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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里奧韋爾德的第一具死屍

第一章 里奧韋爾德的第一具死屍

約翰很快就吃完了,沒等跟父母親道歉就推開椅子,說:「我得趕緊去趕公共汽車。」他跑過大廳,進入自己的卧室,拿了書本出來,說了聲「再見」。
黑暗中,她努力地看著手中的課程表。是的,今天是四號,課程安排是今天開始的。
惠勒眨了眨眼睛,仔細瞧了一眼。一個肥大的黑人在旁邊的門口惡狠狠地瞪著他,小木屋漆成奇特的粉紅色。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看他,便趕緊把眼光移開。
雪莉哼了一聲,說道:「別開玩笑了。實際上、我曾去飯店找過你,約翰告訴我說你已經走了。我以為能在電影院里找到你的,沒想到當我趕去的時候,電影已經開始了。我不想在走廊里上來下去地找你。」
她一刻也沒有放鬆。一直到汽車後鏡里看不到學校。
「老鼠。死的沙漠鼠。一百碼以外的地方。」
「我知道,」她回答說。
看著這些,里奇身上直起雞皮疙瘩。馬奴爾·特里斯還穿著一些衣服。他外面穿著一件褪了色的牛仔上衣,裡邊穿著一件T恤衫,鞋子已經跌落了,短褲也脫落了一半,露出了腰部乾裂多皺的皮膚以及瘦弱的小腿。
羅伯特看了看史蒂夫,史蒂夫充滿希望地抬起了眼睛。他想繼續追問更多的問題,詳細地檢查多娜所描述的細節,但是。他從多娜的聲音中感覺到,此時此刻這麼做不會有什麼更多的收穫。他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會去找她當面談談。「多娜,我想我們現在就談這麼多吧。不過,我可能還需要問一些另外的問題,如果我去家裡或銀行找你,你方便嗎?」
他倆默默地朝著汽車走去。
「那麼你認為她看見特里斯與人在一起走。但是沒有看清楚那個人是誰,就把那個性|虐待狂的臉放在了他的身上?」
這種想法也許過於古怪,但是,他卻很難不這麼想。這就是為什麼他遲遲不能下刀、不能切開這具屍體的原因。他感覺自己就像在進行謀殺。每次他拿起手術刀,看著屍體,想象著自己如何橫豎切開它的肢體、打開胸腔、腹腔,頭腦里就會浮現出這樣一幅場面:馬奴爾突然坐直了,叫喊著,兩片乾癟的嘴唇里發出痛苦的呻|吟;被肢解的器官從他破裂的肌膚里滾落出來。
今天他到底怎麼了?
上帝啊,他熱愛這片土地。
惠勒牧師對周圍的環境和人視而不見。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教堂上,很顯然,從它所處的這座城鎮和久遠的年代來看,保存得很完好。這不是他見過的最好的教堂—教堂頂上是平的,低矮的結構,缺乏繪畫的玻璃,看上去更像一座政府辦公場所而不是一個宗教信仰的地方—不過,這很容易就可以加以改變,重新設計。目前這座教堂屬於「第一南部浸禮會派」,但是土地屬於西雅圖的一位開發商。這位開發商想把這裏夷為平地,建設一個住宅區,他不顧眾多的請求和祈願,已經給浸禮會下了最後通碟,要求他們限期兩個月找到新的教堂。這完全是不可能的。
「可以,怎麼都行。」
他看了看手中的花名冊。「你是蘇·溫?」
「壞了。」
「你在幹什麼呢?」
自那次以後,他們都盡量迴避著對方、克雷最後搬出了這座城鎮,很可能現在已經結婚了。
蘇看著朋友走上度假村門廊前的台階便掉轉車頭,掛上檔向家裡開去。
這並沒有什麼區別,在上帝那裡,這些都微不足道。
第一年與科麗父母親在加利福尼亞居住時他就注意到了這一點:那裡的天空顯得那麼小,在樓房與樹木之間暴露出來的片片天空是自色而不是藍色的。即使在洛杉磯較為平坦的地方,天空也總是那麼低矮,使人產生封閉壓迫的感覺,而不像亞利桑那那樣一望無際,使人身心開闊。他從來沒有和科麗提到過這些,但是,就是因為那裡狹小的空間、以及即使在野外也沒有足夠的地方伸展自己的那種感覺,再加上其它的因素,迫使他回到了里奧韋爾德。他想,這聽起來或許像是個愚蠢的借口,一種不成熟的對地域的依賴觀念。儘管說出來似乎很奇怪,但是,他的感覺是對的,他從來也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好吧。」
她早就不再接受「到了合適的時候就會結婚」的這種想法了。結婚應該是相愛以後的事情,而不是根據傳統世俗的看法「該結婚了」。這些天,討論這個話題時,她總是一笑置之,要麼就只是點點頭,希望類似的談話儘快結束。在她離開飯店的時候,一輛小汽車向著飯店開來,她趕忙躲到路的右邊,從飯店和巴莎雜貨店鋪後面的砂石小路抄近道穿過一片仙人掌和木棉樹叢。
她的房間是不同的。
從多娜的聲音里可以聽出她那種實事求是的態度和可信度,他又感到如同昨天夜晚的那種陣陣戰慄。他看了看史蒂夫,他正若有所待地看著他,努力聽著他單方面的對話。「你看見他們去哪兒了嗎?」
她想到了馬奴爾·特里斯,想象著一個人被吸幹了血液和水分是個什麼樣子。
戴維斯點了點頭,顯然是有些不大愉快。「如果你不介意我問的話,那裡出現兩個教堂,你打算怎麼辦?在那個小鎮里,你不會有太多的信徒的。」
「總共4美元45美分。」
「那是我們家的。」蘇回答。
他又感覺到了那種毛骨驚然的恐怖,趕緊加快了工作步驟,刀子切割得更快了,也加緊記下屍檢的過程:他知道,發現馬奴爾·特里斯的死因很重要,但是,此刻,他只想儘快結束這次可怕的屍檢。
他是在全然不同的環境中長大的。
「我想這個學期選修幾門課程。下周開始上課。」
「是這樣的。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親自動手做新聞工作的機會,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舉兩得。我那裡剛剛走了一個記者,你可以接替她的位置。做一些製版、枯貼工作,方方面面都有。你會學到有關報業的各個方面。是一份兼職工作,不過,我會付你錢的。按小時或者按版面欄目都可以,哪種多一些就按哪種。」
「基本上可以。」
「你就不想到裏面看看嗎?」戴維斯問道。
突然。過道那頭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公路繞著山腳下蜿蜒而過,曲曲彎彎地向著荒漠里延伸。此時,公路邊的房屋越來越分散,間隔越來越火,中間都有大片的沙漠相隔。他父母親的那個年代,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學校的班車不得不專門跑到這裏來接他和里奇。從那時以來,當然又建起了很多房屋,但是,這一片仍然是里奧韋爾德人口最稀少的地段,這裏的仙人掌仍然比人多。多數時候他很喜歡這裏的這個樣子,因為這樣他可以把音響開到最大聲而不用擔心會吵擾了鄰居,他可以在房后的荒地上練習打靶,除了石頭之外不用擔心會傷了任何人。但是,有時候,他常常覺得與這個小鎮的生活脫離得太遠,似乎有些獨來獨往、與世隔絕。每每這時,他總想,自已不應該讓里奇在這裏買房子定居下來,而是把這裏的家園變賣,兄弟倆都向城鎮方向靠近一些。
伯福德笑了笑。「倒霉的日子。是吧?」
「你還記得康德威爾·伯克嗎?」
蘇站了起來。
最讓她害怕的是這個嚇人的年齡。
他想趕在天黑以前儘快離開這裏。
教堂周圍的房子幾乎到了破爛不堪的地步。低矮的房屋上,灰泥粉刷的牆壁一層一層地剝落著,暴露著幾番落魄、幾番滄桑。破碎的瓶渣子散落在堅硬的泥地上,發出凄冷的光芒。
「那我為什麼不能去呢?」約翰問。
父母親都沒有聽到他剛才說的話,蘇也就沒再做聲。她並不希望火上澆油。
人的牙齒。
「我會的。」
不過,他原以為不會有現在這麼糟的。
「她感覺不舒服。」母親一邊說,一邊把碗放在桌子上。她沒有再說什麼就趕忙回到了廚房,蘇不免有些擔心。通常,如果奶奶病了,母親總要不厭其煩地具體描繪奶奶究竟哪兒不舒服,是頭痛還是感冒。母親這次的沉默不語使她覺得很不安,她忍不住想起了奶奶昨天晚上上床睡覺前痛苦的樣子和她說的話。
他手扶看碗,安娜雙手把著雞蛋,在碗沿上狠勁一磕,半個雞蛋清順著碗沿流到了地上,碗里的半個雞蛋清里還夾雜著很多細碎的雞蛋皮。安娜咧了咧嘴,然後就趕緊回到起居室去看她的「芝麻街」了。
科麗不會贊成他的這種看法,這也就是他沒有叫醒她來與他共享這個美好時光的原因之一。科麗討厭這裏的沙漠,也許「討厭」這個詞太嚴重了點,但是,在她看來,沙漠的美並不是顯而易見的。她對這裏獨一無二的天光山色、變幻莫測的自然地貌似乎無動於衷。她雖然已經適應了凡爾德的生活,但是,仍然堅持時不時地周末去鳳凰城旅行,也常常驅車去弗拉斯塔夫、蘭德爾和培森等地。他想起當她第一眼看見這個地方時曾經說過,這裡是她見過的最骯髒的地方。現在她稍微改變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她承認見過幾個更加髒亂差的地方,它們都在這個縣裡。不過,她從來也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村熱愛過這個小鎮。
他一邊進行著屍檢,一邊描述著每一個步驟,在錄音機里記錄下來。屍體的脫水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不過,此時,這一點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幾分鐘前那麼令人膽寒了。他又恢復了一名驗屍官的本能,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記錄他的發現。也許,以後他還會被感情的因素影響,但是,此時此地,他就是一名驗屍官,觀察記錄著他對屍體的認識和發現。他把屍體翻了過來,進一步檢查兩側和背面。他調整了屍體,眨巴一下眼睛,盯著馬奴爾·特里斯的後頸部。在頭跟底下,有一個很大的窟窿,一大塊肌肉不見了。
「那就好。」
歌頌上帝。
「那就只好取消了。開設一個班最少需要6個人。」他又看了看表,已經7點差3分了。「順便說一下,我叫里奇·卡特,是《里奧韋爾德公報》編輯。你就叫我里奇吧。」
他希望除了自己之外這座房子里還有別人。
「是的,」她點了點頭。「我叫蘇。」
當時,她不知道奶奶的意思是「病了」還是「糟了」,所以不便多問。她也不想知道,但是,她懷疑奶奶不是指身體上的病痛。自從水溝里發現屍體以來的這幾天,奶奶一直看上去憂鬱寡歡、苦思冥想的樣子,更多的時間呆在自己的屋子裡。如果和誰說話,她也總是夾雜著很多祈禱和求告的聲音。蘇雖然對奶奶的迷信思想不屑一顧,但是。她也對奶奶所說的第六靈感而感到害怕。她從來沒有搞清楚為什麼奶奶能夠預測什麼時候要下雨而天氣預報人員還不知道,也不知道為什麼奶奶能夠準確地預知遠方的親戚什麼時候要去世。她更不喜歡奶奶經常提到的妖魔鬼怪的事情。
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謝謝,」她對著父親說。她又向奶奶看了看,奶奶對她笑了笑,點點頭表示贊同。
據卡特長官講,特洛伊曾說過,昨天晚上馬奴爾一直干到5點鐘才離開。在峽谷里時,布拉德就草草地檢查了一遍屍體。看有沒有明顯的暴力痕迹。對他來說,進行那樣的檢查已經很難了。儘管周圍有那麼多人,有警察和新聞界的人,他還是不想去碰那具屍體,他完全是強迫自己去動它的。但是,現在只剩下他自己了,他簡直不知所措、無從下手了。
「我不是指跟這一模一樣的事情。我是指謀殺。他做了30年的警察署長,一定處理過謀殺的案子。」里奇又看了看溝里,那具乾癟的皮包骨以及散在周圍的同樣乾癟的動物屍體…「我相信任何人都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情。」
這很愚蠢,他知道這很愚蠢,怎麼就像一個看了太多恐怖電影的小孩子的反應?但是,他怎麼也擺脫不了這個想法。在這個屋子裡,他解剖過上百個屍體,也許兩百個,他曾經不分晝夜、工作日或周末地在這裏工作過,但是,從來也沒有過類似的體驗。
在郵局處的十字路口,她停下來讓一位年長的老牛仔穿過馬路,順著街道的盡頭,她可以看見遠處平坦的荒漠。馬路右邊是下一條街上房屋的後院,所有的後院都沒有圍牆,曲曲彎彎的晾衣繩上曬著不同花色的襯衣和皺皺巴巴的內衣,隨處可見破舊的汽車和汽車零件丟棄在泥地上,還有廢棄的自行車胡亂地扔在毫無生氣的草地上。
