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只是感覺，我看見了她，赤身露體的她，無處不在，時時刻刻。」

這種感覺很難解釋，但他確實比以前更怕呆在家裡了。這種不安已開始影響到他生活的各個方面，包括他的教學。

但僅僅想著過去，他就感到了一陣衝動。長大之後第一次，他開始允許自己回想他和多娜所做的事。不僅僅是做過的，還有那些她要求他做的事。他還想起了在空房子中看到的女孩，想象著她如果沒有穿長袍會是什麼樣子。

「可果樹還需要澆水，」豪爾笑了。「你可別想在生物上對我指手畫腳。」

很有可能。

「夏天已經過去了，」諾頓邊說邊向他走去。

諾頓猶豫片刻。「她讓我去做些事情。命令我去。」

十分鐘后，卡羅爾在廚房裡等著他。

「沒關係，約翰遜先生。如果所有的老師都能像您這樣，城裡的孩子就會好多了。」

「我想所有人都會認為我瘋了，要把我送進精神病院。一個老鰥夫認為他被他妻子的鬼魂騷擾？」他搖了搖頭。

這真的不是他的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幽靈。現在他相信了，而且嚇得半死。

那姑娘沖他微笑著。那笑容是陰險而不自然的，他想都沒想，轉身便跑。他飛奔下台階，踢飛了堆在人行道上的麵包。狂跳的心臟險些令他窒息，但他仍繼續跑著，在離那房子百米遠的地方才停了下來。在他眼前，他似乎還能看見那個骯髒、渾身散發著性感的小女孩。他無法將這一形象趕出腦海。他想接著跑，跑得越遠越好，但雙腿和肺都已不聽使喚。儘管恐懼到了極點，他也知道自己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能離開這個地區。

「這可能是個警告。關於你的死，你的來生。我想你不應該對它置之不理。」

那天晚上它出現在了他的夢裡。夢中的鬼魂溫柔得多。他不再感到白天看見它時的那種恐懼。在夢裡，它就像真正的卡羅爾一樣——只不過是死了的卡羅爾。它站在一片曠野中，手指著遠處黑暗中的一點兒光亮。

諾頓點點頭。「是的。」

他以前見過她。

接著兩人發生了性關係。

還有她的鬼魂。

但後來……

豪爾曾提出和他一起回去。儘管這隻是個姿態，也讓他心存感激。他知道他的朋友很為他擔心。但他很害怕。如果真是上帝在召喚他，那麼他必須給他注入更多的勇氣，或者再給他其它的暗示，讓他知道這有多重要以及為什麼重要。

他考慮過賣掉房子，搬進某個廉價旅館，直到找到一個新家。但他明白這並不能結束一切。奧克戴爾仍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那人影仍然微笑著，向他伸出手來……然後漸漸消失在空氣中。

「你會相信我嗎？」

街對面，一對遛狗的夫妻正盯著他，奇怪地皺起了眉頭：一個老傢伙怎麼會從一幢空房子里狂奔而出？再說那也不是他該去的地方。他看著那對夫妻，咧嘴一笑，向他們揮揮手。他們不好意思地轉身走開了。

40年前搬走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奧克戴爾。

她最多不過10或9歲。身上穿著一件髒兮兮的白袍，很寬鬆，似乎一動就有可能從肩頭滑落。一縷搭在額前的頭髮使她顯得很誘人；不是那種成年女孩的故作姿態，而是一種自然、不加掩飾的性感。

他知道這樣想有些自以為是。他的處境和上述二位不能同日而語。世界並不會因為他拒絕回奧克戴爾而停止轉動。

兩個人來到廚房。諾頓坐在餐桌旁的角落裡，豪爾則開始擺弄咖啡壺。

他的心由於恐懼狂跳著。「出去！」他大喊。「你已經死了！出去，不要再回來了！」九_九_藏_書他曾聽某些業餘心理醫生說過，鬼魂之所以在它們的生前住所流連不去，是因為它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沒有準備好離開。

他明白它的意思，全身不禁一陣發冷。它是在讓他回家去，回到他出生的奧克戴爾。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懂得它的意思的，但他仍頑強地拒絕著鬼魂的要求。

諾頓兩手撐著膝蓋，努力調理著呼吸。太陽已經基本下山，暮色漸漸降臨。他不想天黑后還呆在街上。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天哪，他的身體真是一團糟。

