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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答:有一次她和她一個朋友打電話,我無意中聽到她的幾句話。她總是和朋友在電話里大聊特聊,不斷打電話。她對朋友說:「你肯定猜不到——我竟然懷孕了,真是太糟糕了,懷孕毀掉了我的一切,我的人生全毀了。」
問:還有戴斯蒙德·布爾先生,你剛才也聽到德羅賽爾先生證詞的內容了。
答:我有一次無法抵抗她的挑釁,我在我們的卧室里推搡了她一下。
法官問證人:連他們的遠行你也得跟蹤嗎?你不是說已經觀察到足夠多的信息了嗎?
答:幾乎沒有。他來上的是我教的成人班。在那個課堂上,我們都一樣,都是成年人。
問:是的,為什麼。你顯然是個聰明人,有精細的個人生涯規劃,在你決定嫁給你丈夫前,你也認識了他相當一段時間,我相信你對他很熟。在我看來,你不會是因為被激|情一時沖昏頭腦而決定結婚的那種人。所以,我的問題是:你當初為什麼要嫁給他?
「如果我是個男人,就不須面對這種事。」
答:你剛才說的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個陳述。
「她才不是什麼處|女!」石刻的女人、紅色的女人、白色的女人,統統駁斥弗雷德麗卡的辯解。到頭來,這三種女人全都變成紅色的了。只有弗雷德麗卡,全身煞白,打著冷戰,凄寒的夜裡,她在花園的草地上凍得瑟瑟發抖,無法用雙手抱著自己取暖,因為她的雙手護住下體,試圖遮羞。包圍著她的女人們的臉像復活節島上石像的臉,不同的是,這些女人的臉用紅色的石頭雕刻成,是血精石,是紅瑪瑙。她們對弗雷德麗卡叫囂著:「她做不了什麼事,她是用紙做成的,她是張紙片,只是張紙片,她這麼瘦,瘦成了一條線!」
答:我不知道什麼睡袍不睡袍的,我沒看見她的睡袍,我只看見她那條有血痕和裂口的長褲,說是被鐵絲網刮破的。
格里菲斯·戈特利帶她回溯了一遍她的婚姻,客套又親切地稱呼著她,那語氣就好像在對待一個突然間不得不面對一個未知、險惡世界的年輕弱女子。
答:我只看到他們兩人躺到了床上,還看到他脫掉了瑞佛太太的衣服,後來我必須得趕快溜了,因為我老遠聽到蒙德小姐回家的腳步聲。
問:她有抑鬱傾向嗎?
問:不對,她的訪客可多了。她有許多男性訪客,有的獨自登門,有的結伴而來。我在場監視的時候做了記錄,要知道我不是一直在那兒,我也有其他受委託的調查工作得做,所以我的信息在連貫性上會有出入。就我的計算,大概有七到八名比較固定的男性訪客,對這幾位訪客,她都表現得相當親熱,摟摟抱抱、親來親去,你摸我、我摸你。
答:「神聖」,是一個從來不會在我的字典中出現的詞。我覺得性|愛因人因時而又不同,它可以是認真的、嚴肅的——有時候也可以不是嚴肅的,就是隨意發生的一件事,只要不是以傷害或矇騙為目的。我給出的不是一個完美的答案,這我知道。當我站在這個法庭上,當性|愛被以通姦論斷,當每個男人都被視為潛在的丈夫或父親,我不知道我還能給出多好的答案。我想指出的事實是,我對我的丈夫一直是忠誠的,直到我離開他——但他卻不是,即使他說他只不過是去逛了「尖角和流蘇」和「蜜罐」之類的俱樂部。性|愛,根本就不是……
證人:是的,法官大人。但要分辨出他們倆到底誰是誰,可不是您想象中那麼簡單。因為有時候,他們倆都穿很體面很稱身的西裝;又有些時候,他們倆穿的好像是戲服——就是那種滑稽戲里丑角才會穿的衣服,比如說亮到刺眼的袍子之類的東西,甚至他們還會在身體上噴繪。當他們晚上來看瑞佛太太的窗口的時候,他們穿的是黑色聚氯乙烯材質的雨衣,我沒辦法認出他們倆到底是誰在屋子裡面和瑞佛太太談情說愛,誰在街上默默地目睹著窗內發生的一切。
一轉眼間,他們已經在法庭上了,法官是赫克托·普拉姆,假髮下他的臉,並非如名字給人的紅潤印象——不但沒有一絲紅潤,反而是蒼白的,又帶一點蠟黃的面色,他鼻子很瘦,瘦得他鉤子似的鼻尖幾近透明,臉上布滿鐫刻般的皺紋,皺紋從他乾癟的臉上蔓延著,蔓延過頸項,最後全部堆積到他領口處。他咳嗽時,會用手捂住嘴巴,那是一雙皮膚薄到透亮的老人之手,手骨一覽無餘,但他的灰白的指甲卻厚實。白到不摻一絲黑的眉毛下,是灰到快要發綠的一雙眼睛。這位法官大人的羸弱體質昭然若揭,他保存著氣力,坐在他紫色法官袍裹成的繭中,留心著眼前發生的事情。
法官問格里菲斯·戈特利:「你的舉證是為佐證通姦這一項,還是虐待這一項?」
問:她突然離家,對你來說是不是一個震撼?
問:所以她的傷口看起來跟帶刺鐵絲網造成的傷口吻合嗎?
問:所以你認識很多男人?
托馬斯·普爾上庭,接受了勞倫斯·昂斯的問訊。
問:你是否在任何場合對任何人講述過這道傷口的由來?
「我只想要我的兒子啊,弗雷德麗卡。」
答:我不贊成離婚。我本身是一個按時到教堂做禮拜的人,教義告訴我們婚姻只能結成一次,而且應該是永久的。我個人認為一個孩子應該在祖宅中,在父母的陪伴下長大。她應該努力說服自己回來。但如果她執意不肯回來,那麼她應該讓利奧回到我們身邊,回到他成長的家園,回到他終將要繼承的家園,回到他備受寵愛並會覺得無比安全的家園。
「但是他想跟我住在一起。」
答:我從未與他的雙胞胎兄弟上床。
昂斯這時插話了,問道:那麼瑞佛太太的兒子是否也處於這些身體上有噴繪的年輕男子的陪伴下?
問:你為什麼會邀請瑞佛太太到你的公寓里和你同住?
「你知道你完全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所有的費用我都會出。」
答:是的。她搬去了哈梅林廣場42號,和阿加莎·蒙德小姐及蒙德小姐的女兒同住,蒙德小姐似乎是單身狀態,訪客也不多。
戈特利又提出反對,這次的反對是有效的。法官和庭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弗雷德麗卡的不情願,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法官繼續說:「我審慎地斟酌了提呈於我面前的證據。瑞佛先生承認了對通姦的指控,但是否認了對虐待的指控。最重要的幾項控告是瑞佛太太聲稱遭到拳腳相向,以及被瑞佛先生以斧頭攻擊,這些控告完全基於瑞佛太太未經證實的陳述。她似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沒有對任何人訴說過這些所謂的攻擊,而錯失了在那段時間內將訴苦當作可被採納證據的機會。她成功地逃離后,甚至沒有專門向那些如影隨形、在路虎車上等著搭救她的年輕男性朋友描述自己遭受的任何一個攻擊,不過必須點明的是,我們收到了來自休·平克先生署名的書面證詞,他在證詞中表示,自己被告知那把斧頭的事故,是在瑞佛太太離家十一天後。瑞佛太太提供的證據,必須和瑞佛小姐們以及瑪姆特小姐提供的證據進行比對和權衡,當然,后三位表面上品行端正的證人,是不是編出一個故事以支持她們的弟弟或僱主?也不是說對她們的可信度完全不用存疑,不過在我看來,從概然性權衡的角度上,她們三人的可信度甚高。同樣的權衡也適用於關於性感染疾病這項指控,瑞佛太太聲稱唯一的感染來源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有可能與傳染了這種疾病的女性有過交媾行為,但是他卻呈上自己未受感染的診斷證明。瑞佛太太斷言自己從結婚後,一直到出逃之前,都沒有任何男性或女性友人,這卻與瑞佛小姐們和瑪姆特小姐的說法產生了矛盾。並且,她最近的行為並未顯示——即使基於她自己的價值評斷——她在肢體上也保有足夠高的守貞程度,因此如果判定她可能從別處得到了性感染疾病,並非完全不切實際。」
答:是的。我無話可說,沒什麼好說的。
答:我不敢那麼說,高興?不!哦不!與其說高興,倒不如說是個打擊。
問:你又是如何為你兒子準備當晚出逃的?你有沒有對他說你要帶他離開布蘭大宅,離開愛他的父親、姑姑們和一直撫育他長大的女管家,離開他無比依戀的小馬駒?他是自願跟你走的嗎?
答:沒有,我講不出口。
問:我們可能覺得這有點難以置信,是什麼讓你打破了自己的原則,發生了那種事?如果你有原則的話。
答:是的,她是個有魅力的女性。
格里菲斯·戈特利以清晰的追溯和精確的推理,講述了弗雷德麗卡受虐的故事——正對肋骨的猛烈攻擊,把自己反鎖在浴室里的恐慌無助,還有幾乎致殘的斧頭砍傷。「她的丈夫和夫家所有人都否認這些暴行的發生,因為他們有親密的血緣關係。他們的證言可以說極其吻合、毫無出入。我的當事人在法庭上,正如她在自己的婚姻生活里一樣,孤立無援、孑然一身。」戈特利接著說,弗雷德麗卡不是一個女聖人,也不是一個女豪傑——「她只不過是一個想要走出深淵的年輕女子,離開囚禁她的社會等級制度,儘管你可能會覺得,所謂的社會等級制度在這段婚姻中看來加諸她的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小遷怒,但是別忘了,她還要掙脫性暴力,就像她發現的她丈夫私藏的那些淫穢圖片一樣,本質上是對女性的傷害和羞辱,這在她丈夫對女性的態度上體現得相當明顯——她的丈夫流連於『蜜罐』俱樂部所提供的娛樂活動,也從特定的應|召女郎那裡獲得了直接滿足欲求的服務,比如瑪拉·薩諾帕蘿絲,奈傑爾先生就直言不諱與之有過性|交易。」
問:那麼為什麼你突然準備好要嫁給這個人?我想,你們當時已經睡在一起了吧。
問:多奇特的說法。毫無疑問,你指的是劍橋女大學生獨享特權的那個環境。在與奈傑爾·瑞佛結婚時,你在性方面並不是沒有經驗的吧?
問:保羅·奧托卡爾?
問:這個說法在你看來會不會古怪?
弗雷德麗卡寫了一張紙條傳給戈特利,上面寫著:「她在說謊。她們全都在說謊。」
法官問書記員:布爾先生至今未對要求他擔任共同答辯人的呈請書做出回應?
問:你是否認為她覺得你是咄咄逼人的,還有你們緊密的家庭關係,以及鄉間的生活形態,都讓她感到不習慣?
問:或許她因選擇更年輕的男子、更刺|激的生活才離你而去?
「是誰?」
問:你第一次看到奧托卡爾先生是什麼時候?
