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反應，特麗絲走到他身邊，「我回來了。」

布倫南笑了起來。「我媽媽也這麼說。放心，我挺好的。」

「不是，他病了。可能這也是他們要僱人的一個原因。史密斯先生雇的我。」

「要是不喜歡，我就不跟你在一起了。」

她抬頭望著丈夫，腦袋枕著他的臂彎。「還愛我嗎？」她問道。

「我擔心。」特麗絲終於說了出來。

「我覺得沒必要這麼說，」杜戈微笑著。「我們已經結婚15年了，幹嗎總這樣跟我過不去呀？」

「兩塊八毛五。」

現在已經沒有獨立渠道發布消息，沒有正規途徑了解正在發生的情況，杜戈不能不想到這下子可是正中郵差下懷。

特麗絲什麼也沒說，只是把他抱得更緊了。他親了親她的頭頂。

弗蘭克是他四年級時結交的最好的朋友，後來發生了一次不算很激烈的爭吵，很快友誼就結束了，最後兩個人成了仇敵，各自投靠了學生中兩個對立的團伙，只要碰見就要狠狠地治對方一頓。

「這話你好長時間沒說了。」

特麗絲的車開上了車道。杜戈把視線移開，望著外面的樹林。他聽到了剎車聲、關車門聲以及妻子上了門廊的腳步聲。「我回來了，」特麗絲的聲音。

就是在這種心態的驅動下，人不受任何約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最後導致現在這種局面。儘管如此他還是上了車直奔警察局，就是報警試一試也不會有什麼傷害。走運的是警長不在，不走運的是邁克也不在。他只好把情況對一位年輕的辦事員講了，她倒是記了下來而且答應要把記錄親手交給負責本鎮的長官。杜戈對她很友善，很合作，一直在微笑，還對她的幫助表示了感謝。然後，他離開了警察局，心裏很清楚這個辦事員什麼都不會做的。

他不想讓郵差來到他的住所前，不能讓他靠近特麗絲和比利。他還想過把郵箱乾脆撤掉，沒有了郵箱也就收不到郵件了，不是嗎？但這樣做不光是膽怯的表現，而且說明自己真的瘋了。為什麼不敢接郵件，難道採取不理不睬或迴避的態度就沒事了嗎？

她像在同老朋友說話，很關切，很溫和，讓人感到親切舒服，他突然感到心情好多了。

他知道報警沒用。上次他已經跟他九*九*藏*書們講了這種情況，可他們什麼都沒幹。除非他們看見郵差提著霍華德血淋林的腦袋跑進門，否則他們是決不會去申請搜查證或強行打開郵政局家門的。

許多人都變了。

他抬起頭看到吉賽萊·布倫南走進了商店。

布倫南也看到了他，並向他招了招手。「阿爾賓先生，你好，」她說著穿過十字轉門繞過收款台，來到杜戈面前。

她哈哈笑著，「是要小心，再見。」說完這話又朝杜戈擺擺手指就朝冷凍食品櫃走過去了。他望著她那豐|滿的臀部，那被牛仔褲勒出的線條。

「不那麼簡單。有時我就是想聽你這麼說。」

「那就好，」特麗絲說著打開紗門。「最好給車加點兒油，油快沒了。」

「嚴肅點兒。」

杜戈掏出他的錢包。

吉賽萊·布倫南的臉突然暗了一下，她是有話要說，可卻只是聳了聳肩，「不太清楚。」

他注意到除了霍華德家的草坪外還有幾家的草坪也開始變得亂蓬蓬的。

第二件要乾的事情是去霍華德家。

「我擔心的是我們自己，我們的關係。我的意思是我有這麼個感覺你有什麼東西躲著我，不敢告訴我，或是不願跟我談。」

萊恩變了。

比利給自己做了一個花生米、奶油加果凍的三明治，然後又回到客廳坐在了電視前。幾天來他曾試圖找點兒別的事情乾乾，但根本沒有成功。他給所有認識的人打電話，邀他們騎摩托兜風或去游泳或到那個碉堡去，但這些朋友要麼不在家，要麼就是不想同他說話。他也曾騎自行車去了考古發掘現場旁的小山包，可沒等下山便發現了那些學生都走了，挖掘工作結束了。他連忙蹬車趕回家，這座小山也讓他膽戰心驚。

「我們都有問題，」特麗絲說道。

杜戈強作微笑，「你覺得史密斯先生怎麼樣？」

「當然愛。」

他望著這隻手覺得很吃驚，好幾天了他們之間沒有出現身體上的接觸。他望著妻子的雙眼，聲音變得柔和了。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口氣生硬，情緒緊張，同時也知道她這樣做就是在儘力不和自己爭吵。「我挺好的。」他說道。

