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喀戎說，「從那以後，宙斯就沒有再真正信任過波塞冬。當然，波塞冬矢口否認是他偷走的閃電權杖。在這樣嚴重的指控下他感到很受傷害。這兩位前前後後爭吵了幾個月，互相威脅著要發動戰爭。而現在，你出現了——這真是諺語所謂的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往樓上走了四段樓梯，我來到了一個綠色的活板門前。

格洛弗跑進屋裡，看上去很擔憂。「狄先生想要見你。」

我們照著做了。

「至少——」喀戎舉起了一隻手說，「宙斯是這麼認為的。在冬至日的時候，上一次諸神議會上，宙斯和波塞冬起了爭執。一開始都是那些無關緊要的荒唐話，什麼『瑞亞媽媽總是最喜歡你一個』、『空難總是比海難更加驚人』等等。後來，宙斯發現他放在王座廳的閃電權杖不見了，從他眼皮底下直接被偷走了。他立即就怪罪到了波塞冬的頭上。你看，一位神祇是不允許直接僭取另一位神祇的權力象徵的——這是在古老的神法里就被禁止的。但宙斯認為你的父親派了一個人類英雄偷走了它。」

是我把這場風暴帶到了混血者之丘。宙斯因為我而懲罰了整個營地。我感到狂怒不已。

那木乃伊並沒有活過來。她只是某種東西的一類容器，令人毛骨悚然，那種力量現在正在我周圍以綠色的煙霧盤旋打轉。但這種感覺並不是非常邪惡，不像我那惡魔一樣的數學老師多茲夫人和米諾陶那樣。倒更像是我在公路邊的水果攤前見到的編織絲線的三個命運女神：古老而強大，絕對不可能是人類。而且對於殺掉我這件事沒什麼興趣。

「是的，非常正確。某個一直隱藏著恨意的神，某個在千萬年前世界劃分時就對自己得到的結果不甚滿意的神，而他的國度將會隨著數百萬人的死亡而力量大漲。那個神對他的兄弟們強迫他立誓不再有小孩而懷恨在心，而他的兄弟們現在卻都打破了那個誓言。」

我的臉頰一陣發熱。真希望自己剛才沒有那麼大嘴巴。「自從聖誕節以來天氣就變得十分古怪，就好像海洋和天空正在打架一樣。我之前和安娜貝絲聊過這個，她說她無意間聽到過一些關於某次盜竊的事情。而且……我也做了有關這些事情的夢。」

「很糟糕？」我猜測。

我感覺就算我站在這裏站到渾身結滿蜘蛛網，我也不會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尋求神諭這件事算是結束了。

頭頂上，閃電炸開，雷聲隆隆。

喀戎朝我微笑，但他看起來疲憊不堪，壓力巨大。「請坐下，波西。格洛弗也是。」

喀戎身後的空氣一陣閃光。

霧氣形成的蛇的尾巴消失在木乃伊的嘴裏。她再一次癱倒斜倚在牆邊。她的嘴巴緊緊地閉著，就好像一百年來都沒有打開過一樣。閣樓再一次沉寂下來，彷彿被人遺忘一般，剩下的只有滿屋子的標本和古物。

而且最後一條——我將在救出最重要的存在時失敗。這是哪種神諭，派給我任務后還會告訴我，啊，順便說一下，你會失敗。

「冥界的入口總是在西方的，和奧林匹斯一樣，隨著年代的變遷它總是在搬來搬去。而現在，當然了，也在美國。」

我看看格洛弗，他朝我點點頭以示鼓勵。

「一條地獄犬出現在森林里，」喀戎繼續說道，「那種生物只能從懲罰之地召喚出來，而且肯定是這個營里的人發出的召喚。哈迪斯肯定在這裏安插了一個間諜。他一定已經推測到波塞冬想讓波西幫他洗清罪名。所以哈迪斯很想在波西接受任務之前就殺掉這個小混血者。」