「我開始漸漸意識到我無法兌現自己許下的承諾。」弗雷德麗卡脫口而出,因終於能把胸中憋悶的話說出來,她得到暫時的解脫。說完這句,她沒接著說下去。
答:那就是來自對立面的吸引。我確實對他一無所知。他就像你所說的,與我是「相異的」,我喜歡那種相異的感覺。我承認我以為他有更豐厚的內在,以為他至少會比我認識的絕大多數男人都更加獨立或成熟。
問:對一位自稱知識分子的人來說,這還真是一番古怪的觀點。
利奧的眼神在兩個成年女人之間游移了一陣子,似乎在權衡他繼續抗議下去的後果,然後他執起阿加莎的手,再也不看弗雷德麗卡一眼,避免和她眼神上的交流。
問:據你所說,還有一次,你在他離家的時候,查看了他櫥櫃里的一個箱子。
答:那位女士去戴斯蒙德·布爾先生位於克勒肯維爾區鷹巷的住家那幾次,我都跟蹤了。我跟戴斯蒙德·布爾先生的女房東混熟了,女房東似乎對於有這麼一位放蕩不羈的畫家房客感到很是驕傲。這位女房東安娜貝拉·帕滕太太告訴我(法庭速記員記錄:證人照著筆記讀道):「戴斯蒙德·布爾的畫室里鋪了一張床墊,他就在那張床墊上和他的模特、學生,和各種來路的女人性|交。」在女房東看來,戴斯蒙德·布爾先生是「一部無法獲得滿足的性|愛機器」。我不認為女房東視其為癲狂或變態,我想她只是覺得戴斯蒙德·布爾先生懂得享受性|愛。女房東本人也從對戴斯蒙德·布爾先生性|愛行為的想象中獲得快|感,並且……
問:但1964年某天,有一位醫生被請進宅邸,來診治你弟媳大腿上一道大範圍的深而長的切口。
答:問題在於保羅·奧托卡爾先生是約翰·奧托卡爾先生的孿生兄弟,他們二人是同卵雙胞胎。我一開始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是長相雷同的兩個不同男子——都是留著金色長發的年輕人,都在哈梅林廣場出沒,你根本預料不到,誰能預料到這種事情啊?誰能預料到兩個流浪漢似的男子在午夜以後會來注視著同一扇窗口,而且兩個男子還長得一模一樣?但是,有一次我碰巧注意到孿生兄弟其中一人又來注視地下室的那扇窗口,就像我有時候會去監視那扇窗口一樣,而忽然之間,我發現窗口內的瑞佛太太正在跟孿生兄弟其中一人含情脈脈地對話,我費了一點腦力才弄明白,原來他們是兩個不同的人,只是長得一樣。約翰·奧托卡爾先生在歐羅堡信息系統中心工作;保羅·奧托卡爾先生是個流行歌手,藝名:扎格。他在一個叫作「扎格和席格席格席山羊」的樂團當主唱,等一下,我看看,是「席格」嗎?啊,不是,是「齊格」。
問:所以一個藝術家燒掉了你的書,而你最自然不過的反應是和另一個藝術家做|愛,只因為你「需要慰藉」,只因為你「極度惱怒」?
「可能是吧。我倒認識一對夫婦,都是三十齣頭,無法生育,急於領養一個孩子,前去為這對夫婦做居家訪視的社工在報告中寫道:『貌似挺值得信賴的一對夫婦,用意良善。家裡藏書太多,妻子有閱讀習慣。』」
利奧什麼也沒回,大踏步地跟阿加莎離家出門了。這真是一個糟糕的開始。
問:但當你們結婚後,發生了改變?
答:是的。
答:我想我再也弄不明白「愛」是怎麼一回事了。我不知道我要怎樣對一整個法庭的人描述我對他的感覺。我想我的確對他懷有——或者說懷有過愛意。是的,是那樣的,我想說那是,或者說曾是一段認真的兩性關係。
問:那麼你的預期是什麼?
問:而你在劍橋大學取得了一等學位。
問:你是否見過你弟弟對他妻子動粗?
答:我曾在1965年的盛夏跟蹤了他們去約克郡的行程,他們以約翰·奧托卡爾先生和太太的名義,登記入住了一間旅館。
答:應該不是。她有很多訪客,看起來都是她樂見的訪客——大多是從倫敦來的年輕男子。我們也殷勤招待了,當然了,那是我們該有的禮數。
問:但你常去他家吧?
問:請問你要說的是什麼?
答:我覺得是那樣。是的,他燒了我的書,是保羅做的。我也試圖阻止過他。我不想讓他再進我的房間,不想讓他靠近我兒子。一切都很可悲。
答:是的。沒有,自從我婚後就沒有。
答:我可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好幾個月了,我沒https://read•99csw•com有見過他們,沒有見過他們任何一個人。都過去了,結束了。
法官開口了:
問:你的妻子申訴說你離家的時間過長,離家次數也太過頻繁,還說你阻止她擁有自己的人生。
草坪上一群野獸在緩步漫遊,看起來像是一群很大的貓,實際上是獅子、老虎、黑豹,它們有的是金色眼睛,有的是綠色眼睛,有的尖牙上還沾著血,但都那麼安靜,那麼閑散。她想要把它們全部放出來,但她知道,一旦把它們都放出來,那些野獸會將她生吞活剝。而且四下里看不到門的鑰匙,她生出一個主意:可以從鑰匙孔中鑽進去,把自己扔到那群動物中去,不過,這也太離譜了。一個聲音在她腦海里回蕩著:「你很瘦弱,你很瘦弱。」她發現自己的確很瘦弱,她變成二維的了,是一個紙質女人,一個卡片女人。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插|進門縫裡,一寸一寸費力地穿隙而過,最後,她飛在花園上空,像一隻風箏一樣。在花園的盡頭是一個像聖壇一樣的建築,是一座小小的石洞,洞里擺著一張石床,石床上是一頭石獅,很幼小的一頭獅子,周身間歇性地散發出光芒,一種很熱很亮的光。弗雷德麗卡好不容易讓自己降落在草坪上,然後她徑直朝小獅子走去。其他所有的野獸都尾隨著她。她穿著一條紅紙和白紙摺疊成的裙子,隨著她的步履,裙子彷彿花瓣一樣輕輕柔柔地從她身上凋零、飄落。她像極了詩劇中年輕的「童貞女王」伊麗莎白一世,被她的繼母凱瑟琳·帕爾舉著剪刀惡狠狠地追趕著,還有那個愛開玩笑又十分輕佻的繼父托馬斯·西摩,他想要把伊麗莎白的襯裙剪碎。繼父西摩因此以叛國罪受審,並丟了腦袋。「他可丟了腦袋啊!」弗雷德麗卡腦袋裡則響起一陣莫名的聲音,而草坪霎時變成了紅色和白色的碎片,浮動在槌球金屬圈之間。她的裙子再也不是一條完整的裙子了,就剩一張系在她腰間的紙帶,紙帶上懸挂著紅色和白色絲帶,根本掩不住她那長成一個紅色三角形的陰|毛地帶。此時,與詩劇中的情節一樣,弗雷德麗卡像紅色法蘭絨襯裙被剪碎的伊麗莎白那般,喊出了女乞丐才會喊的台詞:「哎呀,這是什麼亂糟糟的情形,這可不是我啊!」弗雷德麗卡的身後出現了一批對她緊追不放的角色——巨大的石頭刻成的女人、紅色的女人、白色的女人,都在大聲疾呼:「砍掉她的頭!」似乎只有到達石獅的位置,她才能得到安全。在她奔跑的時候,花園快速地生長著、延伸著,她被金屬圈絆倒了,兩隻腳都流血了。一個紅色的女人宣稱這個被絆倒的女人是尤娜公主,因這個倒地的女人渴求獅子,而在場所有人立即戳穿這個彌天大謊,並紛紛指責這種讕言,人們說地上那個女人根本不是尤娜公主,因為尤娜公主是個處|女,處|女哪需要什麼獅子相伴。
答:他會道歉——如果那是他懊悔的表現的話。但是他總是會被戲劇性|事件沖昏頭腦,被刺|激得很興奮。我因此而知道,他對我的傷害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問:你如此聰穎,肯定讀過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書。根據他的學說,所有事物都與性有關。一個男人的刻薄和殘忍,會不會是被迴避、被拒絕、被挫敗、被輕忽的性方面的不安全感而激化導致的?
答:某種程度上是這樣的。
問:你認為你先生對你的獨立人格從態度上發生轉變,單純是因為他覺得你需要待在家中照顧你們的孩子?
格里菲斯·戈特利隨後問了她幾個問題,試圖使她恢復鎮靜。然後出具了比爾·波特和丹尼爾·奧頓署名的書面證詞,這些證詞描述的是奈傑爾·瑞佛對比爾·波特和丹尼爾·奧頓兩人在兩個不同場合所做出的暴力襲擊,這兩次暴力襲擊都發生在弗雷德麗卡逃離布蘭大宅后。
問:你是否有過和她結婚的念頭?你是否曾構想過:如果娶了她,一切會很順利,你們的工作和生活都會很和諧,就像你們以父親或母親身份照顧彼此的孩子那樣?當時你們的婚姻已經在實踐過程中了。
答:是的,我從1964年12月起被他僱用。
「不,你不準去。你必須去學校。」
「在一定程度上,的確如此。」
「不完全是這樣。」
「你不準去!」弗雷德麗卡衝著他喊,提高了嗓音,怕在與兒子的對峙中屈于下風。兩個人氣急敗壞,喊得都快哭了,兩張臉一樣煞白。
問:你認為你是怎樣感染這種疾病的?
答:我沒看出她生孩子前後有什麼不同。她的母愛並不渾然天成,我嘗試著要教她一些東西——比如怎麼安撫孩子,怎麼哄孩子入睡,怎麼給孩子餵奶,但她表現得特別急躁、易怒、懶散,一副根本不想學的樣子。我有一次注意到她看孩子的眼神,就好像她希望這個孩子從她生命中消失一樣。
問:是什麼令你講不出口?
「好。如果兒子回到我身邊,你什麼時候想來看他都行,你也可以帶他去度假去旅行,我們會好好安排一切,那個家不會把你排除在外。」
「不,你今天是要和我一起去學校,別讓你的母親為難了。」
問:這就是通姦行為。
「晚些時候再見。」弗雷德麗卡對著利奧的背影說,她在道別語說完后,給利奧加了一個稱謂:「短吻鱷。」她說得挺心虛,語氣中有種顫顫巍巍的裝腔作勢。
答:我相信婚姻,而且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一個女人的歸宿就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她拒絕對話,拒絕討論,她一點做賢妻良母的心思也沒有。而我不是個聖人,我只是個講道理的人,我等過也期待過。現在,我想我該放棄了。我想重新整理我的人生,我想要回我的兒子。我愛我兒子,他在我們原來的家過得很幸福,那是他該回歸的地方。
法官接著說:「在離棄家庭后,她自己也發生了通姦行為——這一點她供認不諱,而且也被目擊者佐證。她否認了一些通姦行為,卻承認了另一些。我們不需要對事實真相追根究底,或者對她提出異議的指控尋找反駁的證據,因為她承認的那些通姦行為,已經能揭示事件本質。」
問:她指控你曾經對她丟過斧頭。你是否能夠儘力回想一下她指的到底是哪件事?
問:所以你決定要離開他?
答:不。呃,是,某種程度上說,我是驚訝的,因為我不知道這些細節;而我一開始說「不」,是因為我知道肯定有些事情在背地裡發生,而我阻止自己去發掘。我不知道他這些行為到底具有怎樣的嚴重性。
問:當然由於這層師生關係,你是否覺得自己對他在某種程度上負有責任?
問:僅此一次?
答:一堆色情照片和色情雜誌。
問:你確定?
答:我敢肯定她沒有什麼不同的觀點,我去俱樂部幹了什麼並不是什麼亟待討論的問題。她對獨立的需求,這才是今天真正的議題。我就此投降,我現在只想要離婚,就算結婚生子不是她理想中的人生,這我都完全接受了。如果我們一開始都能夠明智一些,那麼我們如今能節省很多眼淚。但事實是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為了兒子著想,我必須全力把他爭奪回我身邊。在這件事上我一直很努力,因為我把他擺在我人生中最首要的位置,我相信布蘭大宅是他最好的去處,他屬於那裡,那裡也屬於他。我也想讓我的妻子一同留下,但她跟那一群男人跑掉了,這就是我作為一個男人,對整起事件的理解。
「跟他本身非常富有毫無關係?」
「所以我們以後再討論吧。」
問:如果你沒有被感染,你會跟普爾先生同床共枕嗎?
