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葬禮
我們從波塞冬營房開始，這裏住的實際上只有我一個人。我早上已經整理了床鋪（算是吧），掛正了牆上的米諾陶角，所以我給自己打了個四分，總分五分。
「我希望那都是夢。」她說。
無論如何，出於某種奇怪的原因，我一面注視安娜貝絲整理床鋪，一面在思考這個問題。她合上筆記本電腦，這是發明家代達洛斯去年送給她的禮物。
「這麼說……你的朋友不跟我們到聖托馬斯島去了？」這就是她爸爸對我的稱呼，在他直接跟我說話的時候，從來不叫我波西，只是「你的朋友」，或者是「年輕人」。當然了，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
一邊走，我一邊翻閱一摞給喀戎的報告。這些都是全國混血者、自然精靈，還有半羊人們寫來的，彙報各地怪獸最新的活動跡象。一份份報告都令人沮喪，我缺陷多動症的大腦不願對令人沮喪的東西集中精神。
我一把抓了過來：「嘿，饒了我吧。今年夏天可沒有泰森跟在我後面收拾。」
她爸爸沒有作出反應，也許他以前聽過這樣的話，又或許這是個事實。
芮秋盯著肖像，然後又揭開了下一個畫架。這一幅畫面更可怕了：帝國大廈被閃電所包圍。遠處，一片黑色的風暴正在醞釀，從雲團中伸出一隻巨手。帝國大廈底下，聚集了一群人……不過這不是普通的遊客或者行人。我看到了長矛、標槍、旗幟，說明那是軍隊。
「我會利用堤豐分散敵人的注意力，然後直取奧林匹斯，趁神祇們都還在西部作戰的時機。」
我沮喪地搖搖頭。
我望著貝肯道夫葬禮的最後一星火苗飄向午後的天空，便邁步向劍術比賽場走去。我需要休息，想去見個老朋友。
「什麼？」
剛一出口，我就意識到這句話愚蠢至極。我正面臨著「歲月的終結」。一周之內，奧林匹斯就會淪陷。倘若神祇的時代真的結束，我們所熟知的世界便將陷入混亂，混血者會被追殺殆盡。我們再也不會有更多的暑假了。
最後她終於說：「飛行戰車。」
「可如果她的夢是真的呢？另外兩個泰坦，他們說摧毀奧林匹斯指日可待，還說有很多其他的挑戰。盧克小時候的畫像又說明……」
安娜貝絲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其他營員紛紛散去做各自的事情。我站在原地，望著暗淡下去的火苗。希蓮娜在一旁哭泣，克拉麗絲和她男朋友克里斯·羅德里格斯在安慰她。
我真希望從這一刻起，我的這一天能變得好點兒。當然了，事實總不如我所願。
「親愛的格洛弗，」我大聲讀道，「多倫多郊外的樹林遭到了邪惡巨獾攻擊。我已經按照你的建議，召喚潘神的力量，卻沒有任何效果。許多那伊阿得的樹木都被摧毀了。我們撤退到渥太華。請指示。你在哪裡？格利森·赫奇——保護者。」
我很想說，嗯，的確如此，可我忍住了。
「你剛才問我他們的爭鬥因何而起。」
「你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我們在為生存而戰，」我說，「他們卻在為愚蠢的戰車爭來爭去。」
「我們一早就走，」她爸爸說，「要是他還沒拿定主意……」
有那麼一會兒，她一個字也沒說。接著，她捲起巡視記錄，緊得把紙都快撕壞了：「你想讓我說什麼呢？」
早飯過後，我和安娜貝絲去巡視營房。實際上，今天輪到安娜貝絲巡視。我早上的工作是為喀戎整理報告。我們倆都痛恨自己的工作，於是便決定一起read.99csw.com來做，至少可以減輕一點痛苦。
「不，這沒關係，」希蓮娜說，「謝……謝謝你，波西。我得走了。」
我們最後到的是雅典娜營房，如往常一樣，這裏整潔有序。書籍整整齊齊碼放在書架上，盔甲擦得鋥亮，作戰圖和方案掛滿了牆壁。只有安娜貝絲的床鋪有些凌亂，散落著紙張，她的銀色筆記本電腦也還在運轉。
她整理著紙張，大多數是建築物的圖紙，還有一些手寫的記錄。我知道她夢想有一天做個建築師，可我花了很大工夫才學會不去打聽她究竟在做什麼。她會一直跟你談論角度和承載連接什麼的，直到把我弄得昏昏欲睡。
我不能肯定，這聽來不像是我所認識的克拉麗絲。