晚餐的氣氛還是比較活躍的。關於空調的不快己經過去了。飯後,他們還喝了新做的湯,然後收拾了桌子。蘇跟父母說她想去看電影,她解釋說,今晚是伍迪·艾倫的電影,最後一場。
惠勒繼續微笑著。「如果到位了,我們會安排得很滿意的。我們會盡我們最大的努力。你只需要幫助我們把它搬遷過去即可。」
他想象著邁克也躺在那條峽谷的底部,乾癟的身體蜷曲著、萎縮著。
她轉過身來,發現雪莉正從停車場那邊匆匆向她走來。蘇停了下來等她。等到了蘇的跟前,體態豐|滿的雪莉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電影的,就決定和你一起來。但是我在裏面沒有看見你。」
蘇在用做休息大廳的房子前的停車場里把車停了下來。他看了看那些充滿西部風格的建築,那兩個帶有雕塑的游泳池以及它們周圍的假山和巨石。她一直感到不解,為什麼其它城市的人們願意花費那麼多的錢來里奧韋爾德住上幾個晚上。
她跑過明亮的停車場,一直跑到他的汽車旁邊。
「你一直開車到『環球…』?」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會不會自己死在這裏,然後脫水了,或者什麼……?」
他走進銀行的正門,走過大廳,塑料袋還背在他的背上。他向客戶服務部官員蘇珊·里奇曼點了點頭。還跟值班出納坦米特·華爾卡道了你好。他仍然咧著嘴樂,忍不住笑著。他感覺棒極了,又激動又高興,真是太美妙了。要想不把自己的計劃泄露出去還真不容易,他真害怕自己不小心對著全樓的職員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終於不露任何痕迹地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隨後,他把門關上,還上了鎖。他按了一下內部對講機,告訴秘書瑪吉·諾爾森切斷所有的電話,也不接待任何來訪,請不要打擾他。
他又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傷口。由於肌膚太乾燥,很難斷定任何發現就是準確的,但是,他認為在傷口周圍破裂的皮膚上有一些牙齒的痕迹。
羅伯特深吸了一口氣。「你還記得幾年前關於巫婆和鬼怪在這裏集會的謠傳嗎?據說在滿月的時候有人群穿著長長的衣袍在這裏叫喊唱歌。」
「卡特爾局長?我是多娜·桑德瓦。我……我聽說了特里斯先生的案子。我想我可能見過那個殺人兇手。」
「看著吧,」他憋著氣,嘟濃說:「一到18歲,我非上路不可。」
「她中午就放學,你可以去接她,讓她呆在你這裏。或者,看看再說,看我的工作時間是怎麼安排的。」
這也是科麗的過錯。她應該等冷靜下來以後再跟他商量。他告誡自己不要對她太苛刻,要對她表示同情和理解,畢竟,他是她的丈夫,而不只是她的編輯。他應該理解她的感覺和情感。她曾經不厭其煩地跟他說過這些,但是,他有一個習慣性的問題就是,他過於自私,對她的感情從來都是無動於衷,不聞不問,麻木不仁。
但是,戰火已經點燃了。母親加入了父親一夥,開始了對他關於營養的說教,批評他缺乏教養,也不懂得感恩。爭論是用雙語進行的,父母親說廣東話,弟弟說英語,故意氣他們。
「只有5分鐘了,」老師說。「我看找們這個班級不會有太多人的。」
「死小子,」她對著他說。
珍寧搖搖頭。「我搭別人的車吧。」
「那就是她所見到的與特里斯先生一起走的人嗎?」
「來吧,」雪莉說,「我開車來的,我順路帶你回去吧。」
「那個人什麼樣子?你看清楚了嗎?」
在大水道那邊已經有兩輛小汽車、一輛吉普車,還有4個人。兩個副官史蒂夫·辛克雷和特德·薩羅爾站在一輛車前面談話,羅伯特和縣城的驗屍官布拉德·伍茲站在一條深溝邊,向下看著什麼。里奇把車停在泥路邊上,下了車,隨手從旁邊的座位上拿起了照相機,掛在自已的肩膀上。汽。乍剎車帶起的一股濃烈的灰塵,被早晨的和風攜帶著從他身邊吹了過去,繼續向前吹去。他咳了幾下,吐了口唾沫,然後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羅伯特,羅伯特示意他過去。
「要我去接你回來嗎?」父親問道。
可怕的是,他甚至連想都不想這些。性生活似乎已經不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甚至他本來就沒有在意過,他都忘記了自已最後一次性高潮是怎麼樣的了。
「看得很清楚,」她停了一下。「大約6英尺高,250磅左右,瘸腿。他的鬍子很長,又粗又長,向嘴角兩側撇開,頭頂光禿禿的,下身穿一條牛仔褲,沒有穿襯衫,只穿了一件萊維牌的背心。」
伯福德是前海軍士兵,身體已經逐漸開始減弱,留著金黃色的小平頭,親自走到窗口。「今天你需要什麼?」
「哎,我得走了,」蘇看了看她的朋友。「今天晚上怎麼辦呢?你回家嗎?你…可以住在我的房間里。」
屋外漆黑一片,辦公桌上的表顯示已經10點半,他仍然一點兒也不累。他從衣服堆里又拿起一對胸衣。他還可以堅持幾個小時,他可以一直干到後半夜,一點間題也沒有,甚至到天明。
「沒事。」
或者說是她在遠離他。
「我介意,」惠勒說。他把視線從戴維斯那裡移開,轉向教堂周圍,看了看。滿眼全是貧民窟里到處可見的垃圾、亂塗亂畫和其它骯髒不堪的景象。他了解這個地方,他曾經在達拉斯同樣貧窮的地方見過類似的慘象,開始了他的追求人人平等的生涯。只是那裡更多的人是西班牙語種,而不是黑人。
「我坐在後面。我以為你不想來看這個電影。」
那位女客人抬起了頭,蘇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到摺疊菜單上。
里奇靠得近了一點,站在水道邊上,向下望去。他的心跳加速了。「上帝啊!」他嘆息到。馬奴爾·特里斯早已失去了他本來的形象,剩下只是他的一個皮包骨的軀殼。
到家以後他就給羅伯特掛電話。
「我希望你沒有,否則。我就會建議你離開警察的工作,試試去賣鞋吧。」
蘇沒有說話,盛了一點炒飯到自己的盤子里。她真為弟弟擔心。現在他還小,還對父母親有所敬畏,但是他比自己更加美國化,父母親更加難以理解他。以後的幾年裡,父母一定更難應付他,他會不斷地要求去做他的同伴們所做的事情,會越來越想擺脫父母強加于他身上的那些條條框框。這就是令她擔優的事情。約翰太容易受人影響,太注重與他的同伴們打成一片,太關心同伴們對他的看法。她也曾經處於兩種文化的夾縫中間,很難確定自己究竟屬於哪一種文化。但是她有足夠的自信心,深信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屈服於來自夥伴們的壓力。約翰與她不同。
「是的,他被……」說著,他又清了清嗓子。「你一定得來,你一定得親自看看。」
「我也去,」約翰嚷道,「我也要去看。」
伯福德的漢堡包店就在路上,雖然不是一個即走即買的快餐店,也差不多了。他可以在等待的時候尋找自己的課程教案。
「是的。」他承認道。
星期一飯館沒有開門。即使像父母這樣的工作狂也需要一天半天的休息九-九-藏-書,也需要一天時間供他們自己支配。由於星期六和星期日是一周內最繁忙的兩天,他們不可能休息,所以就推遲一天,在星期一休息,也少休息一天。
那兩個美國佬走了,桌子上留下太多的小費,顯然與他們的消費不相稱。蘇把桌子收拾乾淨,把那些盤子端回廚房水池子里,母親已經迫不及待地等在了那裡,準備找些事情做。「把桌子擦乾淨,」父親用英語生硬地說道。
「哎……」說著,她迅速跑到廚房裡。打雞蛋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
她的心就要從胸口裡蹦出來了。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在黯淡的燈光底下移動著,從一個陰影移到了另一個陰影。她想,儘管那個東西比周圍還要黑暗,她還是看見它在移動,不過,她沒有看清楚它的具體形象。
但是,並不存在吸血鬼這樣可怕的東西。
珍寧感覺冷颼颼的。「他們說他屍體吸的血被抽幹了,就像吸血鬼乾的。」
早飯還沒有上來,約翰開始用叉子和勺子在餐桌上擊打出腦海里閃現過的一些搖滾說唱音樂的曲調,蘇走進廚房看母親是否需要幫助。母親正在從大勺里往盤子上盛炒飯,看見她進來,就讓他把茶壺從爐子上取下來。蘇拿起了茶壺,母親端著盤子,一起走進了飯廳。
「擔心什麼?」
「我們要徹底檢查修車場、大峽谷和其間的地帶。我要你和特德去協助公共安全局查找維吉爾。」
現在,羅伯特也很難說。邁克不是那種離開這麼長時間不告訴任何人的人,尤其是當他掛過電話,還說過馬上回家以後更不太可能。
今天下午為馬奴爾·特里斯寫的訃文實在是蒼白無力,缺乏說服力。他曾經和特洛伊以及特里斯在修車場的其他同事交談過,他們都不善於表達自己傷心難過的心情。馬奴爾的妻子根本就不想跟他說話,他也考慮到了這點。就沒再堅持。基於這種情況,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他跟特里斯本人並不很熟悉,這種距離,再加上死亡事件的古怪陸離,給他要寫的內容籠罩上一層聳人聽聞、驚世駭俗的陰影。
如果他是總統,他們就是臣民。
「是謀殺嗎?」
蘇在巷子的最深處把車頭調了過來,就一直向公路開去。在拐角處,他們看見三個衣衫襤褸的小學生正在等公共汽車。
「我沒事,」蘇回答道。一邊說著,一邊往屋子裡走。脫了鞋子以後,順手把門關上。奶奶臉上還是保留著一份擔憂的表情。「我一直為你擔心。」
一個充滿邪惡的女人。
惠勒意識到,這肯定是上帝的仁慈。上帝希望他的聖殿能夠儘早以他喜歡的方式完成。上帝希望他擁有這座教堂。
「羅伯特?」他把聽筒換到另一個耳朵上,皺了皺眉。他沒有記起上周六他哥哥也是這麼早給他掛的電話。「有什麼事嗎?」
看來,他不得不認真對待這件事了。
「他穿著牛仔褲和一件很髒的T恤衫。」
父親解釋道,她一直是那樣。就是在第一次遇到父親之前也是那樣。他曾經愚蠢地以為,自己能夠改變她,使她轉化。他完全受到她的誘惑—她那無與倫比的美麗、溫柔的聲音、平和的脾氣以及與人隨和的態度。要不是這次失足,父親就會過上一生傑出的生活,為人楷模。也許這會斷送了父親進入天堂的美妙前程,但是,如果這是自己一生所犯的最後一個錯誤,父親決不容許兒子再重蹈自己的覆轍。
現在還有殺人罪犯逍遙法外。
「你是這個班登記的唯一一位學生。名單上雖然還有兩個人,但是,他們取消了。我原來還希望有一些旁聽的學生,看來不會有了。」他不無揶揄地笑了笑。「水門事件以後,新聞專業已經不再那麼熱門了。」
但是,他卻感到有點害怕。他看大水道第一眼的時候就感到一陣陣的不寒而慄。他又轉向哥哥,問:「是謀殺還是自然死亡?」
「很難說。」
惠勒笑著說,「免了吧。」
他又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這已經是他從小就養成的一個習慣,只有遇到特別的緊張或者壓力他才這樣。「我們見到了一個屍體,就在大水道附近。是…馬奴爾·特里斯。」
這座教堂很完美。它雖然不夠美觀,但是,它那不可名狀的矮小正好與里奧韋爾德鎮的原有教堂相匹配。它們將隱居在背後,共同形成上帝要求他創建的新的教堂。
蘇笑著問道:「你看出來了?」
珍寧身穿牛仔服站在家門前焦急地等待著蘇的到來,蘇開到的時候,她正不停地拿手袋在大腿上敲打著。蘇還沒來得及把車停穩,她就打開車門,坐了上來。「走吧。」
「我要吃煎餅或者其它的東西。我不想吃米飯。我們天天吃米飯。我討厭吃米飯。」
里奇把視線從哥哥那裡挪開,向著右邊望去。那邊水道逐漸離小鎮遠去了。他來到這裏的時間並不很長,但是,小時候,他、羅伯特和他們的小朋友們經常在這裏玩耍,把一些小裂縫修改成窯洞,在石頭上蓋上木板當作城堡和藏身的地方。他們把大水道當作是他們自己的,假裝是他們自己發現的,別人誰也不知道。這裏曾是他們的秘密場所,他們在這裏躲避大人,躲避想象中的敵人或對手。
「嘿,」他叫她,「你想打雞蛋嗎?」
「這主意不錯,」蘇回答。「給我打電話。」
早飯後,安娜幫著科麗清洗盤子,里奇走進了書房。本周報紙的約稿期限已經過去了,瑪吉·華森還沒有把稿件送來。即使是不刊登上周以來淑女新聞版塊里「社交場合」的固定內容,世界也不會倒塌下來。不過,他還有第2頁上的一小部分內容需要完成,他不得不花費星期六半天的時間來寫一篇觀察評論。
是什麼力量能夠把他體內的血液和水分短短的一個晚上抽得如此一乾二淨呢?