阿加莎這時出現在他們房門外。
問:你如何描述你看到的那道傷口?
「真是一場對藍鬍子的櫥櫃的突襲。你事後也許會想:早知道就讓那個櫥櫃好好關著就是了。你可能會自省:所有的婚姻都需要保有私人空間、私人櫥櫃,畢竟那些照片並非強制要你看的,並非正大光明擺在那兒讓你受驚的。」
勞倫斯·昂斯這時取出安德魯·羅伊蘭斯醫生簽署過的書面證詞。安德魯·羅伊蘭斯是布蘭大宅的家庭醫生,證詞中說他從未在任何時候替奈傑爾診治過任何性傳染疾病,羅伊蘭斯醫生也記得替弗雷德麗卡檢查傷勢時被告知,那是弗雷德麗卡想要翻牆卻沒看到牆外圍隱秘的鐵絲網,從牆上跌下來被鐵絲網刮傷造成的傷口,這和醫生的診斷是吻合的。
「關於這一點,我不敢有太大希望。我知道奈傑爾想讓事情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也是事情該有的樣子。一家人本來就應該在一起。但如果她不盡妻子本分,那麼至少得讓小男孩回到自己的家,那個家才是他能得到快樂和關愛的地方。那個家有足夠的愛,充滿了愛,這一點我必須點明。但她要是想來看孩子,她知道她隨時可以來,反正孩子必須在最恰當的地方得到最恰當的一切。那個孩子在倫敦南區的地下室里哪能過得快樂?那個孩子明明就是個鄉野小孩,土生土長的鄉野小孩。」
問:你是否曾傷害或恐嚇過她?
問:真實的女人?
答:是很私密的關係,至少我希望是。我和他發生過性|愛,這一點我承認,我們在不同情況下有過性行為,差不多是像德羅賽爾先生所記錄的那些次數。
答:並不盡然,我能感受到他的嫉妒心。我知道他想讓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認為家是我唯一理所當然的處所,我知道他認為待在家裡就是女人應該做的。
答: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問。但的確是,我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他的散文糟得令人生畏,但是又何妨?是的,關於「相異性」,他寫得沒錯,我的確感知到了。
答:他曾經是我的學生。
答:是的,有過這樣的經驗。
答:他會表現得格外溫柔。
答:我本人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想法。容我據實以告,完全沒有。我想我現在正在經歷的這些法律程序,可能終結了我和他的一切。我是說終結了我和他的關係,倒不是說終結了我和他結婚的想法——直到你提出這種想法之前,我從來沒心存要和他結婚的念頭。
答:但我知道誰為那個孩子亦步亦趨,處理了所有事情,誰為孩子受傷的膝蓋貼上膠布。孩子在寵物天竺鼠死掉后最先向誰哭訴,又是誰知道孩子最愛吃幾分熟的水煮蛋和烤到什麼程度的麵包條。
問:瑞佛太太,你是否了解那名門衛證詞的確切含義?
弗雷德麗卡心不在焉地注視著她所在的這條長廊。長廊那端就是奈傑爾,他健壯結實、氣勢洶洶,身穿一件深色西裝,系了一條紅色領帶,他線條剛硬的下巴已經微微泛青,就算是在剛剃完須的早上,他新一茬的鬍鬚也會迫不及待地冒出來。奧利芙和羅薩琳德也來了,她們倆都穿著粗花呢的女式西裝套裝,一套是蜜糖色的,一套是綠色和淡紫色條紋的,褲子有點起皺——應該是坐著的關係,兩人都穿著有褶邊的麂皮鞋,鞋子似乎合腳而舒適。在她們一旁的是皮皮·瑪姆特,她一身鐵鏽色的裝束,臉上卻像是被用力清洗后顯現出了粉紅和鋥亮,頭上別了一整頭的鐵發卡。
答:她住在布魯姆伯利的一棟公寓里,所屬人是一位叫托馬斯·普爾的先生。我看到她進進出出那棟公寓,看到她和普爾先生一起上班,又和普爾先生一起回家。當然,我無法進入公寓,無法監看公寓內部發生了什麼。
格里菲斯·戈特利帶著弗雷德麗卡回憶了她承受的一次又一次猛擊,包括被電池狠狠砸過,被荒唐地禁錮在洗手間里,在馬廄里被瘋狂追逐,被丟來的斧頭砍中,被傷口折騰得死去活來,複原后更是被折騰得死去活來。
答:多數是施虐受虐題材的畫面。(弗雷德麗卡意識到此時她不需要使用精準的技術名詞。)畫面中是一些被折磨被弄得骯髒的女人,渾身戴著鎖鏈、套著皮具,甚至插著刀子,那些女人暴露著身體。我感到污穢,我感到驚恐。
問:而你丈夫是否有任何導致你對婚姻進行重新思考的表現?
「我們再說吧。」她吐出了幾個字,聲音低得可憐。
問:請問,事實是否跟我描述的后一種情形相近?
答:也可以說赤身裸體,但顯然無拘無束。
答:沒有,從來沒見過。
答:是鋸齒狀的、不均勻的。很顯然是鐵絲網刮傷的,就像狩獵時身體暴露處受傷的傷口一樣。羅伊蘭斯醫生來了一看就說:「典型的鐵絲網刮傷。」醫生就是那麼斷定的。我只能說那是一個不靈活的女孩想要攀上樹籬,卻沒看到另一邊圍著鐵絲網,跌下來自然被刮傷的。她沒有鄉村的生活智慧,我們都知道樹籬外圍肯定是繞著鐵絲網的。看見她受傷,奈傑爾心裏也很不好受。奈傑爾整天陪著她,安慰她,陪她聊天。
「我在顫抖。」弗雷德麗卡說。
「你帶著居心不良的態度走入婚姻?」
他問完弗雷德麗卡現在的生活、居住情況、利奧就讀的學校,以及利奧的朋友等一些情況后,結束了詢問,坐了下來。他已經講述完一位聰穎的,可能有點過分自信,甚至可能接受過過多教育的年輕女子,身陷社會和性別雙重困境的故事,她的經歷也許會引起一些可以料想的反感,但是她所犯下的過錯,跟她所遭受的攻擊和侮辱比起來,是遠不成比例的。
問:你是否享受和她同住?
問:一切都很可悲,很可悲,我忍不住要認同。所以你是否覺得這對雙胞胎兄弟的情緒和生活方式都讓你有點難以掌控?
答:不重要了。
問:你剛才承認你吼叫了,那麼傷人這一點你也承認?
答:是的,我自認是。我算是一個知識分子,我也打算繼續深造,讀一個博士學位。
「當然。喏,那位就是勞倫斯·昂斯先生,就在那邊,他身旁的是你前夫吧,如果我可以這麼說的話……」
「我負責監視別人,也幫助查明真相,我能查到任何事情,真的,什麼都能查出來。我主要擅長的是與婚姻相關的調查。」
答:至少她長褲上的划痕跟鐵絲網是吻合的,我沒有仔細看她的腿,我沒關心到那麼細緻的地步。
答:她說那是她跑出去看月亮的時候,被養馬的小圍場邊上的帶刺鐵絲網絆倒而刮傷的。
「法官也會留意到她的發言中充滿敵意,這股敵意在座的都能感受到。但要證明她是憑自己的想象力編出這麼一套完整的大型謊言,這的確有難度。」
答:我希望她能做一個好妻子,但她對好妻子的定義可能與我的不同。而事後看來,我們當初或許可以各有一些讓步。
問:在你們的家中,你在家務和育兒方面是否缺乏幫手?
答:我沒這麼想過,聽到你這樣的暗示我有些詫異。我弟弟愛她,哦,或者說愛過她。我弟弟對她的所作所為已經非常包容了,在我看來,我弟弟付出了很多努力,只為求她和兒子一道回到我們家。我對我弟弟偶爾急躁的表現不是很驚訝——畢竟,是https://read.99csw.com她搞得弟弟像個傻瓜一樣,你自己想想看,她就那樣大半夜裡不告而別,和她一夥兒的是一群倫敦的文藝青年……反正我弟弟是不會傷害她的,那麼做有什麼好處?
問:當你的侄子利奧出生后,比起以往,弗雷德麗卡是不是更安分了?
答:他們非常相愛,非常親昵。我在不同情況下看到他們擁抱和親吻,比如說當他們倆在街上道別的時候之類的。我也看到他們帶著孩子們一起去購物——是普爾先生的孩子,還有弗雷德麗卡的孩子。他們怎麼看都像是一對夫婦,這是看得出來的,他們對彼此自然隨意,又有各種充滿愛意的舉動。
問:後來,瑞佛太太搬離了那所公寓吧?
「幾乎沒有關係。我喜歡,不,我有一度喜歡去高級餐館。但那更多是一種陌生環境、未知場域的誘惑力,我想去見識見識這世界上和我背景不同的那些人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你提到居心不良,我想說我根本不求生活費,至少我個人不需要——我現在想闡明這一點。我結婚不是為了錢,但我的確有一些對於熟悉生活的憧憬。」
法官:你說他們還會在身體上噴繪,這是什麼意思?
答:我得到女房東足夠的信任,於1966年7月28日,通過布爾先生門上的一塊玻璃嵌板,就是那種叫磨砂玻璃的東西,觀察到了布爾先生房間中的情形。我看到瑞佛太太舉著一杯紅酒,同時一|絲|不|掛。
問:但你也是位很強硬的女性,有決斷力,有智慧,我們總是被提醒你是多麼有智慧的一個人。我確信,你肯定成功地打消了不少年輕男士想要和你結婚的念頭。
「但是我們今天要離婚啊,我得去離婚。」
「我們這些老人必須謹記:婚姻在變,社會風俗在變,公眾期望在變。不過,你們置身於一個離婚法庭,置身於一個基督教國家,聖公會信仰著婚姻的締結是一生一世的、是不容解除的,你們其中一人正是聖公會教徒。你們兩人都希望能夠離婚,但是我們的法律規定你們絕不可以串通密謀,達到離婚目的,而是應通過解釋你們需要離婚的原因,並提供婚姻中不當行為的事證,作為法律依據以合法離婚。妻子,弗雷德麗卡·瑞佛太太,首先提出受虐和丈夫通姦的指控,藉此尋求解脫;丈夫,奈傑爾·瑞佛先生,因長期忍受痛苦,請求在原住址恢復夫妻同居權,目前,他也基於足夠理由,認為自己的耐心等候不會帶來任何良性結果,自己的種種期望也被證明不切實際,所以他面臨的抉擇是寬容大度地接受現實。」
「請說吧,瑞佛太太,你如此能言善辯,如此思路清晰,而且這是個簡單的問題。說吧,『我開始漸漸意識到我不應該結婚』,這是為什麼?」
答:天性使然,他是愛母親的。孩子總是想獲得母親的關注,但總是失敗。不過,我在孩子身邊,我就是他的皮皮,還有他的姑姑們陪伴左右,所以他還是被照料得很好。
答:儘管是很有趣的發現,我卻極度震驚。我感到相當噁心,我覺得自己都被玷污了。同時,我訝異於自己竟對此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問:你的這段婚姻,是在與你丈夫交往三年後,並經過你良多考慮后才步入的。據你說在前期,你感到這是一段幸福的婚姻?
答:是的。把書堆成塔形燒掉,燒毀書塔據說是一種新的藝術形態。
利奧拽著弗雷德麗卡穿在睡衣外的寬鬆外衣,她原本是要在利奧去上學的時候才為上庭換衣服。利奧一邊跺腳,一邊尖叫:「我要去法庭,我要去法庭,我要去法庭!」
問:請問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把他,把一個幼小的孩子帶到卧室里,然後,你讓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在父母親中做選擇?
問:當你說「他變得越來越有暴力傾向」時,你是指他是作為一個性|愛伴侶,還是作為一個善妒又不理智的丈夫,展現了過度的暴力傾向呢,瑞佛太太?
