒有一位從東南亞來的開酒吧的女人。
相互介紹以後,我把綾乃和祥子趕到別的座位上,跟加賀見單獨談。
「很早了,大概有五六年了。」
「落合經理?」
「我可不敢自稱老江戶,原則上講,得在江戶世居3代以上的才稱得上老江戶。我充其量只能說是老東京,或者東京人。」
「後天見面。」
「店名是什麼,大概在什麼位置?」
我制止住他:「不不不,請客的事嘛,找到千繪以後再說。」
「店名呢?」
「當然!不就是名古屋嘛,坐新幹線,用不了倆小時就能到!」
「你在店裡的時候不是讓我摸來著嗎?」
「TIE」是她女兒千繪的日語發音,但她沒有使用正式的拼法「CHIE」,而是使用一般日本人常用的拼法「TIE」。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這裏邊恐怕還有說道。
「名古屋。」
我看了看井口,他也搖頭表示不知道。
老安已經七十有二,被他稱作老師我覺得心裏挺不舒服的。我說:「我倒是羡慕故鄉在外地的人,有個回去的地方。」
「那就是信用社。」我繼續開他的玩笑。
「您太忙,沒時間?」
「這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嘛,有些大商業街就叫市場嘛。比如說大阪的黑門市場。」落合雖然這樣說,也是滿臉困惑。
「1歲零9個月。」
「現在該雇一個了吧?」
「店名我可不知道,只聽說在堀之內那邊。誒?小學畢業?他們搬到大倉公寓的時候,孩子有那麼大了嗎?」老油條說完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
「除了剛才說的那個市場還有別的市場?」
「菲律賓人?」我驚奇地問。
「批發市場不合情理。另外,名古屋也有一個叫市場的地方,是不是跟您要找的市場有關係呢?」
「沒考慮關門休息一陣子嗎?」
「好記性!」
我又問了井口一個問題:「有辛迪的照片嗎?」
「人們哪,看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不行不行,我不敢看。別說看了,單是想一下我這心都快跳出來了。」老安的臉扭歪了,用手捂住了胸口。
「嗯,好像是肝臟……不好,要不就是……腎臟。」
還沒等我算出來,老安替我把答案說出來了,「55歲的時候生的,不好意思,都那個歲數了。」
「我是她前夫的親戚。前些日子,她前夫的父親病逝,遺囑中說,要把財產分給孫女一部分。這孫女就是這個菲律賓小姐和前夫生的,叫千繪。大概是因為老爺子只有這麼一個孫女,才留下了這樣的遺囑吧。可是現在不知道千繪住在哪裡,所以我就到這邊來找找看。」我信口說完上述謊話,把一盒事先準備好的點心遞過去,「這是一點小意思。」
不過,這種懷舊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前面出現了紅綠燈,車流滾滾的大馬路也隨即出現了。我穿過這條大馬路往南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收好那張名片,又說,「對了,再求您一件事,您這裡有沒有辛迪的照片?」
「什麼?」
3天以後就是星期天,我坐上火車,直奔川崎市。
「對對對,中幸町的,那個公寓現在沒有空房。」說完她示意我坐下來談。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指的是地名?」
「因為沒錢僱人,千繪才到店裡幫忙的嘛,這孩子真了不起。」
「這麼說您答應替我去看看了?求求您了,下次我還請您喝酒!」老安說著追加了白酒和烤雞肉串。
「我這不是在想呢嗎?」裡邊的人有點兒不高興了。過了一會兒,裡邊的人又說話了,「不是,我替他收過幾次郵包,好像是姓平井,要不就是平田。」
