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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怪舞

第二十章 怪舞

郵差正在開車上山。
路稍稍拐了一下,地面平了,他突然停住了腳步,心在胸膛里怦怦亂跳。郵差就在正前方大約半英里的地方,那是片空地,路已經斷了,他就站在空地中央。即使是站在這裏,他也能看到一個消瘦靈巧的身體在大石頭間瘋狂地擺動著,兩隻臂膀在空中揮舞著。不用再往前走,他也知道那是誰,但他還是想走近些看清一切。他下了路,彎著身子躡手躡腳地向前摸去。在他身後,月亮升起來了,又圓又亮,山脊的最高處被鍍上一層銀光,整個空地披上了柔和的光。聲音更響了,郵差嘴裏在唱著什麼。猛聽起來,好像是外語,節奏和調子非常離奇,走近再聽聽,還是英語。
山頂上還是很平的,地上長著高高的野草,到處是各種形狀的大石頭,沒有什麼大樹能夠藏人。他關掉車燈,把車停在路邊,同時熄了火,免得暴露。他心裏很害怕,但必須這麼做,他把車窗放了下來。月亮在東邊慢慢升起來,在山頂投下了一片長長的陰影。他知道,再向前一英里就沒有路了,因此,除非郵差已經走了,否則就在前面。
「不要。」她沉默了一會兒,看樣子是想說點兒什麼,但還是沒開口。
「我也就出去15分鐘。」杜戈說著打開紗門,邁步走出去,又把紗門關上了。
他開始向後退去,離開了怪石,雙腳踏進草叢。這時好像看見郵差一眼盯住了他而且還九*九*藏*書哈哈笑起來,他反身跑了,直奔他的那輛汽車。
杜戈已經觀察了5分鐘,郵差也跳了5分鐘,而且是調動了全身的力量,開足馬力跳了5分鐘,可是他一點兒疲憊的意思也沒有,好像汗也沒出。
「無論下雨下雪,無論雨雪齊來還是冰雹漫天……」
杜戈相信郵差可以這樣跳到天亮。
躺在床上,他在黑暗中睜大雙眼,聽著特麗絲深沉而平穩的呼吸,還有黑暗中大自然的天籟之聲。離房屋不遠的什麼地方有隻蟋蟀在不知疲倦地吱吱吟唱,房后樹叢間的貓頭鷹時斷時續地鳴叫著。
車上了路,他已經看不到自己的家了,聽不見房子里的聲音了。此刻雖然他認為郵差不會去別的地方,但他還是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立刻翻上山脊。車飛快地行進著。
杜戈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把車門慢慢打開,下了車再把門輕輕地關上。他靠著路邊向前走去,所幸的是他身上的黑衣服把他融進了夜色之中。
「里斯的也行。」
他正想再看看別的地方,突然發現在他的視野範圍內有什麼東西在運動。
「要是沒有呢?」
不過,他現在有機會看看這個人下班后幹什麼了。
他沒有準備好的借口,但腦子一轉,馬上編出來一個。「我突然想吃方糖塊兒了。你也來點兒?」
上了車,他連車前燈也沒開,沿著山脊路向自家疾駛。
汽車read.99csw.com開上了山頂。杜戈站在那裡觀察著。就是不用望遠鏡,他站在這個地方也能在薄暮中看到那條路,雖然不如用望遠鏡看得清楚,但還是能看到行進中的汽車。
杜戈嘴裏發乾難受,心在咚咚地跳著,他甚至覺得郵差都能聽到。他早就知道郵差很奇特,很怪,身上有邪惡的東西,但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認清他是什麼人。他的舞蹈是自發的,是讚美慶賀的,同巫師魔法和惡魔崇拜有著密切的關聯。但他又本能地感覺到他跳的舞蹈同比這更可惡的東西有關係,那是更原始的,更難以捉摸的,他不懂,可能永遠也搞不明白。
他怎麼辦呢?他輕輕地打開了紗門,沒等門廊燈周圍飛動的小蟲子反應過來跟上他,他已經躡手躡腳地進了屋。特麗絲在收拾剩下的餐具,比利已經上樓了。
特麗絲尾隨著來到門廊,輕聲囑咐道,「小心點兒。」
特麗絲把櫥櫃門關上。「去那兒幹嗎?」
杜戈覺得身上一陣發冷。這條山脊路與那條公路並排通過小鎮,然後突然轉向峭壁頂,路的盡頭是一片到處都有大石頭的空地。學校恰在路邊,是不少高年級學生幽會的地方,但路盡頭沒有人居住。
他唱的是郵政服務公約。
杜戈繼續向前走去。鑰匙和硬幣在褲子口袋裡叮噹有聲,他把手伸進去捂住。
杜戈轉過臉望著她。她可能知道了什麼,或是猜到https://read.99csw•com了什麼,杜戈看得出她心裏有些擔憂。他想跟她談談,告訴她自己出去的原因,但是話到嘴邊也沒開口,只是點點頭,走下台階,上了汽車。
杜戈認為郵差做的是同郵政無關的事情。
他開著車從鎮子里飛馳而過,開到郵局旁的速度監測站時才把速度降到每小時35英里。他上了山脊路,雙手握在方向盤上,手心的汗越出越多。路上沒有燈,四周一團漆黑。到了山頂,他的車已經很慢很慢了,他不知道自己能發現什麼,也不能讓自己暴露。
去山頂上給誰送信呢?
