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治哼了一聲，說：「說話拐彎抹角的，真不痛快。」

塔莉亞用力握著弟弟的手：「如果我知道你還活著的話……天啊，生活就會完全不同。你兩歲那年，母親開車帶我們去度假。我們一路向北行，最後來到這個公園。我當時很奇怪，因為她從來沒有帶咱們出來玩過。她的神情很緊張。我拉著你走到公園中央的那座大樓前，然而……」她深吸了口氣，「媽媽叫我回車上去取野炊籃子。我本來不想把你丟給她，但後來想想，也不過幾分鐘而已，不會出什麼事的，於是我就去了。可當我返回的時候……媽媽正跪在石階上痛哭。她說……她說你被赫拉認領走了，還說你生不如死。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她有些失心瘋了。我跑遍公園找你，但你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媽媽強行把我拽走。之後的幾天里，我的精神都很恍惚。具體我記不清了，反正我報了警。警察把媽媽帶走，一連訊問了好幾天。再後來我們就徹底鬧翻了，她罵我吃裡爬外。你的失蹤相當於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終於忍無可忍，於是離家出走，那一走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就連幾年前媽媽去世，我也沒有回去看看。我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的事我連兩個最好的朋友安娜貝絲和盧克都沒有告訴，就是因為說起來太過痛苦。」

「嗨，」雷奧說，「那要什麼緊？重要的是你們姐弟重逢啊，對嗎？你們兩個真幸運。」

「慢……慢著。」伊阿宋結結巴巴地說，「誰告訴你我死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萊卡翁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雷奧問，「又怎麼會牽涉上我們的？」

雷奧第一眼看見塔莉亞的時候就立刻被她的美貌征服。那黑色的秀髮，藍色的眼睛，自信的氣質，無不深深觸動了我們這位小英雄情竇初開的心靈。她看上去是那種馳騁沙場的人物，這種人根本不會對雷奧假以辭色——但雷奧就是喜歡這種類型！

「他不是孤身一人。」雷奧忍不住說，「我們聽說過和他具有類似經歷的人。」

「大多數神靈都關閉了通信，這位女神怎麼還能和你通話呢？」伊阿宋問。

終於，他實在忍受不了這份沉默，於是開口說：「咳……我聽說阿耳忒彌斯的狩獵者不能約會。不知ｈｔtpｓ://rｅａｄ•９9ｃｓｗ.ｃom是一貫不許呢，還是每年有一定的季節限制？」

「哈，別裝了。」塔莉亞笑著一把將伊阿宋拉起，「好不容易才見到弟弟，我要是不花點時間多陪一陪，你還不生氣啊？咱們現在就走！」

守在洞口的白狼們叫喚起來。塔莉亞回頭沖它們點了點頭，但手卻沒有鬆開伊阿宋的臉龐，彷彿生怕他消失似的。「我的狼提醒我時間不多了，但我們必須談談，坐下吧。」

雷奧看出伊阿宋有些慌亂，於是咧嘴笑道：「當然行啦。」

「除了混血營之外，會不會還有別的地方在接納半神呢？」雷奧問，「或許是某個拉丁語老師專門綁架神靈的孩子，然後給他們灌輸羅馬的事情，令他們以為自己是羅馬人。」

塔莉亞奇怪地看了雷奧一眼。

塔莉亞沒有理他，或許是故意不給雷奧搭話的機會吧。

小笛立刻倒在地上，要不是海治教練及時扶住，頭都要磕在石壁上了。

「什麼？」伊阿宋問。

伊阿宋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腳：「別介意，他想打破沉默。可是，塔莉亞……我們家族出什麼事了？誰告訴你我死了？」

「我不知道。」伊阿宋從口袋拿出相片，「她只留給我足夠認得你的記憶。」

海治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似乎對伊阿宋的口味頗為讚賞：「訂書釘嘛——很好的補鐵方法。」

「你認為那是他的羅馬神體？」伊阿宋問，「難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認為自己是朱庇特的兒子？」

塔莉亞看著相片，臉色漸漸柔和：「我都忘了這張相片了。你在第一營區里找到的吧？」

「但她說我的命是宙斯給她的，好像是為什麼和平。這能說得通嗎？」

「喀戎知道我的事。」伊阿宋出神地說，「我到混血營那天，喀戎見面就說：『你不是死了嗎？』」

海治冷笑道：「如果不是我治過，她能有現在這麼好嗎？你沒聞到她呵出的氣嗎？」

雷奧呵呵笑道：「真有這回事？」

「如此說來……」伊阿宋似乎不知該問什麼好了。

一千年後，當人們圍著篝火回憶這次探險行動時，會談論起勇敢的伊阿宋、美麗的小笛，還有一個能放火、拎著一兜魔法螺絲刀東奔西走、會做豆腐餡餅的姓瓦爾迪茲的傢伙。

塔莉亞扯著九*九*藏*書弓弦，沉吟說：「宙斯有時也說拉丁語。他第二次來找媽媽的時候，說的就是拉丁語，而且那時他似乎顯得更加嚴肅。」

「但這些年我在哪兒？」伊阿宋說，「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不可能當隱士吧？還有羅馬的事……」

