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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眉抄拾遺あおまゆしょうそのあと 回憶

青眉抄拾遺
あおまゆしょうそのあと

回憶

另外一幅寫生畫的是扇雀小時候出演的兒童角色。我當時正好在南座看演出《伽羅先代萩》,就畫下了他飾演的千松的形象。連演出服、布料的紋理也一同畫了下來。有一次我見到雀扇,對他說起了這事。他說自己都忘了那時穿的什麼衣服了。經過我的描述,他這才想起來。
據說他去黃檗山,是因為那裡氣候涼爽。寺堂的房間寬敞,有清涼的過堂風拂面而過,他最中意的就是這點。然而山裡豹腳蚊特別多,他白天也要支起蚊帳,在裏面畫畫。
那時還不像現今有這麼多的拍賣會,不過在真葛之原等料理店經常舉辦這種活動。
而今,有人找我給那些捐贈畫寫題函簽,我的眼前還能清晰地浮現出當時的種種生活。那時,我就像收到了誰的囑託似的,開開心心地畫著那些工筆畫。
不,還不僅如此。在東京前美術院時代,有一個叫繪畫協會的組織每年舉行展覽會。按理說京都的創作者們大體跟這個活動沒什麼關係,可是我們依然為繪畫協會捐畫,以減輕他們活動經費的負擔。現在想想這事兒真是奇妙,不過當時大家都覺得幫幫忙也沒什麼,是理所當然的。
燃起熊熊烈火的家門口就像會吐火的爐子一樣,火焰奪門而出,猛烈的火勢不禁讓人渾身戰慄。

當時,我家茶鋪對面有一個叫「紅平」的唇脂店,賣的「小町紅」名噪京都。他們家有一張畫著小野小町的祖傳古畫。我曾經借來,認認真真地臨摹了一張。
有一回我正在臨摹作品,卻被一個壞心眼兒的舊貨店老闆教訓了一通,他大搖大擺地走到我身邊說:「人家來看作品,你坐在那兒豈不是太礙事了?等沒人的時候你再來畫吧。」
我剛開始臨摹得並不好,專心致志地照著原畫畫,畫得多了自然順手起來。
不管怎麼說,被樹林包圍的寺院肯定比不上城鎮。

九_九_藏_書
縮圖帖才是寶貴的財富,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的。在我還年幼的時候,做出了非同尋常的努力才臨摹出了各種各樣的古畫。
我住在紅平的前面時,麩屋町的錦下附近有一家旅館,田能村直入先生好像把那裡當成自己的家,常年住在那兒畫畫。他還成立過南宗畫學校,後來他去了黃檗山,又去了若王子。當我家搬到車屋町的時候,他則長居於八百三。

那時拍賣會的目錄很簡單,不像現在這樣附有拍品的照片。如果拍賣會上拍賣定家卿的懷紙,目錄上就簡簡單單地印上幾個字「定家卿的懷紙」。所以我就不得不親手畫下臨摹畫。
既然躲不過這一難,我就該考慮帶上什麼東西出去。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各種各樣數也數不盡,不過我想救出花了最多心血、流了最多汗水的物件。想到這兒,我趕緊把至今為止所畫的縮圖帖打包到一個包袱里。

那早已是發生在我十九歲時的事。之後我又遇到了一場火災。大概是距今六七年前的某一天,在我現在居住的竹屋町間之町附近起了大火,烈焰吞噬了三四家房屋。
被無情的水火弄髒的馬路上堆積著衣服、陶瓷器等雜七雜八的家什。這些東西被腳踩踏、沾滿泥垢,已經殘破不堪了,讓人束手無策。
大家都沒有時間從家裡拿出東西來,街坊鄰居、消防員、寺院街十字路口的一大群人力車車夫紛紛跳進火海,有的從房裡搶救行李,有的往大火上澆水。從猛烈的火焰和混亂的人群中,看到了好不容易才搬出來的衣櫃,可是柜子里裝的衣服也著了火、冒著黑煙,都被熏得黑乎乎的。再加上人們不管不顧地澆水滅火,九-九-藏-書那些衣服也濕淋淋的。
被那個人狠狠地教訓完,我立刻默默地收起縮圖帖,狼狽地回去了。我記得那次舉辦活動的地方貌似是平野屋。
他去八百三是這之後的事了。八百三那兒的房子正好是古典的格子結構房屋,正房西面有一間漂亮的浴室。弟子們經常一起去浴室給老師揉肩捶背,用現在的說法應該叫作按摩推拿吧。田能村先生滿面紅光、健健康康的模樣,現在還能浮現在我的眼前。
曾經有過這樣一件事。