「千繪21歲了。」新開說完,食指豎在嘴唇前面,壓低聲音說,「得說21,不許說17。」
「嗯。」
這個叫做薩布麗娜的妓|女對我說,辛迪本名叫維拉亞,不是菲律賓人,而是泰國人。
姑娘回到櫃檯裡邊以後,打開音響的開關,流行音樂在酒吧里回蕩起來。
「對,來,祝賀咱們有緣相識,干一杯!」我舉起酒瓶,要為她斟酒。
「比如說,菲律賓酒廊之類的地方?」
「您還記得我嗎?剛才我也在千繪酒吧喝酒來著。」
我覺得有點兒奇怪。第一,這個年輕人不可能是千繪的繼父;第二,他出門以後把門鎖上了,說明他不是來串門兒的。莫非是千繪繼父的拖油瓶?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
「請問,旁邊201室的住戶是不是姓三宅?」
「歪理又來了。叫我怎麼說您呢?老師啊,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我呢,故鄉倒是有,可是呢,想回回不去,您說我這心裏,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老安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端起酒盅往嘴裏灌酒。
「你直接去有什麼不可以的嗎?」井口表現出厭惡的神情。
我向落合鞠了一個躬,說了聲請多關照。
「什麼?」女職員歪著頭,好像沒聽懂我的話的意思。
「您知道那個酒吧的店名嗎?我可以到那個店裡去打聽一下。」
「請問,旁邊201室的住戶是不是姓三宅?」
「休息不了才叫千繪當了小媽媽桑的嘛!」
「我不行。我跟老婆離婚的時候,說好了不能再見面的。在千繪的記憶里,根本就沒有我這個父親,如果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說我就是她的父親,會把她嚇著的。」老安使勁兒擺著手說。
「對,千繪。」
「啊!?」
「她自己開店當老闆?」
「不到我們店裡來就不許摸!」
「沒有,那裡一直是媽媽桑一個人。」
「在日暮里的酒吧里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個非法滯留者了。這時,某個婚介所找到我說,如果你願意跟維拉亞假結婚的話,我們可以給你一筆錢。這個婚介所實際上是黑社會操縱的,專門組織外國女人從事色情行業……」
「對不起,這上邊沒有記錄。」老油條翻弄著文件夾說。
「東京。」
「什麼?難道您老家建有金字塔?金銀財寶陪葬?」九_九_藏_書
「您不是一直都很努力嗎?」
「那也說不定。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回憶不起來了。」落合搖搖頭說。
「我並不是因為盜過墓回不了老家。我每天向著故鄉,雙手合十向祖先祈禱,請求他們的原諒。回不了老家的原因是我一事無成啊!當時我誇下海口,說到了東京一定要混出個人樣兒來,結果一無所成,我哪有臉面去見父老鄉親呢?」
我所悟到的還不只這些。
整個身心都被疲勞籠罩著。但是,就此鳴金收兵我就不是成瀨將虎了。當偵探的,在展開的全部調查活動中,總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白乾。我不能灰心,現如今,拒絕電話局把自己家的電話號碼載入電話號碼簿的不是大有人在嗎?
我把老安當作我的朋友,但是,我的朋友不只他一個人,而且我還身兼數職,不能老是惦記著他的事情吧——我用這個理由原諒著自己。
也就是說,維拉亞用「TIE」這三個字母,把她最愛的女兒和祖國緊緊地「系」在了一起。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女人!