雷奧照實說了一遍：他如何在美狄亞的商場里看見被撕碎的紫色T恤，如何聽到獨眼巨人們談論墨丘利的孩子，似乎他們也說拉丁語。

塔莉亞點點頭，臉上盡顯擔憂之色。

塔莉亞的面容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就好像駐顏的魔力驟然消退了似的。「伊阿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的母親的腦子有點不太正常。她之所以引起宙斯的注意，全因為她是一名電視劇演員。她長得很美，但卻名聲不佳。她酗酒，亂搞噱頭，嗑藥。她的心思全都花在如何吸引別人注意方面。在你出生之前，她和我經常爭吵。她……她知道我們的父親是宙斯后，精神就有點失常了。能吸引到天空之王的注意，這也算她達到事業的巔峰了吧。宙斯離開后，她便徹底崩潰了。這些神靈……嗯，他們從不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太久。」

「如果你事情忙，我們自己去也行。」伊阿宋推辭說，但聲音里的憂傷之意卻顯露無遺。

「伊阿宋，你身邊還有朋友。」雷奧對他說，「如今你還找到了姐姐。你並不孤單。」

塔莉亞皺眉問：「什麼羅馬的事？」

塔莉亞搖了搖頭：「我要和阿耳忒彌斯談談，或許她能對我有所啟發。」

「我七歲左右的時候，」她說，「宙斯又出現了。大概他對母親那時的生活狀況心存歉疚吧，似乎變得有所不同。對我表現得更像一個父親。那一段時間里，媽媽的精神有所恢復。她喜歡宙斯陪伴在她身邊，給她買禮物，讓天空雷鳴陣陣。她對於關注的需要越來越變本加厲。就在那一年，你出生了。母親……呃，我跟她相處得不好，你才是我留在家裡的原因，你是那麼的可愛。我不相信母親能照顧好你。她不斷地向宙斯提出新要求，比如帶她去奧林匹斯山，讓她駐顏不老等等。後來，宙斯因不堪忍受而再次銷聲匿跡。於是，母親越發變得喜怒無常。那時，魔獸們也開始盯上了我。媽媽整日責罵赫拉，說她也在找你的麻煩。我的出生尚在赫拉九*九*藏*書的容忍範圍之內，但宙斯卻和母親生了兩個半神，這令她感到莫大的侮辱。母親甚至說她不想給你取伊阿宋這個名字，但宙斯一再堅持，認為這樣能平息赫拉的怒火，因為她喜歡這個名字。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雷奧暗想，如果自己哪一天不見了，是否會有人這麼在意呢？估計不會有吧。

「我得動身了。」塔莉亞站起來說，「否則我又要失去萊卡翁的蹤跡。不過，我還是先帶你們去埃俄羅斯的宮殿吧。」

塔莉亞和伊阿宋獃獃地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衝上前擁抱說：「神啊！她對我說你死了！」她抓住伊阿宋的臉扭來扭去，似乎是在檢查上面的每一個器官，「感謝阿耳忒彌斯，就是你沒錯。嘴唇上的小疤——那是你在兩歲時吃訂書釘留下的！」

海治背起小笛朝外走去。雷奧正要跟上，卻被伊阿宋叫住：「夥計，你，咳，咳，你能不能留下來？」

「才不呢。」雷奧說，「我們命中注定會遇見你的漂亮姐姐。」

「你們當初為什麼會分開？」他問。

「早知如此，我就該一把火燒了他的莊園。」她說，「那傢伙是個討厭鬼。當時我們一心追趕萊卡翁——嗯，幸好你沒出事。這麼說，這些年來，你一直被赫拉……雪藏著？」

更要命的是，人們或許會認為他是大花痴，見一個愛一個。

塔莉亞心有不滿，但也無可奈何。三個人圍著火堆坐下。接下來的幾分鐘里，大家都莫名地沉默不語。伊阿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的姐姐，好像在看一個隨時能爆炸的炸彈似的。塔莉亞則表情自然，擺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絲毫不以這次的偶然重逢為意。不過她看伊阿宋的眼神卻有些奇特，或許是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想吃訂書釘的兩歲孩子吧。雷奧從口袋裡取出幾根銅絲，將它們絞纏在一起。

雷奧識趣地說：「咱們還是走吧，海治。他們兩個有話要說。」

塔莉亞承認說：「我也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明天就是你們的最後期限，咱們還是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埃俄羅斯能告訴你們——」

雷奧坐在一旁玩著銅絲，聽著這姐弟倆訴說家事，感覺頗為尷尬。但聽了這些事後，他對伊阿宋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伊阿宋搖了搖頭：「我三天前在一輛大巴上醒來，遇見了雷奧rｅａd.９9ｃsw•ｃｏm和小笛。」