他無法回答這些問題。

「不知道。」

諾頓點點頭。

豪爾沉思片刻。「也許你最好回去一趟。」

諾頓跟在他後面走進了屋子。和往常一樣，沙發上堆滿了報紙，餐桌上擺著剩菜。屋裡各個角落都堆滿了書籍。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和早上不一樣了，但又說不清是什麼。風已帶著陣陣寒意，路兩旁散滿了黃黃紅紅的落葉。太陽還未落山，但已離地平線不遠。周圍的一切都已籠罩在昏黃的光線中。他放下提包，將大衣紐扣扣緊。秋天來了。這讓他有些興奮。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他的生活變得多麼悲慘，但是依然有希望，依然有讓人振奮的事情。

但卡羅爾的鬼魂卻和她長的完全一樣。

兩人沉默良久。

「在奧克戴爾？」

被誰派來的呢？

豪爾正站在院子里，給他的果樹澆水。

而且帶著其它的鬼魂。

諾頓揮手讓他住嘴。「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豪爾。」

「你看上去很累。」豪爾放下水管，然後關上了水龍頭。「進屋來，我來煮些咖啡。」

他想不起來了。他放下杯子，來到衛生間。

它再次出現是在第二天晚上。當時他已上床，正在努力睡覺，不去聽屋裡那種奇怪的響聲。但不知為什麼，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向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但他現在卻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屋子突然顯得過於空曠，他也覺得坐立不安。他應該繼續工作，以使自己不去想卡羅爾。

「你看見了她，還聽見了她說話？」

還有那些螞蟻。

諾頓仍然一聲不吭。

風還在吹著，但這時他感到的涼意已完全和天氣沒有關係。那是從心底里湧出來的不安。雖然他仍想不起在奧克戴爾的生活的具體細節，但那大致輪廓已開始漸漸浮現。有什麼東西在想和他聯繫。抑制住內心的不安，他沿著麵包片指引的方向走去。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奇怪的是，沒有了鬼魂的房子卻似乎顯得更加怪異。看見卡羅爾赤身裸體突然出現在屋子裡，確實令他不安。但那畢竟是卡羅爾本人的延伸。儘管他們的關係並不那麼融洽，但知道卡羅爾仍在屋子裡，依然讓他感到安慰。

他下了床，走到窗前。

卡羅爾在那兒。

過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們曾經是朋友。起碼開始的時候是。他們一起擺弄玩具、玩冒險遊戲。但不知什麼時候，情況改變了。他想起了他們是如何毆打別的孩子，把他們弄哭。活埋一隻倉鼠。扒掉一張狗皮。

「我不打算回去。」

諾頓醒了。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汗水已將衣服浸透。他坐起身，將放在床頭的水一飲而盡。他有多長時間沒有想起過奧克戴爾的家了？幾十年了。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在有意迴避對家的回憶，但現在看來，他確實是在努力忘記那段回憶。

葬禮結束后，人們跟著他回到家，重複著慰問詞，把大捧的鮮花和悼念卡塞在他手裡。等到最後一人離去時，已是晚上八點。他送走客人後，直接就上https://read.99csw.com了床，不是因為疲憊，而是他不想讓自己有時間思考。

他再次覺得應該把一切告訴豪爾。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如果他真是個極其理性、現實的人，如果他真的不相信鬼魂，那麼他為什麼再也沒有回去過？

他的心猛地抽緊了。不是因為害怕卡羅爾的鬼魂，而是因為害怕回奧克戴爾的家。

仍然光著身子。

他甚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可他不想把話收回。他緊盯著豪爾忙碌的雙手，有意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豪爾有條不紊地把一切做完，然後坐下來，很平靜地看著他的朋友。「你覺得卡羅爾回來了？」

這是個信號。

從一方面講，屋子裡除了他，再也沒有其他人。但另一方面，這寧靜又似乎只是暫時的。他總有種感覺，卡羅爾的鬼魂會隨時回來。

他努力把這個念頭趕出了大腦。

「也許時間到了，所以我們能夠感覺或看見它們。我們離它們不遠了，我們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尾聲。也許每個人在死前都會看到鬼魂，只不過他們像我一樣，不敢講出來罷了。」

