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想說是個巧合，但他自己也沒法相信這種說法。這幾年來他見識過太多的事情——命運、預言、魔法、怪獸、天命，但他從沒有見到過任何一種巧合。

黑茲爾聳聳肩：「如果沒有承認我還活著，普路托就不能來看望我，甚至不能跟我說話。然而那樣的話他就必須要執行死亡的法律，讓塔納托斯把我帶回冥界。我覺得我爸爸是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覺得……我覺得他想要我去找到尼克。」

再說，弗蘭克已經付出太多了。他看著自家的宅邸被燒毀，他失去了母親，又失去了外婆。

一艘希臘戰艦果真出現在雲端之下，離地面大概半英里地，正朝著元老院議事廳緩緩下降。隨著它的接近，波西能夠看到青銅的盾牌在兩側反射著光輝，船槳翻騰著，船首的雕像看起來很熟悉，像一頭金屬巨龍。在最高的那根桅杆上，一面巨大的白色免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蕾娜皺起眉頭：「他的話里很多內容有待確認。伊阿宋正和一群希臘半神一起回來？你是說他們會駕駛著一艘火力強大的戰艦在天空中出現，但我們不需要擔心？」

黑茲爾緊握住弗蘭克的手。

她仔細打量著逐漸接近的戰艦，臉上的表情異常堅定。如果她否決了波西的命令……好吧，她也不知道那會發生什麼了，起碼是一片混亂與混沌。

「我們會找到你弟弟的。」波西向她保證，「只要戰船一到這裏，我們就起航去羅馬。」

「船！」泰森高興地指著天花板上的破洞，「好耶！」

波西抬頭看著日出，希望能看到一艘戰艦從天而降。到目前為止，天上還什麼都沒有。

「嘿！」視頻里的男生說，「來自你們混血營朋友們的問候，等等等等。我是雷奧。我是……」他看向屏幕之外大喊著，「我的頭銜是啥？海軍上將不錯，要麼就叫船長，或者——」

慢慢地，波西意識到那個鬈髮男孩看上去很眼熟——並不只是在夢境里見過。他也在一張老照片上看到過那張臉。

「為什麼我們要去信任那些希臘人？」屋大維正在說著。

蕾娜站起身來。波西不安地看著她，她的意見會起到決定性作用——無論是好是壞。

「混血營地的半神們早已與朱庇特營地一起合作了，」波西說，「我們只是沒有意識到而已。在去年夏天的泰坦大戰中，當你們進攻俄特律斯山時，我們正保衛著曼哈頓的奧林匹斯山。我當時正與克洛諾斯決一死戰。」

波西記起了他的夢境。朱諾警告說安娜貝絲也面臨著一項艱難的工作，而她還是給任務帶來麻煩的人。他不能相信這些，不過這仍然讓他感到擔憂。

「你聲稱這是一次聯合任務。」她說，「你聲稱朱諾打算讓我們和這個——混血營的小組一起共事。然而希臘人自遠古以來就是我們的敵人，他們以善於欺https://read.99csw.com騙而著稱。」

波西一陣戰慄。屋大維用預言保持著自己在營地的影響力。現在波西已經奪走了他成為執政官的機會，屋大維肯定要尋找其他方式施加影響。如果他抓住了艾拉……

「我支持你，波西。」她說，「我相信你的判斷。但看在我們這一切的分兒上，我希望咱們能讓我們的營員和你的希臘朋友們保持和平。」

「你認為你老爸放你通過了？」波西問道。

黑茲爾說她聽到別人在談論要為他們三個舉辦一場正式的凱旋儀式——繞著城市的一場大遊行，接下來是整整一周的遊戲和慶典活動——但波西知道他們沒那個機會了。他們現在已經沒時間了。

他緊張不安地瞥了波西一眼，而波西有種感覺，弗蘭克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波西懷疑是否瑪爾斯說過什麼關於他自己的事，但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

「你的性命？」屋大維意味深長地看著元老院議員們，「我們會記住這點的，如果結果證明這是騙局的話。」

「也許如此，」波西說，「但敵人能變成朋友。一周以前，你們能想到羅馬人和亞馬遜人會並肩作戰嗎？」

沒人反對。有些人贊同地點著頭。

「我很高興你問到這個。」波西站起身來，將這個問題作為開場白。

羅馬人很可能會跟隨她的領導。她成為他們領袖的時間可比波西久多了。

「執政官！」信使大喊起來。「你們的命令是什麼？」

「噢，得了吧！」屋大維喊了起來，「他現在滿嘴胡說了。」

元老院成員們不安地扭動著，不過絕大多數人太過擔憂，沒心情去打斷屋大維，這讓他走了狗屎運。與此同時太陽已經爬到空中，從破損的元老院屋頂上灑下陽光，給屋大維打上了一個天然的聚光燈。