「你和半羊人，」塔莉亞發號施令道，「你們兩個抬著這位姑娘去洞口找我的朋友菲比。她的醫術很高明。」

「什麼？」伊阿宋問。

伊阿宋點頭說：「我覺得赫拉想讓我們相遇。當我們降落在這個石洞前的時候……我似乎能感知到你就在附近。我這麼想是不是瘋了？」

白狼又來到洞口叫了幾聲。

塔莉亞奇怪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雷奧看著伊阿宋的臉，發現他其實正處在巨大的精神折磨當中——恰如塔莉亞描述他們母親的那樣。此時，雷奧頭一次不再對伊阿宋心懷嫉妒。或許他失去了母親，或許他命運多舛，但他至少還記得自己的母親。雷奧想到這裏，手指情不自禁地在膝蓋上用莫爾斯碼敲擊著三個字：我愛你。他為伊阿宋沒有記憶而難過，因為那就像漂泊的船兒沒有港灣來依靠。

「這不可能。」塔莉亞說，「我從來沒告訴過他。」

塔莉亞神色一黯：「天哪，母親不會……你不記得了……不，你當然不記得了。」

塔莉亞撫摸著手鐲。火光映照下的她，看上去就好像是另一個冰雪女神凱奧蒽——冷艷。

「阿耳忒彌斯有自己的主見。」塔莉亞說，「雖然她明裡遵守宙斯的這個命令，但暗裡對關閉奧林匹斯山的決定十分不以為然。就是她讓我們追蹤萊卡翁的。她說我們會發現一個失蹤的朋友的線索。」

「是安娜貝絲四處尋找的那個波西·傑克遜吧。」雷奧猜道。

塔莉亞兇巴巴地看著雷奧，好像在說：「你怎麼能讓一隻山羊來胡亂治病呢？」彷彿這全怪雷奧似的。

塔莉亞靜靜地聽著，無論聽到魔獸、預言，還是死人復活，面色都保持著波瀾不驚。但伊阿宋說到邁達斯國王時，她卻用古希臘語罵了一句。

塔莉亞伸出手，伊阿宋也伸手握住。

「你還記得什麼嗎？」她問。

雷奧急忙說：「不關我們的事。是赫拉偷走了他的記憶。」

雷奧感覺自己成了小團隊中的另類。為什麼自己沒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姐姐或妹妹呢？哪怕有一個電影明星爸爸等著自己去救命也好啊！他只有一個空間腰帶，對了，原本還有一條機械龍，可惜在半路上就完蛋了。或許這就是赫菲斯托斯族的那個詛咒吧。可是，在沒去混血營之前，他的運氣不也照樣九-九-藏-書很衰？

塔莉亞頓時有些緊張：「赫拉？你怎麼知道的？」

「可能吧。」塔莉亞說，「我也是頭一回聽說這種事，不過這種猜測能夠解釋你用羅馬名字來稱呼眾神，而且說的是拉丁語而不是古希臘語。這些都令你與眾不同。不過，我仍然不明白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不管是宙斯的兒子或是朱庇特的兒子，都是魔獸捕殺的重點對象。如果你孤身一人，在沒有經過搏殺訓練的情況下，絕不可能活到現在。」

話剛出口，雷奧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匪夷所思。塔莉亞像審犯人似的仔細看了他一會兒，沉吟說：「我走遍了整個國家，從沒見過任何教拉丁語的瘋子老師的跡象，也沒有見過穿紫色T恤的半神。不過……」她似乎想到了某件令她感到不安的事。

塔莉亞急忙上前道：「她怎麼了？嗯——沒關係。我明白了。原來是體溫過低。呃，還有腳踝也有點毛病。」然後她皺眉看著半羊人海治，「你不是會用自然魔法治病嗎？」

塔莉亞點頭說：「雷奧說得對。瞅瞅你，都長這麼大了。」

「你弟弟會說拉丁語，」雷奧說，「他稱呼神靈們時都用他們的羅馬名字。而且他還有文身。」他指著伊阿宋的小臂。接著，他說了一些令塔莉亞更加感到震驚的事：波瑞阿斯變身成阿奎侖，萊卡翁稱伊阿宋為羅馬人，狼群聽到伊阿宋說了幾句拉丁語便退卻了。

雷奧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曾一再向他保證父親會在某一天回來。但母親從來沒有對父親的不告而別表現得歇斯底里。她希望赫菲斯托斯回來似乎並非單純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雷奧能有個父親。她乾著繁重的工作，住在擁擠的小房子里，生活異常拮据，但她卻沒有任何抱怨。只要有雷奧，她就認為生活對自己還算不錯。

伊阿宋把這次探險行動的事解釋了一遍——營地內獲得的預言，赫拉被囚禁，巨人擄走小笛的父親，以及冬至日就是最後期限。雷奧時不時地插上幾句，補充自己認為重要的信息：修好機械龍，能放出火球，會做好吃的墨西哥玉米面卷餅。

「外面太冷！」海治抗議說，「我的羊角會被凍掉的。」

「伊阿宋，」她說，「凡事一旦牽涉到神靈，就沒有瘋狂這種說法。但你不能信任赫拉。所有宙斯的孩子都是赫拉的眼中釘、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