姐妹倆擁有一種極其實在又令人乏味的庸俗風格,給庭上在座的人士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們是眼界受限卻有理有據的英倫鄉紳階層。她們蹙額,似乎是儘力想對她們那行為出格的弟妹表現出公平態度,她們也完美地展示了對侄子利奧的濃濃愛意。提到利奧的時候,她們那厚實的嘴角掛著微笑,她們那烏黑的眼珠閃著亮光。羅薩琳德還補充了奧利芙沒有說到的一幅溫馨畫面:兩個姑姑耐心地教導著一心想學會騎馬的小男孩如何駕馭那匹小黑馬,與此同時,小男孩的母親則拒絕走到圍場上,為她兒子取得的「勛績」喝彩助威;小男孩的母親似乎總是「在讀一本書」,即使是兒子學會了在馬背上快速行進,做母親的也並不上心。羅薩琳德也表示說奈傑爾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丈夫。
「是過度渲染?」戈特利回傳給弗雷德麗卡的紙條上問道。
「嗯,好,且看法庭到底相信誰。」
答:也許是吧,但那可能不是全部,因為我看到布爾先生也赤身裸體,他的那兒是勃起的,他靠近了瑞佛太太,並將她推倒在他的床墊上。他的床墊就鋪在他其中一個畫室的地板上。我成功說服了帕滕太太簽下自己的名字,作為我們共同見證這一幕的憑證——帕滕太太並不介意簽名,據她說反正布爾先生「才不在乎別人知道他的所作所為,他對這一切得意極了」。
答:我和戴斯蒙德·布爾僅此一次。
答:是的。我幾乎找遍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地方。我去見了很多人——她的朋友、她的家人。她故意躲著我。當我最終發現她的蹤跡時,她很顯然決定要過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
問:他是你的學生,對嗎?
「你不能去,」弗雷德麗卡說,「小男孩兒不能去離婚裁決法庭。」
證人:嗯,只能說他們兩人舉止非常怪異,而且喜歡炫耀,有自我賣弄和自我宣傳的傾向。有一天晚上,他們兩兄弟其中一人在哈梅林廣場中間那塊廢棄的空地上,用煤油點燃了很多很多書。點火的那個人除了披著一件長款的發光的塑料袍,裏面就什麼也沒穿了,但是他那光溜溜的身體上到處都塗抹了亂七八糟的各種顏色。我猜測他可能是受了什麼藥物的影響。瑞佛太太跟他起了很嚴重的衝突,在火堆里打起來了,被燒的都是瑞佛太太的書——應該是吧,我想。瑞佛太太和他角力,他倒進了火里,被燒得挺嚴重的。廣場上的人叫來一輛救護車。瑞佛太太抓著他光溜溜的身體,又是嘶喊,又是號哭。
「但紙片能包住石頭!」弗雷德麗卡喊道。她飛向石床上那頭窩著的生靈,用自己的身體包覆住了它。頃刻間,萬物垂謝,紅色和白色的玫瑰落英繽紛,紙片化成碎屑紛紛揚揚,那些原本笨重的石像也粉身碎骨。一切都傾覆了,陷落了,她被世界壓垮了,小石獅則蜷在她身下,被她的身體保護著。
法官:請繼續。你剛才說到你發現他們兄弟倆,準確地說是孿生兄弟倆,都對瑞佛太太動心了?
問:你因為性的歡愉而結婚,即使瑞佛先生從任何一個層面上都無法分享你作為知識分子的品位,也可能從來沒有翻開過D. H.勞倫斯的任何一本書?
答:他變得越來越有暴力傾向。
「我要跟你一起去離婚。」
答:他在後面跟著我。他說要跟我一起走,他似乎知道我要離開。
問:他有沒有說想讓你留下?
問:奧托卡爾先生今天不在場。我們向他遞送了一封請他擔任共同答辯人的呈請書,但他沒有上庭。
問:如果瑞佛太太單身的話,你是否會想要娶她?
問:當你妻子離家后,你是否盼著她能回家?
答:是的。
答:跟蹤監視那位女士,也就是奈傑爾先生的妻子,看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也看他們的兒子在做些什麼。
答:挺頻繁的。有時候瑞佛太太在場,有時候不在場。瑞佛太太的兒子基本是跟一夥黑人孩子玩,那些黑人孩子整天在街上瞎晃,干一些偷別人家的牛奶或按了人家門鈴就跑的蠢事,有一次其中一個黑人孩子慫恿其他孩子把鞭炮丟到我那輛可憐的小車底下,給我的小車造成了不小的損壞呢。
法官宣讀著裁決:「我要做出對丈夫有利的判決,他反訴的請求得到了接受,他將被給予離婚暫准判令,妻子的訴請被駁回。關於他們夫婦二人的孩子——利奧·亞歷山大·瑞佛,法庭將儘快著手進行監護審查程序。法庭福利處事務員將走訪夫婦雙方,探視他們的居家環境,並與孩子談話,這個小男孩據說非常善於表達也聰明機靈。我想就監護權的判決在聖誕節之前召開聽證會,但是法庭書記員擔心因為多宗案件亟待審理,這個聽證會聖誕節前可能無法召開。法庭因此給出如下指示:孩子獲准繼續住在他目前的住處,也就是和他母親在一起,此舉目的是儘可能減少對他生活的干擾。另外,由於孩子對往返于父母兩方的住所感到愉快,法庭指示孩子可與父親共度聖誕,他必須在12月24日當天從母親的住所來到父親的住所,過完聖誕節后,於12月27日回到母親身邊。」
「證人須回答這個問題。」法官說。
問:你是否想過她的傷口可能是你弟弟導致的?
答:我當然在盼望。我從頭至尾都覺得那是個不值一提的愚蠢誤會。
答:一開始是的,可以說特別幸福。(她稍微頓了一下)性|愛是我們之間最好的一件事……那是我們可以用來溝通的一種語言。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是性,換句話說,是性歡愉,還有就是他鍥而不捨地追求我,他是鍥而不捨的一個人。」
「不,不是。連表象也都不是真的。」
昂斯接著說:「當你結婚時,你已經認識很多男人了。」昂斯對著弗雷德麗卡眯起眼睛,想要重新構築他們之間剛才那稍縱即逝的性別關聯。
問:你感到了他對你的忽略和怠慢?
問:啊,D.H.勞倫斯。他筆下那種彷彿遠古即已存在的、神秘卻可感的相異性。所以你感知到了吧?
弗雷德麗卡的聲音既微弱又乾澀。她無法張口,無法發言。她舔了舔嘴唇,在法庭看來這是她緊張的表現。
格里菲斯·戈特利就弗雷德麗卡的病歷逐一說明。
昂斯說:「那我們繼續吧,重新回到那些污穢照片的問題上。你難道不覺得,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女性,在描述你看到那些照片時的反應時你是否有點誇張了?你擁有主修英國文學的學位,而且是一個優秀學位。我想你們在校上課時,課堂上肯定泰然自若地討論過莎士比亞的低俗作品、喬叟的下流故事、威爾默特的淫詞浪語。所以,你真的會為了區區幾張淫穢照片而震驚?即使再不入流,但遺憾地說,那些照片是有代表性的,它們的作用充其量跟吸煙室里的小曲或洗手間里的笑話一樣,都是些小男孩們解悶兒的伎倆,包括你兒子在內,就連他也會懂,這個我一點也不存疑。」
問:在你的觀察中,是否還有其他男子與瑞佛太太過從甚密?
問:為什麼憤怒?
答:哦,是的,她愛兒子。但我不認為她是那種天生就很會照顧孩子的新手媽媽,她連抱孩子的姿勢也不自然,你知道吧,反正她就是顯得有點笨拙,連面對自己的親生子都有點保留。
書記員:是的,大人。
問:請告訴我,弗雷德麗卡·瑞佛,你當初為什麼要嫁給奈傑爾·瑞佛?
弗雷德麗卡的訴狀里關於奈傑爾實施肢體虐待、精神虐待、婚內通姦的控訴,被逐項宣讀。然後,她被傳召到證人席,站在那裡,她一下子感到自己俯視著整個法庭,她看到了奈傑爾,看到了阿諾德·貝格比,也看到了許多素昧平生的人。
答:他是我的同事,我喜歡他的畫作。
問:得知他要與弗雷德麗卡結婚,你是否驚訝?
答: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也不認為我今後會那麼想。
問:讓我們重回到你倉促逃離布蘭大宅的那一夜。當晚是否有你的一群友人,一群男性友人,剛好在你的住宅附近逗留,剛好開著一輛路虎車閑晃,剛好在等你?
「我只能說我極其驚恐。我反應過激,是因為那些照片對我的打擊太大。我認同你剛才說的那些,如果我提前聽過你的這番說辭,我表現得可能也不會像你口中那般誇張。但那一切讓我異常噁心。」
法官的發言轉移到對這段婚姻的感想:「我對這起離婚案的夫妻雙方,都有一定的同情。雙方均誤解了另一方對婚姻做出的承諾,但是比起瑞佛太太的離婚呈請書小題大做的臆斷,這本是可以輕易協調的婚姻糾紛。瑞佛先生理想中的妻子是內在外在都符合賢妻標準的一位女性,那位女性必須能夠接受現實——成為妻子后,無可避免地會被剝奪一些自由,會被施加一些約束;瑞佛太太則以為瑞佛先生愛的是她的真實本色,她的聰明睿智,瑞佛太太甚至也高估了瑞佛先生對她的包容度。據我觀察,越是受過較高程度教育的婦女,越是會在許多方面嚴苛地對待男性和其他女性。社會倡導女性提升技能、提高期望,但我們此刻的社會並無法配合比以往更加進取的女性,也無法滿足女性不斷調高的期望,尤其成為妻子和母親這種所謂的『完整人生』,不再符合高學歷女性的自我期許。而其他一般程度的女性,面臨自我意識與現實生活無法相容這種難題,在處理的時候可能會更加耐心、溫順、靈活。瑞佛太太到底是太過稚嫩和衝動,她的選擇是一走了之。」
「我們今天要去離婚了。」利奧對阿加莎說。
格里菲斯·戈特利又將弗雷德麗卡重新帶回那夜她飛奔過的野地里,那番帶著兒子尋覓棲身之處的掙扎里,那種再也不要走回頭路的決心裏。他問弗雷德麗卡是否在這段婚姻的任何一個階段中,對她先生的忠誠度產生過懷疑。她說在思慮過後,她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丈夫一直以來都是忠誠的。她說她放棄去探究丈夫那些越來越長的差旅,也不想去追問為什麼和「生意夥伴」一定要去「無上裝女郎」的俱樂部里談生意。格里菲斯·戈特利取出了「尖角和流蘇」俱樂部一名女招待和「蜜罐」俱樂部一名門衛簽過名的書面證詞,證詞都指出奈傑爾·瑞佛曾與數位女性一起離開俱樂部,而那些女性從事的是「一整夜為男性提供娛樂」的職業。「大家都能看到,在那名門衛的證詞里寫得很清楚,」格里菲斯·戈特利說,「那名門衛表示:瑞佛先生是他們俱樂部的熟臉常客,也相當享受俱樂部提供的表演和女郎們的服務。門衛還特別表示對瑞佛先生的口味印象深刻——比起搔弄,瑞佛先生更傾向於掌摑那些女郎,可以說,瑞佛先生不排斥對女郎施以一些帶有風險性的行為。」
皮皮做完證后,法庭暫時休庭,讓大家午餐、午休。弗雷德麗卡一口氣喝了半品脫摻檸檬汁的啤酒。她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她也不喜歡啤酒,但是她很口渴,想以酒精止渴。她試圖開自己的玩笑,她對阿諾德·貝格比說九九藏書:「我覺得我好像是因為讀書而受審。」
答:不,我並不是太了解。
問:你受雇后做些什麼?