但他和萊恩是多年的朋友了，大大小小的衝突不知有過多少次，但他們始終還是朋友，出現現在這種九九藏書情況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杜戈站起身。「不用。我去買點兒，我還想出去走走。」

表示祝賀的微笑僵在了臉上。他相信她說的話。「我只是不知道他們還僱人。」

可父母好像並不在意，他們腦子裡裝滿了別的事情。幾分鐘前，杜戈走了進來，他什麼也沒說，好像根本沒有發現他在屋裡。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杜戈申辯道。

他發現自己近來總想著萊恩，想搞清楚他們兩人怎麼就變得誰也不理誰了。他發現中斷友誼有時來得挺快也很痛苦。他還記得同弗蘭克·弗里曼是如何斷交的。

他想把郵箱換個地方，像城裡人那樣設在門旁，可這個念頭一出現就被否定了。

杜戈搖搖頭，如果亞利桑那州有什麼讓他討厭的地方，那就是這裏幾乎所有的人都對土地和財產崇拜到了瘋狂的地步。這兒的人仍然是當年開發西部者的心態，把財產看得比人更重要。他記得有一次他和比利長途遠行去迪爾谷，在那裡他們沿著一條幹河床向前走，走著走著看到樹林中有個小木屋。他們一看不好，趕忙轉身向回走，這時就聽到有個孩子的喊聲，「爸，有生人。」也就一分鐘左右的光景，他們聽到了閃雷般的槍聲。他當時覺得自己是在什麼可怕的電影里。槍聲過後又恢復了寂靜，可他們卻一口氣沒敢喘徑直跑回停車的低地。後來他去了警察局，當班的警官只是寬容地笑了笑，說他不該越界，就好像是說他不該踏上別人的領地，哪怕是無意的，那挨槍子送了命也活該。

他想是不是應該報警。所有跡象表明霍華德的住所現在是沒有人居住了，既然只有郵差一個人說最近幾個星期看到了霍華德，那他就有充分的理由破門而入看看局長是否安然無恙。

沒人知道往日的朋友帶來的傷害會有多深多重。

「你心裏清楚。」

比利坐在昏黑的客廳里看電視。電視節目里的人物還是那幾位，雷同的情節，差不多的遭遇，他看了反而覺得很安心。外面發生的事情越來越奇怪，越來越混亂了。但電視劇里的麥克和卡羅爾仍然那麼善良，那麼理解孩子，他們在想方設法平息男孩女孩間眼看要爆發的衝突。

屏幕上插播廣告，比利站起身找點兒九*九*藏*書吃的東西。三天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電視前，雖然很愛看這個節目，但現在開始有些坐不住，有點兒發狂了。同時他還有幾分負罪感，因為父母從來也不允許他這麼長時間地呆在電視前，故而他不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覺得應當干點兒什麼不要傻獃獃地在電視前浪費時間了。

站在隊伍里他發現原來放報紙的地方現在空空蕩蕩，如果能用語言來形容報架子的話，那它們此刻顯得既悲傷又絕望。他突然想起了本·斯托克利的占卜餅，這些放在斯托克利抽屜里的傷風敗俗的東西現在怎麼樣了？他的腦海里仍有斯托克利坐在桌子後面時的印象，但正在淡去，代之而來的是電視里的畫面，斯托克利那被子彈打穿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杜戈覺得喉頭哽咽，他強迫自己把目光移開，看看那些使他興奮的貨物。

「我也一樣。」

晚上，特麗絲躺在床上依偎著丈夫，一隻胳膊抱著他的前胸，抱得是那樣的緊，有好長時間沒有這樣了。晚飯很好吃，特別是對健康有好處。鮭魚、米飯、蘆筍，她又回到從前，講究起營養了，這倒使杜戈少了些憂愁，多了些樂觀。一切都見鬼去吧，他們要好好活著。

他小心地說著。

汽車幾乎沒有油了，油量表幾乎到了零，他第一件要乾的事情就是去加五塊錢的油。

「什麼？」他轉過臉望著收款員。

「真的？」杜戈把手裡的東西放在輸送帶上。「在哪兒？」

他真想知道此刻萊恩在幹什麼。

杜戈停下腳步。這個該死的小鎮里的一切都變得古里古怪。他想到那邊的鄰居家打探打探，問問他們看沒看見這位郵政局長，但他又有一種感覺，覺得他們不會好好跟他講的，這附近的居民恐怕都是這樣。

那人看來他一眼，急急忙忙進了屋。

他把車停在那所低矮的房屋前。這所平房現在看上去是絕對沒有人住了，草坪變成棕色，草已經乾枯死了。一輛小貨車在隔壁那家門前停下來，從車上走下來一個男人。杜戈連忙下了車，揮揮手說了一聲「你好」，意思是想讓這人站住。