諾頓對他怒目而視。

來到下一個十字路口，他向右轉去。眼前的人行道上出現了許多燒焦的麵包片。

諾頓已經在大搖其頭了。「我不能回去。」

他停下腳步，凝視著面前的奇景。

「回去。」

這是為他準備的。

「我不知道，」諾頓承認道。一陣涼意掠過心頭。「我想不起來了。但肯定是很可怕的事。」他打了個冷戰。「我知道是件可怕的事。」

回憶湧上心頭。一陣冷風吹過臉頰。他知道這不可能是孩子的惡作劇。工程量太大了，而且沒有任何意義。為了這怪異、毫無意義的效果，需要太多的努力和計劃。

「睡得不好？」

還有那些螞蟻。

多娜。

為什麼他會害怕回去？

早晨的時候，卡羅爾的鬼魂出現在衛生間里。

但它仍然是卡羅爾。

它就在那兒。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他解開褲子，對著馬桶開始自|慰。

「對不起，」豪爾趕緊說道。「對不起，這太不合時宜了。我並不是想惹你生氣——」

「你上次——」

這些日子以來，關於家和奧克戴爾，他已想了很多。但儘管他知道那裡發生過可怕的事情，使得他多年來漂泊異地，但他惟一能記起的東西卻不那麼壞——螞蟻。

「你最近怎麼樣？」豪爾很嚴肅地問道。

「就是兩個字——『回去』——但我知道她想讓我回家去，回奧克戴爾，我父母的家。」

「回去，」它又說道。

卡羅爾的鬼魂就是不願離去。

「你相信嗎？我是說你認為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就在那天晚上它站在樹旁，告訴他回家去以後，那鬼魂就消失了。好像它已完成了使命，所以放心地離去了。

「我不能回去，」諾頓堅持道。

他來到家門口，摸出鑰匙，打開門，把燈打開。他已準備好會見到卡羅爾的鬼魂或其它什麼幽靈，但屋子裡空無一人。為此他很高興。

「為什麼？」

多娜。

有人敲了敲門。值班人的頭探了進來。「你快乾完了嗎，約翰遜先生？我要鎖門了。」

這也令他陶醉。他以前從未體驗過如此巨大的快樂，而且他知道這是他那些朋友無法做到的事。他所得到的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快樂，而且還有它帶來的那種獨享的滋味。

諾頓嘆了口氣。在他內心深處，他並不相信這是上帝在召喚。如果真的是上帝想和他取得聯繫，他完全可以使事情變得更愉快些。他可以派天使來，而不是光著身子的卡羅爾。要傳遞的信息也不會這麼含混，ｒeaｄ.99ｃｓｗ.ｃｏm而應該直截了當得多。

這次，那鬼魂還是站在水池前——當然是廚房的水池。它站在屋子的那一邊，向他笑著。他仍在想這是自己的幻覺，但一走進廚房，他確實感到室內溫度在降低，而這並不是幻覺。他的貓從身後走來，「喵喵」叫著討著食物。它從他兩腿間穿過，朝爐子旁邊的碟子走去。走到一半時，它停了下來。它盯著那鬼魂，拱起背「嘶嘶」

回去。

「我參軍的時候。那時我18歲。」

「離開后我就再也沒回去過。」

諾頓不禁想再過幾年，他那沒了女主人的家會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

也許上帝就是一個白須飄飄的老人，全心全意控制著世上發生的一切。

沒有孩子會做這種事情。

而正是這一點使他害怕。

他本質上不是一個很合群的人——社交方面的事都是卡羅爾張羅的——而現在是他最想單獨獃著的時候。但他卻不得不扮演主人的角色，接受人們的問候、不停地告訴他們自己沒事、能夠節哀順變。

「回去，」它悄聲道。輕柔的話語在他腦中卻似雷聲轟鳴。「回去。」

不錯，他和卡羅爾並不是最完美的夫妻，但即使兩人之間存在著最強烈的痛恨，也不足以使他像現在這樣膽戰心驚。那赤|裸著身子、滿面微笑的鬼魂看上去像是人影，但它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暗示著某種更深層次的東西、某種不可言傳的東西。

卡羅爾的葬禮后，它就出現了。葬禮在墓地邊的教堂舉行，裏面座無虛席。有他們共同的朋友、她的朋友、他的朋友，還有鄰居、同事等，簡直讓他無力應付。

從那以後，他每天都能看見它好幾次。它無處不在。他沖它大喊、詛咒、乞求，想盡一切辦法要讓它離開，但無濟於事，它就是不肯離開。他絕望地想到，是不是應該叫個牧師來驅驅邪。無論如何，他應該做些什麼。

——不管過去曾有過多麼可悲的記憶，他也已經將它們塵封在歲月中。儘管他知道最終自己會把真相挖掘出來，但他從心底里不願這麼做。一生中大部分時間他都遠離奧克戴爾，從未懷念過它。不管今後還剩多長時間，他完全可以照這樣子生活下去。