答:不,我們的關係是認真的,不是你所說的輕浮。我們每次見面都在不影響利奧或不讓利奧難過的前提下發生。
套著那件黑色洋裝的弗雷德麗卡站在審判室外,她裙子下擺之下那雙裸|露著的膝蓋輕晃著,互相敲打著。她感到好像剛剛看完一場電影,電影里有個她瞧不起的蠢女人,經歷了一場審判,被奚落了一番。除此之外,弗雷德麗卡隱隱約約地發現,今天,自己的人生故事被前所未有的一種敘事手法徹底改變了——生命中的真相,微弱的小心愿,徹頭徹尾的謊言,組合成一部新的虛構作品中的一個章節,講述了一段真假難分的新故事,而在這段故事中,她自己……她是誰?她是否存在?一切都纏卷在一起,糾結成一張細密、複雜的網。弗雷德麗卡真心地想:「我一點也不在乎誰打贏了這場離婚案,萬幸,這場離婚最終發生了。」她最有印象的是,在她今天聽到的這段故事里,那個女人被告知無權照管年幼的兒子,是因為那個女人對兒子愛得不夠。長日將盡,她覺得在這一天里,她走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中的準則、章法是那麼不同尋常:閱讀是邪惡的,是一種疏於職守;對一個人代表著溫柔或寬慰的一件事,竟然會被定義成對另一個人權利的剝奪。弗雷德麗卡孤零零站在那裡,任憑膝蓋互相擊打。這時她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句話:「誰能告訴我:我究竟是誰?」——而這句話,是被誰刺進了她的意識里?
問:瑞佛太太的答覆是什麼?
問:焚書?
勞倫斯·昂斯也傳召了皮皮·瑪姆特。皮皮的臉因義憤而顯得氣色紅潤,面頰反光。比起那對感情不輕易流露的姐妹,皮皮是個情緒不怎麼穩定的證人。她表現得就像是自己極力爭取才得到了上庭機會,所以得表明身份,闡述立場,為信念而鬥爭。她整頭別滿了鐵發卡,做證過程中,她時不時把發卡拔下來又重新別上去,好像只有這樣她的頭顱才能安安穩穩地固定住。昂斯問皮皮的問題和問那兩姐妹的大同小異,比如:奈傑爾和弗雷德麗卡婚姻初期是怎樣的狀況?弗雷德麗卡來訪的朋友多嗎?弗雷德麗卡是不是缺乏朋友?還有布蘭大宅里的生活情形,以及利奧的養育過程等。
答:因為我覺得她十分可憐,我為她感到難過——她整個人都浸透在恐懼中,她遭逢了人生的很多失去,而且她認為,她必須躲開她那暴力的丈夫,要離她丈夫遠遠的。這怎麼看都是一個很妥善的安排——我們兩人都是單親家長,都得照顧孩子,也都要工作養家。我幫她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們也都分攤家務和照管孩子。
格里菲斯·戈特利針對淫穢圖片、「尖角和流蘇」俱樂部、「蜜罐」俱樂部,對奈傑爾展開質詢。奈傑爾說那些照片是一個同學贈予的,同學覺得「那是很有趣的一個玩笑」。奈傑爾說:「我把那些照片和我的橄欖球用具放在一起了,後來也忘了它們的存在。但我依稀記得放在哪裡。」然後,他娓娓道來對「尖角和流蘇」和「蜜罐」這兩個俱樂部的造訪。
答:應該是1965年的5月或6月。他以前常常來到哈梅林廣場,盯著她亮起燈的窗,像一隻痴情的公狗。一開始,我以為他可能是個夜盜——我靜靜坐在我的車裡觀察著,盡量不引起注意——我就那麼幾小時幾小時地坐著,有時候我會藉手電筒的光,讀一點東西打發時間。但我還是能看清楚他的長相,能看清楚他張望的神態。有一天夜裡,她讓他進屋了。我偷偷地跨過了廣場,去到她家的方位,俯瞰她家的地下室。她住在地下層,睡在靠窗的房間。她通常都不會拉上帘子,就算她拉上了,那帘子頂多也就是個很薄很透光的百葉窗,從外面還是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能判斷出她在做什麼,或者任何在她房間里的人在做什麼。看到他們兩人的性|交行為終於發生,令我感到滿足。他們在7月5日、7月14日都有性|交,後來他們陸陸續續有過至少十四次的性|交。
答:我不清楚。夏季結束后,我就沒見過他。
問:你與他那位雙胞胎兄弟是什麼關係?
答:是的。
問:但你是愛奧托卡爾先生的……抱歉,我是說約翰·奧托卡爾先生。
「不,是說謊。徹頭徹尾的謊言,信口開河的謊言。」
問:她會不會是太想念她舊時的朋友?
她拒絕了那些說要陪她上庭的好心提議。她不想把上庭這件事看得多嚴重:「我不怕拋頭露面,就算是站在證人席上也不怕。」可她明明不是一個優秀的公開演講者,也不是一個多有感召力的老師,更不算是個能言善辯的人。她只怕一件事,那就是失去利奧,但不怕在庭上因為可能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而失去利奧,她有她的自信。她穿上一雙黑色的、閃亮的高跟鞋,拎起她的包,掛到肩上,往地鐵站進發了。她感到眼前的時空是空白而虛無的,她相信,在這段時空的盡頭,必有一個終結,有些事肯定會被了結、被定奪。她會變得——自由?不,「自由」這個詞已經開始失去意義,在她看來,她會變得更負責任,對自己負責,為自己負責。她感到喉嚨深處極度乾渴。
問:即使離題,你也考慮過要不要跟普爾先生上床吧?
答:不。不是你說的那樣。
「不,不公平,不公平。有些事不公平。一旦說謊,就不公平。」
答:不,當時並不驚訝。她常常來我們這兒和我們小住。他們兩人顯得非常相愛,看到奈傑爾開心,我也很開心。
答:沒有。他說他要跟我走。如果他沒說,我也可能會和他回到家裡,在那裡繼續住下去。但他清楚地說了要跟我走。
答:我當然看過,如果家中有任何人需要打扮、清洗、照顧,都會找我,即使是她,我也會前去照顧。
弗雷德麗卡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那絕不僅僅是她自己的聲音,那是一個安靜的年輕女子,在為人生髮聲、宣示、嗟嘆,她發出的是所有有知識的女性早該發出的聲音。
問:如果告訴你據說她曾舉辦過一場場狂野的派對,並熱情款待過一名叫作扎格的流行歌手,你是否會感到驚訝?
問:你是否曾朝她丟過一把斧頭?
格里菲斯·戈特利輕柔、理性的盤詰進行著。他帶著弗雷德麗卡回溯了發現私人信件被拆開時的震驚,以及奈傑爾在電話里對她朋友的一番羞辱,還有奈傑爾愈加頻密的長途差旅。
午休時間過後繼續開庭,辯方這時傳召的證人名叫西奧博爾德·德羅賽爾,他也被人稱為提奧。他個頭兒矮得不得了,站在證人席上時,只露出一顆腦袋。他幾乎完全謝頂,氣色看上去也十分不健康。他的臉過長,面色悲戚。他穿了一件方格襯衫,外罩一套棕色西裝。這個人讓弗雷德麗卡覺得有點眼熟,但直到西奧博爾德·德羅賽爾透露了自己的職業,弗雷德麗卡才在同一時間認出了他。他就是哈梅林廣場上的小個子男人,他就是那輛總像在「咳嗽」的奧斯汀小轎車的主人。他說他是頂尖調查公司的總監。
答:是的。但他同樣是一個剛毅果決的小孩。你不認得他,他意志很堅定。
答:弗雷德麗卡做任何事都不會令我感到驚訝。她天性中有無所顧忌的因子。但是,她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是一位有智慧的女性,她也正在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
答:我不認為我會,不,我不會。但我想點明,你的提問是離題的。
關於奈傑爾對弗雷德麗卡的攻擊,留有血痕和裂口的長褲,那件虛幻的睡袍,以及傷口的成因,皮皮的口供和奧莉薇、羅薩琳德兩姐妹的精準吻合。昂斯對皮皮還有其他的詢問。
答:自從1954年以後就沒有了。我和他是陳年舊事。
答:聽到她那麼說我嚇了一大跳!那是多可惡多驚人的一番話,我當然記得她的原話。
答:當然不是,我絕對不會那麼做。我沒有把我要離開這件事告訴他,也沒有把他喚醒,我無法那麼做,我覺得那對他不公平。我沒有打算要離開他很長一段時間——那不是永遠的離開,那一刻我是那麼想的。
答:非要那麼說也可以。但好在我們人手多,都能幫忙照顧她剛出生的兒子。
答:我後來才知道,這很可能會傷及我腹中的胎兒,會使嬰兒的視力或腦部受損。他應該一早就告訴我他在外面的事。
答: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了解了,是通姦。可是,那充其量是胡鬧,你知道,男人的頑劣。我從來不知道那能跟我的婚姻扯上半點關係,畢竟那又不是對一個真實的女人動了真感情。
問:你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是附贅懸疣?
答:哦不,怎麼會呢?我們可不是閉門謝客的孤傲人家。不過我看她的朋友們可能多多少少覺得我們有點古板,覺得我們有鄉紳派頭,哈哈。
問:你受雇於奈傑爾·瑞佛先生嗎?
答:他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問:你確定你聽到她那麼說?那不是你對她的話的概括?
答:是的,可以這麼說。他以為我反正已經成為他的人,住在他的家裡,所以,對我求愛那一部分,在他生命中已經結束了。他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但是我卻不能,那是不被他允許的。
問:他懊悔嗎?
「今天我不想去上學。」
「穿上你的外套,利奧,快一點。」
問:為了讓她回家,你是否付出過努力?
問:是否能請你描述一下究竟是怎樣的一些照片?
「這沒什麼好擔心的,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托馬斯·普爾也會據實以告……」
「謝謝你。」
「但我不覺得你想要兒子,你不是真的想要,不是從心底想要。這就是問題的根源,這就是我對抗你的原因。」
西奧博爾德·德羅賽爾念了一連串人名:托尼·沃森、休·平克、埃德蒙·威爾基、亞歷山大·韋德伯恩、丹尼爾·奧頓、戴斯蒙德·布爾、裘德·梅森。這是在他監看下常去找弗雷德麗卡的男子,有的是獨自前往,有的是成群結隊。弗雷德麗卡瞪著西奧博爾德·德羅賽爾,原來自己的人生在那個躲在奧斯汀小轎車裡的矮子眼中成了一派光景。在西奧博爾德·德羅賽爾的描述中,弗雷德麗卡那些與好朋友們相聚的夜晚是這樣的:「簡直是一場狂野的派對,她的鄰居們經過我的車身時,都在嘀咕著那伙人。她在哈梅林廣場的居民心目中,是一個聲名狼藉的人。」
問:請問你是否會想要娶她?
法官又問:他決定不出庭?
法官:講究的名字,太講究了。
法官:如此看來,他同意讓這件事在法庭上被提出,不做出任何辯駁。
弗雷德麗卡從沒有跟利奧說起過離婚這回事。
證人:扎格和齊格齊格齊山羊。
問:從沒心存,從沒心存。所以這僅僅是一段外遇?發生在你兒子眼皮子底下的一段外遇,一段輕浮的外遇?
問:所以那是你經常做的事情嗎——只要一需要慰藉,就找個男人做|愛?
問:那麼你在箱子里找到了什麼?
答:我覺得人們通常都會為遭到傷害而感到羞愧,把自己置於那種……會令人想要傷害你的境地中,尤其令人難堪。
答:是的。
「你婚前總共和多少男人發生過性關係?」
答:(法庭速記員記錄:證人低語道)不,根本不是那樣,我愛我的兒子。
問:你對普爾先生和瑞佛太太兩人之間的關係形成了怎樣的印象?
「我也想要我的兒子啊!那也是我的兒子啊!」
問:和托尼·沃森先生、艾倫·梅爾維爾先生也沒有做過?