二十歲那年,我家茶葉鋪遭遇火災,我們連搬東西的工夫都沒有,以致讓一切家財都化為灰燼。
翻看早年畫下的縮圖帖,各種各樣的圖案次第展現在眼前。殿上人演奏管弦的樣子、紀貫之的草體假名、竹杖會舉辦寫生集會的速寫、松篁兒時喝著乳汁的稚嫩臉龐……無限往事重現,歷歷在目。
在展出屏風作品的祇園祭上,或陳列藏品的博物館里,都少不了我的身影。不管是花鳥人物畫還是山水畫,我都會不厭其煩地悉數畫下它們的縮圖。
松篁結婚前夕,眼看著婚禮一天天臨近,我的母親卻突然得病了,她躺在病床上痛得呻|吟不已。我一頭要照料母親,一頭要顧著籌備婚禮。而且一直以來家務事都是由母親一人操勞,她病倒后,所有事就一下子落到了我的身上,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更讓人手足無措的是,我還有必須畫完的畫。婚禮馬上就要舉辦了,我的手凍出了一道道口子。這是因為我必須為母親清洗尿布之類的衣物。那陣子,我覺得指尖特別疼,就去看醫生,結果被告知手上長的是凍瘡。如果治療不及時,我這根畫畫必不可缺的右手食指就要面臨被切去的後果了。
應舉的老松屏風,元信的岩浪隔扇畫,抑或是又島台的著名美人屏風「又兵衛」……翻看以前的縮圖帖,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九九藏書臨摹畫。
那時在四條的御幸町的一角有家雜貨鋪,商品琳琅滿目,其中就有一種名叫吉觀的染料。另外那兒還賣從東京進貨來的芳年、年方等畫家的錦繪。實際上除了這裏,京都還有另外兩三家賣錦繪的店。我從錦繪這種畫中,也能發現無窮的樂趣。
昭和五年
在南畫廣受大眾喜愛的時代,每年都有人租借大寺院舉辦大型南畫展,展出很多大幅捲軸作品。
當四條通還不像如今這樣通行電車也沒拓寬路面的時候,母親帶著姐姐和我開過茶鋪,店的位置就在現在舊貨店「今井八方堂」的前面、萬養軒的所在地。
大火把我家燒毀后,我們一家三口搬到一所小小的房子里住下來。那時,如雲社每月十一日如期為當時的創作者舉辦展覽會,還在另外一個房間里陳列已故創作者的名作。那個時候,我每個月都期待著十一日的到來,迫不及待地要去那裡看畫。
父親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母親把我生下來之後就獨自一人養育我和姐姐,她性情陽剛,好似男子一般。所以,這樣的我從來不知道父愛是什麼。與其說我的母親陰柔嬌媚,不如說她兼具陽剛與陰柔,她既當爹又當媽地把我含辛茹苦養育成人。
發生火災的時候,瞬間浮現腦海的就是這幅小野小町的臨摹畫,我最想救出來的就是它。家財、衣物之類早就被我拋到腦後了。
剛走出門沒兩三步,不知為何,我的眼淚竟奪眶而出,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與我家相隔幾個院子的鄰居家,在某天晚上油燈突然起火了,那戶人家不聲不響地慌忙用手工藝品滅火,沒想到這下卻壞了事……
火勢猝然蔓延開來,在那個寒冷的夜晚,我們一家從睡夢中驚醒,在慌亂中下意識地逃到屋外。就在這個時候,我面前早已騰起一片火海,火光衝天,彷彿撕裂了夜晚的黑幕。人群中傳九-九-藏-書出陣陣騷亂之聲,快把整個街道淹沒了。
當晚在夜風的吹拂下,陣陣警鈴聲、嘈雜的人聲傳入耳中,我頓時覺得大事不妙,跑上二樓向外望去,只見火光照亮了整面漆黑的夜空,連我家的屋頂上和庭院里都有火星紛紛落入。
之後,這位老闆對我的態度明顯好轉了。
眼下諸事繁複,再也不能像舊時那樣愉快地畫捐贈畫了。回顧那段歲月,真是讓人倍加感懷。
第二天,我讓人給那位老闆送去蒸點心,並附上一封信。我在信里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舉辦如此聲勢浩大的活動,必然需要大量經費。那麼這些經費從哪兒來呢?其實是創作者們一起湊出來的。我雖然完全不屬於南畫派,也一定會為畫展畫一幅尺八之類,也就是捐贈畫作。雖然我捐出的畫從來沒在展會上展覽過,但是我畫的時候卻非常愉快。
在一幅作品前坐定,拿起筆就畫個不停。所以,我是不可能打擾不到前來拍賣的顧客的。
那會兒還不像現在,沒有電也沒有燃氣,家家戶戶都點油燈照明。