諾頓沖他微笑著。「我想你是對的。」

但那鬼魂只是低頭沖他笑著，然後抬起一隻腳踩在他臉上——接著就消失了。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儘管他會時不時去次教堂，但諾頓基本上認為自己是個不可知論者。也許這樣說不準確。也許是個泛神論者，就像托馬斯·傑斐遜一樣。他相信上帝創造了萬物，賦予它們生命，然後就去進行其它工程，任由他的創造物按照他的設想運行，不再費心干涉人間的事情。

那麼這就不是上帝的召喚，而是……另外那個人的。

「赤身露體？」豪爾不禁啞然失笑。「也許你該去給自己找個女人。」

那女孩讓他想起的正是她。

「為什麼你一個字也沒提起過？」

諾頓沒有回答。

豪爾點點頭。

「為什麼？」

但現在，空曠的房子卻顯得……什麼呢？

但卡羅爾鬼魂的出現卻使他猛醒過來。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開始相信也許那些原教旨主義者是對的。也許真的有天堂和地獄，上帝也確實對人間的瑣事關懷備至。

麵包片一直通向兩個街區以外的一幢空房子。對面，一位母親正在招呼她的孩子回家吃飯，幾個遛狗的鄰居正在彼此問候。

它仍然光著身子，站在平時卡羅爾睡覺的地方，俯視著他。在那透明的身體上，他能看到卡羅爾右胸上那塊心形的胎記。他坐起身。這次它沒有消失。

像往常一https://read.99csw.com樣，他是除了門衛外，最後一個離開學校的人。

撒旦。

諾頓慢慢向後退去。

他這是怎麼了？那女孩年輕得足以做他的孫女。

第二天是個星期六。諾頓決定去看看豪爾·海克。豪爾在高中教了30年的生物和幾何，幾年前已經退休。他是個好人，也是諾頓最好的朋友。如果他想把這莫名其妙的事情告訴什麼人的話，豪爾就是惟一的人選。

他突然意識到，過去在奧克戴爾不就是這樣嗎？老家發生的正是這種事情。那是一個奇特、不和諧的世界。在那裡，荒誕的事情卻成了每日的家常便飯。

重孫女。

可他的貓也看見了它。

貓也看見了那鬼魂！

他打了冷戰，把頭扭開。

葬禮期間一直在下雨，但他們在墓穴上方支起了天蓬，所以大家並沒有被淋濕。

諾頓以前從不相信鬼魂，而且認為相信鬼魂的人都是些幼稚、迷信、容易上當受騙的傢伙。可現在他不得不改變看法了。

在書里，只有那些邪惡的鬼魂才會令人害怕。人們總說親友或愛人的鬼魂能讓他們得到極大安慰，它們就像守護神一樣看護著生者。

若是按照過去的說法，整個世界都處於危險之中，他的猶豫和耽誤可能會造成整個人類的滅亡。如果當初諾亞沒有履行他的職責會怎麼樣？如果摩西不願帶領他的人民出埃及又會怎麼樣？

他知道，他能感覺到。

卡羅爾的鬼魂就是不願離去。

但她以前從沒光著身子站在鏡子前。結婚許多年來從來沒有過。是打擊太大了，他告訴自己。這讓他看見了並不存在的東西。

這次，他確實嚇壞了。是她赤|裸的身子使他想到這也許是卡羅爾的鬼魂。自稱見過鬼魂的人都說它們是穿衣服的，有時甚至還戴著帽子。但他認為這毫無道理。

「她說了什麼？」

諾頓沉默片刻，然後清了清嗓子。「我不僅感覺到了她，我還看見了她。」

幾分鐘后，他終於直起了身。心跳仍很劇烈，但呼吸已經平穩下來。他決定冒冒險。他走得很慢，但已不用再停下來。五分鐘后，他終於來到了自己家附近。

他為什麼沒有馬上看出她們之間的相似之處？他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個酒杯和一瓶威士忌。

「為什麼？」

可這會付出什麼代價呢？不管是什麼，一定很重要，因為鬼魂不會被無原無故地派來騷擾他。

那臟女孩的影子仍然揮之不去。她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自己很熟悉。一開始他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現在回想起來，他對她的反應似乎說明他很熟悉她。

「當然，」諾頓點點頭。

也許上帝正在試圖與他交流。

「因為過去發生的事。」

豪爾詫異地揚起了眉毛。

「上了年紀后，你似乎更加看重精神方面的事情了。不知道你是變得更聰明了，還是因為離死神近了，所以心生畏懼。不過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大概會回去看看。我會按照鬼魂的話去做。肯定有什麼我們無法理解的原因，但我相信它們的話。」