奈傑爾·瑞佛是最後一名上庭的證人。他站在證人席上,保持著警戒卻也顯得無拘無束,他的臉上透露出一種謙恭的注意力,但他的身體像「隨時準備好要彈跳」——這是看到奈傑爾後,最先躍入弗雷德麗卡腦海里的幾個字。他根本不看她,他的眼神中沒有一絲輕蔑,也沒有一絲悔意,他的頭髮光滑多了,也比以前長了——原來,他也正緩緩滑入這多姿多彩、時髦新潮的20世紀60年代。
答:是的。
問:那是你的個人解讀罷了。
問:那奧托卡爾先生的雙胞胎兄弟呢?
問:你說你和休·平克先生從沒有做過愛?
答:是很大的一個震撼。我從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糟糕到如此程度。我只覺得她有點不開心,還預料她不久后就會回家。
問:你是否發現還有更多男子讓瑞佛太太置於不體面的情形之中?
「我們過一段時間再談論聖誕節的安排。」
答:那些女人不在我們的階層之內,不在我們的世界之內,她們就是出來賺點錢,分散一下男人的注意力。(法庭速記員記錄:證人停止說話,顯然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語言。)我不覺得我去俱樂部跟她非得離開我有半點關係,我不覺得去俱樂部是多嚴重的一件事。
律師們要做最終發言了。首先上場的是格里菲斯·戈特利。他指出,他的當事人是一個聰明又慷慨的年輕女子。他特彆強調了她的「年輕」——她真心誠意地嫁給一個與她出身不同,一個社會地位更高,一個家庭秩序嚴謹、家庭目標明確的高階層男子,她被賦予了融入這個階層、這個家族中的期望,並且要心存感恩——戈特利說,這一切都在她的大姑子們和女管家的證詞中表露無遺,而且全家人對她的態度沒有一絲妥協退讓。「自從她步入這段婚姻那一刻起,這位年輕女性的丈夫就基本上把她當作家庭所有女性中排第四位的成員。而她婚前倍加珍惜的那些親友和故交的情分、她想要在婚後延續的願望卻不被允許。她丈夫在婚姻中缺席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她丈夫更坦承,這些缺席不僅是因為生意往來的需要,也不僅是因社交娛樂的渴求。更應當被譴責的是,她丈夫的某些行為足以危及妻子的健康,甚至我的當事人指出,這也會危及孩子的健康,我的當事人在這個看似世外桃源的家庭中,深感不被需要,無足輕重——法官大人,不管您能從瑞佛小姐們以及瑪姆特小姐的證詞中得到多少事實真相,至少有一點是再清楚不過的,就是他們所有人對我的當事人從未有過喜歡、同情或理解。」
問:你是否看到過那道所謂的傷口?
問:請你告訴我,瑞佛太太,對你而言,性|愛是否是神聖的?還是那只是你獲得慰藉或疏解惱怒的快捷方式?
「你相當能說會道。」勞倫斯·昂斯這樣評價弗雷德麗卡,帶著一份鄙夷。
問:所以你要說的是,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才四歲,就已經有那麼果決的意志,能在深夜裡,將一個一同出走的決定,強加于一個口口聲聲愛他的母親身上,但那位母親卻似乎有一種自我了斷的決心:母親認為兒子留下,對兒子反而比較好?或許事實是另一種情形吧,瑞佛太太。那個被你心甘情願地留在睡床上的小孩,不合時宜地意識到你將要離開,突然間衝出read•99csw.com來抗議、懇求,你則擔心自己和一群年輕男人的會面因此被貽誤,於是你不得不一把抓起這個小孩,這是你急中生智的補救方法,像帶一件原本沒預計要帶的行李一樣,把小孩就這麼扛走了。(法庭速記員記錄道:證人聞后一陣沉默。)
答:是的。
答:是我丈夫傳染給我的。
答:沒有。
答:沒有這回事。(法庭速記員記錄:他停頓了一下。)她可能是捏造出來的。她的想象力很豐富。(法庭速記員記錄:他試圖製造自己想象力不如妻子豐富的形象。)
答:我的確那麼想過,的確是。
問:弗雷德麗卡知道自己懷孕,是高興的嗎?
勞倫斯·昂斯又傳召了羅薩琳德·瑞佛,包括奧利芙·瑞佛在內,這兩位作為證人的姐妹在做證前,都沒有出現在法庭里。羅薩琳德·瑞佛也說弗雷德麗卡曾有過許多前來探訪的友人,也說弗雷德麗卡根本沒有任何想要留在布蘭大宅里的意思,整天面有慍色,以跟丈夫吵架為樂。同樣地,羅薩琳德·瑞佛說,據弗雷德麗卡本人當時所說,她大腿上的傷口是被帶刺鐵絲網刮傷的,她看見過弗雷德麗卡刮破的長褲和長褲上的血痕,但沒聽說過弗雷德麗卡穿著的是睡袍。
答:我的友人們不被我家的男主人歡迎,他們可能再也不會拜訪我了。我極度驚懼,但那個時機對我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是不容錯失的。
問:是否可以告訴我們你那麼做的原因?
「好。」
問:那麼孩子愛不愛母親?
弗雷德麗卡醒了。
「在愛的戰爭中,一切都是公平的,你說對嗎?」
問:你感到讓他留下,對他反而比較好?
「我的抽離也構不成他往別人身上丟斧頭的理由。」
問:一|絲|不|掛?
答:是的,如我之前所說,我和他的性|愛在溝通上是奏效的,這是我很確定的一件事,我以為其他的事情會水到渠成。
勞倫斯·昂斯開始發言,他詢問法官現在是否可以代表自己的訴訟委託人,就委託人所面對的指控,向控方證人——也就是弗雷德麗卡本人提出詢問。法官允許了他的請求。
問:是?曾是?目前情況是怎樣的?
答:哦不,那可不會。我看她從頭至尾都是鄙夷我們的。她覺得我們既遲鈍又無聊,她也就是當奈傑爾在時,過得還比較有生氣。撇開奈傑爾,她基本上對剩下的我們這些人是不屑一顧的。
問:但你依然想讓她回到你身邊?
她在法院里見到了阿諾德·貝格比。貝格比是和代表她的辯護律師格里菲斯·戈特利一起來的,戈特利拿著弗雷德麗卡的卷宗和一大摞別的卷宗。戈特利先生是個金髮男子,輪廓鮮明、衣著利落,看起來相當注重儀錶,他皮膚白得很好看,兩隻手都精心保養過。他告訴弗雷德麗卡:「完全不需要緊張。」弗雷德麗卡說:「我不緊張。」他還讓她暢所欲言,把想說的要說的都說出來。「即便是那些讓你反感的,瑞佛太太,你依然要照說不誤。」他說在她這樁離婚案中,她自己將是唯一被傳召的證人。「但是我們從你的醫生那裡,得到了關於你那不幸的小感染的書面證詞,還有『尖角和流蘇』俱樂部的一名女招待、『蜜罐』俱樂部的一名女招待和一名門衛的書面證詞,他們的證詞都是直指你丈夫的通姦行為的。這些證據應該足夠了,肯定是足夠的,如果對方沒有提出反控的話。我的同事勞倫斯·昂斯是對方的代表律師,對方好像想傳召相當數量的證人到庭,但只有一位將親自上庭……」
法官的話題繞到弗雷德麗卡提出的指控上:「本案的關鍵疑點是究竟是否發生過斧頭砍傷,這也是全案中關於虐待指控最有實質性的一項事證。但我認為目前瑞佛太太的證詞並不可靠——主要還是概然性權衡的問題,法庭允許對此進行充分思考——關於斧頭砍傷的概然性權衡,我們更傾向於相信丈夫這一方的供述,還有他的家眷、管家的舉證;另外,瑞佛太太本身的離棄行為無可爭辯。而瑞佛先生為勸說她回家而進行的努力嘗試都被詳盡記錄,相當可信;還有,夫妻雙方都有外遇行為,任何一方都沒有進入第二段婚姻的意願,也沒有為他們的孩子提供一個新家庭的預期。」
答:是這樣。
問:你將她的婚姻視為「錯誤」?
答:那麼瑞佛太太呢?她的訪客也不多嗎?
簡直像是在考場里等待答題。不知道哪裡擺著一座鐘,響著時間流過的聲音。這是11月,一道細長的橫斜著的日光中,有灰塵在輕搖曼舞。這讓人有一種奇怪的想法,一種不真實的想法——這近乎空虛的時光中,充滿了古老的疼痛,往昔的恐慌,過時的滿足,陳腐的慾望,一切都搖曳在將要降落、成為舊物的塵埃里。
問:你是否對自己的發現感到驚訝?
問:你愛奧托卡爾先生嗎?
問:挑釁?
答:我不知道他們兩人私生活中具體發生過什麼,但我不以為他是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如果弗雷德麗卡身體上有傷,那我們都能看見啊,反正我們是沒看見她受傷。
「是的。」弗雷德麗卡說。
答:是的,從很多方面上看,是幸福的,儘管並不是如我預期的那種婚姻。
答:相當確定。從我結婚後直到離開他,他是我唯一發生性行為的對象,我很憤怒。
答:一部分是因為我自己的抽離。我開始漸漸意識到我不應該結婚。
問:自從1964年10月起,瑞佛太太住在哪裡?
答:是的,彼時彼刻,我的念頭就是那樣的,非常顯然,他應該留在原地。
問:你收集到怎樣的證據讓你確信瑞佛太太和這對孿生雙胞胎兄弟都發生過性行為,而不是僅僅和其中一人發生過呢?
有一個人從她身後走來,把一隻胳膊放在她的肩膀上。「這真的是糟透了,你還好嗎?」是奈傑爾!她先退縮了一下,然後才敢轉臉,直視著他的眼睛。她發現,他竟然也身陷那張萬語千言織成的文字之網,那張網覆蓋住床上的肉體,覆蓋住帶血的斧頭,覆蓋住睡夢中的小男孩,覆蓋住那些難以名狀、無法形容、不可理解的東西。
戈特利籲請法庭以弗雷德麗卡·瑞佛遭受的精神和肢體虐待,以及她丈夫的通姦事實為依據,准許其當事人離婚。
弗雷德麗卡穿上一件黑色的洋裝。那是一件黑色皺褶呢料的直筒及膝洋裝,領子是有尖頭的襯衫領,在兩條長袖的袖口處有一排紐扣。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看到一個貌似正派又有都市風格的女人。她想了想要不要上一點妝,但覺得還是保持素凈比較好,她又審視了一遍自己刀鋒似的兩片齊耳紅色短髮下如狐面一樣尖瘦的臉龐,最終還是化了一點妝——或者是認為怎麼樣也得對今天將要面對的特殊場合行一分禮儀,或者是打算把真實的自己掩藏在妝后,又或者是最終發現了女性的素顏風潮還未興起。一如她為出席所有重要場合所化的妝,她隨便地在淺紅色的眉毛上用睫毛刷掃了掃,平時她從不碰眉毛,可就算她注意到了眉毛,她的手法也不怎麼細緻,只能說她把眉毛搞得更糟更亂,黑色的睫毛膏一團團地粘在淺紅色的眉毛上,髒得十分明顯,她只得用力把黑色硬塊刮擦掉,留下幾條紅色的刮痕。「要不要別裹得黑漆漆的?要不要戴一條項鏈或別一枚胸針?」她又端詳起身上的衣服,她並不慣於佩戴首飾,她翻來翻去,找到一串挺精美的石榴石和珍珠鑲嵌的印度式樣的細長項鏈——是奈傑爾送給她的,但和這套衣服不怎麼相配。
問:你丈夫是否曾對你有過肢體上的攻擊?