「好吃嗎？」我問。
「安娜貝絲。」我在繩球場拉住她，我知道我是在自找麻煩，可我不知道還能信任別的什麼人，再說，我以前總向安娜貝絲尋求建議，「聽我說，我做了一個夢，嗯，關於芮秋……」
「如果你真想讓我幫忙，就告訴阿波羅營房，把戰車給我們送來。」
邁克爾的戰車向一個阿瑞斯營員俯衝過去，我們連忙躲閃。阿瑞斯營員隨即反擊，用兩行詩一陣咒罵，他對韻律兩行詩罵人倒是頗具創造力。
我清了清嗓子：「希蓮娜，你知道貝肯道夫隨身帶著你的照片。在戰鬥前，他還掏出來看了看。你對他很重要，是你讓他生命的最後一年成為他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我最後得到的消息是他在中央公園，召集得里雅德仙女，可最近兩個月來沒有人再見到他或是聽到他的消息。我們試過發送彩虹信息給他，但總是傳遞不出去。我同格洛弗心靈相通，所以要是真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我希望自己會知道。格洛弗有一次曾告訴過我，要是他死了，我們之間的心靈鎖鏈也許會同樣要了我的命。我不知道這是真還是假。
「好玩兒，」芮秋學著他的口氣，「非常好玩兒。」
「太多了，」她說，「代達洛斯的想法太多了，我得花上五十年的時間才能把它們搞明白。」
「哦，哦，是的。」
「我們可以給阿克萊特醫生打電話，」他建議，「他或許能幫你克服倉鼠去世的悲痛。」
我們穿過公共區，阿瑞斯與阿波羅營房之間爆發了一場戰鬥。一些阿波羅營員帶著燃燒彈，乘坐兩匹天馬拉的戰車從阿瑞斯營房頂上飛過。我從未見過這架戰車，不過感覺一定很爽。很快，阿瑞斯營房的屋頂就著火了，那伊阿得仙女趕忙從湖中取來水救火。
「我不想去克拉里恩女子學校，」芮秋說，「我的朋友也不關你的事兒。」
自從去年夏天潘神死去之後，我們的朋友格洛弗就飄得越來越遠。元老會對他大加排斥，可是格洛弗還是走遍了東海岸，散布潘神的話，說服自然精靈保護好自己的小片自然領地。他只回營地幾次，看望他的女朋友茱妮弗。
安娜貝絲露出失望的神色，可她點了點頭。
「是啊，」我喃喃道，「那會很有意思。」
我點點頭。我的腦子開始隨意閃過一些細節，比方她依然戴著她父親給她的銀色|貓頭鷹耳環。她父親在舊金山，是一位智慧過人的軍事歷史教授。
有人在咚咚地敲著她的卧室門。
在去大房子的路上，我們讀完了最後一份報告。那是加拿大一個半羊人在一片楓葉上用手書寫的。說真的，這份報告讓我感覺更糟了。
貝肯道夫的護罩是用鐵鏈製成九_九_藏_書的，如同鏈甲。我不知道它怎麼能燃燒。一定有命運三女神出手相助，金屬在火焰中熔化，化成一陣金色的煙，升上天空。營火的火苗總能體現出營員們的心境，而今天，它是黑色。
那天下午，我們聚集在營火前，燒掉貝肯道夫的護罩，向他道別。就連阿瑞斯與阿波羅營房的人都暫時休戰趕來了。
「正如芮秋畫中描繪的。」
「幹什麼呢？」他責問道，「現在可是凌晨三點。」
「這不是我的問題，」她皺起眉頭，「我的營房得不到應有的榮譽，我不會參戰。」
「要來粒糖果嗎？」希蓮娜問，「我爸爸送來的。他覺得……他覺得這能讓我高興起來。」
她沖他冷笑一聲：「你說也不行！」
她看著我的臉：「是的，就是你，你是個膽小鬼，波西·傑克遜！」
畫布上，一隻飛鏢從我臉上落下來。芮秋把剩下的飛鏢藏在身後，可她爸爸還是發現了。
希蓮娜嗚咽了。
我發現自己在盯著她看，這很傻，因為我已經數不清看過她多少次。今年夏天，她的個頭跟我基本持平，這讓我感到寬慰。還有，她顯得成熟多了，甚至有些驚艷——當然了，她過去一直都很可愛，不過現在她開始稱得上美麗動人了。
「混血者，」芮秋又向畫布上扔了一隻飛鏢，「還有他們愚蠢的追求。」
我不自在地踱來踱去，假裝在看更多的報告。嚴格來說，兩個營員，即便是在巡視的時候，單獨待在營房裡也是違反規定的。
戴爾先生笑了，但那可不是熱情的笑容，而更像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這話聽起來有多傻」。
「芮秋！」一個男人的聲音，「你究竟在幹什麼？把那東西關掉——」