屋大維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是——」

弗蘭克把手伸進外套口袋。波西以為他會掏出那塊木柴，然而他拿出的是一本很薄的平裝書和寫在紅紙上的一張字條。

他用一隻胳膊摟住黑茲爾，另一隻胳膊環住弗蘭克。

「來吧，」他說，「讓我把你們倆介紹給我的另一群家人。」

屋大維猛地跳了起來。「你還用問？」他的臉孔因為狂怒而漲得通紅，他狠狠掐著泰迪熊的脖子，「預兆是可怕的！這是個陰謀，是欺騙。當心那些帶著虛假禮物的希臘人！」

一陣不安的嗡嗡聲在元老院中響起。

「我背著朱諾渡過了台伯河。」波西提醒他們，儘可能讓自己聽上去意志堅決，「是她告訴我七子預言即將實現。瑪爾斯也親自在你們面前現身。如果情況沒有那麼緊急的話，你們覺得兩個最重要的主神會親自在營地出現嗎？」

元老院的議事廳里擠滿了人。海拉女王、弗蘭克和黑茲爾同議員們一起坐在最前https://read.99csw.com排。退伍士兵和幽魂們在後排擠得滿滿當當，甚至連泰森和艾拉也被允許在後面旁聽。泰森一直笑著朝波西揮手。

「你冒著生命危險，」波西說，「你願意燃盡自己去完成任務。瑪爾斯沒法期待比這更多的付出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戰艦，臉上的表情流露出一絲渴望：「你說伊阿宋也在上面……我真希望這是真的。我很想念他。」

羊皮紙變成一片空白。

元老院的成員們一窩蜂地跑出了議事廳禮堂——波西也不能確定他們這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恐慌。泰森在他們身後邊跑邊喊著：「好哇！好哇！」艾拉在他的頭頂周圍拍打著翅膀。

黑茲爾壓抑住一聲尖叫。

他朝著波西戳出一根手指：「他的朋友們正在戰艦上進攻我們。他引領他們來到這裏。我們必須還擊！」

波西和蕾娜坐在講台上設置的執政官專座，這讓波西感到難為情。當你身穿一條床單和一件紫色披風的時候，想要讓自己看上去高貴莊嚴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捲軸看上去很普通，但當波西在膝頭把它展開時，一段視頻記錄在羊皮紙的上方彈了出來。一個身穿希臘盔甲的孩子朝他們咧嘴笑著。他有一張頑皮的臉龐、黑色的鬈髮和一雙狂熱的眼睛，就好像他剛剛灌下了幾大杯咖啡一樣。他坐在一間昏暗的房間里，周圍是木質的牆面，像是船艙。油燈在天花板上來回晃動著。

屋大維給了波西一個憎恨的眼神，然後丟下他的泰迪熊跟著人群出去了。

波西告訴了他倆前一天晚上關於朱諾的夢境。

「哇噢。」波西把書遞迴去，「也許瑪爾斯和阿瑞斯真是不一樣的。我不認為阿瑞斯識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蕾娜。

「你不是此次任務里的成員。」波西說，「是的，我知道。所以你希望我來作出解釋，因為我是這次任務的一員。」

他們走到廣場，坐在噴泉的旁邊，看著太陽緩緩升起。市民們早就開始忙碌著打掃模擬紙杯蛋糕、五彩紙屑，還有昨天晚上慶典剩下的派對帽。工程兵正忙著建造一扇新拱門，以紀念戰勝波呂玻忒斯的事迹。

恰好在這個時候，一位信使衝進了元老院議事廳，氣喘吁吁，彷彿他是從營地一路跑過來的。「執政官！很抱歉打斷你們，但我們的偵察兵報告說——」

他已經在元老院的地板上來回踱了五分鐘步了，一直在走啊走，竭力想要反擊波西之前告訴大家的關於朱諾的計劃以及七子預言的內容。

黑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艾拉告訴我們的預言——關於智慧之女，還有雅典娜之印燒穿羅馬……你們知道那是關於什麼的嗎？」