昂斯接著盤問。
答:因為她決定離婚,因而感覺到我們的共居行為會讓她在名譽上受損。關於這一點,她可能是明智的。但她必須搬離,讓我覺得惋惜。
答:(法庭速記員記錄:證人沉默。)
答:是的。尤其是我兒子出生后,他期望我待在家中,似乎變得更加合理了。
法官指出該位女房東的說法不能被採信,畢竟那也只是證人從女房東口中聽到的一面之詞。昂斯問證人是否在女房東帕滕太太的房間中觀察到任何真憑實據。
法官:請重複一遍。
他又輕拍了她的肩膀,她也重複了剛才的動作——先是退縮,再轉臉向他,看他的眼睛。
「我能去,我得去。」
問:你是否對這些證詞感到驚訝?
答:還有約翰·奧托卡爾先生。
還有昂斯先生,以及奈傑爾的代表律師泰格先生。昂斯先生大腹便便,整個人鼓鼓囊囊的,臉頰是葡萄酒般的深紅色,豐|滿的嘴唇上是一道道流暢、深淺不一的唇紋,他頭髮不太多,殘存著幾綹深色的、稀薄的頭髮,形成茅草屋頂似的一團亂髮,但反正戴上那頂律師戴的司法馬尾假髮,就看不出他發量的稀少。他穿著律師袍,這裏鼓起一個包,那裡鼓起一個包,全身是大大小小的鼓包。他正大笑著,奈傑爾也跟著一起笑。跟奈傑爾一起來的那三位引人注目的女士,都假裝沒有看到弗雷德麗卡,而奈傑爾是真的沒注意到弗雷德麗卡。
答:哦不。可以說是相反的情況。她一天到晚繃著臉,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我們怎麼做也沒辦法讓她高興起來,她總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呆坐著。
答:為什麼?
答:哦,遠行當然我也得跟蹤了,大人。我還拿到了旅館員工簽了名的書面證詞呢,當然,我的僱主在對我交代工作時已經點明了,我必須跟蹤她去任何地方,不能讓她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問:這是一個不小的差距,但你還沒有年長到可以當她父親的程度。所以,你是否覺得——是否覺得她是有魅力的?
弗雷德麗卡卻突然陷入了和奈傑爾第一次做|愛的那段回憶。那發生在奈傑爾的單人公寓房間中,他們被灰塵和一堆髒兮兮的襯衫環繞著;她記得他的身體傾覆在她的身體之上,他有一張多麼專註的臉,就那樣陰沉地俯視著身下的她;她記得,自己驚訝于突然間再也不會慣性失神,驚訝于對火熱快|感的體嘗,驚訝于在他手中、在他身下的自己那份切實的存在感。其後,偶爾地,在和其他男人做|愛時,她總是不期然地回想起生命中那深刻到無法忘情的體悟和因過剩而蔓延至今的歡愉。她情不自禁地低下頭,感受一股熱血湧上頸、湧上喉。這所有的用於交鋒的文本資料、所有的粗糙或精緻的謊話、所有的語焉不詳模稜兩可、所有的令人痛惡的牽強附會、所有的不辯自明的真實,都與她胸口上翻湧著的熱血有關,但是,這股熱血的激昂又是任何語言文字解釋不清的。
「會不會是她對錶象信以為真?」
問:但他常常約女人上門。你和他在他那張床墊上做|愛那次,就是剛好被德羅賽爾先生從磨砂玻璃窗上窺探到的那次?
問:所以你們就能睡在一起?
格里菲斯·戈特利說剛才的幾項舉證借用於對通姦和虐待這兩項指控。
答:是的,他開始有了那樣的舉動。
「我們回到你提供的一部分證言。我博聞強記的友人格里菲斯·戈特利曾問你為什麼你和你丈夫的性歡愉停止了,我相信他期待聽到的答案是『因為我丈夫冷落我,又對我施暴』,或者類似的答案。但是我記錄下了你提供的答案,你說的是:『一部分是因為我自己的抽離。我開始漸漸意識到我不應該結婚。』你能否對自己的觀察結果做出說明,瑞佛夫人?」
答:孩子們彼此間年齡相近,但我和她的年齡可能差了兩輩。
答:不,並不奇怪。時下的知識分子都讀過D. H.勞倫斯,他主張我們都應該聆聽我們的激|情,聆聽我們的身體,聆聽我們的感知。我有強烈的感知,那是一些良善的感知。
昂斯說,這位年輕的男子,像在舞會上于眾多追求者眾目睽睽之下擄走了公主。男子心中很可能寄望于童話故事。「我尊敬的法官大人,您最意想不到有人可能正相信著童話,並按照童話的套路實踐著人生,就像您剛才所聽到我當事人講述的婚戀經歷一樣,他用盡自己好的幽默感和壞的幽默感來調整他那天真的期待。」昂斯說。男子以為他和心上人從此能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他好不容易娶到的那位公主會變成莊園的女主人,就像祖祖輩輩的莊園女主人一樣過下去。但是公主不滿足莊園里的人生,也不打算和丈夫幸福美滿地生活。昂斯指出:調整和改變是婚姻雙方都應承擔的,沒有任何一對夫婦不需要經歷這個過程。不過,瑞佛太太沒有調整的意思——她渴求的是年輕男人的追逐、她的「事業」、她的書籍、她的「獨立」,就好像她從沒許下過她的結婚誓詞,儘管她已經有了年幼的兒子,在許多人看來這本該是一個女人婚後好幾年幸福生活的來源。但如她所承認的一樣,儘管是那麼驚人,她卻說「她抽離了」,還有「開始漸漸意識到不應該結婚」。她就在指控丈夫虐待那一段聆訊中做出了這番自白——儘管她當時處於不穩定的心理狀態中,她仍不由自主地選擇了誠實面對自己。可是她編造了一個故事,捏造出她丈夫施加於她的殘虐行為,捏造出令人無從理解的雄性暴行,那些暴行毫無緣由、毫無徵兆,非常不自然地發生了,所以她「被迫」進行了一場戲劇化的夜奔,跑進午夜叢林,逃離了她的丈夫——「這個故事順勢將我們所有人帶進了《藍鬍子》的城堡,也讓我們適時而充分地觀覽了藍鬍子小房間里那些叫人心驚膽戰的藏品。」——接下來,她又「事後聰明」地抓起了她兒子。「即使她認為兒子留下,對兒子反而比較好。」昂斯長嘆道,「我們到底要怎麼相信她講的這個故事?我的當事人瑞佛先生、兩位瑞佛小姐,以及菲莉帕·瑪姆特小姐都堅定地反駁了瑞佛太太的故事。容我提醒各位,瑞佛太太有英語系的一等學位,她是一位歐洲小說專家,也正因為如此,她的文學課取得了一定成果,至少,在她所有為她的巧言令辭所傾倒的學生中,約翰·奧托卡爾先生成為她的裙下之臣。陀思妥耶夫斯基、司湯達、沃爾特·司各特爵士的文字是她最爛熟于胸的。她知道關於斧頭啊,穿白袍子的女人啊,趁著夜色從林中出逃啊這些所有的文學橋段。而我當事人的姐姐們,則踏實得無以復加,她們看到的是有均勻裂痕的褲裝,因而自然推斷出那是鐵絲網劃出的典型的鋸齒狀裂口。我們難道會相信這兩位寡言少語、勤上教堂、以『古板又有鄉紳派頭』自謙的姐妹,會合謀捏造出這麼一個天衣無縫、首尾一致的故事嗎?另外,她們難道還會唆使那位優秀的羅伊蘭斯醫生做偽證?這已經不是封建統治下的英格蘭了,羅伊蘭斯醫生也不是瑞佛家的家臣。那躁動不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那有如傳奇文學一般的奇巧之心,全都屬於瑞佛太太!」昂斯總結道,奈傑爾·瑞佛先生針對虐妻指控,無須做出回應,因為指控不具實證。「請先看看這對夫妻,」昂斯說,「然後決定到底哪一位值得信賴。在任九_九_藏_書何婚姻問題中,都有對與錯的分攤,很少有隻歸咎於其中一方的情形。但這個案件中,是非對錯已有分解,再清楚不過的是瑞佛太太出於天性而對生活方式做出了選擇,這導致了她後續的行為,問題根源只能從她身上追溯。」
問:你是否目睹你弟弟曾對他妻子發怒?
答:可以說非常享受,我們彼此都很熟了。我和她父親共事過,她父親曾是一位校長,在布萊斯福德·賴德學校任職。
問:所以她的懷孕是不在計劃之內的?
問:之後,情形發生了改變?
問:在不忽略育兒和婚姻的前提下,你是否有可能與朋友交往,或者從事論文的寫作?
格里菲斯·戈特利用帶有旋律般的愉悅語調解釋說,今天這兩樁訟案——一樁是弗雷德麗卡·瑞佛控訴奈傑爾·瑞佛,另一樁是奈傑爾·瑞佛控訴弗雷德麗卡·瑞佛,兩案合併為一案聽證並審理。「但我代表的是妻子這一方,也就是弗雷德麗卡·瑞佛,而我學問精深的友人勞倫斯·昂斯,代表的則是丈夫。弗雷德麗卡·瑞佛的離婚訴請因提出在先,並引出另案,所以她的供證將被首先聽取。」
問:你是否覺察到那些訪客中有的人並不僅僅是親密好友那麼單純?
問:性|愛根本就不是?
格里菲斯·戈特利此時提出了反對。婚前性行為即使失當,也不能作為這起離婚案的證據呈堂。而勞倫斯·昂斯解釋說,設下此問是為了確認弗雷德麗卡作為妻子,對於丈夫在性方面的小過失是否真的像她所說的那麼驚恐。因此,法官駁回了格里菲斯·戈特利的反對。
弗雷德麗卡被重新召回證人席,針對西奧博爾德·德羅賽爾和托馬斯·普爾的證詞接受盤問。弗雷德麗卡不斷堅定地重申:在普爾的屋檐下,自己過的是守貞的生活,並諷刺道:「我必須守貞,並不是因為我想要守貞,而是因為我被傳染了性病。」
答:我需要慰藉。在保羅的焚書之舉后,我極度惱怒。
問:但當嬰兒出生后,她的心態是否產生了改變?許多女性得知自己懷孕時都免不了震驚,可一旦生下了孩子,卻也會很愛自己的孩子。
問:那麼他究竟是怎麼跟你出走的?
問:所以在你看來被視為貞婦是重要的?被視為一個不與各色男子上床的女人是重要的?
證人:法官大人,您說什麼?
問:她愛小嬰兒嗎?
法庭上此刻仍瀰漫著對格里菲斯·戈特利資料探查和收集能力的讚歎情緒,而勞倫斯·昂斯和弗雷德麗卡之間無聲無息地開始了一場性別的交鋒——兩人四目相交,投射的是各自的性別智慧。他在暗示著什麼,他慧黠的嘴唇起了一絲扭擰,他圓碩的腦袋似乎準備好要用怎樣的觀點來開火,他洞悉了弗雷德麗卡,弗雷德麗卡亦然。
我和住在他們公寓里當保姆的女孩攀談過兩次。我假裝是個要跟她借鑽頭的鄰居,我覺得比起食糖,鑽頭是更適合我這樣一個鄰居向她借的東西,其實很多人家裡沒有鑽頭。那位保姆,儘管年輕,卻很謹慎——不讓我進入他們家中,所以我搞不清楚他們睡床或者夜間睡眠的安排。我在言談中,佯裝把瑞佛太太看作普爾太太,那位保姆,也就是羅澤小姐(證人低頭看了一下筆記本)糾正了我,告訴我說瑞佛太太並不是普爾太太。但是羅澤小姐也說,據自己觀察到的,那一男一女可能很快就會結婚了,事情在往這個方向發展。羅澤小姐說:他們倆肯定會成為一對恩愛夫妻。
答:是他自己決定跟我走的。(法庭速記員的記錄中寫了一句附註:證人對於這個問題顯得極為愕然。)
問:在性生活方面,你是否認為你們的婚姻是幸福的?