安娜貝絲嘆了口氣：「又來了。上次阿波羅營房的人下咒的時候，整整花了一個禮拜兩行詩才慢慢消失。」
芮秋把飛鏢往地上一扔：「我真不該告訴你這個。」
大多數飛鏢都彈開了，只有幾隻扎了進去。其中一隻掛在我下巴上，我就像長出了山羊鬍子。
「你擔心的是家族的聲譽。」芮秋嘟囔道。
她推開我，飛似的向草莓地跑去。她撞上了繩球，撞得它圍著柱子瘋轉起來。
我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並不帶韻律。也許她的營房被下咒的時候她剛好不在，又或許她有解除咒語的辦法。我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我想到克拉麗絲會不會是克洛諾斯派來的內奸，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拒絕讓她的營房參戰呢？然而無論我有多麼不喜歡克拉麗絲，替泰坦打探消息似乎不像是她的風格。
她搖搖頭：「嚼起來就像是硬紙板。」
「如果你不喜歡和我們在一起。」
她無助地搖著頭。
「好啦，」我告訴她，「我不願提起這事，可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如果不是我，你早就爛在魔獸之海的獨眼巨人洞中了。」
我們來到阿芙洛狄忒營房，他們自然得到了五分滿分。床鋪格外整潔，每個人小箱子里的衣服都按色彩搭配。窗台上綻放著鮮花。我想扣掉一分，因為整個房間里瀰漫著一股高級香水的味道，可安娜貝絲對我的意見置之不理。
我清清嗓子：「那麼……從那裡面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了嗎？」
「帕特農神廟。」我記起了這個名字。
「夫拉卡絲。」安娜貝絲嘟囔，這是她用希臘語在叫自己白痴。
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在曼哈頓。我又想到了夢裡芮秋的畫——烏雲向城市逼近，一支軍隊集結在帝國大ｈｔｔpｓ://rｅad.９９cｓw.ｃｏｍ廈周圍。
芮秋盯著畫面中的我，然後走到旁邊的畫架邊。那上面蓋了一張被單。
畫面中的我站在巨人安泰俄斯頭頂上。這是芮秋兩個月前創作的作品。我在畫中顯得很兇狠，甚至可以說有點嚇人，所以很難看出我是好人還是壞蛋，不過芮秋說了，剛剛結束戰鬥的我就是那副樣子。
「嗯，是啊，」我結結巴巴地說，「就像……你家裡都好吧？」
「我不知道。你是我認識的最棒的戰略家。如果你是克洛諾斯，在謀划這場戰爭的話，你下一步會做什麼？」
我悶悶不樂地在波塞冬營房餐桌上獨自吃完早餐。我一直低頭盯著大理石地板上的裂縫，那是兩年前尼克將幾個嗜血的骷髏打入地底的地方。回憶並沒讓我的胃口好一點。
「他們會明白的，」安娜貝絲說，「克拉麗絲也會恢復理智。」
她把捲軸一扔：「我就知道，我們不應該讓你了解預言的內容。」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憤怒，彷彿受到了傷害，「這麼做只是嚇著你了，你被嚇壞的時候就會逃避。」
「波西，」她的聲音有些緊張，「芮秋只是個普通人。」
「怎麼準備？」我說，「看著營地，我們還在互相爭吵，而我的靈魂很快將會被毀滅。」
「睡不著。」芮秋回答。
好啦，真是個愚蠢的問題，可是，嘿，我好緊張。
她想對我動手，不過克里斯攔住了她。「喂，大伙兒，」他說，「克拉麗絲，要知道，也許他說得也有點兒道理。」
克拉麗絲伸手去抓自己的刀，可它不在腰帶上。她把刀扔在了大房子的乒乓球台上。
「那又怎麼樣呢——你難道會任由克洛諾斯把我們消滅嗎？」我問。
「他也許不會來了，」芮秋可憐巴巴地說，「這下你高興了吧？」
掩藏巧妙的Bose音響系統放出另類搖滾刺耳的音樂聲。據我所知，芮秋對於音樂的唯一原則是：iPod上不能有聽起來一模一樣的歌，而且都必須稱得上怪異。