據杜戈掌握的情況,這個郵差除了做本身業務外,從沒有人看見他進商店,進餐館,去加油站。這是很奇怪的,在這樣一個小鎮上,想做到獨往獨來、神秘莫測那是很難的,從前他甚至認為是完全不可能的。就是反社會的心理變態者,鄰居也能看見他進進出出,也會了解一些個人習慣,然後告訴朋友,結果一傳十,十傳百,最後整個鎮子就都知道了。小鎮容不下想隱姓埋名的人,容不下想遁世的人。可這位郵差似乎就做到了。
他把比利要的大亨克和自己說要去食品街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回到家裡,特麗絲和比利對他什麼也沒說,他看出來了這兩人知道自己說謊了。
杜戈在車子里坐了好長一段時間,讓自己的眼睛適應外面的黑暗,同時也是給自己打打氣。微風吹拂,這種幾乎不能察read.99csw.com覺的空氣流動給小草帶來了生機,小草發出噝噝的低語。輕風中還能聽到一個聲音,這是前面傳來的喃喃聲,如泣如訴,時高時低。
他把焦距對了又對,最後連山脊上的松枝一根一根都能看清楚了。比利說得不錯,景象放大后就不清楚了,但這也許還不至於影響到人的心情。環形山依然看得很清楚。
西邊的太陽漸漸落下去了,山脊陷入黑暗,他再也辨不清哪是樹林,哪是峭壁,哪是道路了。只要是郵差的車亮著燈,他就能看見,要是不開燈,他也就沒有辦法了。
他站在那裡觀察著。
「給我買塊大亨克麵包!」比利在樓上喊道。
郵差停止了歌唱,毗牙咧嘴地笑著,整齊的牙齒在月光下閃著亮,他的腿邁著常人不及的大步,手臂相應揮動著,眼睛抬起來全神貫注地望著天空。他又唱了起來,還是郵政公約。
喃喃聲大了一點兒。
杜戈悄悄來到一塊形狀怪異的大石頭後面,趴在那裡向前偷看。郵差在空中跳著,旋轉著,所有動作都是臨時發揮,說不上舞步,也沒有規定動作,但是很瘋狂。
一輛紅色的汽車正緩慢地沿著這條路爬上去。
他舉著望遠鏡四下搜尋,最後停在了山脊路上。現在是傍晚7點了,太陽落山的速度相當快,在餘輝的映照下,這條彎彎曲曲直通峭壁頂的砂土路變成了橘黃色。
這時他發現了山頂這片土地並不像遠處在車裡看到的那樣平坦,在不知不覺中他九_九_藏_書越走地勢越高,坡度足以擋住視線讓人看不到中心地帶的情況。
是那個郵差。
不過他認定了郵差就在山頂上,而且還要在那兒呆上一陣。
他的心臟怦地一跳。
杜戈蹲在門廊里,舉著望遠鏡朝山脊上的樹林望去。今天晚上應該是滿月,他把望遠鏡拿出來為的是看看月亮上的環形山。望遠鏡是他們夫妻倆去年聖誕節為比利買的,可後來這孩子對天文學的興趣就隨著月亮的盈虧圓缺而起伏不定。上次比利把望遠鏡的功率調到最大時,看到的景象模糊不清,他求杜戈給查一查,可他一直拖到現在才有空。
距離已經很近了,杜戈可以看到他全身上下都穿著郵政制服:褲子、鞋、襯衣和帽子。銅鈕扣在月光下閃爍著,捏亮鋥亮的皮鞋閃著黑藍的光。
一般情況下,他倒頭便睡,他這個人小時候就特別能睡,長大成人後仍然是一躺下便進入夢想。可今天晚上,他閉著眼就是睡不著,電視里卡森主持的節目完了,萊特曼的節目也結束了,他爬起來關掉了電視,心想睡不著就是電視鬧的,其實,電視對他從不起干擾作用。電視關上了,外面的動靜似乎也停了,他躺著,睜眼望著黑暗,好像微風把遠處唱歌的聲音送進了自己的耳鼓。
「我到食品街遛遛。」杜戈說道。
「行,」他答應了一句,又轉向特麗絲。「給你來點兒什麼?格拉諾拉牌的怎麼樣?」
她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懷疑的神情,但嘴上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