我把報紙揉成一團，丟在一邊，然後倒在空空如也的小屋中間的床上。

我陷進撲克牌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她說我將會取回失竊的東西。」

「可我就是什麼都沒有做。波塞冬——我爸爸——他不會真的是偷走閃電權杖的人吧？不會吧？」

「好吧，」我著急地想轉移話題，「那麼我們要去哪兒？那個在西邊的神祇會是誰呢？」

「靠過來點，」狄先生說，「不過可別指望我會沖你磕頭，凡人，你老爸不過是個藤壺大鬍子。」

「某個想要取而代之的神嗎？」我猜測。

我怎麼可能直接說得出口呢？

我醒了過來，掉落的感覺很清晰。

「他想要殺了……我是說，讓他自己告訴你比較好。」

「當然是你的任務了。你會接受任務嗎？」

而我也完全陷入了悲慘境地。

「你就不能提前告訴我閃電權杖在哪裡嗎？」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站起身來，從T恤上撣去撲克牌和易拉罐的碎屑。「你救了我的命，波西。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讓我一起去，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意read.99csw.com識到他是正確的。我來到這邊已經好幾周了，這裏從來沒有過陰天。我只見過零星的烏雲從山谷的邊緣繞過去飄走。

看著她讓我后脊樑陣陣發涼。她忽然在凳子上坐直，張開了嘴。一團綠色的煙霧從木乃伊的嘴裏飄散了出來，在地板上像藤蔓一樣盤旋捲曲著，就像兩萬條蛇在一起一樣噝噝作響。我跌跌撞撞地想要退到活板門口，但門卻一下子關上了。有個聲音從我一邊的耳朵滑了進來，在我的腦海里迴響：「我是德爾斐的靈魂，巨蟒裴松的殺戮者，福玻斯·阿波羅的預言人。探尋者，靠過來，提問吧。」

「好吧，探長先生，」我轉身對喀戎說，「那麼我們要去哪兒？神諭只說要往西方去。」

「嘖嘖，嘖嘖，嘖嘖。」狄奧尼索斯說。

我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我不想告訴他。

我搖了搖頭，覺得很難堪。我媽媽從不帶我坐飛機。她總是說我們沒有那個錢。而且，她的雙親都死於一場空難。

「我剛才有沒有說過這個季節的緬因州非常棒？」他無力地說。

我覺得很感動，想要哭出聲來，雖然我不認為那麼做很有英雄氣概。格洛弗是唯一和我交往超過幾個月的朋友。我不知道一個半羊人對對抗死神的力量有什麼幫助，但知道他會和我在一起時，我感覺好多了。