「要小心，」杜戈提醒她說。

他快步走進商店直奔放著非食品類的貨架，拿了一袋便宜碳和別的東西。九-九-藏-書付賬專用通道封閉了，三個結算口排起了長隊。他選了一條人少的隊伍，站在了一個手提一籃日用品的老太太身後。

杜戈走上一步，「誰雇的你？霍華德嗎？」

杜戈抬起頭，「還發你個獎章？」

「買炭了嗎？」

出了門廊朝汽車走過去時，他聽到關電視的聲音，聽到特麗絲在同比利說話。

她咧著嘴笑著說，「郵局。你相信嗎？」

「還愛我嗎？」她的聲音不大，但有幾分嚴肅，這使他有點兒不知如何是好。

有時候流言也會因為不著邊際而遭到痛罵，這就像小孩子玩的傳消息的遊戲，本來是打算把消息準確地傳到最後一個人，但到了最後就走樣了。不過杜戈從以往的經驗得知耳朵聽到的消息並不像人們所說的那樣一點兒也靠不住。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杜戈開口了。「你說的對，我們是貌合神離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我總是把一切歸咎在郵差身上，我知道這並不能解釋所有的問題，我也有問題。」

當然各種消息仍通過非正規渠道流傳著，而且效率很高。站在隊伍里僅幾分鐘他就從人們斷斷續續的談話里得知又有幾條狗死了，這回倒不是毒死的而是被砍了頭，砍下的腦袋也被偷走了。

「兩塊八毛五。」收款員臉上帶著理解的微笑重複了一遍。

特麗絲的表情先是氣憤，繼而委屈，最後平靜了下來。杜戈的目光移向別處，他覺得自己這麼說話對不住妻子，為什麼這樣來對待她。她剛才就是要表示一下親近，但她那盲目樂觀和假裝平安無事的態度刺|激了他，讓他發瘋，讓他想反刺她一下。

他意識到去郵箱拿信雖只有幾步之遙，但這幾步真的令他望而生畏。雖然他盡量掩飾否認這一點，但一出門上了車道自己就緊張，現在已經緊張到把郵箱旁的灌木叢和樹木當成藏身之所了。

「今天晚上我們吃魚，」她說道。「燒鮭魚，你來架爐具。」

杜戈前面的人付了款。他把手放在了布倫南的肩頭，她並沒有躲開。「我拿不准你是不是應該在那兒工作。」他很嚴肅地說道。

一個電視節目結束了，比利又換了一個頻道。三明治吃下去了，手在褲子上抹了抹。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盼望著暑假早點兒結束，馬上就去上學。九九藏書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

杜戈坐在門廊里想著郵件問題，琢磨著郵件問題。今天早晨他收到了一堆退回的信件，有幾件是幾個星期前發出的賬單，信封上蓋著「地址有誤，無法投遞」印戳。還有一封信是寫給特麗絲的，字是花體字，還有一股香水味，他看也沒看就撕掉扔了。

「臨時的。可能是他們的分揀機壞了，要找個人手工來干。」

「哎呀，我忘了。那就我烤吧。」

近來他常對她發火，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行。」

將近半個月了鎮上沒有報紙可看。鎮上的《周報》實際上是斯托克利一個人搞的，他一死，報紙就突然停刊了。其實報社有兩個兼職記者，他們可以擔起編輯的工作，還有那個秘書也完全清楚運作規律，可威利斯鎮的報紙就是這樣一下子停了。

不行，那樣的話，警長就會把自己抓起來投進監獄。

特麗絲把手搭在他肩上。「你沒事吧？」

見鬼，他應當自己闖進去，把證據拿到手裡。

他開車來到貝爾斯開的那家商店去買一些碳和別的東西。他離開家時就說出去買東西，可這一去就一個多小時，特麗絲這會兒一定開始著急了。

他們相擁著抱得更緊了，杜戈覺得他們躲過了一場滅頂之災，他們之間日趨嚴重的矛盾化解了，郵差的計劃化為泡影了。

「你這是問的什麼呀？」

他一眼就發現她沒戴乳罩，透過薄薄的T恤衫能看到那兩個乳|頭，碩大的乳|房伴著她的腳步一顫一顫的。她已經成了大人了，不再是小姑娘了，但在杜戈心裏她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所以他覺得很奇怪這姑娘為什麼把自己弄得這樣顯眼，這般性感呢？這個念頭攪得他心裏很亂，看到她走過來，他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好，近來怎麼樣？」他跟著隊伍向前走了一步。

「準是米歇爾還有那封信搞的，對不對？」

他明白了自己從周圍住戶根本了解不到情況，於是只好順著腳下的車道走去，來到霍華德家門前敲起門來。連敲帶砸，大聲喊著霍華德的名字，但是裏面沒有回應。他再一次看看前門。後門以及所有的窗戶，門窗仍是死死地關著。好像原來的窗帘後面又加上了一層顏色更深、質地更結實的窗帘，裏面什麼也別想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