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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較量 第六章 垃圾場里的較量

第三部 較量

第六章 垃圾場里的較量

佈道者點點頭。「森林看守員見了會來撲滅的。」
「成百上千。」警長說。戈登第一次意識到他們所要與之作戰的力量是如此強大,而自己顯得愈發脆弱、渺小、不堪重負。
叉尖上赫然在掙扎著的是一個胎兒。
佈道者轉向他們,「這就是我們要對付的。」他說。他把長柄叉舉到他們面前要他們細細查看那個胎兒。這東西還活著,還在掙扎,儘管似乎並不痛苦。真的,看上去它好像根本不感到疼痛,相反,它拚命掙扎只是想逃脫,長長的鋼尖從身體里穿過去,彷彿只是條不會造成傷害而只用來固定的帶子。它的臉可怕的畸形,扭曲成一種充滿惡意的、憤憤的嘴臉。濃濃的皮毛長在奇短的胳膊上。它瞪著他們,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嘴裏露出尖尖的小牙。
他朝另一個正在地上蠕動的胎兒走去,用長柄叉一下刺中了,推到火堆里,那東西在一片抖動的紅光中消失了。「動手,」他說,音調中透著威嚴,「我們浪費不起時間。」
你不應殺生,戈登想。
「拉!」佈道者大喊一聲。
「把它拉到那邊火里去,」艾利阿斯兄弟喊道,「現在它傷害不了我們了!」
艾利阿斯兄弟走到安德魯斯神父身邊,有三本聖經夾在腋下,而另一本持在伸出的左手中。他的另一隻手裡,緊握著繩子的另一頭。
隨著猛地一拉,他們將那黑影拖到一行白皮聖經之上。那身體眼見著僵直起來,吉姆感到裡邊所有的氣力都像皮球撒氣一樣煙消霧散了。地上的聖經黑起來,騰地燃出一團火焰,隨著,一種可怕的痛苦的嘶鳴從周圍上萬張小嘴中同時迸發出來,那聲音震耳欲聾。
「你太慢了。」艾利阿斯兄弟說。
布蘭德。
吉姆和艾利阿斯兄弟慢慢走向前,緊緊抓著繩子,他們淌過小身體的海洋,那些東西在向他們的腿上爬著,扑打著,咬嚙著,但似乎並不能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
艾利阿斯兄弟走到他們身後,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用打火機將布蘭德破爛的襯衫點著了,空氣中瀰漫開腥臭的氣味。
艾利阿斯兄弟緊閉的唇間露出一絲微笑,第一次連目光中也透出笑意,他看上去很欣慰的樣子。「我們不把它們都處理掉,」他說,「我們只是用它們作誘餌。」
慢慢地,他放下了叉子。他平生不願殺生,從不打獵。他曾一度不得不清除甲蟲,但他通常是把蟲子拿到門外放進灌木叢中,而不是殺掉它們。現在儘管他意識這些東西並不真正有生命,但刺它們的感覺和刺一個正常嬰兒的感覺幾乎沒有什麼兩樣。
「戈登,」那人影說著,轉向他。「你可人的小媳九九藏書婦可好嗎?還有你的女兒?你女兒將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你知道,她將抓破你妻子的瘦弱的身體逃出來。現在你的妻子正因內里被抓破而在咳血,她兩腿間的可憐的小洞里也正鮮血奔流。」
是因為禱告嗎?