「啊，想想看，波西，」喀戎說，「如果宙斯和波塞冬在戰爭中互相消耗力量的話，誰會從中得益呢？」

「但我從來沒有去過奧林匹斯！宙斯真是瘋了！」

我的耳朵仍然被那個像爬蟲類一樣的聲音震得作響。「她……她說我要向西去，面對一個變化了的神祇。我將會找到失竊的東西並將它安然歸還。」

「是這樣，但是……但是哈迪斯憎恨所有的混血英雄，」格洛弗反對說，「尤其是在他發現波西是波塞冬的兒子以後……」

他不安地瞥了一眼天空：「那會直接繞過去的。壞天氣總是會這樣的。」

「好吧，」我說，「這比起被變成一隻海豚要好得多了。」

「怎樣？」喀戎問我說。

我真想說：不了，謝謝，我走錯門了，我其實只是在找洗手間。但我努力強迫自己，先深呼吸一下。

左邊的傢伙丟出兩張撲克牌，然後說：「你將被一個稱你為朋友的人背叛。」

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道：「我的命運是什麼？」

「而你，波西·傑克遜，將是第一個體會到宙斯憤怒的人。」

「那麼到了你該去尋求神諭的時候了。」喀戎說，「上樓去吧，波西·傑克遜，到閣樓上去。當你下來的時候如果還能保持理智的話，我們會繼續下面的話題。」

喀戎和格洛弗交換了個眼神。

我焦急地穿好衣服和他出去，心裏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

「好吧，」我決定不去理會頭上的風暴，「所以，我要從陸路走。」

「告訴我，波西，」他說，「你對那地獄犬都做了什麼？」

「耐心地聽下去，孩子，」喀戎說，「宙斯有很充分的理由懷疑。獨眼巨人們的鍛造工廠設在海底，這就使得波塞冬多少可以影響到他兄弟的閃電權杖製造者們。宙斯覺得波塞冬之所以偷走閃電權杖，是想讓獨眼巨人們秘密地建造一個兵工廠，非法複製閃電權杖，然後好把宙斯趕下台。宙斯唯一不確定的是波塞冬派了哪個混血英雄來偷。現在波塞冬公開聲稱你是他的兒子。你整個冬天又一直待在紐約。你可以很輕易地溜到奧林匹斯去。宙斯認為他已經找到那個竊賊了。」

最後，由我們的樓長埃迪說出了最糟糕的一句：「你最後將失敗，無法救出最重要的存在。」

坐在他右邊的朋友抬起頭，以同樣的聲音說：「你將找到失竊物品，並將它安然歸還。」

閃電大作，暴雨傾盆打在草地上，這是預料不到的惡劣天氣。

「我有我的懷疑。就像我說的……我也是詢問過神諭的。」

「沒了，」我說，「就這麼多了。」

「哦……」他晃動著蹄子，「也不是……只是半羊人和地底世界……呃……」

即使克拉麗絲都和我保持距離，雖然她那惡毒的表情清楚地表示出，因為我弄斷了她的魔法長矛，她很想宰了我。我很希望她能大吼大叫，揍我一頓或者做些別的什麼。比起被所有人無視，我寧願過著每天都打架的日子。

雷聲隆隆，越過這個山谷。帶著暴風雨的烏雲現在已經飄到了海邊。在我目力所及之處，海天連成一片，一起沸騰翻滾起來。

各種感情在我身體里翻滾，就好像萬花筒里不停轉動的碎玻璃片。我不知道是該感到不滿還是感激，高興還是生氣。波塞冬忽略了我十二年，現在忽然間他需要我了。

「三人一組，」我說，「的確不錯。」

「但我並沒有——」

「我就知道。」格洛弗說。

「波西，想想看，」喀戎說，「你是海神的兒子。你爸爸的老對頭是宙斯，也就是天空之九_九_藏_書主。你媽媽很清楚不能讓你坐進飛機里。一旦你進入了宙斯的領域，你就不可能活著下來了。」

沒人再提起過地獄犬的事情，可是我覺得他們都在背後悄悄議論著。那次襲擊嚇到了所有人，而且顯示了兩條信息：第一，我是海神之子；第二，怪物們會不惜一切追殺我，它們甚至能入侵到一直被認為安全的營地里。

「狄先生……」喀戎警告說。

而且，如果我媽媽正在冥界的話……

一束奇異的火焰開始在我的心裏燃燒。最詭異的事情是，那不是恐懼，而是意料之中。是復讎的渴望。哈迪斯到現在已經試圖殺我三次了，分別派出了復讎女神、米諾陶和地獄犬。而且也是因為他才害我媽媽消失在一道閃光里。現在他又想要為了我們從未做過的事情來誣陷我和我爸爸是賊。

他仔細觀察我的表情。「好的，波西。不過你要知道，神諭通常是有雙重含義的。別對它們想太多。在事情真正發生以前，真相總是不那麼清晰的。」

安娜貝絲現身了，她正把美式棒球帽塞進身後的口袋裡。

「波西，」格洛弗插嘴說，「如果你是宙斯，而且你覺得你的兄弟正在策劃著如何推翻你，他忽然承認自己打破了自『二戰』之後就發出的神聖誓言，而且還宣稱自己是一個新的混血英雄的父親，而這個混血者又很可能會被他當做武器來對付你……你難道不會很糾結這件事嗎？」