「當然可以。我一會兒就到。你在哪兒?家裡嗎?」
「兼而有之吧。」
途中,他經過低矮的美國駐軍大廳,看到美國國旗和亞利桑那州旗都降了半旗,旗幟都褪色了,在夕陽和黃喬的餘輝中變得黯淡無光。
他付了錢,靜靜地看著服務員把衣服放進一個很大的塑料袋子里,然後提著他買的東西坐進了車子里。他冷笑了一聲,很為自己而驕傲。車子穿過鎮子。回到了銀行。他已經晚了,不過。沒有關係。這就是作為一國總統的好處:他需要制定規則,但是不一定要遵守它們。
如果有什麼輪迴的說法,那麼,她前世一定是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婦女。
他繞過早餐桌走進了廚房。如果他什麼時候決定離開里奧韋爾德,那必定是因為女兒安娜的緣故、對於科麗關於這個尤聊的小鎮的抱怨,他從來沒有苟同過,因為他從來也沒有感到無聊或乏味。他一貫堅定地認為,一個聰明人無論在什麼地方,總能發現他自己認為有趣的東西,但是。他有時候確實有點為安娜擔心。里奧韋爾德畢竟是個小城鎮,儘管他和科麗努力想把他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灌輸給她,儘管有線電視已經把他們和外部世界的文化生活通過電子的方式聯繫了起來,他還是避免不了擔心她會……錯過什麼機會。儘管他對這裏的教師有足夠的信任—事實上,他認識很多教師,而且喜歡他們中的大多數—儘管他對安娜的潛力也毫不懷疑,但是,他還是發現自己和科麗的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他們相對孤立的生活最終會使安娜在與世界其它地方的人競爭時處於不利的地位。雖然他們的孤立僅僅是地理上的,而非智力上或文化上的,但是,他仍然有這種擔心。
膽小鬼,他對自己說。
「吸血鬼?」羅伯特重複道。
「不是,我是指今天上午。你有什麼安排嗎?」
「好吧。我取一下我的照相機。我馬上就去……在哪兒來著?」
「你看見巴普羅學院的教學計劃了嗎?」蘇問道。
事實上,他倆誰都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唯一能夠有些說服力的解釋是吸血鬼乾的。
儘管奶奶在其它分歧上十有八九是站在她這一邊的,但是,在這一點上,老人家與父母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奶奶甚至提議讓她去舊金山姑姑家住,以便找一個不錯的中國男孩。
里奇已經繼續在便箋上寫字了,頭都沒有抬起來。「好吧。隨你便。」
「真的嗎?」
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
「給我來一個雙層漢堡包、一大袋薯條、特大加厚巧克力奶昔。」
「為什麼?你有約會了?」
「多娜,」羅伯特平靜地說。「你知道你剛才描述的人是誰嗎?」
「媽的!」
她很不喜歡眼前的這個男人和女人。不喜歡他們仔細端洋這個小小的外賣店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樣子,似乎他們在期望看到前呼後擁的服務員和大大的宴會餐桌;也討厭他們瀏覽菜單上的食物時。互相交換不屑一顧的眼神那副樣子。
「你是不是後悔了,希望自己現在在家裡?」
「那一定很有意思。」
目前,這樣對她很合適。
老式的西部生活中有游泳池和有線電視。
直到現在。
「是的,」羅伯特說著把腳放到自己的桌子上,再次望著窗外。「確實太離奇了。」
門嘭地一聲在他的身後關上。
不過,她還是擺脫不了剛才差點兒遭遇真正的危險的感覺。
史蒂夫掛了電話。「這個人不願留下姓名,但是他說他知道誰是吸血鬼。」
索夫克里斯根本不知道這些制服是否與他的職員的身材相匹配,不過,他才不關心呢。那又怎麼樣?工人們可以改變他們的身體大小來適應這些衣服,必要時,他們可減肥或者增肥、穿高底鞋或平底鞋。如果不願意或做不到,那麼他們另謀高就就是了。
蘇·溫不聲不響地站在餐館會計的後面,生怕打擾了她,繼續摺疊那些新近印製的菜單。在她身後的廚房裡,她聽見父母正在用廣東話大聲地爭吵著。母親堅持空調調到華氏80度,這樣可以省錢。而父親則說,他要把空調調到70度,這樣客人們會更加舒適一些。在這些爭吵聲的背後,廚房的那一邊隱隱約約地傳來奶奶伊伊呀呀不和諧的音樂,儘管聲音很低,但是,作為父親和母親激烈爭吵的背景音樂倒是滿合適的。
瑪麗·貝思今天下午就打電話說父親去卡薩·格拉德還沒有返回。在返回里奧韋爾德之前,他曾經從卡薩·格拉德大牧場給她掛過電話,告訴她兩個小時以後到家。可是3個半小時過去以後,他還沒有回來,瑪麗就給他們打了電話。他們就跟公共安全局聯繫過,詢問公路上是否有什麼交通事故,但是沒有任何報告。他們以為邁克在路上的某個車站停下來弄一塊派吃,或者,去找女人了。據說,他常去尼科拉那裡。另外,在特別需要的時候,他也不會拒絕搭順車的人。
不,是他的臣民。
天已經很晚了,羅伯特開車回家的時候,街道上空空蕩蕩的。經過里奇家門口時,剛想像往常一樣,大聲地按響喇叭,忽然發現他家的燈都滅了,估計弟弟和家人都人睡了,便將汽車拐到薩格布拉施公路上,心裏感到多少有些寂寞、。月亮高懸在半空,公路右邊的房屋玻璃上反射出暗淡的多少有些發綠的光線,使得整個街道看上去更加寂寥荒涼,就像一座半死不活的鬼城。
在她的周圍,一對一對的年輕人竊竊私語著走向他們各自的汽車。他們大都是高中學生,男孩子們酷似他們的父親,頭戴牛仔帽,腳蹬牛仔靴,身穿洗得褪了色的萊維牌牛仔褲,後面的褲兜上還明顯地保留著萊維的標誌、女孩子們則遺傳了她們母親的那份必恭必敬、惟命是從的傳統。
不過,自從法庭上的那一幕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在一起生活過,也從來沒有再見過面。逐漸地,他已經不再心存幻想,也認識到那已經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蘇攤了攤手,「拉倒吧,」她用英語說道,「上帝啊,如果我知道會這麼複雜,我根本就不會提起這件事的。」
在修車場,他們並沒有發現任何新的情況,兩地之間的道路上的痕迹已經很難辨認。為了集中精力檢查峽谷底下,他提前結束了上面的檢查。他有一種直覺,他們很可能會在峽谷下面有新的發現。特里斯頭周圍刻意安排的那些動物屍體提醒他,這個人不是在別的地方被害后再扔下溝里的,殺人的過程很可能是在下面完成的,這樣。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目睹這一切罪惡行徑。
「都可以。」
「當然不是。他們晚上在這裏設繼續教育培訓班。難道你沒有看計劃嗎?」
「但是,我需要有人幫助我粘貼和列印這些欄目。如果你找到另一份工作,我就得再雇傭另外的人,這會花費更多的錢。」
「當然可以,」蘇回答道。她連忙回到廚房從門旁邊的箱子里拿起一些錫紙包裝著的小包裹,裡面包著醬油。看見她走進了廚房,她父母馬上停止了爭吵。父親走到爐灶的那邊,母親通過後門走進了裏面的小屋,奶奶正在那裡切菜。
「我告訴她必須等過了24小時才能提交失蹤報告,她說已經12小時了。」
羅伯特覺得自己的胃絞得緊緊的。突然,他想自己應該帶里奇一起來。他跟著斯圖拐過彎,扎德在後面緊緊跟著。在前面,他可以看見其他3個人在峽谷腐蝕的東牆邊,站在一起。
他打開汽車門,坐了進去。本來今天下午他想給羅伯特打電話,但是,由於科麗走了以後他一直忙得不可開交,也就沒有時間掛電話。有些事情一直在困擾著他。。他應該跟哥哥談一談,了解調查的進展情況怎麼樣。不過,他一再告訴自己,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哥哥一定會給他打電話。另外,他辦公室里的警用掃描器一直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反應。
史蒂夫搖搖頭。
「是的。今天早上我的車又壞了,可是5分鐘后我必須去上班。」她朋友急匆匆地說,聲音里充滿了緊張情緒。「我給雪莉掛了電話,她母親說她不在家。你能用你父親的車接我一下嗎?」
布拉德迅速地把眼光轉移到老人的左腳上。他真的看見他的腳指頭在動嗎?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腳部,但是,那些蒼白的腳指頭死氣沉沉地擺放在銀灰色的驗屍台上,一動不動。更讓他感到可怕的是他一直在期望屍體會動起來。
惠勒逐漸地這樣長大了,他很清楚,母親往定要下地獄。不過,多數女人都是要下地獄的。是父親使他明白了這一切的。女人多數是邪惡的,她們唯一想要的就是滿足她們的性|欲,滿足她們兩腿之間那個深不可測的慾望的鴻溝。她們就像動物,只是自己肉體欲|火的奴隸。
他把車開到郵箱旁邊,搖下玻璃,檢查是否有自己的信件。拿出3張賬單,順手扔在旁邊的坐席上。他把汽車開過鋪在涵洞上面的舊蓋板,停在工具棚前面的土石路上。像往常一樣,他進門時,整座房子空空蕩蕩,起居室里也是靜悄悄的,伸手不見五指。雖然他婚前單身生活的時問比婚後的時間還長,但是,不知不覺的,他已經適應了婚後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也不能離開這些方面。
那位年長的婦女笑了笑,說道:「現在還早。午飯以後再問吧。」
他站在輕便小貨車旁邊,手扶著車門。注視著夕陽慢慢地落下山去。他知道,如果自己站在這裏很長時間,一定會看到頭頂的天空由白變紅、變黃的整個色譜變化。這是他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日光和夜晚降臨之間的這段時間;他做了一次深呼吸。
「19美元50美分,」老太太說。
「好吧,我馬上就到。」
他目不轉睛地看看他。即使相隔這麼遠,從這個角度,他仍然能夠看見他那布滿皺紋的羊皮紙般的臉,他那瘦小深陷的臉上又黑又薄的雙唇、以及那副奇大無比、突兀而出的牙齒,還有那隻扁扁平平的酒糟鼻子、高高突起的雙顴。他的雙眼變成了兩隻又深又黑的窟窿。
里奇慢慢地走回車裡。就連伯福德也在談論吸血鬼!
惠勒是在父親去世以後才第一次見到母親的照片,當他看到母親的樣子時,奇怪地發現她一點兒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個淫邪放蕩的壞女人的形象。他一直以為,母親一定像二三十年代以色相勾引男子的淫盪|女人,撅著性感的嘴唇,挺著碩大的雙乳,緊繃繃的衣服顯露出骯髒身體的輪廓,在第7大街酒吧前晃蕩。事實上,她看上去更像個膽小如鼠的圖書管理員,相貌平平,身材略顯瘦弱,大約正值中年。
外面並沒有先前那麼可怕。其它教室都亮著燈,遲到的學生和老師走來走去。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校園的漆黑的南面,胳膊上便起了很多的雞皮疙瘩。現在看來,告訴任何人她所看見的東西,甚至暗示她看見了可怕的東西也似乎很愚蠢。但是,她仍然感到無比的恐怖。
她問父母能否借車子去送珍寧上班,父親說可以,可是母親說不行,一會兒他們還要去買東西。她解釋說10分鐘內她就能回來,另外離雜貨店開門還有兩個小時呢。
「當時很黑嗎?或許你沒有看清楚。」
蘇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朋友這種態度對她來說並不完全陌生,以前的同學中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不過,她還是覺得這種想法過於短視。繼續教育的課程學分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北亞利桑那大學和美國多數社區學院都承認。雖然目前還並沒有開設很多課程,但是,將來一定會有的。她深信,即使不離開里奧韋爾德,她也能夠修得足夠的學分,取得從學位。當然,她一直夢寐以求上大學。父母親也希望她能夠上大學。但是,問題很簡單,沒錢。由於她的學習成績和學術能力測驗分數,她還得到過兩筆小額獎學金,一筆來自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另…筆來自加利福尼亞的皮策學院。不過,問題是這兩筆錢都很少,只能支付一半的學費,她還得自己籌措另外的一半,還得支付書本、食物、住宿和交通等方面的費用,根據中學導師的建議,她曾經試圖申請學生貸款,但是,由於州政府和聯邦政府都削減貸款數目,她的申請也被拒絕。當她打電話詢問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經費諮詢官員原因時,他說,她父母有足夠的資力來供養她上大學。他們既有自己的房子,還有飯館,雖然每月的生意剛剛能夠使全家人糊口度日,但是,在文件上,他們擁有超過十萬美元的家產,這就使她無權享受經費資助。
「別讓他們指手畫腳。維吉爾是我們這裏丟失的人,他們是在為我們幹活。」
別傻了。她只是太緊張了。這裏漆黑一片,寂靜無人的原因是夜校都在學校的那邊上課。她只是習慣性地把汽車停在了校園南邊的學生停車場上,她應該把車停在校園北邊的教工停車場。現在,她必須穿過整個過道,經過衣櫃處和高年級角落,然後才能到達她該去的地方。但是,她不想穿過這個過道。
他倆都沉默了。羅伯特知道錄音機還在轉著,但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眼睛盯著自己的桌面,心想僅存的一線希望又落空了。多娜剛才描述的是康德威爾·伯克,那個在1979年被指控並判處對她女兒夏洛特進行性騷擾的壞蛋。
她從衣櫃里挂鉤上取下睡衣,披在肩上。這一天,父母一般都用來採購東西,收拾房間。蘇往往用來看書、看電視、或者去上街買東西。她總是為自己沒有能夠做一些更加有益的事情而感到內疚。輟學兩年以來,她還是沒有能夠完全適應自己獨立的自由時間,她還是不適應這些沒有家庭作業、沒有任何任務或項目需要完成的日子。她一直想九*九*藏*書做點兒什麼,曾經嘗試過寫作、繪畫等富有創造性的事情,但是,終究還是在家裡閑著,讓時間從手指間白白地流走。
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的家庭也能像美國人一樣公開平等地處理家裡的問題,而不掖著藏著,故意弄得神神秘秘。從長遠的角度來說,事情一定會變得容易得多。
「我們還不認識這個男孩是誰呢。」
旁邊是一座搖搖欲墜的木頭結構的房子,電線從窗戶上方架了過去,門上有一塊破舊的牌子,隱隱約約還依稀看得見上面寫著「南鳳凰城社會俱樂部」。幾個黑人身穿T恤衫,佩帶彩色的集體標誌,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他把她放了下來。
但是吸血鬼們不嚼口香糖。
停車場上除了雪莉破舊的達特車和電影院那邊的一輛三菱小貨車以外,空空蕩蕩。蘇再次聞到了一股奇特的煙味,她在琢磨:這是從停車場旁邊的地溝里傳出來的還是有一個孤獨的野營者在周圍什麼地方湊合過夜?
「他們誰也不說話。」
在她的右邊,她看見一個男孩和女孩靠著一輛紅色小貨車,在熱烈地親吻,顯然是一對熱戀的年輕人,以為他們的愛情會永葆青春。她很嫉妒他們,當她在他們這個年齡時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生活體驗,她過去后侮過,現在也很後悔。她想起了高中畢業時的舞會,她上學時參加過的惟一一次舞會。那是她和克雷·布朗一起去的,他倆幾乎互不相識。舞會前,他們倆誰都找不到舞伴,所以他倆走在一起純粹屬於互相的需要。舞會後,他倆試圖繼續發展,他們坐在河邊泥地上黑漆漆的汽車裡。雖然兩人都希望發生點兒什麼事,但是終於什麼也沒有發生。所謂的激|情也是裝出來的,特別做作,兩個人都很尷尬。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火花,他們兩人是不合適的。
「特里斯先生似乎很緊張,至少我感覺是的。這也就是我能記住他的原因。他…走得很緩慢,不停地回頭張望著,似乎極不情願和另外的人一起走,似乎在想辦法離開他。」
「什麼?自然死亡?」
電影還不錯,但是不屑於伍迪最拿手的表演。雖然不像西斯科爾和厄伯特說得那麼好,但是也不失為一部發人深思的影片,也很有趣,值得一看。不過,她似乎是欣賞這部影片的少數人之一。在演出過程中,觀眾中不時地有些大聲評論,他們可能自以為很有趣,但是在她看來,那純屬令人討厭的無知的行為。那些愚蠢的觀眾更多的是為他們那些插科打渾的評論而不是為電影里的台詞和情節而打動,這甚至使得她開始後悔不如等著看這個電影的錄像了。
他看見了耶穌親吻馬奴爾·特里斯。
她不禁為之一顫,轉過身來,看著停車場,只見自己的汽車孤零零地停在那裡。她又一次轉向門廳。門廳看上去像個隧道或洞穴,搖曳不停的陰影形成不同大小的鐘乳石、石筍或高聳的石頭形狀。陰影相疊,使得原本昏暗的區域更加陰暗,在本來沒有什麼東西的地方似乎也擺放了東西。雖然門廳里也有燈光,但是,僅有的幾個燈之間相隔甚遠,蘇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課程表。今天來錯了。唯一的光線似乎都來自每個建築物拐角處的向下的燈和垂吊在過道天花板下相去甚遠的兒個燈罩里的燈泡。衣櫃附近的燈都沒亮,所有教室的窗戶都漆黑一片。
「好吧。請說明你的姓名和住址,然後告訴我你看見的一切。」
珍寧在「搖滾迪斯科」上班,那是一個位於旁德餅山腳下的度假場所,專門為那些來自峽谷區有錢的年輕男女和利用一周或周末的時間來此體驗老式的西部生活的人們服務的。
汽車在蘇家門前停了下來,蘇下了車走到雪莉的窗前。「你想進來坐一會兒嗎?等你家的事情冷下來再回去。」
「那是自從我從事警察工作以來我們這裏最大的犯罪案件。他是一個兒童性|虐待狂,1979年由於騷擾多娜的女兒被判在弗羅倫斯監獄監禁。」
羅伯特脈搏開始加速了。他按了電話上的一個按扭,同時按下了相連的錄音機的按扭。「多娜,如果你認為可以,我就把這次對話錄下來作為你的證詞,然後把文字寫下來,你可以在方便的時候來簽字。這樣可以嗎?」
或許明天他應該重新看一遍這個訃文,在最後成為永久性文稿之前進一步審閱一下。
他把這些內衣內褲縫在一起,給出納、貸款員和所有銀行的工作人員都做了制服。他既沒有清洗這些衣褲,也沒有把它們染成另外的什麼頗色,只是按原來的樣子把它們縫製在一起,不管它是純棉質的、真絲的還是人造絲的。儘管他把這些新做的衣服稱作制服,實際上,它們遠遠不是。如果說它們之間還有什麼地方相同,那也純屬偶然。他縫製的時候沒有任何計劃或者圖案,只是按照原來的形狀大小而進行。不過,他不得不承認,結果真是太偉大了。他有生以來,這是頭一次干起針線活兒。他在想,如果自己經過專業的學習培訓或指導,那做出來的活兒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呢?