「很有趣，小笛。」雷奧抱怨著說，他轉回羊皮紙屏幕上，「所以是了，我……呃……我是阿爾戈二號的最高指揮官。耶！我喜歡這個頭銜！不ｈｔtｐs://rｅaｄ.99cｓｗ.ｃｏm管怎麼說，我們將要駕駛這艘巨大的母艦朝你們那邊航行過去，在大概，我不知道，一個小時之內。如果你們沒有把我們從天上炸下來的話，我們將非常感激。那就這樣吧！請告訴羅馬人這些事。希望很快能見到你們。以混血半神的名義致敬，諸如此類。再見啦。」

「你說得對，」波西說，「我們必須保護她。我真希望咱們能說服她——」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吼過來：「機修工。」

波西微笑起來。他知道自己在冒很大的險，也知道這一天很可能錯得離譜。但他同時清楚，安娜貝絲就在那艘船上。如果一切都能正常進行的話，今天將會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你們這是在開玩笑吧？」波西說，「你們以為我會把自己的隊伍留在後方？在經歷了從小雲朵的小麥胚芽里倖存，從食人族那裡逃跑，一起藏在阿拉斯加藍色巨人的屁股下面這些事情以後？得了吧！」

「什麼？」弗蘭克問，「怎麼了？」

「波西！」泰森跑過廣場，艾拉在他身後拍打著翅膀，爪子里抓著一個捲軸。當他們來到噴泉邊時，艾拉把捲軸丟在波西的膝頭。

「他說得對。」坐在第二排的格溫說，「作為其中一員，我相信波西的話。無論他是不是希臘人，是他恢復了軍團的榮譽。你們都見到他昨晚在戰場上的表現了。在座的還有誰會認為他不是一個真正的羅馬英雄嗎？」

「我也不確定，」他承認，「我覺得這預言應該還有更多內容。也許艾拉能回憶起餘下的部分。」

「波西……」弗蘭克說，「如果你想要我們一起去，我們會加入。但你真的確定嗎？我是說……我們知道你在另一個營地有著成千上萬的朋友們。而且你現在也可以挑選朱庇特營地的任何人了。如果我們倆不是七子的成員，我們能理解——」

「特快專遞。」她說，「來自一個奧拉，風之仙子。是的，艾拉收到了一份特快專遞。」

弗蘭克把書放回自己的口袋裡：「我們需要帶著她一起走——我是說，為了她的安全考慮。如果屋大維發現艾拉背熟了西卜林書……」

有幾位元老院成員哧哧竊笑起來。屋大維沒有選擇，只能坐了下去，盡量不讓自己看上去很尷尬。

蕾娜站在波西的身旁。

「哈！」一個後排的拉列斯神叫了起來，「上一次有執政官想要對七子預言做出闡釋時，那個人是邁克爾·瓦若斯，他在阿拉斯加弄丟了我們的鷹徽！為什麼現在我們要相信你？」

「是的。」波西環顧眼前這些焦慮又充滿懷疑的觀眾們，「讓他們著陸，聽完他們的話，伊阿宋會支持我告訴你們的任何事。我以自己的性命發誓。」

在路上，他們經過了馬廄，泰森和歐拉芮夫人睡在裏面。泰森在獨角獸旁邊的乾草床上打著鼾，臉上的表情充滿喜悅，彷彿他正夢read.99csw.com見小馬駒。歐拉芮夫人來回滾著，爪子覆蓋在耳朵上。在馬廄的頂棚之上，艾拉棲息在一堆古羅馬的捲軸里，她的腦袋埋在翅膀下面。

「該開會了。」波西說，「來吧。我們要提醒他們關於戰艦的事情。」

黑茲爾皺起了眉：「諸神昨晚上真夠忙的啊。給他看看，弗蘭克。」

「他們這是要直接在廣場上降落。」弗蘭克提心弔膽地說，「忒耳彌努斯怕是要犯心臟病了。」

「那是山米·瓦爾迪茲。」她說，「但怎麼……怎麼可能……」

黑茲爾看上去就像見了鬼一樣。波西理解她為什麼會這樣，他還記得黑茲爾在蘇華德那間被遺棄的房子里的照片，戰艦上的這個孩子看上去很像黑茲爾的前男友。

她低下頭，幾顆鑽石從她腳邊的地下蹦了出來。「沒有，」她說，「在某種意義上，我覺得他已經通過塔納托斯傳達了消息。我的名字並不在逃走的靈魂的名單上。可本應該是這樣的。」

緊張的情緒消失了。他們三個人開始哄然大笑，或許有點誇張，但他們仍然活著，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不用擔心在群山的陰影里出現陰險的臉龐——至少現在如此，這真的是一種寬慰。