下來吧，小英雄，那聲音低聲說道，下來吧！

「宙斯的閃電權杖，」喀戎越來越激動，「那是他權力的象徵，也是其他所有閃電權杖的原型。在對抗泰坦巨魔的戰爭中，獨眼巨人幫他鑄成的第一件武器就是這個。閃電權杖離開埃特納山的山頂，把克洛諾斯從他的寶座上掀翻下來。比起閃電權杖蘊藏的力量，凡人的氫彈簡直就像是鞭炮一樣。」

我現在仍然躺在三號小屋的床上。生物鍾告訴我現在是早上，但外面的天色仍然暗著，雷聲隆隆響徹山谷。一場暴風雨就要到來。我現在沒有在做夢。

在長島的上方，天空看起來就像快要煮沸的墨水湯。一道濛濛雨簾朝我們這個方向打過來。我問格洛弗我們需不需要一把雨傘。

「不，」他說，「這裏從來不會下雨，除非我們需要。」

「你不必和我一起去，」我對他說，「我不能要求你去。」

「可這就是他的任務！」格洛弗雙眼發亮，激動不已，「肯定是！」

海浪越來越大，浪花四濺打在海灘上，帶著鹽分落在我身上。

「所以我必須要找到閃電權杖，」我說，「並且把它還給宙斯。」

我拉了一下繩索，大門向下打開，一座木質的樓梯咔嗒一聲出現。

「那麼，你同意了？」

「沒有時間可浪費了，」喀戎說，「我覺得你們仨應該趕緊去收拾行李了。」

她的臉頰紅了起來。「你到底需不需要我的幫助？」

雖然明知道這場撲克牌局不是真實的，我仍然握緊了雙拳。這是由霧氣製造出來的幻想。

上完課之後，她就會一邊走開，一邊喃喃自語：「任務……波塞冬？……糟糕透頂……得做個計劃……」

安娜貝絲仍然在每天早上教我希臘語，但是她看起來總是心煩意亂。每次我想要說點什麼，她總是皺著眉頭，就好像我剛才朝著她的臉打了一拳一樣。

格洛弗和我走上了主樓前面的陽台。狄奧尼索斯坐在撲克牌桌前，穿著他那虎紋的夏威夷襯衣，拿著健怡可樂，就像我來這裏的第一天時一樣。喀戎坐在桌子對面他那張假輪椅上。他們正在和看不見的對手們打牌——兩組牌懸停在半空中。

「哪裡？」

「也許那叫妄想症。」喀戎建議說，「我們繼續吧。波塞冬曾經想要逼迫宙斯退位。我記得這是你們期末考試的第三十八道題……」他盯著我看，就好像真的期待我能記起這第三十八道題一樣。

「還有什麼更加和平的提議，」喀戎說，「比得上讓波塞冬的兒子歸還宙斯的財產呢？」

這些天來，我其實有些期待著來自主樓的召喚。現在我已經被宣布是波塞冬的兒子，而身為三巨頭之一的他是不應該有小孩的，我明白自己活著都是一種罪惡。其他的神祇大概已經討論完畢要如何懲罰我的存在了，而現在狄先生已經準備好宣布他們的判決。

喀戎看起來很驚訝：「我以為答案已經足夠明顯了。冥界的入口在洛杉磯啊。」

「你需要所有能學到的訓練，」在我們揮舞著長劍和燃燒的火炬上課時他對我保證道，「現在再來試試斬蛇式。重複五十次。」

「想象一下世界如何陷入徹底的混沌之中吧。自然界自己與自己爭鬥不休。奧林匹斯眾神被迫要在宙斯和波塞冬之間選擇一邊。毀滅、屠殺、成千上萬的傷亡。西方文明將會變成一個大戰場，其規模之大讓當年的特洛伊戰爭就像用水球打仗一樣渺小。」

「只有神諭才能決定。」喀戎理著他那茂密的鬍子，「不過話說回來，波西，你說的是正確的。你的父親和宙斯正陷入幾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的爭執中。他們為了某樣重九*九*藏*書要物品的被盜而爭鬥。實話說吧，丟的東西是閃電權杖。」