「我改變主意了。」
她審視了一圈自己的房間。牆上布滿了印象派繪畫,屋子裡有一張雕刻過的古董梳妝台,還有一個用線條纏出來的床頭櫃。她的房間比其它任何東西更能說明她與家裡其他成員的區別。她是完全根據自己的審美情趣獨立設計裝飾這間房子的。
這種想法讓人窒息,她趕緊強迫自己不繼續想下去。
她又咯咯地笑了,「是真的嗎?」
「你還是親自來看看吧。」
「隨你便。我已經進去過了、是為了檢查其內部結構。我認為,搬遷不會造成什麼大的問題。這是50年代分期分批建造的,我們可以同樣把它拆開,用兩輛大車把它拉走。唯一的問題是你在里奧韋爾德沒有一塊牢固的地基。在這裏,它建設在一塊加固的水泥平台上,你也需要一塊同樣的地面,還有能夠做固定裝置的恰當位置。」
但是有一個問題。
他先前檢查時怎麼能沒有發現這麼明顯的傷痕呢?
他該擺脫自己那些愚蠢的想法,開始著手工作了。
他們在餐廳里的四個桌子之間來回地追著、跑著、喊叫著、來回扔著抹布,終於父親從廚房裡走了出米,生氣地說:「別鬧了!」
所以耶穌基督才在合適的時候接見了他。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希望女兒怎麼樣,也不知道里奇對她有什麼樣的期望。她明白里奇關於城鎮毒品和犯罪團伙的立場,也知道里奇清楚她關於小鎮知識信息落後的看法。
為人父母真不容易。
蘇看著窗外黑黑的建築閃閃而過,達特汽車沿著370公路向鎮里開去。儘管是夜晚,仍然能夠看見在鎮子的西邊,阿帕士山峰的輪廓。他們悄悄地坐在汽車裡,聽著錄音機里播放的鄉村音樂。今天早晨,奶奶就說今天不順利,蘇當時聽了很不以為然,此時,她開始懷疑奶奶究竟是什麼意思。很明顯,奶奶一定是昨天晚上做了什麼不祥的夢,就以為預示著今天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她是指雪莉家的家庭危機嗎,還是另有所指?蘇不得不向奶奶詢問了。
自從第一次在這裏旅遊之後,他就認為這裡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在遊覽過大峽谷和南加利福尼亞以後,這裡有那麼多似曾相識的景色。河岸上木棉樹一字排開,像一條綵帶一樣點綴著這條河流;低緩的沙丘上的街道和城鎮建築一直延伸到辛那瓜懸崖邊上。這些熟悉的景象不由地使他產生出許多快慰和滿足。再次回到這裏,他感到很幸福。他甚至為了想給科麗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故意騙她說他們是從375公路而不是95公路上進城的,特意從小城髒亂的東區進來,這樣也好使她對這裡有一個比較準確的心理準備。但是,就像現在一樣,當時他就很清楚,她作為一個來自城市的姑娘,適應這個小城鎮的生活需要有個過程。
雪莉聳聳肩,說:「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們應該找張地方報紙看看。」
「法國麵包,」他說。
但是,一切都變了。校園裡過去走過的每一寸土地、那個熟悉的社會,似乎一夜之間完全變了,變成一個陌生的矮小的場所。在她的右邊,她可以看見女生衛生間的大門,出奇的矮小。
他皺了皺眉,「怎麼了?」
特德站了起來,活動一下四肢,扶著腰部。「不過,瑪麗·貝思·維吉爾又打來電話,說還沒有找到邁克。」
「好吧。」
「我昨天路過修車場時還看到過他。」
「那用不了多長時間的。你想去看嘟些房子呢?聖布拉施的新房子還是哥伯海德的老房子?」
「那麼,你註冊這個班只是為了獲得普通教育學分,還是對新聞專業感興趣?」
里奇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他們會得到補償的。」他看著史蒂夫說。「難道你不認為一個謀殺案件和一個失蹤的人還不能改變他們日常的工作日程嗎?」
他倆隔著桌子對視著,很長一會兒,相對無言。里奇聳聳肩,拿起筆,首先打破沉默。「好吧,」他的態度漫不經心的樣子,聲音很勉強,聽上去很疲倦,不願與她繼續爭論下去。憑過去的經驗,她知道,一個星期以內他會把自己與家人在感情上隔離開,只有別人和他說話時,他才會搭話,大多數時間躲在自己的小屋裡,悶悶不樂。
羅伯特點了點頭。
「你再給公共安全局打過電話嗎?」他問特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並不害怕黑暗,從小就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樣害怕黑暗。但是,她擺脫不了一種感覺,過道那頭一定有人—有什麼東西—在等她。
「媽媽,我已經21歲了,我已經長大了。不就是去看一場電影嗎,還像罪犯似的,要人盯著?」
他觀察著這間屋子。屋子裡燈火通明,空蕩蕩的,沒有任何陰影。不知為什麼,他覺得一定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一陣陣地毛骨驚然。他從不害怕死亡,也不是那種聽說死亡就嚇得魂不附體、以為屍體是鬼怪一般、不敢單獨呆在屍體旁邊的人。在他看來,一個人的尊嚴和屍體解剖並不互不相容。在屍體上進行解剖的想法從來沒有使他困擾過,這也就是他從來也沒有懷疑過自已所選擇的職業的原因。他認為,屍體只是個人的靈魂離開以後留下的一個軀殼,它唯一的價值是繪人以對死亡的理解和啟迪,它的功能是給那些有資格來檢查的人們提供醫學上的或者刑事上的信息。
有時,事情真讓人心煩透了。
也許,這隻是她的想象,但是,就像所有其它東西一樣,每間房屋的門看上去都那麼小,好像縮小了專門為初中學生準備的。
昨天惠勒接到了亞利桑那教會建築委員會主席的電話,是關於教堂的事情。一年多以前,在他獨立與里奧韋爾德長老會達成協議之前,他曾經遞交了一份申請,請求委員會的幫助,但是。他一直沒有聽到他們的迴音。他以為,委員會已經拒絕了他的提議,也已經把他給淡忘了。
副官點了點頭。「既沒有交通事故。也沒有堵塞。他們的直升飛機在日落以前一小時還在那條路上面檢查過。」
她感到口乾舌燥,雙手在顫抖。她掉轉身,趕緊回到停車場汽車旁邊。她哆哆嗦嗦地尋找著鑰匙,想打開汽車門,擔心自己一回頭肯定看見身後跟著那個占老的碩大無朋的黑影,而且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羅伯特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想請你出來和我一起去看一樣東西。」
蘇沒說什麼,也沒有看她的朋友。雪莉是對的,自己的父母確實不喜歡她。她始終也沒有搞清楚父母究竟是因為她不是中國人而不喜歡她,還是因為她在學校里沒有取得很好的成績而不配做他們女兒的朋友。即使父母親讓雪莉在家裡過了夜,而且對她彬彬有禮,等雪莉走以後,他們一定會對雪莉的家庭生活喋喋不休。
「如果找到了工作告訴我一下。」
他獃獃地盯著這些死老鼠和那些球狀的骷髏,好大一會兒,然後將目光移開。
「那我為什麼不能去呢?」約翰問道。
蘇拿起了又一個菜單,把兩邊對齊,中間對摺了起來。越過會計的頭頂,她看了看餐館里僅有的兩位客人。很明顯,這兩個北方佬是在去往湖區或牧場的路上,順便到鎮里來歇歇腳。他倆都留著發黃的短髮,那位男士的要比女士的稍微短一些、兩人都穿著比較考究的衣服,看上去一定很昂貴,但是又很隨意大方。從他們的服飾來看,他們一定是出來放鬆一下,歡度周末的。女士的眼鏡高高地架在頭髮上面,而男士的眼鏡則放在桌子上他的胳膊肘旁邊。透過餐館的窗戶,蘇可以看見他倆的紅色運動車就停在外面。
「請等一等,他剛進去。」羅伯特走進辦公室時,史蒂夫用手把擋住話筒,說道。「局長,這裡有一個女人說她可能看見過殺害特里斯的兇手。」
這個度假場所是里奧韋爾德唯一有些知名度的地方,是一個四星級旅遊度假勝地。它是50年代東部來的一個飯店大亨建造的,他悄悄地在里奧韋爾德投資了很多土地。他下定決心要把檸檬做成檸檬汁,就修建了這個度假場所,還在很多與眾不同的雜誌上刊登了這個旅遊度假村的廣告,如《國家地理》和《現代騎術》等。他的策略果然產生了效果,雖然里奧韋爾德趕不上現代文明的步伐,稱不上一個旅遊名勝之地,但是,「搖滾迪斯科」確實為他森來了穩定的收益。雖然度假村的廣告仍然在TBS和其它有線電視上播放,就像鎮里的其它地方一樣,度假村的經營也出現了不景氣的現象,生意遠遠比不上蘇格蘭谷和拉夫林。
「我想也是。」他從花名冊下拿出一張紙。寫了什麼。「給你。」他把紙條遞給她說:「這是我報紙的電話,明天上午10點種左右給我打電話。我們安排一下。」
問題的根本在於她並不幸福。是該發生一些變化的時候了,儘管她並不清楚這個變化是什麼,她的生活必鬚髮生一些變化。她為這未知的變化而困惑、煎熬。她知道,如果生活還像原來的樣子,一點變化也沒有,如此巨大的壓力,她一定會崩潰的。
他想了想。今天上午,他想再去特洛伊修車場看看,還有修車場與大峽谷之間的街道,檢查一下第一次是否漏掉了什麼細節。他應該派史蒂夫或特德去幫助公共安全局尋找邁克·維吉爾。下午,他計劃徹底地檢查一遍大峽谷,他們只是簡單地檢查了屍體旁邊的地方,而沒有檢查更大範圍的周圍,他有種預感,他們一定忽略了什麼。「打電話給扎德和本,」他說。「讓大家都到這裏來,今天我需要所有的警力。」
這也多少有些令人寒心,這一點是她之前沒有料到的。在她看來,學校永遠是個避難所,即使是最沒有教養的人在這裏也會規規矩矩,彬彬有禮。由教師、管理人員和其他成年人組成的這個社會縮影為她營造了一個愉悅的環境,與校園圍牆以外混亂不堪、艱難野蠻的世界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可以睡在我的房間里。」
里奇關了燈,拉上窗帘,鎖上辦公室的門,便走到房子的後面,從掛得滿滿的鑰匙鏈上找出汽車鑰匙。太陽快落山了,西部地平線上晴朗無雲,太陽呈半圓懸挂在天邊。整個大地、沙漠、仙人掌、樓房以及遠處的平頂山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夕陽餘輝之中,小鎮似乎呈現出一種虛假的、戲劇化的效果。
但是變暗了。
之後,他把電話掛上,穿過辦公室,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有什麼事嗎?」史蒂夫問。
「他們是走向一個汽車還是卡車?在修車場附近你看見任何不熟悉的車輛了嗎?」
雪莉打開汽車的後門,蘇鑽進了車裡。然後爬到前面打開了司機的車門,接著,繫上了安全帶。雪莉將車啟動了,然後放進了一盤克林特·布蘭克的錄音帶。
老牛仔已經走到了路邊,科麗加大了油門,繼續向前開去。在下一個拐角處,她將車拐向了中心路,然後在咖啡屋前放慢了速度,最後將車停靠在報紙大樓的停車場里。
「伯克已經死了。」
「祝你好運!」在她走出門的時候,卡羅爾對著她說。
蘇向門邊走去,看著外面漆黑的夜幕跟明亮的教室形成鮮明的對比。她轉向里奇。問道:「你現在也離開嗎?」
「什麼?」里奇盯著他問道。
「就像我說的,街道空蕩蕩的。」她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話的時候,聲音鎮靜多了。「那個人確實是這個樣子,這也是我為什麼能夠記得這麼清楚的原因。」
他知道,驗屍官曾經強烈要求特里斯太太把屍體火化,儘管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她原來想把丈夫體面地埋葬,但是最後,她還是勉強同意火化遺體,然後把骨灰埋葬在傳統的公墓里而不是隨便埋葬。這種對天主教信仰的放棄讓里奇很擔心,因為他知道這其中的原委。這些天來,他一直聽見人們在小聲傳言,嘀嘀咕咕。他知道大家心裏想說什麼。
「我不認識。她說她的名字叫多娜·桑德瓦。」
他突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她倒願意花錢不在里奧韋爾德住幾個晚上。
人需要有一個家。一個可以在疲憊奔波之後歇腳的溫暖舒適的港灣。
「蜥蜴與蛇,還有牛奶。」
里奇打了一個冷戰。「那麼這怎麼可能呢?理論上這怎麼可能發生呢?」
「他們就在修車場外面的街燈下面。我當時戴著眼鏡,看得清清楚楚。」
「沒事的。」
她筆直地向前望去。門廳看上去沒有縮小,反而好像加長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就是他的項目,大概需要好幾天、甚至一周的時間。不過,他會完成的,他一定要完成。
「我坐在前邊,靠左邊。」她說著,搖了搖頭。「我差點兒就回家了,我可從來沒有一個人出來看過電影。」
然而,去她的吧。她應該給他提出警告。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直接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們過去?」
「哪個朋友?」
「不,他們會的。」
「蘇,是我。」
電話鈴又響了,史蒂夫接聽電話。羅伯特聽著史蒂夫斷斷續續的對話,又感到了那種冷颼颼的感覺:他想到了伍茲的報告。
「是的。不過謝謝你送我,你救了我的命。」
他從正在縫製的制服上抬起頭來,突然感覺很不自在。一陣很不舒服的感覺向他襲來,他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或者做錯了什麼。他皺了皺眉,想努力回想起來。緊接著,他看見自己做完的衣服懸挂在牆上的衣服架上,便放鬆了一些。嗨,這個世界還是很正常的。
「操你媽!」黑人叫罵道。
她拿了一塊濕布,一邊往外走,一邊把它繞在自己的手上。
戴維斯停止了在手裡拿著的筆記本上計算,抬起頭來。「我們最早能在下星期五把教堂搬過去,」他說。
他搖了搖頭,為自己的粗心感到難堪。他細緻地描述著這個傷口,側量了它的寬度和深度。在傷口周圍有些乾燥的剩餘物,一些淡粉色的碎屑,他把它放在一個膠片上,準備一會兒檢查。
「蘇,你父母不喜歡我,他們不會讓我在你們家過夜的。」