弗蘭克翻閱著書頁：「這裏講到了許多關於犧牲，以及戰爭代價的事。在溫哥華的時候，瑪爾斯告訴我，我必須把責任放在第一位，超過生命，不然整個戰爭都會一邊倒。我以為他指的是解放塔納托斯，但現在……我不清楚了。我仍然活著，所以也許最糟的情況還未到來。」

蕾娜向後退了一步，差點被披風絆倒：「你當時……什麼？」

她跑了出去，屋裡只剩下波西和黑茲爾還有弗蘭克。

「什麼？」弗蘭克問，「你認識那個傢伙？」

「不。」波西堅決地說，「你們所有人選我做執政官是有理由的。為了保衛這個營地，我會用自己的生命而戰。但這些人不是敵人。我下令，我們準備就緒，但不要攻擊。讓他們著陸，讓他們開口發言。如果這是一個騙局，那麼我會和你們一起戰鬥，就像昨晚我所做的那樣。但這並不是騙局。」

「早上好，兄弟們！」泰森的頭上滿是乾草，牙縫裡都是花生奶油，「捲軸是來自雷奧的。他人很小，但很有意思。」

屋大維沾沾自喜地微笑起來。元老院里他的一些同黨開始頻頻點頭，嘟嘟囔囔。有些退伍軍人看上去也遲疑不決。

「營地現在安全了。」屋大維繼續說，「我要第一個恭喜我們的英雄們，他們帶回了軍團的鷹徽，還有這麼多帝國黃金！我們真的被好運所保佑著。但為什麼還要做更多？為什麼要冒險？」

「不要開火。」蕾娜說，「但讓軍團進入作戰準備。波西·傑克遜是你們正式選舉出來的執政官，我們必須相信他的話——除非我們有明確的理由不去那樣做。元老院成員們，讓我們轉移到廣場上，九-九-藏-書來見見我們的……新朋友。」

「波西，」黑茲爾說，「你以自己的性命發誓了。羅馬人很看重這一點。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甚至是意外事件，屋大維也會殺了你的。你知道吧？」

「會是這樣的。」他承諾道，「等著瞧吧。」

「我了解，我了解，」波西說，「你們一直都認為希臘人是你們的敵人，而這樣認為也是有充分理由的。我覺得，諸神把我們兩個營地分開，也是因為，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我們相遇，就會互相爭鬥。但這是可以改變的。如果我們想要打敗蓋婭，這也必須改變。」

他們兩個今早似乎在彼此身旁顯得愉快和舒適多了，而不是像平時那樣緊張和尷尬。波西懷疑他們已經開始約會了。他真心希望如此，但他決定還是不要開口問為好。

「也許吧。」弗蘭克懷疑地說。

「黑茲爾，你怎麼樣？」波西問道，「普路托有沒有說什麼？」

轉天早晨，波西、黑茲爾和弗蘭克很早就吃完早餐，在元老院召集會議之前就朝著城市走去。因為波西現在是執政官了，他想去哪裡都可以，想什麼時候去都行。

「那不可能。」黑茲爾說。

阿爾戈二號。這是他所見過的最不可思議的船隻了。

他們的談話被遠方響起的號角聲打斷了。參議員們在蕾娜的帶領下行進到廣場之上。

「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波西說，「但我覺得自己已經贏得了你們的信任。我站在你們這邊。黑茲爾和弗蘭克——我確定他們想要和我一起去完成這項任務。其他四人現在則在從混血營趕來的路上。其中一個人就是伊阿宋·格雷斯，你們的前任執政官。」

「蓋婭正在覺醒。」波西說，「我們已經戰勝了她的兩個巨人，但這隻是個開端。真正的戰爭會在諸神的遠古之地進行。探險任務將引領我們去向羅馬，最終會去到希臘。」

黑茲爾和弗蘭克交換了一個不自在的眼神，就好像他倆之前已經討論過這個一樣。

「這些東西是今天早晨出現在我枕頭上的。」他把它們遞給波西，「就像牙仙子造訪過一樣。」

海拉女王大笑起來：「他說得有道理。」

那本書是中國古代軍事家孫武寫的《孫子兵法》。波西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本書，但他能猜出來這是誰送的。字條上寫著：幹得好，孩子。真正男人的最好武器就是他的頭腦。這本是你媽媽最喜歡的書。讀一讀吧。附註——我希望你的朋友波西能學會對我尊重一些。

「不可能的，」波西說，「那個傢伙名叫雷奧。而且你認識的人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這肯定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