答:我所在的環境如此。
答:她因為姐姐的驟逝而一蹶不振,我認為她結婚的時候處於極度哀慟和無比痛苦中。我不覺得在那種情形下,她應該做任何決定,但事情已然發生。
「我沒有抽離!」
弗雷德麗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她無法吐露一個字。昂斯聽見了她「響亮」的想法——她明明知道答案,她也知道自己不應該說出答案,所以默不作聲。
答:還有一位保羅·奧托卡爾先生。
問:你們是否有任何阻止她的友人來探訪或阻絕她和友人聯絡的行徑?
問:你的妻子對此也許有不同的觀點。
答:對,就那次。
問:一個你無意回應的陳述。
問:所以她的傷口造成時,她並非穿著睡袍?
問:他不過是深更半夜裡爬起來的一個絕望又疑惑的小孩?
「抱歉,瑞佛太太,『抽離』是你的用詞。」
問:除了住家,你是否在他處對瑞佛太太和奧托卡爾先生進行過跟蹤監視?
答:不會啊。她總是在夜裡跑到屋外亂晃。她悶壞了,可憐的女人。
答:他們隔三岔五就吵架,兩人互不相讓,勢均力敵,但他們是典型的床頭吵床尾和,剛剛還在樓梯上大喊大叫,等一下又抱在一起擁吻,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如果要我說,我看這很正常。不過弗雷德麗卡生氣生得實在太頻繁,因此她常常觸怒奈傑爾。但不吵架的時候兩人很甜蜜,微笑、擁抱什麼的。
問:埃德蒙·威爾基先生呢?
問:你們的孩子年齡相同還是相近?
問:所以你們輪流暫代父職、母職?
接下來,對奧利芙·瑞佛的問訊轉向對奈傑爾·瑞佛被控虐待的供述。
答:會的,我會想娶她。我十分欣賞她,也對她懷有戀慕。
問:我是說你會不會讓她感到既然孩子的一切有你打理,她就有點覺得自己百無一用?
答:或許吧,不過她既已下定決心和丈夫離婚以獲取對自己人生的全盤掌控,我不認為她會自毀前程。
答:有一兩次,我的確沒控制住我的情緒。對此我也很擔心,因為我曾自恃有極高的自我控制力。所以當我失常地吼叫或傷人時,的確會令人害怕,更會令她害怕,因為我沒顯露過那樣一面。
問:德羅賽爾先生剛才提及看到約翰·奧托卡爾的雙胞胎兄弟,在藥物影響下,焚燒了你的書籍。
那天夜裡,弗雷德麗卡做了一個夢。她站在一扇高高的門外,門的頂端是帶刺的鐵絲網。天色陰沉卻炎熱,似乎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她不夠高,所以沒有辦法從鑰匙孔向門那邊窺望,那個鑰匙孔雖然很大,卻遠在她頭頂之上。她知道不會有任何人來,她四處張望,想找到一塊高的地方,好站上去遠眺。她找到了一架有輪子的移動式階梯,她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就像所有做夢的人都知道夢中器具的用途一樣,移動式階梯是留給被判處絞刑又不能行走的犯人用的,這個階梯會把將要被處決的他們推到絞刑吏跟前。夢中的弗雷德麗卡使勁把移動式階梯推到大門前,那架移動式階梯的輪子是木製的,推起來嘎吱嘎吱響個不停。她登上了階梯,抓住了身前的階梯把手。她終於能向鑰匙孔裏面看去了,那個鑰匙孔像是一個很長的延伸開去的幽暗隧道。門的那邊原來是一個花園,從很多方面看,那個花園都與亞歷山大的詩劇《阿斯特賴亞》中的朗羅伊斯頓花園相似,而弗雷德麗卡曾在那部詩劇中扮演過年輕的童貞女王。門后的那座花園有著寬闊的草坪,擺著玩槌球遊戲時用的金屬圈,草坪上還有幾株玫瑰樹,再向遠眺,草坪被深色密林圍繞,樹葉是灰黑色的,有著陰幽的美感,連樹上結的金黃色果實都被裹上了一層煤灰,所以果實上的光像透過黑色煙塵一般,影影綽綽地閃著,不怎麼搶眼。
答:我想他是知道的。他以前常說仰慕我,是因為我的獨立、自主之類的。
答:我以為他會愛我的全部,愛我原本的天性。但後來,我發現他似乎只想讓我待在他的房子里,哪裡都不要去,也不讓我見任何舊時的朋友,甚至不讓我工作。
答:他私自將我的一封信藏了起來。那是我姐夫寄給我的一封信,我姐夫是一個牧師,寫信給我只是想安慰我。我是為了找我姐夫寄來的信,而翻看了我先生的箱子。
「的確構不成。另外,我方也並沒有承認往誰身上丟過斧頭。請回答我,瑞佛太太,你當時為什麼要嫁給奈傑爾·瑞佛?」
他居然說出了真相,她不由得低下了頭。
她傾聽著,聽奈傑爾解說他們的婚姻——用的是他一貫閉鎖的、謹慎的語言。他絲毫沒有慍怒的意思,因為他的姐姐們早已代他出了一口惡氣。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可能打動不了任何一位仲裁者為他投下同情票,或讓他們覺得他受了冤枉——多虧了他的姐姐們。不過,弗雷德麗卡卻被他打動了。
答:不是。
答:不,不缺。
當法官準備宣讀結案陳詞時,弗雷德麗卡又陷入了思忖:「我太孱弱了。」她自覺沒有足夠的分量——她幾乎是微不足道的。她知道的,她無法說出來;她說出來的,又不是對發生過或發生著的事真實完整的敘述。法官根本沒有聽進去她的話吧,一定會做出對她不利的判決吧。法官居高臨下,審視著她,用的是那雙凹陷進病態臉皮中潮乎乎的眼睛。「法官一定會定我的罪。」弗雷德麗卡心想。
問:但他是不是會動粗的那種人?
「我沒有你假設出來的這些想法。」
答:是可行的。我的先生出身富庶,我們家中有很多人可以照顧利奧。
問:那麼弗雷德麗卡開心嗎?
「你必須去上學,阿加莎和莎斯基亞在等你了。」
答:性|愛,根本就不是癥結。癥結是刻薄和殘忍。
答:那些場所的確存在著某些特種行業,特別是對於外國人有吸引人之處。對我來說意義不大,但不管怎樣,我還是陪外國友人前往了。我承認有一兩次我帶那些場所里的女人出去了。這不是多光彩的一件事,我心知肚明,不過,要說「通姦」,也夠不上吧……
答:那是我們僅此一次的性行為。
答:我可以說,沒有關係。他的雙胞胎兄弟,那個人常在我不知情時,私自進入我的住所。他也干擾約翰·奧托卡爾的情感生活。三言兩語沒有辦法解釋得清。
答:不,她不想要做|愛。她身心都受到創傷,需要靜心恢復,也需要思索的空間。我只想給她提供那樣的生活環境。
問:那麼她為什麼最終離開了呢,普爾先生?
答:這個問題是你純粹的假設。
答:我不認同,一點也不認同。她就是全然地不感興趣。她如果不是在獨自走來走去,或者在打電話給她朋友,就是「在讀一本書」。我曾看到她一隻手正在給孩子餵奶,另一隻手擎著書,我可以告訴你,她的眼神在書上,而不是在孩子身上。還有一次,我聽到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就跑過去看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孩子被小折刀割傷了,她那時待在樓上,「在讀一本書」,好像什麼聲音也沒聽到,也可能是充耳不聞。
勞倫斯·昂斯形容自己的當事人是一個持重又充滿活力的年輕男子——儘管事業心太重,但這很正常——這不是一個過失,更不是什麼罪惡。他娶了一個劍橋畢業生,他和妻子初識時,妻子還在劍橋念書,是快樂地沉醉在劍橋男性世界中的風華正茂的姑娘,被狂蜂浪蝶殷勤包圍追逐。昂斯說自己的當事人很清楚那年齡稚嫩卻心態成熟的姑娘早已花名在外,在情場中幾度沉浮——不過,也許並說不上多離譜,仍在文化修養和人生歷練所許可的範圍內。
問:是巨大的嚴重性。如果我可以切換到後續的事件,如果我可以披露你的一部分隱私,請允許我翻開來自你的醫生的證詞。醫生的證詞顯示:1964年11月,你先後兩次去米德爾塞克斯郡診所就診,病因是性感染疾病。請問這是否屬實?
答:哦,有一次我從窗外看到瑞佛太太和兄弟其中一人在大吵,於是我就輕手輕腳地湊近去聽。只要你把自己藏在台階的暗影中,就沒人能看到你在地下室的窗戶外面。那個男子對瑞佛太太嚷嚷著,告訴瑞佛太太他們兄弟二人總是共享女人,還說他自己是動真格的,他兄弟充其量是個影子之類的。我還抄下了一句他當時說的話,他說:「這就是存在於你想象中的我真實的肉體。」他好像是在說明,如果缺少了他們兄弟倆任何一個人,這整個相愛過程都將會是不完整的。
問:你不予回答?
問:或許她是在為布爾先生擔任人體模特?
問:是否可以請問是為什麼嗎?
問:你對她的戀慕是否達到當她在你的公寓中和你共處時,你想和她做|愛的程度?
問:你是否曾經有過與奧托卡爾先生結婚的想法?
答: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答:我覺得她沒注意到我的存在,也不願意注意我的存在,她的心神不在我身上。那感覺就像和一具……和一具行屍走肉住在一起。也許我這麼說不好,我的意思是她人在那兒,但是她的靈魂是空的。我想去搖一搖她,讓她回神,就那麼一兩次而已。
「但她的確是……」
答:這就有點難說。對她來說,要融入我們的生活不是那麼簡單,畢竟她和我們的出身背景不同。
勞倫斯·昂斯的第一個證人是奧利芙·瑞佛小姐,他簡要介紹了一下她的身份:她是奈傑爾·瑞佛的一個姐姐,至今未婚,居住在家族房產布蘭大宅里。昂斯請她回憶她弟弟的婚姻情況。
問:假設性的問題,如果她已經離家長達三年了,你覺得最後應該怎麼解決問題?
答:是愛過。我已經不了解我此刻的感受了,說不出來。
昂斯沒有像問奧莉薇和羅薩琳德一樣,問皮皮覺得最後應該怎麼解決問題。但是他問皮皮的是:「如果按照現狀度過三年,你覺得奈傑爾和弗雷德麗卡兩人之間是否有和解的任何希望?」
問:那麼你跟約翰·奧托卡爾先生的關係是什麼性質的?
答:普爾先生已經清楚表明他曾經構想過與我建立更親密的關係,但我沒那麼構想過。他知道我的心意,這一點他先前點明了。
「托馬斯·普爾先生。」
「不完全是這樣?可聽起來完全是這樣!你是不是曾經覺得:我犯了一個錯,甚至是一個可怕的錯,一個敏感的男人,一個不怎麼擅長表達的男人,一個性情暴躁的男人,一旦覺察到我的逆轉,難免有輕率的情緒爆發,那是他對我的抽離的回應。」
答:兩方皆有。在床上時,他常常弄傷我;而在平時,他開始對我變得有攻擊性。
書記員:是的,大人。
弗雷德麗卡自辯說:「我是處|女,處|女可以擁有石獅。」「不,那才不對呢,處|女們連石獅也不需要。」人們反駁道。聖壇上的小石獅這時候齜牙低吼起來,並極快地長出一身壯年雄獅才有的毛,那些毛根根直立,眼睛也變得血紅!它張開血盆大口,打了個哈欠。弗雷德麗卡心想:「我必須到它那裡!」
問:你先生是否知道你的抱負?
問:你在校期間是一個活躍的優秀的學生嗎?
答:我覺得我必須離開他。我非常苦惱,也非常害怕。這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之內了,我明白我必須抽身遠去,把事情考慮透徹。
問:每次傷害你后,你丈夫有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