蘇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在這黑漆漆的夜色里,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有人能夠聽到自己的哭喊,她把鑰匙插入點火器,啟動了汽車,然後看了看外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愚蠢,為什麼自己沒有馬上意識到停車場上沒有車輛是因為晚上的課是在學校那邊上而不是這邊。她曾經告訴珍寧,也答應父母親自己會特別小心的,但是,看看自己。完全就像個read.99csw.com小傻瓜。
「謝謝你。」
他笑了。「當然,我和教學主任談一談,我們可以把它叫作『獨立學時』或者別的什麼。」
他和羅伯特,一個辦報紙,一個是警察,如果是在一個一般的城鎮里,兩人不會維持現在這樣好的職業關係,一定會有關於他們倆的非同一般關係的指責和閑話,他就不得不另外派人來進行關於案情的報道。
「算了,我不去了。」
「如果再沒有人來學習怎麼辦?」她問道。
他們一起走進了飯廳,桌子上已經擺上了3隻碗。很顯然,母親以為蘇還在睡覺,看見她不免有些驚訝,但很快,走進廚房拿出另一隻碗。
吸血鬼。
「如果不是太冒昧的話,我是否可以問你,你為什麼不去山谷社區學院接受普通高等教育呢?一味地等待帕布羅提供可以轉學的課程是不是有些太被動了?你可能需要等很多年。」
「這是怎麼回事?」里奇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有在這樣的天氣,一天中的這種時候才能真正領略到這裏山巒起伏變換的地形地貌;只有在這樣的早晨,萬里晴空,深邃莫測,在這片恆久的上地上,人類文明才每每顯得多麼短暫,似乎是瞬間的事情。也只有這時,他才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決定回到里奧韋爾德是完全正確的。
「還沒什麼計劃,怎麼?」
蘇搖了搖頭,向著停車場遠處的彎彎的木棉樹那邊望去。她知道,也許她對這些人太苛刻了。今天晚上她情緒很不好,可能是由於嫉妒吧。她自己的母親比這些女孩子要低聲下氣多了,甚至比他們的母親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珍寧看了看蘇,「不過課程都在晚上。」她的聲音逐漸變小。
「再見。」父親更像是在對他自己說道。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211房間,那是她二年級時的英語課教室。她走進教室。教室里的一切比她記憶中要小得多:桌子、黑板、房間。到現在為止,她還是已經到了的唯一一個學生。老師30出頭,鬍子剃得乾乾淨淨,似乎有些熟悉。他站在前排空著的座位邊上靠近黑板的地方,對她笑著。她倆都同時看了看牆上的表。
羅伯特從牆根底下走出來,把可樂聽放在他能夠得著的沙地上,向斯圖走來,並示意扎德跟過來。他的雙腳在沙子里艱難地移動著,但是,他並沒有意識到。「什麼?」他喊道。
「你可以去,」父親說,「今天晚上也沒有那麼忙,我們也不是非得需要你。」他轉向妻子和約翰,「她已經長大了,有權跟她的朋友們一起活動了。」他繼續說:「她也應該有自己的私生活。」
里奇覺得自己也不忍心再看峽谷第二眼。他盯著哥哥問,「誰最先發現的屍體?」
「休想。別說話了,吃飯吧!」
「我不……」
「是誰?」
她站了起來,若有所待的樣子,但是很明顯,不會再有什麼別的了,便向外走去。
但是,他必須獨自檢查馬奴爾·特里斯。
正是由於他們認為,確確實實存在吸血鬼這樣一種怪物才使得伍茲提出建議火化遺體,才使得特里斯太太同意這種不太令人滿意的埋葬方式。
「我。我看見吉普車停在這裏,沒有任何人,就過來看怎麼回事。我當時開的是布倫哥車,沒有廣播,就一路飛車回到警察局,叫了布拉德,給你掛了電話,與特德和史蒂夫一起返了回來。」
「是個男孩?你是和男孩子一起去看電影嗎?」
惠勒又看了一眼教堂,也看了看身邊的戴維斯。這位負責教堂修復的官員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偽基督徒,別看他外表虔誠有加、必恭必敬,內心裡七情六慾、人間煙火,無所不能。惠勒暗自樂了,他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要不了多久,這個人就會明白他靠誰的麵包來養活自己。
「哦。我也沒有看見你。」
「在這兒。」
伯克5年前就在弗羅倫斯州立監獄死於械鬥。
「沒有什麼男孩,」蘇生氣地告訴母親說,「如果我出去和男孩子約會,我會告訴你們的。我不是出去約會。」
「不,不會的。我做一份全職工作,你只需要一個臨時的短工,你一周只需要他工作一兩天。另外,你還在教書,也會掙一點領外的現鈔。」
史蒂夫慢慢點點頭。「越來越古怪離奇了。」
他把塑料袋裡的東西倒了出來,從辦公桌右下角的抽屜里拿出針線包,開始了工作。
羅伯特點了點頭,「找知道。」他隨口吐了口唾沫,又用腳尖把它踩到了泥地里。他向兩個副官和驗屍官示意了一下。「來吧,」他說:「天不早了。我們已經站了很長時間了。現在是下去的時候了。」
「根本就沒有吸血鬼這種東西。」
「太棒了!」她咧著掉了牙的小嘴,對著爸爸樂了樂,又去繼續看她的電視了。
羅伯特、斯圖和扎德幾乎同時到達了那個地方。
「今晚?今晚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回家吧。」
他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徽腰。雖然窗帘是關著的,印度夏日強勁的朝陽還是滲透到了屋子裡。在他的旁邊,妻子科麗仍然熟睡著。她的一隻胳膊搭在自己的雙眼上方,似乎已經知道天已經大亮了,只是用胳膊來遮著這刺眼的亮光。他靜靜地觀察著她。她熟睡的時候看上去很幸福的樣子,遠比她醒著的時候要顯得滿足。她的嘴角柔和多了,額頭緊張的皺紋也舒展了。她這樣看上去像年輕了十歲,就像他們剛剛認識時一樣。
這一天,蘇常常要倒頭大睡一整天。
有時,他一直有一種感覺,帶她來這裡是一個錯誤。
他已經知道這些碎屑的成分,他在中風發作的病人嘴唇上見過這種東西。是由於發作時咬破舌頭然後晾乾而成。
「去吧,」父親發話了,「沒什麼。」
蘇也從大廳里向廚房這邊走去,撞在了迎面走來的弟弟身上。
「不行,」蘇說。
他皺了皺眉頭。血和唾沫這種結合併不奇怪,但是。在後頸部有這麼多的唾沫就難免令人不解。太不可思議了。
「發生什麼事了,羅伯特?怎麼了?」
通常,她喜歡醒來後繼續呆在床上,體驗那份由睡眠到清醒過程中獨有的快樂。此時,雖然身體還在經歷著剛剛睡醒時的那種獨特的懶倦,頭腦已經完全清醒,可以不受任何干擾地自由思想。但是不知怎麼地,今天她感覺輾轉反側,很難繼續賴在被窩裡,就坐了起來,舒展一下肢體。
里奇想對這些看似理性的人們的迷信思想和做法發火,但是,他自己也親眼目睹了特里斯的屍體和他周圍呈弧形擺放著的動物屍體,他又實在對他們發不出火來。老人的那種乾癟的空洞的形式實在出乎他的想象能力。
萬籟俱寂。
「謝謝你能打來電話。我會把剛才你所說的話列印出來,以後再加上你可能提供的其它信息,然後,請你過來簽字,做一下見證,好嗎?」
「特里斯先生穿著什麼衣服?」
「但是那只是傳說而已,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你也沒有發現什麼。甚至,你連一個親身見過那些唱歌叫喊的人都沒有找到。不過是些『朋友告訴我的』之類的謠傳。」
新的一天就要來臨。
羅伯特不禁一陣戰慄,趕緊退回到房間里,隨手把門鎖上。
就像往常一樣,里奇·卡特在天亮的時候準時起床。
羅伯特搖了搖頭。「我們必須小心謹慎一些。可能會有腳印,我們不想破壞任何現場的痕迹。我們從懸崖上走過去,另外找一條路下去。」
里奇在啟動器里轉動鑰匙時看了看儀錶盤上的鍾錶,汽車沒有安裝消聲器,突突突一陣轟響。6點40分,他的新班在7點整開始。這樣,他只有20分鐘的時間,隨便對付一口吃的,還得從旁邊車座上一大堆文件里找到他上個周末就準備好的備課筆記。
「關於空調,」蘇說道。
他為此而祈禱。逐漸地,他認識到,這些人只是他鍛煉的對象,上帝給他提供了這些溫暖的軀體,供他鍛煉自己的技能,開發進一步發展到真正有價值的信徒的潛能。
「我也這麼想。」風刮大了一些,羅伯特薄薄的頭髮都給吹亂了。他停了一會兒,接著問道:「你認為這兒發生了什麼事情?」里奇對著和風,眨了眨眼睛,儘管風很暖和,他還是覺得有點冷。他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他說,「這……這不像真的。這就像他媽的電影里一樣,你看呢?」
科麗沒到學校就讓安娜下了車,然後順便到音像店把周末借來的錄像帶還回去。本來昨天她就應該把它們還了的,但是,昨天她心情不好,就只好讓那些錄像帶在汽車後座上呆到現在、實際上,幾天來她情緒一直很低沉,鬱鬱寡歡、悶悶不樂,什麼事情也不想做。要是在平時心情低落時,她會通過閱讀、鍛煉身體或者和安娜一起玩耍使自己高興起來,但是近來,不管她怎麼努力,心情仍然處於低谷,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開始她以為可能是由於經前的綜合反應所致,但是,檢查過日曆以後才知道離月經來還有約十天的時間。
羅伯特的腸胃抽搐的更緊了。「我不知道,」他說。「上去把相機拿來。給伍茲發無線電。我想讓他親眼目睹這一切。」
雪莉搖搖頭。「已經兩個小時了。要麼早已煙消雲散,要麼今天晚上就完蛋了,他們會吵到天亮,」雪莉疲倦地笑了笑。「也許我爸爸早已經又出發了,飛馳在高速公路上,一邊還唱著『當我到達鳳凰城的時候』。」
他將汽車開到伯福德漢堡包店的沙土停車場上,停在一輛后保險杠上貼有國家恢復管理局標籤的布滿灰塵的吉普車的旁邊。他熄了火,走下車來。看著燈光照亮的菜單,他感覺到自己比平時飢餓多了,今天晚上他不止需要平時點的漢堡包和中杯可樂。
「哎,是你先開始的。」
蘇靜悄悄地觀察著弟弟。雖然氣喘吁吁的樣子,弟弟看上去並不顯得有絲毫驚恐或畏懼,她馬上放鬆了一些。上一星期,年級里的幾個壞小子威脅說要把他揍扁,他也是這樣慌慌張張跑回家的。也許這個星期,她想,那幾個壞小子可能欺負別的孩子去了。
「他媽的!」扎德倒吸了一口冷氣。其他人都一言不發。扎德看了看羅伯特,問:「你認為這是怎麼回事?」
「來了!」蘇推開椅子,很快進人廚房,從母親手裡接過話筒:「喂?」
下了床以後,她向著衣櫃走去。她想不起今天要做什麼,但覺得好像安排了什麼事情,至少感覺是這樣的。但是,她怎麼也回憶不起來有過什麼安排。
她熄了火,抓起旁邊車座上的錢包,下了車,鎖上門,從樓房的側面繞到前面的入口處,走進去時跟接待員點了點頭。「你好嗎,卡羅爾?」
一個絕對可靠的目擊者。
布拉德感覺到胳膊上、後頸部直起雞皮疙瘩。那些動物的屍體還在屋子的後面,一會兒他還得和獸醫艾德·達罕姆一起檢查。
他伸出手去,小心翼冀地把一隻手指伸到屍體的肚子里。即使是隔著手套,他仍然能夠感覺到裏面乾裂的程度。屋子裡靜悄悄的,只能聽見手術燈在嗡嗡作響,他把手指伸進去的時候,皮膚發出像報紙揉碎的聲音。
他打開了計算機,一邊看著計算機啟動,一邊插入一張軟盤,準備進行文字輸入。有時候,他不免詢問自己所有這一切都為了什麼?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資源來出版一份頂級質量的報紙,但是,他還是盡其所能,努力做著這一切。不幸的是,這個小城鎮里人口太少,讀者群又不很穩定,路經此地的人們只是把報紙用來點燃他們的宿營舞火。更為糟糕的是,他的那些專欄作家根本不把耽誤了約稿時間當回事。
他抬頭看見斯圖·鐵伯特從峽谷拐角處深一腳淺一腳地、匆匆忙忙地走來,腳下的沙子飛揚著。他看上去腳步很緩慢,極不平衡,就像動畫里的人物。
「沒什麼特別的安排。有什麼事嗎?」
安娜咯咯笑著,用手擦了一下爸爸剛才親過的地方。「別來了,爸爸。我要看電視。」
他雖然想不起最後一次來這裏玩耍的情景了,但是,他越看這條長長的深溝,越感到它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這裏永遠地罩上了死亡的陰影。當然,他現在是用一個成年人的眼光來看待這裏的一切,這裏本來是孩子們的天堂,現在卻由於一個人的死亡而受到了邪惡的侵擾。他敢肯定,作為孩子,他們很容易就會淡化了屍體對他們的影響,或許還會演繹出許多精彩的冒險故事來解釋它的存在,使他們的城堡和藏身的地方顯得更加神秘莫測、激動人心。不過,那時他們明白什麼呢?什麼也不明白。他們只是孩子。他們不會明白現在發生的一切會意味著什麼。這具乾屍和他周圍的乾裂的動物屍體,對他們來說,不會比一個宿營地簿火邊講述的討厭的恐怖故事更加可怕的。
「不是。」
他現在很為此而高興,不過,過去可從來沒有。年輕時期,由於交錯了朋友,他自己也曾經搖擺過,產生過與他們同樣的單純想法,以為向上帝承認了自己的罪孽就可以得到他的寬恕,另外,上帝可能對年輕人的一些不大不小的越軌行為也並不會太在意。是他父親使他走上了正路,對他進行了說教,使他培養起了對上帝的敬畏心理。父親明白,上帝不接受失敗者、罪孽者和越軌者,他兒子就是上帝給世界的一個楷模,一個完美無缺、沒有一點瑕疵的楷模。父親也使兒子對此深信不疑。
她點了點頭。「我會的。安娜放學后我去接她。」她走到她的桌子前,拿起手袋,剛想甩下一個「再見」就馬上離開這裏,但是她阻止了自己這麼做。她努力做出一副笑臉,「我以後再談這件事。好嗎?」
伯福德找回兩個25美分和一個5分的硬幣。「那麼,你認為有吸血鬼嗎?」
蘇聳了聳肩膀。「其實也沒什麼,習慣了就好了。」說著又開始走了。「出什麼事情了,你這麼急著找我?」
他會時不時地沉浸在一種虛幻的遠離這裏的想象中,整理好行裝,乘飛機離開這裏,不告訴任何人,也不回頭看一眼。那是一個美妙的夢幻。但僅此而已。這個想法對他來說很有吸引力,但是他是一個特別注重實際的人,他很清楚這充其量只是個美妙的幻想而已。他身上有太多的責任,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他是他媽的警察局長。
一會兒之後,他掛了電話,她向他的桌子走來。「我們需要談一談,」說著,她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蘇抱怨道,「又是這個鄉巴佬。」
一個吸血鬼?