光聽到這個名字就讓我一陣戰慄。

「哎呀哎呀，」狄先生根本沒抬頭看我，「我們的小名人啊。」

「要是我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狄奧尼索斯說，「我就會讓你身上的分子全都爆出火焰來。之後我們只要把灰塵打掃乾淨就萬事大吉毫無麻煩了。但是喀戎好像會覺得，這樣就違背了我來到這個該死的夏令營的使命了：要保護你們這些臭小鬼的安全，不被傷害。」

「完成……什麼？」

「我覺得我知道。」喀戎的表情變得很可怕，「幾年前我聽到了一個預言……呃，幾個線索都給了我提示。但在我告訴你更多信息之前，你必須正式接受這次任務。你必須去尋求神諭。」

我感覺他並沒有把他聽到的預言內容全告訴我，不過我決定現在先不去考慮那些。畢竟，我對他也隱瞞了一些信息。

我吞了吞口水：「真是好理由啊。」

「有一個復讎女神緊跟著波西，」喀戎提醒他，「她一直觀察著這個孩子，直到她確定了他的身份，然後就想要殺掉他。復讎女神們只聽從一個主人的號令：哈迪斯。」

沙灘在我腳下裂開，一條大裂谷直抵地心深處。我腳下一滑，隨後黑暗吞沒了我。

「太棒了！」喀戎說，「今天下午會有人最遠把你們帶到曼哈頓的汽車終點站，在那以後，你們就只能靠自己了。」

這可憐的傢伙要和我一起去完成一項任務才能拿到他的搜索者執照，無論那執照是什麼，我怎麼可能讓他和我一起去擔負任務呢，尤其是神諭已經說我命定會失敗的。這簡直是在自殺。

我大吼著：停下來！不要打了！

電話號碼被人用黑色記號筆勾了出來。

我知道營里有人對我很怨恨，因為有天晚上當我回到我的小屋時，發現一張凡人的報紙扔在門廳里，那是一份《紐約日報》，打開在地鐵版那張。那篇文章我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讀完，因為我越是憤怒，就越覺得單詞全在紙面上飄來飄去，無法捉摸。

霧氣形成的人形開始消散。最開始的時候我因為太震驚而啞口無言，當霧氣隱去，盤捲成為一條綠色的長蛇蜿蜒地鑽進木乃伊的嘴裏時，我回過神來大叫：「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朋友？我會在什麼上失敗？」

溫暖的空氣從上面傾瀉下來，聞起來像是發霉腐朽的木頭的味道，還有些其他的東西……那味道我記得我在生物課上聞到過。是爬蟲類，蛇的味道。

喀戎扮了個鬼臉。「哦，細節總是最麻煩的部分。」

「熄燈。」我鬱悶地對自己說。

「它把我嚇壞了，」我說，「如果你沒有射中它，我就必死無疑了。」

在一百米高的海浪之下，兩個男人正在爭鬥。他們看起來很像電視上的摔跤手，肌肉發達，蓄著鬍鬚，留著長發。兩個人都穿著飄逸的古希臘長袍，其中一個人一身藍衣，另一人則是綠色的。他們扭打在一起，角力，相互踢打，用頭撞擊，每次他們接觸到一起，閃電就會劃過，天空變得更加黑暗，風起雲湧。

在風暴的咆哮聲中，我能聽到穿藍袍的人對穿綠袍那位大吼著：還給我！還給我！就好像一個幼兒園的小孩為了玩具在打架一樣。

「並找回宇宙中最強大的武器。」

「真荒唐，」狄奧尼索斯說，「小孩們不會感到什麼痛苦的。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都同意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想法，不然，我把你變成只海豚算了，這樣還能送你到你爸爸那邊。」

