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頭髮。

他來到下一扇門前。這是個前廳，裏面還有一扇門。他走上前去，將它打開——回到了他在賓夕法尼亞的家的廚房。托尼正坐在餐桌旁做作業，而瑪戈特則在爐子上煮著什麼東西。他可以聞到燉牛肉的香味，可以感到爐子散發出的溫暖。屋子外面在下雨，窗戶的玻璃上布滿了水氣。

丹尼爾不願再想下去了。他最後看了一眼屍體周圍的鮮血，然後站了起來。他正打算沿著走廊繼續前行時，什麼東西弓愧了他的注意。比林斯左腳旁的鮮血里有一些深顏色的東西。丹尼爾俯身仔細端詳著。

「到底是什麼？」

「我不會做的，我不會上你的當。」

「他沒有……沒有離開我們，是不是？」

「你想怎麼樣呢？」

沒有回答。

「我可以幫你。」

關上電視后，瑪戈特和托尼各自回到了卧室。他跟著妻子來到卧室，看著她脫下衣服上了床。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洗澡。她將被子拉到下頜，雙手合十。

他的頭更疼了。他沿著走廊來到托尼的門前，穿過門走了進去。

頭髮和破布條。

什麼？

「現在你的對手就只有我了，我可以使你們的生活恢復到正常，就像」——她用手打了響指——「這樣。」

「滾出去，」丹尼爾再次說道。

在她收拾桌子、洗碗時，他繼續試圖引起她的注意，但卻一無所獲，最終只落了個頭痛欲裂。

丹尼爾集中全部意念。「瑪戈特，」他用心叫著。

「什麼？」

丹尼爾順著走廊跑去。儘管是用全速奔跑，他還是用了一分多鍾才來到屍體旁，而且他還是看不到走廊的盡頭。他氣喘吁吁地看著地板上的屍體。

托尼拿著它來到床邊，把它放到枕頭上。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裏面似乎裝滿了死蜘蛛。他微笑著把手伸進袋子，揪下一隻螳螂的腿，把它們插在娃娃的腦袋上。

他跟著她來到客廳。他、妻子、兒子三人一起看著電視。

他急急忙忙趕回瑪戈特那裡，希望她能醒過來，意識到隔壁房間的動靜。但她已經睡得很熟，儘管眉頭緊鎖。

父親說了些什麼，母親大聲笑了起來。上中學以後，他就再也沒聽見過她ｈｔｔｐs://ｒeａd•99ｃｓw.ｃｏｍ的笑聲。

他看見瑪戈特臉上閃過一絲焦慮。他的心一陣發疼。「我不知道，」她說。

托尼收起課本和紙筆，把東西送回自己的房間。他回來后，幫母親擺好桌子，給自己倒了杯牛奶，然後兩人坐下開始吃飯。

丹尼爾伸手去抓那個娃娃，但它就像房子里的其他東西一樣，都被擋在屏障的那一側。他的手撞到了那看不見的牆，一陣巨痛順著胳膊傳了上來。他知道自己至少折斷或扭傷了三根手指。

丹尼爾又趕回托尼的房間。頭頂大燈已經熄了，屋內僅有的光線來自那盞小小的床頭燈。「托尼！」丹尼爾再次叫道。

身後的客廳里傳來一聲低語，一個小小的身影一閃——一個娃娃。

母親向他微笑著。他因此報以微笑。

「我沒開玩笑。」

它們是真的呢，還是只是這房子在顯示自己的力量？其他那幾個人是他想象出來的嗎？房子在用他做實驗嗎？從他這裏取得信息、或是在試探他的反應？

「惟一的問題是：你將要做的事很可能是你不喜歡的。」

「什麼？」

這有可能。但他的直覺卻不這麼認為。那些人是真實存在的；比林斯告訴他們的事是真的；現在房子已經完全恢復了力量，它們可以任意地合併和分裂。

丹尼爾圍著桌子轉著，時不時伸出手想摸摸妻子或兒子，但那看不見的牆總是隔在他們中間。瑪戈特和托尼在沉默中吃完晚飯。絕望中的丹尼爾癱坐在廚房的地板上。他想哭，但他知道他必須保持清醒，以防備未知。

瑪戈特上床前關上了卧室的門。丹尼爾走過去想看看自己是否能打開它。打不開。但門對於他似乎並不存在，他可以輕易地穿進穿出。他也能穿過牆嗎？他試了試，結果頭上被撞起了大包。

那孩子未作絲毫遲疑，繼續專心致志往娃娃頭上裝著蜘蛛腿。

簡直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還有一個辦法，」她一本正緊地說。

他站在原地沒動，依然留在這所房子里，而勞瑞和馬克則飄向不同的方向，消失在他們各自的房子里。

在這裏，他不再有任何懷疑和猶豫。一切都顯得那read.99csw.com麼真實。他想撲過去擁抱瑪戈特，卻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他朝托尼走去，可再次被擋住了。