他的大多數信徒還是可塑的,當然了,他們中有的人可能不會與大家一起升入天堂。塔茲·朋尼曼儘管做盡善事,但終究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異教徒。他也不喜歡瑪麗·蓋爾,她經常用她那娟婦般的眼睛充滿淫慾地看著他。她一定會在地獄里燃燒。「看什麼!?操你媽!」
「星期五你做什麼?」珍寧一邊下車,一邊問。
「回家去吧,休息一會兒。」
他又恢復了那種瑟瑟發抖的感覺。他們發現他的屍體時他確實是這身打扮。
蘇搖搖頭。
「現在我不想考慮太多。」蘇很快說道。
雪莉搖了搖頭。「不,他們不會的。另外,我也得回家,父親現在很可能也已經回家了。如果他們還在吵架。我就偷偷地溜進去,他們注意不到的。」
「那我們做點兒什麼吧。也許去看電影。」
蘇嘆了口氣,看著桌面,說:「我真的很想學習這門課。」
「我叫多娜·桑德瓦,住在吉拉巷55號。」她清了清嗓子。
好望店裡有很多舊內衣褲,索夫克里斯·約翰遜全部買走了。
蘇站在破裂的人行道上,看著雪莉的汽車尾燈在遠處逐漸變小,直至拐了一個彎,最後徹底消失在黑夜裡、她走上台階,走到門前的長廊上。她還沒有把鑰匙從手袋裡完全拿出來,門就開了。奶奶站在門廳里,身後牆上的燈還亮著。奶奶捲曲的頭髮在她的頭頂形成一個大大的光環。屋子裡其它地方黑黑的,其他人包括媽媽都上床睡覺了。
這就是促使她站在這裏一動不動的主要原因。可怕的寂靜。一點兒聲息也沒有,哪怕是人的聲音或腳步聲都沒有。這就像在真空里或墳墓里,這座城鎮其它地方的生息似乎無法穿透籠罩在學校周圍無形的隔音壁。
「電影8點種開始,演到9點半,10點整我就回來了。」蘇看了看牆上的表。「我得走了,要遲到了。」她從廚房門旁邊的椅子上抓起自己的夾克,在母親還想說什麼之前趕緊走了出去。事實上,她是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這一點她更不願意讓父母親知道。一般來說,她自己去的原因不是找不到別人一起去,而是她喜歡單獨去。不過,這次不完全是這樣的。她曾問雪莉和珍寧想不想一起去,但是他們都說不想看這個電影。她並不想因為沒有人願意與她一起看這個電影而影響她的好心情。
雪莉沒有笑。「不,」她說,「事情越來越壞了,我原來本想等我有了一點兒錢,能夠找一個像樣的地方再搬出去,但是,現在我想,我還是趕緊搬出去住,越快越好。明天我有半天空,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房子嗎?」
「嘿。蘇!等一等!」
「我需要積攢學分,我在努力完成帕布羅的基礎教育,然後就轉到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去,但是,可選的課程實在太少了。」
一會兒,弟弟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派泊博士的書,「他們今天又怎麼了?」他一邊衝著廚房點頭,一邊問道。
羅伯特皺了皺眉頭,「你怎麼說的?」
「那麼,明天再跟你談。」
約翰坐下以後,她還是站著。父親已經坐在了首席,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蘇和弟弟也不敢跟他開口說話。父親從來早晨很少言語。雖然他起床很早,但是早飯前很少說話,喝第一杯茶之前從來不說話。他喜歡靜靜地坐在那裡,聽著收音機里的新聞,星期四的時候,則喜歡看報紙。
他見到了耶穌。
羅伯特大吃一驚。「我認識多娜,」他說。他從櫃檯邊上走過來,從副手的手裡接過電話。他原以為是一個性情古怪的人,一個緊張兮兮的老太太,那些自以為是在為社區做好事的人之一,總是以為自己知道犯罪者的下落。沒想到提供線索的人會是多娜·桑德瓦,那個在第一州際工作的值得信賴的聰明人,她是從來不會胡編亂造、歪曲事實的。
「我承認,我害怕極了。我不知道該向誰去報告,也不知道從哪兒著手開始調查。我如果查不出來呢?我叫了布拉德,他也在場。他會把屍體帶走做屍檢。我去告訴馬奴爾的妻子。我該不該向州警察局報告?我該不該向縣長官報告?這裏的命令關係是什麼樣的?程序呢?誰來檢查我是不是認真地履行著警察的職責,努力進行著調查還是在敷衍了事?」
蘇禮貌地對他笑笑,坐在教室中央的一個桌子旁邊。
約翰安靜了下來,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今晚天氣格外地暖和,把前幾天的冷趨甩的感覺都一掃而光。他站在陽台上,靠著欄杆,仰望著天上的繁星。月光格外明亮,金星、大熊星座和銀河都依稀可見,但是,在明亮月光的映襯之下,小星星們便黯然失色,融入到廣大的天空中。他將視線從天上移到了地上,在北部,在忽名忽暗的城鎮燈光相映下,他可以看見一排伸展著手臂的仙人掌的輪廓。他調整了一下身體的重心。腳下的陽台地板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嚇得夜鳴的秋蟬都屏息了叫聲。在向著阿帕池山峰方向,隱約可以聽見遙遠的地方郊狼嘶咧的嚎叫,聲嘶力竭、九九藏書陰沉恐怖。儘管他在沙摸上己經生活了快一輩子,每逢聽到這種可怕的叫聲,他還是不免要把它與恐怖電影聯繫起來。
「沒有什麼『一般的謀殺事件』,這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處理謀殺的案子。」
他知道,這就是問題的根源:人們對上帝缺乏應有的敬畏之情。即使是一些所謂的基督教徒,近來也只把上帝看做是一個笑眯眯的慈善的美國佬,善意地微笑著觀察著人類的一切舉動。這些人已經偏離了上帝的教誨,讓世俗的無神論者的血肉之口影響了他們對上帝的理解,竟然還膽敢吹噓說他們信仰上帝。他們遺忘了上帝是偉大的,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他會懲戒一切越軌的行為。他們被熏陶得與天主教徒一樣,以為上帝會寬怒一切,以為他們可以去偷雞摸狗、去殺人放火、去嫖娼淫|盪、去裹讀神靈,然後,做一次道歉懺悔,上帝就不再做追究。
「你們還沒有下去過底下吧?」
部分原因是由於那個可怕的屍檢報告。從他拿到報告到現在已經有兩天了,這兩天來這件事一直困惑著他。伍茲宣稱,用職業術語來說,馬奴爾·特里斯是由於失血而死。但是,失血的情況確實令人恐怖。從他的屍體里失去的不僅僅是血,還包括水、骨髓、唾液、精|子和膽汁,人體所產生和保持的一切液體的東西。所有這些液體都是從脖子後面唯一一個窟窿吸乾的。
「我也真的很想教這門課。我需要掙點兒外快。」
最後,他站了起來,來到屋子外面。
「我想另找一份工作。離開你,離開這份報紙。」
「可以再給我們一點醬油嗎?」她用一種很笨拙的嗓音說出那個「醬」字,本來是為了說得更加真實地道理一些,結果,既不像廣東話,也不像漢語普通話。
今天的生意很不景氣,平時他們都是在飯店關門以後才吃晚飯的,今天就破例提前吃了七點鐘左右,蘇和約翰正在看書,父親端上來一盆炒飯,放在最大的那個桌子上,並告訴蘇和約翰去收拾盤子、筷子和叉子。他們趕緊把仔放到一邊,隨著父親來到了廚房,母親和奶奶正在往碗里盛飯。
「我知道,但是,我必須按時到達,上周我已經遲到一回了。這麼說吧,我的導師不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份擔心一定寫在了自己的臉上,特德充滿同情地看著他說,「你看上去太疲勞了。」
史蒂夫唯唯諾諾地笑了笑。
羅伯特進人市政府大樓時,大門敞開著。他停下來往裡面看了一眼。房子里很暗,只有市政議員坐席上面天花板上那一排燈散發出幽暗的光,有檐廊台上布滿了陰影,牆壁兩側的走廊也黑黝黝的。大圓桌後面的坐席空空蕩蕩,整個大廳幽幽暗暗,不禁感覺毛骨悚然、毛髮上豎。他加快了腳步,避免回頭看。他已經上百次在這樣的夜晚路過議會大廳。從來也沒有這麼想過,可今天晚上有所不同,今晚一切都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電影散場后,她慢慢地穿過停車場,走向街道。停車場很空曠,只有電影院門口停著幾輛車。她停了下來,抬頭仰望著天空。黑漆漆的天空上散落著幾顆碩大的星星。月亮一定是躲了起來。空氣中已經有了初冬的寒冷氣息,夜晚習習的涼風吹來了一陣遠處簧火的氣味。
尤其是這裏的地平線。他熱愛這裏的天際。站在這裏的停車場上,他可以看見天邊大地的輪廓,在西北邊和南邊都有舒緩隆圓的起伏變化,整個地勢渾然一體。遠處可見荒漠上山巒的走向,時而可見一些不大不小的平頂山一字排開,渾圓的山頂與周圍的地勢自然和諧地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幅完整的圖畫。他最喜歡的是這裏開闊的空間、自由呼吸的空間,以及迷人的景觀、清新的空氣、和覆蓋大地四分之三的天空。
「算了吧,」她笑著說。
回到會計那裡后,蘇又繼續摺疊那些菜單。廚房裡現在靜悄悄的,只能聽見奶奶在那個老式錄音機里播放的音樂。她眼睛注視著那些菜單。父母親沒有再繼續他們的爭吵,害怕她聽見了不好。父母一直是這樣的,總要在她和約翰面前裝作兩人之間事事都是一致的,沒有任何分歧,裝作從來也沒有發生任何爭執。她和弟弟都很清楚事實是怎麼樣的,但是他們從來也沒說什麼,沒有跟父母親就此事交談過。
「沒有。他們離開修車場向西去了。我從他們身邊開過去以後就拐到了吉拉巷回家了。當聽說獷所發生的事情以後。我想最好還是打個電話,告訴你們我所見的一切,以便有所幫助。」
同時,他也為人們歇斯底里般的恐慌和整個杜區的騷動不安而感到害怕。從內心深處他並不相信有吸血鬼,真的。馬奴爾身上是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他確信,一旦殺人者被抓獲,事情就會真相大白,就會形成一個關與死亡的合理解釋。
他看著最近的兩個人慢慢地從身邊走過這些鬆軟的沙子很難保持住任何腳印,但是,他還是心裏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哪怕是篙草枝上掛上的一根細線、掙扎中抓下的一縷頭髮、或者隨手丟棄的口香糖包裝紙。
「她可信嗎?」
在他的周圍,似乎是有意地,半圓型地擺放著一些同樣乾死的動物。有一隻公雞、一隻老鷹、兩隻野兔和一隻朴鵑。
她站了起來。一方面,她想努力跟他解釋清楚,讓他明白自己正在經歷著什麼樣的變化,儘管她自己也沒有完全搞清楚這個變化究竟是什麼。另一方面,她又不屑與他做任何的抗爭,最後還是後者佔了上風。「我想我還是開始找找看。」
她好像感覺到了它的大小,還有它那可怕的年齡。
奶奶點了點頭,說了聲「晚安」,接著向大廳那邊走去。臉上仍然一幅不無優慮的樣子。她沒有笑。
他看了看保羅·戴維斯,他是亞利桑那教會建築委員會負責修復的官員,是專門陪同他來到這裏的。「這太棒了,」他說。「我們要了這塊地方。」
「我沒這麼說。」
那麼,為什麼整個學校如此空空蕩蕩?為什麼這裏沒有…個別人呢?
還有安娜。
「你敢肯定嗎?太晚了。」
世事難料。這就是從父親那裡學來的另一個道理:你很難判斷,在一個人華麗的外表下究竟掩藏著什麼樣的貨色;你也很難說清楚,漂亮的軀殼裡,一個人的內心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只有上帝才能窺探這一切。
惠勒點了點頭。「很好,」他笑著說。他又點了點頭。「星期五就星期五吧。」
雪莉笑道,「如果不是鄉村歌曲,就不是音樂。」
他告誡自己履行自己的職責,簡單地照本宣科,一步一步地客觀地進行屍檢的每一個醫療步驟。他再一次打開錄音機,再一次拿起手術刀。他深深地用鼻子吸了一口氣,有意識地想使自己鎮定下來。他又看著馬奴爾·特里斯。透過幾乎透明的羊皮紙般的皮膚,他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骨頭、煞白的頭骨、骷髏般的身軀。這些他太熟悉了,也很容易處理。這裏並沒有妖魔鬼怪,只有一具死屍,一具瘦骨嶙峋的死屍。這具屍體的狀況可能有些古怪。但是,它的結構並不古怪。
珍寧聳了聳肩,回答道:「我想是的。」
羅伯特聳聳肩。「也有可能,我不知道。」他向著窗外望去。除了遠處地平線上有幾抹淡淡的雲以外。整個天空一片湛藍。一定是很熱的一天。
他喝完了啤酒,把空罐仍進垃圾筐里。他想起曾告訴特德要關掉自動應答機,就從沙發扶手上伸手過去把電話撥到手動鍵上。他把腳擱高一些,放到咖啡桌匕,想看一會兒電視,但是,他覺得很難靜下心來,局促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在頻道之間不停地轉換著,不能集中於任何節目。
他打開錄音機,拿起手術刀,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又關了錄音機,把手術刀放下,從他旁邊的盤子里拿起汽水瓶子,喝了一口水。說到底,他並不想做這次驗屍。他把解剖工具一一擺放出來,試了一下錄音機,進行著準備工作、平時,這些工作用不了5分鐘,而今天他磨磨蹭蹭了足足15分鐘。他希望有一個助手或同事來幫助他一起做,他希望他叫了他的秘書金一起來,儘管他知道即使她來了也不會對驗屍程序有什麼幫助。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知道。」
蘇站在體育館邊上,向著了門廳望去。取新回到這裏感覺很奇怪。自從畢業后,她就沒有再回中學去過。儘管只有兩年,而且,自己也並沒有長大。但是。這裏的一切看上去顯得那麼小門窗、飲用水、衣櫃。就像去幼兒園參觀一般。
她有更多的慾望。從一開始、從他把她帶來見他哥哥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需要更多的東西。為了里奇的緣故,她曾經努力過,也曾經付出過。她清楚這一點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也明白他是多麼地憎恨加利福尼亞,她想使他過得幸福。不過,算了吧,她也應該得到自己的幸福,現在是他為她做些犧牲的時候了。
索夫克里斯在銀行旁邊自動取款機附近停下車,從旁邊的座位上拿起塑料袋。袋子在行車過程中已經開口了,裡邊的內衣內褲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味道,既難聞又富有刺|激,令人快慰。他跳下車,砰地一聲把門摔上,把塑料袋甩到肩膀上,咯咯笑著,這一舉動使他感覺自己酷似聖誕老人。
電話鈴響了,桌子上的無繩電話和廚房牆上的電話同時都響了起來,產生出一種奇特的立體聲效果。電話又響了一遍,他沒有拿起聽筒,等待著科麗去接。科麗接了電話,接著喊道,「里奇。」
吸血鬼。
她知道如果父母親,尤其是母親,知道了她是自己一個人出去參加一些像看電影和逛商店這類本來屬於社交應酬性的活動,一定不會讓她出門的。他們會以為那是家庭的一個恥辱,甚至會懷疑自己有什麼嚴重的間題,那些方面的問題。
「那麼我們的計劃呢?」
天啊,多麼骯髒不堪的一座城市!