接下來，阿瑞斯營員在阿波羅孩子的箭上下了詛咒，將它們變成了橡膠。阿波羅孩子們不停地向阿瑞斯營員射箭，可一支支全彈開了。
她穿了件和服式睡衣，頭髮卷卷的，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她的床上亂糟糟的。床單掛在一排畫架上。臟衣服和吃剩的能量棒包裝紙隨意散落在地面。不過要是你有那麼大的一個房間，即便髒亂一點看來也並不那麼糟糕。窗外，閃映著曼哈頓的夜空。
這也許是個明智的舉動。安娜貝絲的青銅刀是專門留給怪獸或者是亂動她東西的人的。
「你能幫助她挺過來，」我建議，「你能和我們並肩作戰，告慰貝肯道夫的靈魂。」
「他們為什麼打呢？」我問。
「今年夏天我爸爸想帶我去希臘，」她滿懷希望地說，「我一直希望看看……」
「離開一陣對你有好處，」他說，「你受到了一些不健康的影響。」
安娜貝絲注視著巡視記錄。「三分，」她喃喃道，「一個邋遢的顧問。來吧，讓我們看完你的報告，然後去找喀戎。」
第二天清晨，我想給她打個電話，不過營地里是沒有電話的。狄奧尼索斯和喀戎不需要通信線路。必要的時候，他們可以通過彩虹女神與奧林匹斯聯絡。混血者在使用手機的時候，信號會招來一百英里範圍內的怪獸。這就像是發射了一枚信號彈：我在這兒呢！來修理我吧！即便是在營地的安全範圍內，我們也不願作這樣的宣傳。
她ｈｔｔpｓ://ｒｅａｄ•９9ｃsw•ｃom踩了克里斯一腳：「嘿，等等！我只是說——克拉麗絲，別這樣！」
我翻閱了更多的報告，又和安娜貝絲一起檢查了更多的營房。得墨忒耳得了四分。赫菲斯托斯得了三分，也許我們應該給更低，不過他們失去了貝肯道夫，我們放鬆了尺度。赫爾墨斯得了兩分，這倒是毫無懸念。所有不知道出身的營員都被塞進了赫爾墨斯營房，而且由於神祇們都有些健忘，這座營房總是人滿為患。
「你這麼說不公平！」
安娜貝絲沒有理會，在巡視記錄上寫了幾個字，給兩個營房各自打了一分。
安娜貝絲做了個鬼臉：「你沒有他的消息？心靈鎖鏈也不管用了？」
希蓮娜搖著頭跑開了。
「三分。」安娜貝絲說。我知道爭論是無濟於事的，於是我們接著向前走去。
兩名弓箭手從我們身邊跑過，身後追來的是一個怒氣沖沖的阿瑞斯營員，就連嚷嚷都帶著詩歌的韻律：「詛咒我？你要付出代價！讓你知道什麼是害怕！」
芮秋抓起遙控器，關掉音樂：「進來！」
我對硬紙板沒有任何反感，所以我嘗了一粒。安娜貝絲謝絕了。我們答應待會兒再來看希蓮娜，繼續向前。
安娜貝絲做了個鬼臉：「你對自己倒是一點兒不吝嗇。」她用鉛筆尖挑起我的一條舊跑步短褲。
「這沒什麼，還會有別的暑假，對嗎？」
「如果你不喜歡冒險，」她說，「也許你該跟芮秋一塊兒度假去。」
芮秋揚了揚眉毛：「我不知道。」
我們鼻尖相對，她兩眼發紅。我突然意識到，她說我是個膽小鬼的時候，言下之意並不是在指預言。
「她比外表更堅強，」克拉麗絲喃喃道，像是在對自己說話，「她會挺過來的。」
多數的混血者（除了安娜貝絲和別的幾個人）甚至都沒有手機。我當然也不能跟安娜貝絲說：「嘿，把手機借我用用，我想給芮秋打個電話！」要打個電話，我得走到位於營地幾英裡外最近的便利店。即便喀戎同意我離開，等我走到那兒的時候，芮秋已經在飛往聖托馬斯的飛機上了。
自從希蓮娜和貝肯道夫開始約會之後，這條規定便時常被提及。我知道你們會怎麼想：從神的關係上來說，所有的混血者不都血脈相通嗎，這難道不會讓互相約會變得很噁心？可事實在於，家族的神性一面從基因角度來講並不起作用，因為神祇沒有DNA。混血者絕對不會與有著同樣神祇父母的人約會。比方兩個雅典娜營房的孩子？那絕對不可能。可是，阿芙洛狄忒的女兒和赫菲斯托斯的兒子呢？他們沒有直接關係，所以就不成問題了。
我希望貝肯道夫魂歸極樂世界。也許他會選擇重生，用三次不同的生命去嘗試極樂世界，最終歸於福島，那就像是上天的終極派對總部。如果說有人應該得到這樣的獎勵，那非貝肯道夫莫屬。
那是在她自己的房間里……好吧，等等，我需要作個解釋，芮秋並沒有房間。她住在她家大宅子的頂層，那是布魯克林一幢整修過的赤褐色建築。她的「房間」是寬敞的頂層，明亮的工業照明，碩大的落地窗，面積幾乎是我媽媽公寓的兩倍。