艾利阿斯兄弟拾起裝著剩下兩罐血的盒子。「還有許多工作要做,」他說,「我們的任務還遠未完成。」他將血搬到車上,「來,我們必須走了。」
卡車軋在那些小東西身上,發出骨頭碎裂的咋咋聲。但他們誰也沒有畏縮,任車子顛簸著出了垃圾場。
那身影不再移動,只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被什麼套住了。但吉姆不清楚為什麼,他們並沒做什麼呀。
塞爾威神父又轉向警長,「你誤人了歧途,吉姆,你放棄了正義之路,你一定會受到懲罰的。」那影子掃了一眼周圍的垃圾堆,放低嗓音,「那個男孩在這兒,吉姆·唐·威爾遜。他的身體在燃燒,他將永遠在地獄里經受煎熬。」
猛地,那殼兒又活過來。一隻手揮出,在艾利阿斯兄弟臉上打了個正著,佈道者摔倒在地,繩子鬆了手,血從鼻孔中湧出來。那黑臉獰笑著,充滿邪惡的得意之色。
戈登緊緊地握住了長柄叉,待布蘭德衝過來,他一下將它刺人那個皮肉黑黑的影子里,布蘭德發出一聲憤怒的吼聲,但並無疼痛之意。金屬叉尖很容易就扎進那軟綿綿的身體從後邊探出頭來。戈登的武器刺中了胃部而安德魯斯神父的刺在了胸口靠上的地方。兩人一起用力將那掙扎的身體摜到地上,布蘭德的手臂瘋狂地揮動著,極力想抓住叉柄把叉拔|出|來,但無濟於事。他們已將它釘住。
「他在做什麼?」吉姆問。
他感到腳一陣疼痛,低頭看,那個胎兒蜷曲的小手正在他帆布網球鞋上抓開一個小洞,向肉里挖去,他後退一步,那胎兒又向他爬來,慢慢地,皺著眉頭,一臉厭惡相。戈登像用杴一樣用長柄叉將胎兒鏟起來,但還沒走兩步,它便掉到了地上。
四人同坐進戈登的卡車,臨行,佈道者揀起一片紙點著了扔在地上,它迅速引著了別的紙片,然後是一截干樹枝。這時吉姆已將車發動起來。
艾利阿斯兄弟看看他,「撒旦是個謊言家,謊言之父,」他說。「別理他,他企圖激怒你喪失理智。」
布蘭德和另外的人影已經停下來。
「是塞爾威神父,」吉姆輕聲說著,拾起了繩子的一頭。「另外那個是塞爾威神父。」
其餘三人默默地在後邊跟著。
戈登注視著他的老闆,他的朋友的屍體,看著火苗在他身上各處竄著。
艾利阿斯兄弟將四本白皮聖經放在他https://read.99csw.com面前的地上,呈一字排開。
「你打算讓它著起來嗎?」戈登問。
火苗突然一亮然後便漸漸熄滅了,只有餘燼冒著青煙。外圍燃燒著的血環也完全熄滅了。
「我覺得他們像鬼,」戈登坦率地說,「不是真正的嬰兒。」
艾利阿斯在離位於懸崖邊的大垃圾堆不遠處停下來,豎著耳朵聽了聽。再往前走腳步放得更慢,目光盯著地面,長柄叉緊握在胸前。
艾利阿斯兄弟繼續吟唱,直到走完圈圈。他跪下來,將最後幾滴血以螺旋式滴在土上。他朝地上揮揮手,用怪異的語言說了句什麼,然後抬頭望天,他的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十字,一個螺旋以及一個尖尖的幾何圖形。
一個駝背的,比普通嬰孩小得多的,大約只有拳頭那麼大的一個東西向戈登笨拙地爬過來。戈登舉起叉子,待要下手,卻不能夠。對一個生命下殺手他干不來。
佈道者取出兩罐血,不知禱告了句什麼,然後便走到那邊的爛木堆邊。用一種奇異的語言吟唱了些什麼東西,那話語抑揚頓挫,鏗鏘有力,接著他開始圍著木堆走,邊走邊將血噴撒在地上。
戈登攙著安德魯斯神父走過來,神父的胳膊剛才被一個小東西抓傷了。「你必須堅強,」艾利阿斯兄弟對神父說,「上帝現在需要你。」
「我們太晚了,」艾利阿斯兄弟大聲說。
警長拿著裝著四夸脫血的盒子回來了,他把盒子放在佈道者面前。