「不,是店名,她還對我說,有機會到店裡來坐坐呢。」
「我沒問,落合經理也許知道。」
「事到如今您就不要再想那麼多了。」
「謝謝您!托您的福,我覺得距離辛迪越來越近了。」說完我把名片還給他。
「想起來了,在守山區。」加賀見翻著地圖,指著名古屋室內棒球場北邊的一個地區,那裡有兩個黑體字:市場。
「名古屋火車站南邊。對不起,請把地圖給我。」加賀見接過名古屋地圖冊,翻到金山那一頁,把中央批發市場指給我看。中央批發市場在名古屋棒球場和熱田神宮之間。
「違反兒童福利法?」
「你呢?」
「那您一個人過日子?」
「沒見過。」
井口補充道:「就是拐角那家泰國浴。」
這傢伙叫新開,醉了也會算計。在新開的引導下,我們走進了一家壽司店。閑聊了幾句之後,我找機會轉入正題。
「說是要關了這邊的店,搬到很遠的地方去。」
「哦?」
如果我編一套謊話,說千繪在一所只有有錢人家的小姐才上得起的私立學校,校規嚴格,千繪既不染髮也不化妝,學習成績年級排名20,還是學校網球隊副隊長,雖然還沒有男朋友,但經常收到男同學寫來的情書……那無異於愚弄老安。也許是我在內心深處覺得我成瀨將虎比他安藤士郎程度高吧,也許是出於對弱者的同情吧,也許只不過想試試說了實話到底會怎麼樣吧,就好比他托我去給他買一個蛋糕來,反正他也沒有指定要哪個廠家生產的,而且他這個歲數了也吃不出個好歹來,我就在超市隨便給他買一個那種大批生產的便宜蛋糕了事。
「不……要緊,不要……緊……」喝醉了的人舌頭都不靈活。
我又問了2樓其他幾戶人家,都說不知道201住著三宅和一個大概在上高中的少女,但我並不是一無所獲,我從205室那裡打聽到了管理這個公寓的是榮惠房地產公司。
從星期二到星期五,我在東京把該做的事都做了。
「我?」
「她要在名古屋那邊開一家店?」
「沒有吧。」落合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站起來再次走到辦公桌前去翻抽屜。過了一會兒,他笑眯眯地回來了,「只有這麼一張,我們倆好的時候照的。」
我決定假裝居委會的辦事員,問問201的住戶是不是叫三宅,如果是,我就繼續盯梢。可是,摁了好幾次對講門鈴都沒有迴音。
「所以她女兒才到店裡幫忙?」
果然是千繪!於是我單刀直入:「請問小媽媽桑,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叫千繪。」老安眯縫著小眼睛說。
「市場裡邊有沒有不好說,附近到處都有。」
「噢。」
「您喝得好開心啊。」
「什麼事?」老油條問我。
「三宅?是辛迪吧?」男人用手頂著太陽穴思索著。
「千繪!?」
「噢,你……好……」那人握住了我的手。
「小虎,你想去名古屋旅遊?」
「嗯,在菲律賓酒吧。」
「請您告訴我這家店在什麼位置!」我急切地把地圖掏出來,請她在「千繪」酒吧的所在位置做了個記號,然後飛也似地從理髮館里跑了出來。
「夠害怕的吧?」
「一點兒都不熟悉。」
「果然是名古屋啊?」我不由得湊了上去。
「你是幹什麼的?」
8點左右從千繪酒吧里走出來一個男人。大概是喝多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街上那麼多車,他這樣太危險了。我上前扶住他,關切地問:「不要緊吧?」

「新老公?這麼說她跟三宅先生分手,又跟別的男人結婚了?」
「卡薩布蘭卡的。」
「小媽媽桑不行嗎?」姑娘指著自己的臉笑著問我。
離市場町最近的車站是矢田站。剛下車就能看到巨大名古屋室內棒球場的銀色屋頂,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似的。可是,出站的時候我吃了一驚,原來這裡是一個既沒有自動檢票機又沒有車站工作人員的無人小站。從繁華的市中心到這裏只不過坐了半個小時的車,而且旁邊就是現代化的室內棒球場,怎麼會是個無人小站呢?