大地震動起來。在地下的某處有笑聲傳來，那聲音如此幽深如此邪惡，讓我的血液頓時凍結成冰。

環繞在周圍的霧越來越濃了，聚集到我面前，圍繞在擺著那些怪物器官標本的玻璃罐子的桌前。忽然間霧裡出現了四個男人圍攏在一張桌旁打著撲克。他們的臉越來越清晰。那是臭蓋博和他的狐朋狗友們。

「我只不過是個小孩！」

「我是說波塞冬現在承認你一點不意外。這是一次大胆的冒險，而他正身處絕望的境地。他需要你。」

在一陣風暴中，我沿著海濱奔跑。城市在我身後，不是紐約城。城市的構造完全不同：建築物更加分散，遠方還有棕櫚樹和低矮的山丘。

「正是如此。」

蓋博轉身朝向我，用鋼銼一般的聲音說出神諭：「你將向西行進，面對變化了的神祇。」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有史以來最糟糕的噩夢。

「噢。」

喀戎假裝專心於手裡的匹諾克牌。格洛弗緊靠著欄杆畏縮了一下，蹄子前前後後地挪動著。

我神經質地笑了出來。「是什麼？」

「不要！」格洛弗尖聲叫道，「波西，你在想什麼啊？你這輩子坐過一次飛https://read.99csw.com機嗎？」

一塊鋁片的碎屑從格洛弗嘴裏掉出來。「哦呀，等等。什……什麼？」

我指著頭頂上的暴風雨：「那這見鬼的東西是什麼，啊？」

喀戎看起來並不滿意。「還有其他的內容嗎？」

狄奧尼索斯拿起一張撲克牌，在手裡扭了扭，那牌變成了一張長方形的塑料卡片。是信用卡嗎？不，是一張通行證。

但是這場暴風雨……真的會非常激烈的。

喀戎坐在輪椅上，身體前傾：「你是這麼知道這個的？」

其他營員儘可能地避開我。看到我在森林里如何對付那些阿瑞斯的傢伙們之後，十一號小屋的人在上劍術課的時候對我十分緊張，所以現在我的課變成了和盧克的一對一教學。比起以前，他把我逼得緊多了，而且一點也不擔心在訓練過程中我會受傷。

「嗯，先生，」我說，「你還沒有告訴我具體是什麼事情呢。」

我的爸爸需要我。

「誰偷了？」

我瞥了格洛弗一眼，他正在交叉手指祈禱好運。

哪個朋友會背叛我？我的朋友本來就不多。

「你會見到更多更可怕的東西，波西，更加誇張的怪物，在你完成之前。」

「正確。」喀戎說。

「太好了，」我咕噥道，「現在已經有兩個主神想要殺我了。」

「這就對了，」喀戎說，「兩個夥伴會和你同行。格洛弗是其中之一。而另一位已經自願報名了，只要你願意接受她的幫助。」

我有種感覺，他知道我隱瞞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嘗試開導我讓我感覺好一點。

「如果我這樣做了，你可能就會因為太害怕而不敢去接受這個挑戰了。」

「真糟糕。」我重複道。

我屏住呼吸爬了上去。

「呃……波西……」格洛弗說，「我們一般不用……瘋這個詞來形容天空之主。」

「我就知道。」格洛弗說。

事實上，我的確需要。我需要任何可以得到的幫助。

我不需要再和別人分享空間了。我有足夠的地方來放自己的東西：米諾陶之角，一套替換的衣服，和一套盥洗用品。我現在可以坐在自己的晚餐桌前，自由選擇自己想參加的活動，當我想要關燈的時候就喊一句「熄燈」，不需要聽任何其他人的意見。

天上開始下雨。排球場的運動員們停止了比賽，他們驚訝不已，沉默地盯著天空。

我腦海中一小塊地方始終還清醒著，它對我說：哦呀，孩子，你只是個小孩。哈迪斯可是位天神。

喀戎和格洛弗緊張地望向天空。烏雲並沒有像格洛弗所說的那樣離開我們，而是翻卷著湧進山谷，像棺材蓋一樣把我們封在裏面。

第二天早上，喀戎把我移到三號小屋。

對他來說這可真容易。我才是那個宙斯想要宰了的人好吧。

我等待著。

「而且還要在夏至日之前把它帶回奧林匹斯，十天之內。」

在排球場，阿波羅小屋的孩子們正在和半羊人們進行一場晨間球賽。狄奧尼索斯家的雙胞胎則正在草莓園裡漫步，讓植物生長。每個人都在進行著自己通常的工作，但他們看起來都很緊張。大家都盯著這場暴風雨。