戴爾先生將雙手放到背後，一臉嚴肅地來回踱著步子。我猜在他地產開發公司的會議室里他就總這樣，令他的僱員們感到緊張。
她爸爸在窗前停下了腳步。他凝視著紐約的夜景，彷彿那是屬於他的——這並不完全屬實，他擁有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走進房間的是她read.99csw.com爸爸，皺著眉頭，在明亮的燈光下眨著眼。他一頭鐵鏽色頭髮，比芮秋的略深。頭髮梳向一邊，彷彿剛剛在枕頭大戰中失利而歸。他的藍色絲綢睡衣口袋上織有「WD」兩個字母。說真的，誰會在睡衣上綉自己名字的字母縮寫呢？
「好樣的，波西。」克拉麗絲抱怨道。
「我們必須得作好準備。」
「再多睡會兒吧，」他催促芮秋，「明天晚上我們就在海灘上了，那會很好玩兒。」
「你知道……」她把頭髮捋到耳後，這是她緊張的時候常有的動作，「關於貝肯道夫和希蓮娜的整件事，引人深思。關於……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關於失去一個你在意的人。」
「戰車是他們上周在費城的行動中繳獲的。一些盧克的混血者正乘坐那輛戰車，阿波羅營房在戰鬥中趁機搶奪了過來，但行動又是阿瑞斯營房率領的，所以從那時候起，他們就為此爭得不可開交。」
「你需要人陪嗎？」克拉麗絲問。
她爸爸走出了房間，留下身後敞開的房門。
「和往常一樣完美，希蓮娜。」安娜貝絲說。
「安娜貝絲……」
我把夢境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甚至還包括盧克小時候的畫像。
我在夢裡見到了芮秋，她正沖一幅畫擲飛鏢。
她的牙咬得緊緊的：「除了這個忙，什麼都可以，波西，但這無論如何也不行。阿瑞斯營房丟面子不是一次兩次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大家在背後是怎麼議論我的。」
希蓮娜無精打采地點點頭。她床后的牆上掛了一幅貝肯道夫的照片。她坐在床上，腿上攤開一盒巧克力。我記起來她爸爸在鎮上有一家巧克力店，當時他就是這樣引起了阿芙洛狄忒的注意。
我終於鼓起勇氣向她走去：「嘿，希蓮娜，我很抱歉。」
她抽泣了一聲。克拉麗絲瞪我一眼，不過她任何時候都這樣對人。克里斯根本沒瞧我一眼，他從前一直是盧克的人，直到去年夏天克拉麗絲才把他從迷宮裡救出來。我猜他依然為此感到自責。
「你還做噩夢嗎？」他問，「頭疼嗎？」
她打開畫架，上面是炭繪的速寫。芮秋是個不錯的藝術家，畫面里肯定是盧克小時候，大約九歲光景，燦爛的笑容，也沒有現在臉上的傷疤。我搞不懂芮秋怎麼會知道他那時候長什麼模樣，然而畫面如此逼真，那不可能是她的想象。就我對盧克的了解（雖然並不太多），畫中的他正好是在他發現自己是混血者，離家出走之前。
「我是你父親，」他說，「我是替你擔心。」
夢境漸漸遠去了。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我希望能回答芮秋的這個問題。
她勉強笑笑：「是的。」
「那是我六歲時候的事兒了，」她說，「別這樣了，爸爸，我需要的不是醫生，我只是……」
我直視她的眼睛，驚呆了：「我？逃避？」
她的副手馬爾科姆擠出一點微笑：「是啊，嗯……我們清理了所有別的東西，但不知道是不是該動你的筆記。」
「波西，」芮秋喃喃道，彷彿知道我在傾聽，「出什麼事了？」
小規模的戰鬥在各地蔓延。新報名加入營地的人已經沒有了。半羊人找不到新的混血者並把他們帶到營地，因為眾多怪獸正在到處遊盪。我們的朋友塔莉亞，阿耳忒彌斯狩獵者們的領袖，數月來音信全無。如果阿耳忒彌斯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麼，她也對我們隻字不提。
馬爾科姆沖我笑笑：「我們先出去，等你們檢查完。」雅典娜營員們紛紛走到門外，安娜貝絲清理著自己的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