後來我又叫了一杯燒酒,喝完就離開了千繪的酒吧。出門之前藉著酒勁兒用數碼相機給千繪照了好幾張照片。
我垂頭喪氣,但還是有些不甘心:「是否住著一個女高中生?」
「不過,成瀨先生,我得向您說明一下,」加賀見歪著頭說,「這一帶是郊外,當然不能說絕對沒有那種酒吧,至於是不是有外國女人在那裡打工,就很難說了。」
裡邊沒有反應。
為什麼她還沒有成年就在色情酒吧當了女招待?她的母親維拉亞怎麼樣了?新爸爸是幹什麼的?——我想問的問題太多了。但是,問這些問題搞不好就會使她很傷心,老安一定不希望我這樣做。
「老師,您的孩子呢?」
「您肯替我去名古屋?」老安眼睛里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原來如此,您是因為盜過墓才不能回老家的呀。不過,那都什麼時候的事了?從法律上來說時效也早就過了,再說,誰還記得您盜過墓的事啊。」

「跑了!」
「拉開距離看上一眼沒有什麼關係吧?」
「好啦,那我回去啦。下次請作為客人到我們店裡來,今天也可以喲!」薩布麗娜塞給我一張名片,沖我擺擺手,走了。
「東京什麼地方?」
「後來您女兒怎麼樣?」
「三宅先生沒說過他們一家要搬到哪裡去嗎?」
「地名?」
「不要了,你拿走吧!」
「離婚的時候,您女兒多大?」
「不是沒戲了嗎?」
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所謂市場,絕對不是什麼批發市場,而是這個柳橋中央市場。批發市場跟維拉亞對不上號。
「您知道辛迪離開這裏以後到哪兒去了嗎?」薩布麗娜並沒有穿高跟鞋,但我跟她說話的時候也得仰著頭,她比我高一大塊。
那是位於一家汽車修理廠和一片住宅之間的一座顯得很粗糙的板式組合建築,店門上方有一個很大的油漆招牌,上面寫的字不是「千繪」,而是三個大寫的英文字母「TIE」,字母經過藝術處理,右上角往上翹著。
「金山?」我從口袋裡把地圖掏了出來。
為了解決非法滯留者的危機,假結婚應運而生。跟日本人結婚以後就可以拿到配偶簽證,但結婚對象並不是那麼好找到的,於是就出現了由黑社會操縱的婚介所。婚介所專門找那些經濟困難的獨身男子,對他們說,只要你答應假結婚,就給你相應的報酬。所謂報酬從幾十萬到一百幾十萬不等。當然,這些錢都由非法滯留的外國女人支付,除此之外還要向婚介所支付相當的手續費。即便如此,她們剩在手裡的錢還是比在本國多。儘管東京證券交易所的股票指數跌破了1萬日元大關,儘管失業率超過了5%,日本這個國家還是滿富裕的。
她就是千繪?不對吧,老安說,千繪才17歲,可是,眼前這位姑娘,身穿露胸的軟緞連衣裙,黑色的胸罩隱約可見,塗抹著厚厚的唇膏的紅艷艷的嘴唇,濃密的假睫毛上塗著睫毛膏,長長的指甲上塗著珠光閃爍的指甲油……
「但是,我的情況有所不同。」老安開始了他的長篇演說,「我的條件是,錢我一分不要,只要求那個外國女人跟我一起住。我都50多歲了,一次婚都沒結過。比起金錢來,我更想嘗嘗結婚是什麼滋味。維拉亞同意了。既不用支付報酬,也不用支付房費飯費水電費了,她可以節約一大筆錢呢,比起別的假結婚來合適多了。
我跟這位姓安藤的老人是在一家電腦培訓班認識的。港區的區政府以高齡者為對象辦了這個培訓班,我被聘為那裡的教師,老安是我的學生之一。
「住在東京的名古屋人不行嗎?」
「不知道。」
「還有,那種一般人可以買東西的市場,比如說東京的阿麥橫市場,大阪的黑門市場那樣的市場,有沒有?」
「我在家裡不是老四嘛……」老安說話東一榔頭西一杠子的。

橫濱的黃金町也是這種地方。想到這裏,我想起了江幡京,心裏一陣難過。可是,現在的我沒有時間在這裏多愁善感。我不單單是個過路人,我的目的是找到千繪的母親當過女招待的店。我走得很慢,不時四處觀望,結果被誤認為是在找妓|女的嫖客,路兩邊的妓|女們不停地向我打招呼。
「什麼?」
加賀見高高的個子,臉盤不大,丹鳳眼,英國人似的高鼻樑,誰見了都不會覺得討厭的適中的長發,兩側挑染,脖子上圍一條葡萄酒紅的圍巾,的確是個引人注目的男人,加上吉他舞蹈樣樣在行,不可能不招女人喜歡。
「我是媽媽桑的女兒,真正的小媽媽桑!」
「噢——去了名古屋的那個辛迪呀?記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