格洛弗嚇得渾身發抖，他開始啃起撲克牌，就像在吃薯片。

「被偷了。」喀戎說。

「我等待任務出現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海草腦袋，」她說，「雅典娜對波塞冬沒興趣，不過如果你是要去拯救世界，我是看著你不要把事情搞成一團糟的最佳人選。」

「神諭的完整原話是什麼？」喀戎強調說，「這很重要。」

「你的意思是說我被利用了。」

「噓，半羊人。」喀戎命令道。

正當我剛開始接受，剛開始感到十一號小屋是自己的家，自己也是一個普通的小孩——或者說在混血者里我已經夠普通了——我卻被隔離了出去，就好像得了什麼罕見的疾病一樣。

「你是說有關金網的事情嗎？」我猜測到，「波塞冬、赫拉還有幾個其他的神祇……他們好像設陷阱逮住了宙斯，逼他承諾要當個更好的領導者，否則不會放他出來。是這個嗎？」

「咦，」我裝做驚訝地說，「還有誰會笨到自願去參与這樣的任務？」

「既然你說得如此自信，」我說，「我猜你已經有詳細計劃了吧，智慧女孩？」

閃電的光芒交織成網狀，透過雲層打下來。雷聲隆隆，搖撼著房間的窗戶。

格洛弗身子前傾，激動地嚼著剩下的健怡可樂罐子。「太棒了！」

「懷疑和確定可是兩回事。」喀戎說，「再說，就算其他神都懷疑哈迪斯——我估計波塞冬也是這麼認為的——但他們不能自己去取回閃電權杖。除非被邀請，否則神祇是不能夠跨越到其他神的領地上的。這也是另一個亘古以來就存在的律法。而另一方面，混血英雄們就有著一定的特權。他們可以去任何地方，挑戰任何人，只要他們足夠大胆足夠強壯。神祇不需要為英雄的行為負責。不然你以為諸神為什麼要通過人類來操控世界呢？」

我看向喀戎。「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波塞冬的兒子，是不是？」

「沒錯。」

「為什麼？」

我必須阻止他們。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我越努力往前跑，狂風就越吹得我不斷後退，等我跑到ｒeａｄ•9９csw.cｏｍ那地方的時候，我的腳一直在徒勞地挖著沙子。

「我能進來嗎？」

環繞在他周圍的空氣變形、彎曲。他變成了全息圖像一樣的光束，一陣風之後，他就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鮮榨葡萄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如果波塞冬沒有拿的話，這個東西會在哪裡呢？」

我回憶起夢境里的景象，那個邪惡的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哈迪斯。」

「哈迪斯一定派了一個手下偷走了閃電權杖。」喀戎堅持自己的看法，「他把閃電權杖藏在冥界，心裏很清楚宙斯會怪罪到波塞冬頭上。我並不能完全理解死亡之神做這件事的動機，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挑這個時間來發動戰爭，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波西必須去冥界，找到閃電權杖，讓真相大白。」

「噢，」我說，「自然是那裡。所以我們只要去坐趟飛機……」

窗邊坐在木質三腳凳子上的，是整間屋子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古物——一個木乃伊。這不是那種纏滿了布條的類型，而是一個人類女性的身體，乾枯皺縮，空剩一副軀殼。她穿著一件扎染的太陽裙，脖子上戴著好幾條珠鏈，黑色的長發上覆蓋著一條頭巾。她臉上的皮膚很薄，又像皮革般有韌性，緊貼在她的頭骨上，眼睛則只剩下玻璃質般的兩條白縫，好像真正的眼睛已經被換成大理石的了。她一定已經死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看，如果我們知道那是哈迪斯的話，」我對喀戎說，「為什麼我們不能直接告訴其他神祇呢？宙斯或波塞冬就能直接下到冥界去逮捕那幾個頭頭了。」