沒有。

「不，」他說。

然後是三個。四個。五個。

這笑聲將過去的整個世界都帶到了他面前。他感到全身一陣發冷：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情感——愛、渴望、回憶和發現。

這念頭使他的心一陣發緊。

「那他為什麼不打電話回來？」

是他母親的卧室。

多妮正坐在托尼的椅子上。她像個男人似的叉開腿坐著，即使是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他也能順著她的大腿向上望去。他知道她想要什麼——你並不真的想讓我離開。

接下來發生的事在他腦海里一片蒼白。他似乎看見馬克鑽到了餐廳的桌子下。

一面鏡子正對著他，裏面是他自己那張充滿憤怒和焦慮的臉。

「相信我好了。」她說。

丹尼爾向後退去。

也許他們是鬼魂。

是衣櫃。

他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丹尼爾驚懼地看著兒子打開壁櫥門，鬼祟地四處張望，然後拿出了一個新娃娃。

那東西扭過頭看著他，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七上八下的牙齒。

他兒子正在製作另一個娃娃。

也許他是個鬼魂。

什麼地方傳來吱嘎一聲。托尼猛地僵住了，屏住了呼吸。他死死盯著緊閉的房門。也許媽媽正在朝這裏走來。

「你這小婊子！」丹尼爾伸出手去。他發現自己能碰到她。他們兩人之間並沒有屏障。他的指甲嵌入了她胳膊上細嫩的肌膚中。

他似乎看到了管家制服上黑白相間的圖案。

「他可能出了什麼事。」

她依然彎著腰，用一隻手撫摩著光滑的臀部。「如果托尼醒來發現他的娃娃正在往他媽媽的肚子里鑽，那就太遺憾了。」

瑪戈特轉過身去。「你怎麼會這麼想？」

托尼又開始了他的工作。他沒有注意到那娃娃的頭改變了姿勢，臉上的表情也發生了變化。丹尼爾內心的憤怒使他想怒吼。

他搖搖頭。「這種遊戲我不參加。」

母親伸出了手。「丹尼爾。」

但那裡有兩張桌子。還有兩個餐廳。

那孩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娃娃身上。丹尼爾回頭看了看門。那https://read.99csw.com門是鎖上的。

他放開手，將她推開。她笑了起來。「怎麼回事？不夠男人嗎？」

「不！」他不禁叫出了聲。

「嘿，丹尼爾。」父親招手要他過去。「進來，把門關上。」

「這種玩笑開不得。」

那麼他的房子就是真正的房子了？他確信這一點。他是留在原處的人，而勞瑞和馬克——可以想象，還有諾頓和斯托米——卻被拋到了別處。

丹尼爾的眼角餘光看到了什麼動靜。他轉過頭，看著那個娃娃。

他正要打開右手第一扇門，忽然看見前面一百碼處有一堆一動不動的東西。走廊里沒有熒光燈，只有一些淺黃的燈泡。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想看清那是什麼東西。

——躲在了沙發的後面。他沿著走廊向前走去。

一一儘管他能強烈地感覺到這女孩的誘惑，但他仍壓制住那些骯髒的想法，直視著她。她在朝他微笑，那使他逃出浴缸的同樣的嘲諷的微笑。憤怒使他暫時將恐懼放在了一邊。「滾出去，」他命令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托尼看不見他、而那東西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更可能的情況是，房子並沒有送他回家，而只是讓他能看見、聞到、聽到那裡發生的事。

他以前有脈搏嗎？丹尼爾不知道。比林斯說房子建成的時候他就在這裏，而他們五個人從小就知道他，而且這麼多年來他沒有絲毫變化。也許他根本就不曾有過生命。他肯定不是人。

晚餐過後，托尼到客廳去看電視。瑪戈特嘆口氣，獃獃地盯著面前的一個空碗。

他聳聳肩。「不知道。」

「什麼事？」

可是為什麼？

「托尼！」丹尼爾大聲叫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托尼！」

他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你想怎麼樣？」

上帝死了，丹尼爾想道。上帝已經死了。

他在哪兒？在哪所房子里？現在又是什麼時間？一切都那麼混亂，丹尼爾搖搖頭，想理清自己的思路。他獨自一人站在門口，望著空蕩蕩的大廳。黑暗的走廊無邊無際。兩邊似乎排滿了成百上千的門。這不是他記憶中的房子，不是他見過的任何房子。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地震發生時，他和勞瑞正在廚房裡洗九九藏書碗。他和她一起站在廚房的門洞里，然後……