叫著跑開了。

「發生了什麼事？」豪爾平靜地問道。

似乎沒有人注意那一長串燒焦的麵包。他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屋子。

但是離家越遠，這念頭就顯得越沒道理，所以走了還不到一半的路程，諾頓已經決定不提有關卡羅爾的鬼魂的任何事情了。周圍，男人們在修剪草坪，女人們在修整花床，孩子們騎著車，踩著滑板在馬路上竄來竄去。在這現實世界中，在其他人中間，他開始相信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鬼魂。

他感到渾身發冷。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即使眼前的https://read.99csw.com景象是他的幻覺，也已讓他有些不寒而慄了。他環視衛生間、查看了浴簾後面，滿意地發現什麼人也沒有。於是他走到馬桶邊小便。一定是大腦在跟他開玩笑。因為習慣了經常看到卡羅爾，所以他的大腦就填補了她死後留下的空白，使她出現在他想看到她的地方。

回去。

諾頓什麼也沒說。

他不知道，也無法解釋清楚。

諾頓聳了聳肩。現在站在朋友面前，過去的幾天發生的事又顯得不那麼荒唐了。

過去曾很快樂，他很陶醉。但一切都變了。

「不，」他對鬼魂說道。

開始他認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她光著身子站在水池前，顯然在欣賞鏡子里的自己。她看上去和傳說中的鬼魂一模一樣：她的身體可見，但卻是透明的。他走進衛生間——可她消失了。

但他有膽量冒這個險嗎？

而諾頓絲毫沒有這種感覺。

他盯著面前的人行道。

難道那些衣服和主人一起死了嗎？或是它們是那些衣服的鬼魂？還是因為那些鬼魂擔心地球人難堪，所以弄來了一些衣服？他一直認為，如果有鬼魂的話，它們也應該是一些沒有確定形狀的、能夠散發出熱量的形體。那種所謂人的靈魂依然保持其肉體外貌的論調在他看來是毫無道理的。

就在這時，諾頓脫口而出：「你相信鬼魂嗎？」

他只猶豫了一秒鐘。「是的。」

在後面空無一物的卧室里，那小女孩正在向他揮著手。

「我就是不能。」

這種念頭不斷出現在他腦海。他不得不承認這使他很害怕。豪爾是對的：即使不是上帝在讓他回奧克戴爾去，那也一定是某種強大的力量。他能違抗這種命令嗎？

這回它不是在他夢裡。它就在屋外，站在草地上，就在樹的旁邊。那透明的肌膚不是在反射、而是在吸收著清冷的月光。

豪爾嘆了口氣。「你知道，瑪麗埃特死後，我也總覺得她就在這屋裡。可我沒對任何人說過，我不想。但是我知道她就在這兒。我能感覺到。我並沒有看見她，但好像總是差那麼一點點兒。我走進客廳，而她好像就在一秒鐘前剛剛離開去廚房。等我走進卧室時，她又剛剛去了衛生間。這很難說明白。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她，但我知道她就在這兒。」

多娜年齡比他小，但比他有經驗得多。隨著事情的發展，她開始引誘他進行變態的性行為。她讓他做的那些事情是他想都想不到的。他害怕了，開始疏遠她。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他想不起來了。他的記憶一片模糊。她搬走了嗎？還是他們僅僅是不再做朋友了？

他放下提包，走進廚房。

裏面的房間沒有任何傢具。他慢慢邁過門檻，四處張望著。沒有動靜，沒有人或鬼魂。但周圍的氣氛仍很緊張。他覺得隨時都可能有人跳出來嚇他一大跳。明智的舉動應該是掉頭出去，但他一定要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領到這裏來。於是他硬著頭皮向屋子深處走去。

她站在一扇窗戶前，隔壁房子的燈光映著她的身影，他能清楚地看見她那兩條纖細的腿。他的眼睛不由自主朝她下身望去。

「回去，」它低聲說道。

諾頓看著他。「在那房子里。」

否則，他就呆在家裡哪兒也不去。

孫女？

魔鬼。

後來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諾頓將一沓卷子和課本放進提包。「我正要走呢，喬。本不想耽誤你的。」

回去。

諾頓舉手表示投降。

以前他就經常在學校呆到很晚，但在卡羅爾的鬼魂不斷出現的那段日子，這已變成了他的習慣。現在，鬼魂已經消失，但這習慣卻保留了下來。

「那我想你對那地方的回憶並不怎麼美好。」

「那是多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