他們從兩翼包抄過去,捆了兩圈,把繩子拉緊。繩子深深陷進了黑肉里——深得瞧不見了一一但終歸是捆住了。那身影一聲不吭,吉姆感覺像是這個被燒焦的軀體里的魂兒走了,只留下一副毫無生氣的殼兒。
警長取了四本白色的聖經,匆匆跑回來占「給我!」艾利阿斯兄弟命令著,吉姆將書遞給他。「現在揀起繩子那一頭!」艾利阿斯兄弟又瞅瞅戈登和安德魯斯神父,「你們兩個上去,握好長柄叉!你們必須要下得去手!」
佈道者站在火焰旁,伸開兩臂,用一種奇特的語言大聲說著什麼,熊熊的火苗映紅了他的臉。
安德魯斯神父稍微向前靠了靠,忍不住碰了碰那胎兒以確信是真的。「這是什麼?」他問,「我是說,它是活的嗎?我想這些是還沒出生就已經死去了的嬰兒。難道他們不應該腐爛掉?或分解掉嗎?」
火舌延伸到一個六神無主正在蠕動的小嬰兒旁,一下把它吞沒了。
艾利阿斯兄弟沒有說話,只是將手在各本聖經上依次拂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詞,是一種奇怪的天語。
「還有你,後任。」那身影轉向安德魯斯神父。「這是教會九九藏書教你做的嗎?主教知道你在參与這些讀神的儀式嗎?」那東西尖聲笑起來,「你枉為一個神父。」
他用腳把袋子推到一邊,又清走了一些腐臭的食物,舊報紙,面前突現的卻是布蘭德·尼古爾遜的毫無生氣的軀體。
這是一種批評,但戈登不在乎。艾利阿斯兄弟刺住那胎兒,扔在了火堆里。
塞爾威神父將一隻黑手舉向空中。「你真以為你這種異教的儀式會起到什麼效果嗎?」刺耳的聲音中充滿著鄙夷厭惡。
艾利阿斯兄弟也停住腳步,其餘三人隨即站住,他們距對面不過十步之遙。周圍,扭動扑打著的嬰兒們正聚集成一個步調一致的集體,從四面人方涌過來,許多小東西或咯咯地笑著,或喵喵地叫著,透露出無限喜悅之情。
艾利斯兄弟沖警長點點頭。「取血來。」他說。
艾利阿斯兄弟強掙著站起來,晃晃腦袋彷彿想清醒一下,然後伸出手拽住了繩頭。
「抓緊繩子,」艾利阿斯兄弟說,「我們要把他栓住。」
「上帝,」戈登吸口氣,「你認為它們一共有多少!」
戈登很快取了相機回來,搶拍了一張佈道者站在被刺穿的胎兒旁的照片。
他們面前,塞爾威神父在慢慢向後退去,它不再微笑,而是交織著一種仇恨和恐懼的表情。「以耶穌基督,我們的主,我們的救世主的名義,我們令你領教到這話的威力,」艾利阿斯兄弟吟唱著,「以耶穌基督,我們的主,我們的救世主的名義,我們令你在主的神威前俯首。」
「抓住繩子!」吉姆高喊。
戈登感到血往上撞,他真想將長柄又直向塞爾威的腦袋叉去,以報復這猥褻的言語。
還沒上公路的時候,身後傳來轟隆隆的爆炸聲,那是布蘭德的百事運貨卡車遇火發出的。
長柄叉上的胎兒現在掙扎得更厲害,也叫得更歡了。從垃圾場的其它角落,其它的小身體,其它的嬰孩,其它的胎兒也都從潮濕泥濘的垃圾中,從破銅爛鐵之間破土而出,向它們而來。他們動作很慢但很穩健,像慢吞吞的大蛞蝓一樣。
他看看戈登和神父,「把他也扔進火里去!」
戈登抬起頭,見兩個成年人的身影正朝他們走來。
「拉!」佈道者又喊了一聲。這時他的一隻眼已腫得擋住了視線。「使勁拉!」
「你要幹什麼?」戈登潔問道,一把扭住佈道者的胳膊。艾利阿斯兄弟抽出胳膊。「但願為時還不晚,」他說。
突然,艾利阿斯兄弟猛向面前的垃圾堆刺去,隨著一聲刺耳的叫聲,佈道者舉起了長柄叉。
血圈內突然騰起火焰,裏面的木灰重新燃燒,直到變為熊熊烈火。
如果艾利阿斯兄弟錯了怎麼辦?戈九九藏書登想到。如果他刺上了一個真正的嬰兒怎麼辦?但真正的嬰兒怎麼會在垃圾堆里爬來爬去,且是早晨六點鐘的時候?