那天晚上他就認識到了這一點。那天。他帶著望遠鏡來到荒漠里,等著觀看流星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體味著這份涼爽的氣息。她很喜歡這樣的夜晚,但是,不知怎麼地,這樣的夜晚又每每使她難過。這樣的夜晚應該與人共享,而不是獨處。這樣的夜晚應該與戀人依偎在一起,互相撫慰,品嘗著熱巧克力,而不是與父母在一起喝什麼甩袖湯。
脫水而死。
「很高興你安全到家了,」奶奶用漢語說道。「我一直在等你。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了。」
他搖搖頭。「在這個謀殺案上,我們必須有所突破。」
電影院就在雜貨店的另一邊,蘇剛好在電影開始前趕到。就在燈光暗下來的時候,她趕緊拽了把椅子,幕布拉開后,電影開始了。
但是,後來,惠勒發現自己具備了這個神奇的功能。他可以預測一切,他能夠看透一個人的外表,讀懂他的靈魂世界,了解一切事實真相。這是上帝給予他的恩賜,天恩浩蕩,是對他忠貞不渝地宜傳上帝旨意的報酬。
惠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上帝建造起他自己的王國以後,鎮里的這部分將被徹底消滅。這裏將被徹底剷平,重新耕種正直和善良,充滿正義的人們將居住在這裏,他們理解上帝的旨意,對他懷有健康的敬畏之情。
這就是他們想說而又不敢說出來的詞。這聽起來很荒唐,但是又很可怖。他曾經核對過驗屍官的發現,問他一個發狂的人有沒有可能在傷口處用他或她的嘴把別人體內的所有液體吸干。見過馬奴爾萎縮的軀體,他知道這種想法很荒唐。但是,伍茲回答說,只要藉助於一個強有力的水泵,能夠打開內部器官之間的隔層而不至於完全毀壞這些器官,這是可能的。不過,驗屍官也承認,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裝置。另外,這樣的裝置如何能在屍體周圍相對脆弱得多的動物身上達到同樣效果呢?
「我也能得到學分嗎?」
里奇從中間的過道上走下來,把頭探出門外左右看了看。又回頭看了看牆上的表。「已經7點了。我看沒有人會再來了。」
她對視著他的眼光,「那不是問題的關鍵。」
羅伯特搖了搖頭,看了看站在吉普車邊的兩個副官。里奇注意到,自從他到了以後還沒有看見他向峽谷里望一眼。「我不知道,」他說。「我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就是布拉德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件。」
他搖搖頭。「那麼,你想找什麼樣的工作?里奧韋爾德的經濟並不景氣,你以為鎮里還有一個留給學社會學的女士的空缺嗎?」
蘇搖了搖頭,「我會走回家的。」
「哦,趕上倒霉的一天。」科麗跟接待員笑了笑,繞過隔開卡羅爾的房間和新聞室的屏風。里奇正像往常一樣在接聽電話,飛快地在順手從面前的紙堆里抓來的便條紙簿上書寫著,並在科麗把錢包放在對面牆邊的桌子上時向科麗招招手,道了好。通常,她會坐下來,翻閱她的信件,檢查是否有什麼地方趣事可以登載在她編輯的幾個欄目里,但是,今天她只是斜靠在桌子上,等待著里奇掛完電話。她發現自己觀察著這整個房間,房間盡頭的粘貼板、油印機、蠟紙、風乾機,第一次意識到她是多麼地討厭這個地方。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牆上的裝飾——一張彭納的圖畫、一張這座城鎮的鳥瞰圖、兩期曾在亞利桑那州新聞協會一年一度的報紙競賽上獲過小獎的裝裱過的報紙—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從來也沒有在這間房子里留下任何屬於她自己的東西,為什麼她不曾想過要裝飾她自己的辦公區域。
近來,她不止一次地想到自已應該尋找另外一份工作,離開里奇和他的那份報紙,干點兒屬於自己的工作。她還沒有和里奇談過,不過,她越想越覺得自已是對的。換一份工作可能解決不了她所有的問題,但是至少,是向著正確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
看著他現在木獃獃的這個樣子,蘇甚至懷疑早飯前他是否跟母親講過話。她想,他們是不是鬧表一響就起床了,靜靜地下了床,穿好衣服,誰都沒有說話。
如果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最後離開這個地方,那就是安娜的生活。
或許她應該告訴老師剛才看見有個可疑的人藏在過道里,最好派人去查看一下。
「它們看上去也像被吸幹了。你過來親自看看。」
她的想法來源於自己讀過的書和看過的電影。家裡的其它地方到處塞滿了俗氣的傢具罩子、地毯、枕套、模擬玉器、破舊的玻璃佛像等,還有古玩店裡模擬的中國文化用品,後者本來是為那些美國旅遊者準備的,卻被她父母親一股腦兒地搬回家裡來。
布拉德·伍茲一生已經檢驗過很多屍體:有年事已高的老人,有被疾病吞噬了的孩子,有死於礦區事故的工人,也有交通事故的受害者。他們中有的讓人傷心欲絕,有的令人可憎可惡。但是,每個人都曾經是一個正常的人,所有的屍體他都不感到害怕。
今天晚上到家以後,他一定要給羅伯特掛電話。
「正是她所描述的人。但是伯克5年前就死了,死於獄中械鬥。」
在母親表示反對之前,蘇很快進人卧室,穿上一條牛仔褲、一件T恤衫,從她父母卧室的梳妝台上拿了鑰匙,迅速到了車庫裡。
「等我到了18歲,」弟弟最後說,「我就帶耳環。」
「那麼關鍵在哪兒?」
「但是,或許這會跟那件事情有關。我的意思是,上帝啊,瞧瞧他。」他指了指溝里的屍體。「這不是一般的謀殺事件。」
終於,她找到了汽車鑰匙,把車鎖打開,打開車門時,撞了一下自己的膝蓋。她跌跌撞撞地趕緊爬進車裡,鎖上門以後才敢抬頭看看外面。
「你幾點鐘回來?」母親問道。
他不太清楚,自己會不會改變看法而去支持她這麼做。
「難道他在下……?」里奇開始問道。
「明白。」
通常,他們把衣服按顏色分類,藍色的、白色的、棕色的都分別放開,但是內衣內褲都擱在一起,不分什麼顏色或風格。他從貨架上取下衣服掛,沒有認真檢查一下衣服掛上究竟是些什麼樣的衣服。很多女士的衣褲可能都穿破了,還縫補過。大多數男士的短褲可能還留有髒了的痕迹,不過,他並不在意。他把這些舊內衣內褲高高地壘在自己的胳膊上,通過過道時旁邊一個臃腫的婦人散發著哄哄的汗臭。他把這堆衣服放在收款台上用膠條粘著的破裂的玻璃上面,收款的老太太不無驚奇地看著他,甚至有些害怕的樣子。他沒有流露任何跡象自己為什麼要買這麼多的舊內衣內褲,只是站在那裡,一聲不響地看著電子收款機上的數字顯示出來。
但是,里奧韋爾德不是一個一般的城鎮。只要他們停車場舊貨市場的廣告能夠按時刊登出來,沒有人會關心他是警察署長的弟弟、市長的表兄弟、還是總統的乾兒子。這雖然使得他的新聞職業道德被貶得一錢不值,但是,他個人的生活反倒變得容易多了。
「給皮·威打電話。他知道該怎麼做。他一定碰到過類似的事情。」
「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我看見的一切。我沒有說他就是伯克,而只是在描繪我看見的那個跟特里斯先生一起走的人。」
「是一個R級電影。」
蘇紅著臉說:「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們付不起別的錢。」
反過來說,當他觀看舊金山、底特律和紐約等地每日新聞報道里謀殺的案件時,當他閱讀關於毒品和暴力犯罪的統計數字時,他又覺得里奧韋爾德畢竟是生兒育女的理想地方。
她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這令他很吃驚。她很幸運,趕上了合適的天時和地利,成為三聖教教堂的秘書。這本身並沒有什麼,他想,但是,她是在為惠勒牧師工作,這件事使他感到很煩。他不認識這個人,除了幾次關於教會專欄內容簡短的電話對話以外,再沒有什麼真正的交往。不過,他一直感覺,惠勒是一個市儈、一個江湖騙子、一個喜歡並適合在電視上拋頭露面的佈道家。他不喜歡惠勒,也不願意妻子給他工作,不過,此時此刻,也許他還是少說為佳。
問題是她似乎沒有任何漂泊的方向。她曾經設想過回去攻讀碩士學位,甚至曾經半真半假地考慮過婚外戀的問題,但是,似乎都不合適,都沒有辦法落實。當然,里奇對所有這一切都置若罔聞,他總是那副樂悠悠的樣子,悠閑地從事著他那份報業,撰寫著關於度假者如何用馬糞製作沼氣和矮小的老太太如何跟二流演員的表兄弟約會的文章。她不清楚他是否認為自己的工作很重要,但是她知道他對此很滿足。他沒有任何其它遠大的理想,除了編寫這些無人翻閱的小鎮生活故事之外,他沒有任何其他的願望;除了里奧韋爾德之外,他沒有想到過要去任何其它地方。
「我們找到了。」
羅伯特的視線跟著副手的手指方向,順著地上向上的深長裂縫,他發現有二三十隻死老鼠。它們的血液和體液完全被吸幹了。身體就像一堆毛茸茸的皮囊,腦袋酷似有眼無珠的骷髏。每隻老鼠的上半部分都變成半圓形的千枯的球狀。
母親用廣東話喊叫約翰去吃早飯。
珍寧搖搖頭。「沒有看。不過,沒什麼,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上學。我已經徹底地與上學無緣了。畢業那天我就曾經發誓永遠再不進任何形式的教室。」
「肯定嗎?」
有時候,他真懷疑自己在里奧韋爾德是不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他從來沒有在其它什麼地方生活過,甚至每次在亞利桑那州以外的地方最多只呆幾天。他在想,如果遷移到另外一個州情況會九_九_藏_書怎麼樣呢?里奇常常告訴他說,他是幸運的,不像他自已搬來搬去,一再做出錯誤的決定。但是,羅伯特對此有所懷疑。如果有足夠的書供他閱讀,就是生活在監獄里,里奇也會過得很幸福。但是,羅伯特不同,他生活在現實中而不是想象中,他需要擁有物質的實在的東西才能幸福。
他走進門來,對前台坐著的特德點了點頭。「今天晚上怎麼樣?」
「局長!」
在擦桌子的時候,她抬頭順著窗戶往外望了一眼,看見弟弟約翰正在沿著街道向飯館跑來。他跳過停車場前面的小水溝,直奔飯店而來。他一把推開飯店的門,震得門上的門鈴都直響,順手把書包扔在最近的一個桌子上,衝進了廚房找水喝。「終於,」他喊道,「星期五了。」
雖然南鳳凰城的很多居民屬於浸禮會,但他們中很少有人能夠出資保護這座教堂。牧師也曾跟亞利桑那教會建築委員會接觸過,願意與任何教派拿現在的教堂與教堂遷移的費用做交換。他還與循道宗派達成協議,允許他在星期六的下午他們的禮拜做完以後在他們的教堂做禮拜,但是,他還是想爭取挽救他自己的教堂。他來這裏的神聖職責就是挽救它。
他坐在沙發里,心情很沉重。
「我會的。」
里奇放開了窗帘。安娜己經起床了,他可以聽見起居室里正在播放「芝麻街」的主題曲。他把毯子推開,下了床,盡量小心翼翼地不打擾科麗睡覺。他去了洗手間,然後披著睡袍,通過過道,來到了起居室里。「親愛的,早上好!」說著,他把安娜抱了起來,在她的前額上很快地親了一下。
「里奇嗎?是我。」
「那麼。再見。」她強掩著自己的恐俱,心咚咚地跳著,迫使自己的雙腳抬起,跨出了教室門。
一定是因為里奇,她暗想。是他倆的關係,他倆日漸疏遠了。
她看了看他,嘆息了一聲,又搖搖頭。「里奇,」她說,「我想找一份工作。」
在他情緒比較浪漫的時候,他常常想自己是一個正直嚴肅、一絲不苟的記者,他的角色很適合由鮑嘉,白蘭度等演員在屏幕上扮演。但是那只是一個美麗的白日夢,連他自己也說服不了的痴人說夢。實際上,他倒更像一個秘書而不是其他任何身份。他的生活根本不值得搬上銀幕,即使是一個三流的肥皂劇演員也不會來演他的角色的。
他剛來達拉斯時還是個乳臭未乾、不諳世事的22歲的孩子,也沒有接受過多少教育。他一直做中得學,開始時在公共汽車站座位上進行說教,後來就利用自製的活動講台。他開始時只是人們好奇取笑的目標,逐漸地變成他們的興趣所在。人們逐漸開始聽他說教,聽從他的教化,使很多人皈依上帝的教誨。不過,說實話,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他的信徒。他一直搞不清楚這是為什麼。這個問題倒不會使他徹夜不眠,他知道他的目的是教化這些人,而不是與他們交朋友。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使這些草木之人皈依了他的上帝,他從會從中取得一點樂趣。他為什麼不因為感化了一個信徒而以之為樂呢?儘管他從來沒有在公眾面前流露過,事實上,他並不關心你屬於哪個教派,並不關心你是否相信他。在聖壇上時,他有很高強的掩飾自己感情的本領,他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掩飾自己對這些骯髒、無知的野蠻人的厭惡之情。
「你好!」他對著話筒說。
「小姐,」那位女士舉起一隻晒黑的手,喊道。
羅伯特轉身對著驗屍官說,「請原諒,我跟我弟弟說幾句話,好嗎?我想和他單獨談談。」驗屍官點了點頭,慢慢向著汽車退了幾步。羅伯特看著里奇,好一會兒,他都沒有說話。他的眼神看上去很不解。
里奇點點頭。「明白了。」他看著她問:「你不在那個中餐館幹活嗎?」
「早飯吃什麼?」她問道。
「小心,慢著點兒。」他說著,用屁股撞了姐姐一下。
他搖搖頭,一邊推開玻璃門,一邊不無自嘲地笑了笑。《膽小鬼羅伯特·卡特》,這書名作他的自傳很不錯。
「鑰匙在梳妝台上,」父親告訴她。
她把抹布向他撇來,他順手一把抓住。想拿抹布打她。但是她趕緊跑到了桌子的那邊。
她意識到在自己不滿足和不知足的心理底層存在著另外一種感覺,那就是畏懼。她有一種不可名狀的、來自直覺的預感:災難就要來臨。她盡量跳過這種想法,不讓自己胡思亂想。這種感覺很奇怪、很陌生,跟里奇、她自己和他們之間的關係都沒有關係,而是,預示著一種更大的潛在的危機、一次地震或一場戰爭。如此強烈而又無法解釋的想法來自何處,她連想都不敢去想,但是,她忍不住想,這是不是與她個人的心緒不安有關。
看完相片以後,他就把它和在父親的抽屜里發現的一捆用橡皮筋綁著的舊日的書信一起扔到壁爐里燒毀了。
「大水道。我懷疑你是否需要照相機,這些相片恐怕不適合上你的報紙。」
或許他終於能夠獲得些喘息的機會了。
血和唾沫。
里奇永遠是這個樣子,安穩地停泊在他那個封閉的港灣里。
「這是什麼意思?」
緊張的時候他總是很餓。
吸血鬼。
他通過地上堅硬的砂石路,繞過那些停著的車輛,來到羅伯特和伍茲面前,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好!」
「還沒完呢。」
「就在確信他被殺的那天晚上,我看見一個人與特里斯先生一起走。」
他所希望的那樣……
「奶奶呢?」蘇用廣東話問道。「她不吃嗎?」
「明天給我打電話。」
他意識到自己想起了那份驗屍報告和羅伯特跟他講過的話,當時他確實為之驚駭。但是,在某種程度上,那個一式三份的列印的簽了字的官方報告是一種真實可信的證實,使得原來令人質疑的問題成為一種可怕的事實。他曾經告訴哥哥說這就好像是在一場恐怖電影里一樣,看來他是正確的。
父親從開始就讓惠勒了解了母親的真相。儘管他從來沒有見過母親,他準確地了解母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父親曾跟他講過。父親曾跟他多次講過關於母親的事情。
他搖搖頭。「要求我20分鐘以後再離開,以免萬一有人再來。」
「這樣的事情?」羅伯特搖了搖頭。「我不相信。」
羅伯特停下來,皺了皺眉頭。「老鼠?」
「我接了,」他回答道,然後拿起了聽筒。「你好!」
她看著黑黝黝的過道。這是自己的想象還是過道里那些不規則安裝的燈不如剛才亮了?那些陰影怎麼也變了位置?她咳嗽了一下,在寂寥的夜晚聲音就像機關槍一樣。為什麼她聽不到學校那邊的一點聲音呢?