她正躺在床上，身邊是他父親。他們都活著，看上去很年輕，比他現在年輕。

「我不知道，」瑪戈特不得不承認。

再下一扇門：是書房。

她扭過頭從肩膀上望著他，笑了。「我們還沒有把已經開始的事做完。」

也許他在做錯事，他應該進去和他們談談，但他和父母確實沒有什麼好談的——如果那真是他父母的話——他努力忘掉自己的不安，繼續向前走去。

房子的什麼地方，傳來一陣尖利的笑聲。

他來到走廊另一側，打開其中的一扇門。

看上去像是一具死屍。

他開始敲打那看不見的屏障。「瑪戈特！」他用儘力氣喊道。他上竄下跳揮舞著胳膊。「瑪戈特！托尼！」

他很想進去，跳上床爬到兩人中間。但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比他們還大。而且在被子下面，他們可能是光著身子的。

是比林斯。他臉朝上躺在地板上。儘管沒有任何暴力的跡象、白襯衫依然雪白，但他身體周圍的地板還是浸滿了正在凝固的鮮血。比林斯的眼睛大睜著，像他的嘴一樣。在他光潔的額頭上，有一個小小的鮮紅的唇印。

是一個小腳印的形狀。

托尼抬起頭來。「爸爸什麼時候回來？」他問。

她站直身，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她用手撫平那骯髒的裙子。「很好。」

這時，他終於忍不住哭了。也許這就是那房子想要的，也許他正好掉進了圈套，但他才不管呢。他坐在沙發旁的地板上，任淚水順著臉頰滾落。

她站起身，朝他走來。托尼絲毫未察覺他們兩人的存在，正在把最後兩條蜘蛛腿放到娃娃的頭上。「我可以把這東西從他這兒拿走，」她輕輕地說。「他不會再見到我，也不會再做娃娃。」

開始祈禱。

「舔我。」她彎下身，撩起裙子。「把我舔乾淨。」

他抱著雙臂，站在那裡看著，聽著。

他們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因為我要上班，而你要上學。」

她走到他身邊，將一隻手放到他兩腿間揉搓著。

「他為什麼不帶我們一起去？」

他必須離開這裏。不管是找到合法出口，還是趕走多妮。拆掉這房子九-九-藏-書，他必須逃走。他必須讓自己擺脫這種情況，回到瑪戈特和托尼身邊。

「跟性沒有關係。」

那女孩在哪兒？多妮在哪兒？他急切地向四周望去。他知道她隨時會從什麼地方跳出來，從門后、從走廊的盡頭。但沒有她的影子。丹尼爾跪在地上，拿起管家的右手，摸著他的脈搏。

也許他是個鬼魂。

「我們永遠也不會。」

而撒旦還活著。

「他當然沒有。我跟你說過，他口緬因州的老家看看，過幾天就回來。」

這讓他大吃一驚。據他所知，他妻子並不信教。結婚這麼多年來，他從沒見妻子祈禱過。是她一直在瞞著他嗎？在他睡覺之後才做祈禱？還是她剛剛開始有這個習慣，在他離開之後？不管怎樣，這都讓他很動心。他真希望自己能親吻她，即使只是在額頭上的輕輕一點。但那無形的牆依然隔在兩人之間。

多妮咯咯笑了。「他也不會再見到比林斯先生。你那部分的噩夢已經被解決了。」

這些門后肯定有什麼線索或答案。他走到最近的一扇門前，抓住把手推開了門。

她笑了。他的後背一陣發冷。

什麼東西能殺了他？

而且這是什麼呢？時空隧道？幻覺？玩笑？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確實是他的父母，他們在叫他；但他的理智卻不願相信這一切。他想這可能是房子的圈套。他們看上去沒有太大變化。而勞瑞和斯托米說在另一個世界里，他們的母親都改變了許多，而且是沒有實體的鬼魂。但他的父母卻基本和30年前一模一樣，這不禁讓丹尼爾有些懷疑。

聽到這聲音，丹尼爾猛地轉過頭來。

她疼得抽搐起來，發出了呻|吟聲。「強|暴我，」她低聲道。「用你喜歡的方式。」

「如果他們出了什麼事……」

他走到下一扇門前，把它打開。

「你替我做些事，我就會替你做事。」

只是他並沒有真的留在原處，不是嗎？因為這所房子也發生了變化。這不是他和父親多年前居住的房子。不錯，有許多相似之處，但同時也有很多不同點。他望著看不到盡頭的走廊，準備鼓起勇氣去獨自探索房子的秘密。

瑪戈特把爐子的火關小。「把書收拾好，」她嚴肅地對他說。「洗洗手，準備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