好在大火被儘快撲滅,我的家也免遭延燒的厄運。
祇園祭上有各種屏風畫,我去的時候就拿著小型縮圖帖和便攜硯台盒。到了那兒之後,一屁股坐到古屏風的跟前,一幅接著一幅畫個不停,連腳丫坐麻了也渾然不覺。另外去博物館之類的地方,我從早站到晚,畫起縮圖來連午飯都顧不上吃。我記得很多時候是越畫越起勁兒,就忘記肚子餓了。
只怕這場火也要把我家化為灰燼。難道剛剛落成的家,就要毀於火災嗎?看著風和火勢,我家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現在拍賣會都有登載照片的拍品目錄,不必如此小心謹慎也能知道現場有怎樣九*九*藏*書的名作,但這在過去卻是難以想象的。雖然沒照片帶來諸多不便,不過我親手臨摹這些名作也學到了很多知識。
「打擾大家的雅興,實在抱歉。沒想到自己一心研究繪畫竟然給您帶來困擾。今後我一定多加註意,請務必允許我去畫畫吧。」

我十歲左右時住在四條,那會兒還沒學習繪畫。南宗畫還叫文人畫,當時這種畫比四條派、狩野派的更受大眾誇讚。在我十二三歲時,就已經聽說文人畫很是流行了。
畫帖里還有一張關於四郎(棲鳳之子)童年的畫。畫面中進門的位置如今已經變了模樣,那會兒是竹杖會的習畫教室。八田高容、井口華秋等畫家正在畫著大作,四郎來到房檐下正在玩耍。我在等待的間隙,先畫下了這幅一寸的小圖。
無論是臨摹混雜人群還是單人立像,我從伸出的拳頭、邁出的腳尖,或其他地方開始起筆,都不會把縮圖畫走樣,畫得準確得體。
松篁那時的臉蛋兒圓乎乎的,一年一年長高后,他的圓臉變成了現在的長臉。不過,眉毛那兒和眼睛周圍都沒什麼變化,還能依稀看齣兒時的影子。
我開始學習繪畫,嗯,大概是在十三歲的時候,因為我自小就特別喜愛塗塗畫畫。
然後再把畫好的名作縮圖都帶回家去。我堅定不移地認為,在繪畫熱情方面,自己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有一次在如雲社的活動上,芳文先生還誇讚過我:「你可真是個有熱情的人啊。」

我每場必參加,一場都不曾落下過,看到心儀的作品就立刻臨摹下來。然而,參加拍賣會的人大抵是去買美術品的顧客,而我去那兒只是為了畫畫。
再看起火點,那家的房屋被猛烈的大火吞噬,被燒得像一隻蟈蟈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