她繼續一邊走著,一邊想象著母親是不是還醒著。在等待她回去,然後進行一頓詳細的盤問。
「你以前上過什麼新聞課程嗎?在校報或者其它報紙上發表過東西沒有?」
「因為如果我不這麼做,」她說,「就會發瘋的。」
他們立即停下來,約翰把抹布遞給了父親。悻悻地說:「老溫家又一個充滿歡樂的星期五。」
羅伯特感到很冷,儘管今晚並不是特別冷。脖子後面的汗毛瑟瑟發抖。他很高興特德今天值班,此時此刻,他決不想獨自一個人在呆在警察局裡。
蘇蜷曲著身體,側卧在床上,眼睛盯著牆上裱過的薩根圖片的右下角。約翰已經起床,正在準備去上學。她能夠聽見他在衛生間里刷牙。再往裡邊,只聽見廚房裡盤子罐子磕磕碰碰的聲音以及母親富有節奏地跟著收音機里的音樂唱歌的和聲。
「謝謝!」
儘管父母親誰也沒有說過什麼,但是很明顯,他們一定在想她肯定出了什麼問題,否則都21歲的人了,怎麼還不結婚呢?母親總是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說,她自己在21歲時已經是一個兩歲孩子的母親了。每逢這時。蘇從來沒有說過一個字。但是,她總是暗自思忖,如果自己在21歲時就懷孕,父毋又一定會覺得自己就像西方社會的賤女人。
「那麼安娜怎麼辦?」
里奇拿出錢包,遞給他五美元的一張鈔票。
「是的,你是。你不敢把他帶來我們家,就背著我們偷偷摸摸地進行。」
母親也吃完了,蘇把自已和弟弟的碗端回廚房裡。不大一會兒,電話鈴響了,母親接了電話。「喂?」短暫的停頓后,「蘇?」
「是本最先發現的。」斯圖指著牆上的裂縫說。「在那兒。」
「好吧。再見。」
蘇返回到餐廳里那兩位客人的餐桌邊,把醬油放在他們的桌子上。他倆裝作沒看見一樣,不理不睬。
任何事情。
里奇桌子上邊架子上警察局的掃描器上發出了呼叫聲,他很機械地一邊繼續聽電話,一邊伸手把掃描器上的音量調大一些。警察通訊員列舉了一系列混亂的數字便靜了下來,里奇又把聲音調小一些。
下午的氣溫比羅伯特預想的更加難以忍受。他站在水道西牆擋住的陰涼底下,咕嚕咕嘟地喝著剩下的半捉可口可樂:這個可怕的印第安夏季何時才是個頭啊?
「我在有線電視上已經看過上千個R級電影了,你也是,約翰也是。」
「好吧,這也是我必須按時上班的原因,我不想被換到夜班。也許現在我少不了做一些不愛做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在半夜三更的時候一個人站在櫃檯里,更不想周圍有瘋子在亂跑。」蘇離開370公路,把車開到搖滾迪斯科路上看了看儀錶盤上的鍾錶。珍寧大概晚一分種左右,就這麼多。「今天下午需要來接你嗎?」她問她的朋友。
羅伯特又感到一陣寒冷直逼而來。這兩件事之間很可能沒有關係,他希望上帝保佑,它們之間別有什麼關係。但是,他忍不住想,不管是誰殺害了馬奴爾·特里斯,兇手仍然逍遙法外。
「為什麼?」
「為什麼不行?」母親用廣東話問道,「為什麼你不想帶弟弟去?」
為了達到此目的,他甚至動用了家法。
她將汽車開過學校周圍的土路,來到教工停車場。這邊燈火通明,也有很多車輛,人們三三兩兩地一起走向他們的教室。她把車停在一個道奇小貨車旁邊。那場恐怖和驚慌稍微減輕了一些。她差一點就要在一群陌生人中間邊跑邊喊叫「魔鬼來了」。此時此刻。她仍然感覺得到剛才那份刻骨銘心的畏懼,仍然能夠看到校園南部那團緩緩移動的黑影。但是,現在,有一個什麼魔鬼隱藏在校園陰暗的角落摩拳擦掌的這種想法不免顯得有些胡編亂造、荒誕離奇,純粹是過於緊張、神經過敏所致。
「約翰……」蘇提醒他。
「珍寧?」
奶奶在蘇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說:「我們早上再談吧,現在太晚了。我老了,需要休息;你年輕,也需要休息。我們倆都應該睡覺了。」
「好吧。」
難道生活對於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嗎?就這樣漂浮著、簡單地存在著?這樣太沒有意義、太沒有目標了。在學校時,她曾經努力學習過,爭取過好的成績。這一切又有什麼用呢?
血和唾沫。
「R級電影?」母親說,「我看你還是別去看這個電影吧。」
「沒事。只是,你知道,我爸爸下班后又沒有回家,媽媽就又拿我出氣了,我不得不離開。我以為可以和你一起來看電影的。」
他看著擺在屋子中央桌子上的馬奴爾·特里斯的屍體。此時,老頭子的屍體看起來比裹在那些寬大的衣服里更不成人形。
「哦,好。」
「不是我,是你。我只說我要選修一些課程。」
她嘆了一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
伯福德聳聳肩,「謠言。」
「又是空調?」約翰呲了呲嘴,又搖搖頭。「我們把空調調到50度,然後把所有的門都打開,讓冷風吹出來,把他倆吹清醒些。」
「就是在特洛伊修車場工作的那個老頭嗎?」
他又從會計的頭頂上方斜了他們一眼。他們用筷子吃飯,雖然他們筷子使用得還算比較熟練。可在蘇看來,還是有些做作,有些虛假。她始終弄不明白富足的美國人為什麼吃中國餐時要用筷子?這些人在其他時候從來也不使用筷子,在吃美國餐或者墨西哥餐時不使用筷子,做飯時也不使用筷子,而吃中國餐時卻堅持要用筷子。難道他們以為這樣就會使自己更加道德,能夠拓展他們的民族文化嗎?她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她的父母親和祖母從來都是只用筷子,而她自己則不一定,既使用筷子也使用刀叉。這取決於桌子上擺的是什麼。她弟弟約翰更喜歡用刀叉,很少用筷子。
父親瞪了他一眼。「吃吧!」
「是的。」
躺在沙地上的時候,他抽抽巴巴、瘦骨麟峋的樣子活脫脫像一隻已經乾巴的昆蟲,鑽到了人的衣服裏面。但是,現在,他躺在驗屍台上,在手術燈冰冷的燈光照耀下,那副奇怪的變形令人更加難以置信,更加毛骨驚然。現在布拉德清楚地認識到他那昆蟲般骨瘦如柴的四肢、塌陷的肢體、可怕乾癟的臉龐和奇怪地萎縮了的生殖器官,這整個憔悴易損的樣子,都是由於瞬間的脫水而役有腐爛的結果。
「我會打電話給卡薩·格拉德的費恩,告訴他中午時分你們倆會到達。」
她看見那兩個年輕人停止了親吻,走進了他們的紅色小貨車。在出發之前,他們又開始了熱烈的親吻。
「一大清早,你這想法真令人愉快。」
「好吧,」蘇說。兩個人走過了大廳,在蘇的卧室門前停了下來。蘇打了個哈欠,笑著說:「晚安,奶奶。」
「你必須親自來看看。」
他無比緊張,趕緊向後退去。老人屍體上有幾處骨折,肋骨處塌陷了下去,同時,這些地方的皮膚也都裂開。沒有任何地方的皮膚和肉層存在一點水分,也沒有一點彈性破裂的地方沒有一絲血跡。
「忙什麼?我們不會晚的。」
「什麼?」
他把鑰匙扔在咖啡桌上,把起居室、飯廳和廚房的所有燈都打開。房間里似乎比平時還安靜,他走到電視面前,把它打開。謝天謝地,總算有點兒聲音了。電影頻道上正在播放一個警察偵探邀請一個漂亮的女士到他的公寓去。
在某種程度上,他會像聖誕老人的。至少對他的下級是這樣。
火化可以保證馬奴爾·特里斯不會從屍體里站立起來。
「就是有,我這裏也有足夠的大蒜把他們擋住,一直到天亮。」伯福德笑道。里奇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聽著,我還有事。我的飯好了請叫一聲。我就在車裡。」
他又感到渾身冷魂咫的。他向著四處張望著,意識到由於地形的起伏變化,就是站在他家的陽台。上也看不到鄰居們的燈光。秋蟬又開始了嗡叫,那隻郊狼又發出了孤寂的嚎叫,聲音儘管很低沉,但是很清楚。
「因為我是和一個朋友一起去。」
「但是,今天他們是休息日。」
「告訴我一切。我們會分清主次的。」
但是,在他看來,馬奴爾·特里斯的屍體不只是一具簡單的軀殼。儘管事實上它是他見過的最名副其實的「空殼」,但是,他並不覺得它是一具被遺棄的軀殼。他忍不住想,馬奴爾·特里斯的靈魂並沒有離開他,那束使人之所以為人的星星之火仍然在這具乾癟的屍體里燃燒著,它並沒有熄滅。
「你跑不掉的。」
他倆有很多事情需要討論。
他笑了。如果幸運,星期五之前就把所有的制服都做完了。
羅伯特用手把頭髮將了將,看了看副官,覺得一陣倦意襲來,不得不用手揉了揉眼睛。「你是對的,」他說。他從櫃檯那邊拿起了一卷橡皮筋綁著的案卷,說道:「我把電話自動應答關掉,這樣就能接聽電話了。如果公共安全局打來電話,或者有其它什麼事情,給我掛電話。」
里奇探過身去,把窗帘撥開一條縫,向外張望著。透過鏈條連接的柵欄,在車庫拐角和後院最裡邊的那棵木棉樹之間,他可以看見遠處的沙漠、舒緩的平地,還有近一些的暗紅的小土包。粉紅色的朝陽光芒四射,映照著北部山坡上隨處可見的巨石。
過去的兩年裡她想盡一切辦法攢錢準備上大學:與父母親住在一起,全日工作,只是偶爾地才出去看一場電影作為消遣。她想上大學的目的是為了學習,而父母親可不這麼看,他們認為,現在大學可能是她找到一個好丈夫的有利場所。
看見他們出來,約翰抬起頭來。母親把盤子放在桌子上時,他皺了皺眉。他放下勺子和叉子,用英語問道:「為什麼我們早飯從來不吃早飯該吃的東西?」
什麼也沒有,停車場上空蕩蕩的。
他把完成的制服掛在衣服架上,然後掛在自己釘在辦公桌後面牆上的釘子上。鮑勃·瑪琪做的也未必如此漂亮。這些制服無論是面料、質地或風格都各具特色,都分別保留了原來的胸衣、短褲、褲頭等的特色,但是,又經過加工改造,從原來卑微的出處搖身二變而成為風格各異、獨一無二的銀行制服。
「上個周五晚上,6點種左右,我從哥帕海德路開車回家,就下班順路在雜貨店裡買些東西。街上空空的,我看見兩個人在路邊走著,離開了特洛伊修車場。我走近才發現他們是特里斯先生和另外一個男人。特里斯先生……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這些。我不想把我自己的感覺強加于我所看見的一切。」
「不,一份真正的工作,有酬金的工作。我討厭透了這種緊緊巴巴的日子,討厭透了不得不吃那些吃一口頂兩口的食物。」
他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在門口處站了一會兒,觀看著電視。他回憶不起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邀請女士來這裏的。朱麗之後有過其他的女人,但是都是從酒吧裡帶出的只配做一夜露水夫妻的女人,這麼做更多的是為了嫉恨而不是為了縱情快樂。是為了在他與朱麗有緣再見面時作為報復嫉恨的火種。
母親是一個妓|女、一個娼婦、一個裱子、一個恬不知恥的淫|盪的臭女人。
「多娜·桑德瓦骨子裡不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他嘆息道。「我相信她看見了什麼人,但是我不相信她真的看見她所說的人。」
也許她從來也沒有想過這裡是屬於她自己的。
他很快掉轉車頭,開到停車場外面,加足馬力,快速弛過中心路,只在拐角處放慢一些速度,然後又加速飛馳上370公路,開向伯福德的漢堡包店。
「跟你說話呀,」他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但是他可以聽得出來羅伯特的聲調很嚴肅。
骯髒的、氣息奄奄的城市。儘管夏日周末有鳳凰城人的不斷涌人,儘管這裡有搖滾迪斯科俱樂部,里奧韋爾德正在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這裏從來就不是一個經濟繁榮昌盛的社區,也沒有什麼文化上值得炫耀的地方。加之,80年代礦區倒閉,工人失業,過去僅有的那點可憐的經濟穩定狀態完全被摧毀。里奧韋爾德沒有辦法單純依靠旅游業生存下去,尤其不能依賴基於周末娛樂的旅遊經濟活動。逐漸地。由於人們開始在其它地方尋找發展的機會,這裏的經濟開始走向蕭條。就在過去僅僅一年裡,3家商店宣布關門倒閉,在市區商業區不到兩英里的範圍內現在已經有6座建築人去樓空。
蘇從會計那兒繞出來,走到他們的桌子前。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有一份工作。」
她跟著兩個年齡較大的婦女向辦公室走去。她倆帶著油畫刷子和畫板,很顯然,是來上藝術課的。在辦公室外面,她們分頭走了,她倆去了左邊的多功能廳,蘇向右邊去了。
終於,他把手術刀擂入了屍體的胸腔,他那些不寒而慄的想法也都不翼而飛,近乎迷信的恐怖心理被熟練的幾乎無動於衷的職業技能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