「對,去奶場區。」艾利阿斯兄弟稱是。
艾利阿斯兄弟向警長點了點頭,他舉起長柄叉向地上狠狠摔去,那可怕的東西尖叫著瘋狂地擺動著。佈道者看了眼戈登,「去取相機。」他命令道。
塞爾威神父低下頭。彷彿受了暗示,一縷加雜著仇恨和喜悅的神色掠過布蘭德毫無表情的臉。兩人後邊,成千的嬰兒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他們大得多,也協調得更好,排成隊,向前邁過來。艾利阿斯兄弟平靜地站著,他看看戈登和安得魯斯神父,指著布蘭德還在不斷變黑的身影。「他較弱,」佈道者說,「他一衝上來就將其刺住,摜倒,釘在地上。我和警長對付另一個。」他移到吉姆身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低下頭作禱告狀。「我們乞求您的保護,主。我們只求按您的吩咐行事。不要讓我們獨行。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阿門。」
其中之一是布蘭德。
「去奶場區。」警長說。
他一驚之下竟啞住了。布蘭德的脖子處有一個巨大的口子,從口子里探出扭曲的血乎乎的氣管,脖子下面的垃圾都被血浸紅了。布蘭德的眼睛睜著,像在瞪著什麼,他的嘴歪斜著,像在默默地叫喊。從布蘭德臉上還捕捉到些其它的東西,他說不清那是什麼,但他不喜歡。他突然想到了布蘭德的兒子博比。還有康妮,她和布蘭德可能並不擁有世上最美滿的婚姻,但……
戈登低頭看看頸上的相機,鏡頭已經粉碎,膠捲暴了光,將不會有任何一張照片面世了。
戈登開始向垃圾堆的那一邊走去,他突然給絆了一下,低頭看去……但見,從一個裝滿垃圾的破購物袋下伸出一隻手來。一隻成人的手。
安德魯斯神父搖搖頭,「聽起來好像他在重複某種宗教儀式,但我不熟悉那種語言。不是拉丁語,我敢肯定,也不像歐洲或東方的語言。」他豎著腦袋又聽了聽,臉色陡然變得慘白。「我……我想這不是人講的。」他說。
濃煙藉著風勢直衝雲霄,遮住了朝陽的光輝。
他向周圍環視了一下。警長皺著眉,正將一個尖叫著、掙扎著的嬰兒送進火里,甚至連安德魯斯神父也正小心翼翼地持著一個已刺在叉上的小東西。艾利阿斯兄弟正左右開弓、興高采烈地刺殺著身邊的嬰兒。
戈登將頭扭向一旁,安德魯斯神父默默地禱告著。
「我對主的威力真是印象頗深,」那身影用一種尖厲的聲音嘲笑道。一隻黑臂再次揮出,但被艾利阿斯兄弟巧妙地躲開了。
四人迎著晨曦慢慢走九-九-藏-書過滿是砂礫的垃圾場,向著塞爾威一家的屍體被發現的地方而去,艾利阿斯兄弟打頭,吉姆斷後。
吉姆掃視了一下塞爾威神父的身影,它依然笑著,依然一動不動。這時成千的嬰兒和胎兒已聚集在它身後。
戈登別轉臉去感到有些作嘔,甚至連警長也有些退縮。安德魯斯神父閉著眼睛站在那兒,重重地倚著長柄叉作支撐,嘴唇在默默地蠕動著禱告。儘管他們都清楚為什麼帶長柄叉來,儘管他們也都清楚艾利阿斯兄弟要他們做什麼,但卻沒一人想見到會有這樣的經歷,沒人意識到真正行動起來會如此令人作嘔。
塞爾威神父站著,微笑著,一動沒動。他的皮膚被火燒成了糊炭,臉上露出邪惡的征服者的神情。警長感到那張臉令人不忍卒看。
塞爾威神父說了些刺耳、不連貫的咒語。一種命令。布蘭德便向上衝來,胎兒和嬰兒們也如潮水般涌過來。
艾利阿斯兄弟緊握叉柄,將叉頭推進火中,只見紅光一閃,胎兒便化掉了。佈道者轉向他們,「現在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說。
他說對了,戈登一下也認出來。那張燒焦的臉在獰笑著。
戈登盯著他。「我們得花上一天時間吧。」
從艾利阿斯兄弟被打傷的鼻子和眼中血還在向外流著,滴滴答答落在衣服上。
「媽的,」警長喘著粗氣,盯著地上布蘭德的屍體。靠著布蘭德的頭,一隻棕色的耗子正蟋縮著做熟睡狀。那東西突然間醒過來,鑽進了布蘭德張著的口中。
安德魯斯別轉頭,沒有說什麼。
到安德魯斯神父和警長跑到他身邊時,戈登才意識到自己在尖叫著。
警長冷笑了一聲,「去你媽的。」
那胎兒抬頭看著他,令人毛骨悚然地笑起來。
吉姆和佈道者並肩走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人影,他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準備不足。現在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兩個人的面目了,他不喜歡眼前的一切。布蘭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空洞的不像人的臉,只有一雙眼睛似乎是活的。還有那身體顯得也比較硬,像真的,但他發現隨著布蘭德地上屍體的燃燒那人影的皮膚也愈來愈黑。他知道,等屍體完全被火吞噬掉時,那人影也會和他旁邊的塞爾威神父一般黑了。
「取聖經來!」艾利阿斯兄弟命令說。他一邊又猛跑向地上的那團繩子,警長則急急地跑向卡車。突然記起脖子上的相機,戈登開始搶鏡頭。通過相機上的放大鏡頭他能將那二人看得更為清楚,他搞不明白他們是從何而來。布蘭德旁邊的人漆黑一團,難以辯認,而布蘭德則一瘸一拐,還帶著他的……但布蘭德的屍體正在他身邊燒著呀。
吉姆跑向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