「人體自燃從某種角度上說也是種傷害，狄先生。」喀戎插話。

「可別以為這是什麼隨便的事，」喀戎警告說，「我可不是在說那種在二流舞台上用錫紙包起來的Z字形道具。我說的是用最高級的天界青銅鑄成的兩尺來長的圓柱體，兩端裝滿了神級的爆炸物。」

「那麼它不見了？」

他彈了彈手指。

「所以，讓我來總結一下。」我說，「我將要去冥界，對抗死亡之神。」

我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蹄聲，一隻蹄子正在敲打著門檻。

喀戎嘆了口氣。「絕大部分有理智的旁觀者都會認為，偷竊實在不是波塞冬的風格。但是海神太過驕傲，不想自己去和宙斯解釋。宙斯要求波塞冬在夏至日之前把閃電權杖還回來。也就是六月二十一號，從現在算起的十天後。波塞冬也要求宙斯在同一天為把他誤認成賊而道歉。我希望這種和平的外交方式可以奏效，赫拉、得墨忒耳和赫斯提亞都想讓這兄弟倆保持理智。但是你的出現讓宙斯火氣大漲。現在這兩位神祇沒有一個人想要退一步。除非有人從中調停，或者閃電權杖在夏至日前被找到並且歸還給宙斯，不然的話，戰爭就會爆發了。而你知道如果爆發全面的戰爭會怎麼樣嗎，波西？」

我看看格洛弗，他正在嚼著紅桃A。

「但是這任務是……」格洛弗吞了吞口水，「我是說，難道閃電權杖不是在緬因州那種地方嗎？這個時候的緬因州可是非常棒的。」

「是被誰偷走，」喀戎糾正了我的語法錯誤，真是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啊，「被你偷走了。」

喀戎把手裡的牌放到桌上，那是一手會贏的牌，他還沒有打出去。

怎麼會有人指責我偷了一個神祇的武器呢？我連在蓋博的撲克牌聚會上偷走一塊比薩都會被發現。喀戎正在等待著我的答案。

「噢，好吧，」狄奧尼索斯溫和起來，「還有一個選擇，但真是超級愚蠢。」狄奧尼索斯站起身來，那兩個無形的玩家把牌丟到了桌上，「我現在要離開，去奧林匹斯參加緊急會議。如果我回來時這男孩仍然在這裏，我就會把他變成一隻大西洋瓶鼻海豚。你明白嗎？波西·傑克遜，如果你腦袋還算靈光，你就會知道，比起去做喀戎認為你必須去做的事情，當一隻海豚或許是更明智的選擇。」

「波塞冬和宙斯，」我說，「他們正在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而爭鬥……有什麼東西被偷了，是這樣嗎？」

閣樓里堆滿了希臘英雄用的零零碎碎：盔甲立在那裡，上面覆蓋著蜘蛛網；曾經鮮亮的盾牌銹跡斑斑；老舊的皮質行李箱外面貼滿寫著伊薩卡、塞斯之島，還有亞馬遜之地的標籤。一條長桌上堆滿玻璃瓶，瓶子裏面浸泡著各種東西：切下來的毛茸茸的爪子，巨大的黃色眼睛，怪獸們的各種身體器官。一個滿是灰塵的戰利品標本掛在牆上，看起來像是一條巨蛇的頭，但又長著角，還有滿口鯊魚的牙齒，說明牌上寫著：九頭蛇許德拉的頭，第1號，伍斯托克，紐約，1969。

喀戎也許想聽見我說：得了吧，那不算什麼。我能把地獄犬當成一碟小菜吃下去。但我可不想撒謊。

我已經準備好要會會他了。

喀戎點點頭：「死亡之神是唯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