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貝絲的身體自動沖向前去，雖然她沒打算這麼做。與此同時，波西也朝她狂奔過來。人群一陣緊張，有些人甚至伸手去拔劍，不過什麼都沒握到。

安娜貝絲了解那種表情，每一次她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時，都能見到這種表情。

「你居然讓這些入侵者進入營地？」一個有著一頭黏膩金髮的高個子傢伙用胳膊肘推開人群走上前來，「蕾娜，這些危險人物……」

隨後有一個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這下安娜貝絲的視野里就只剩下這個人了。

蕾娜的眼中閃爍著光芒：「你確定自己不是個羅馬人嗎，安娜貝絲？要不就是個好戰的亞馬孫女人？」

波西聞上去有海風的味道。他的雙唇有些咸澀。

「伊阿宋·格雷斯，我的前同僚，」她說到同僚這個詞的發音就好像在說某種危險的東西一樣，「歡迎你回家。而這些人，你的朋友們……」

在他們分別的這段時間里，安娜貝絲的感情也發生了一些變化，變得更加痛苦而強烈，就好像她被迫要停用維持生命的藥劑一樣。要麼活在沒有他的可怕世界里，要麼再一次與他在一起——現在她自己也不能確定，這兩種狀態到底哪一個更折磨人。

波西伸出雙臂摟住她。他們吻在一起，在這一刻任何事都不重要，就算小行星撞上這顆星球，所有生命都將毀滅，安娜貝絲也完全不會在乎。

「我們不會有事的。」她重複著波西的話，努力想讓自己相信這句話。

內心那種「有什麼糟糕的事情就要發生」的想法揮之不去，而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冒著再一次失去波西的九*九*藏*書風險了。

「好主意。」波西插話說，「去燒你的玩具熊吧，屋大維。」

執政官蕾娜挺直身子，帶著很明顯的勉強之情，轉身面對伊阿宋。

安娜貝絲不知道這句話算不算恭維，但她還是伸出了手。「我只用這招來攻擊我的男朋友。」她承諾道，「見到你很高興。」

波西抬起頭凝視著她的臉龐：「諸神在上，我從沒想過……」

安娜貝絲抓住他的手腕，給他來了個過肩摔。他猛地撞到了石板路上。羅馬人紛紛大喊起來。有些人就要往前沖，但蕾娜大叫：「穩住！站住別動！」

軍官們讓出一條路來。屋大維用很露骨的厭惡眼神瞪了波西一眼，又用多疑的目光把安娜貝絲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昂首闊步地走了。

安娜貝絲不知所措，站在那裡動彈不得。她感覺只要自己再靠近他一步，組成她身體的所有分子都會燃燒起來。她從十二歲就開始偷偷喜歡他，去年夏天已經深深地迷戀上他了。在四個月的時間里，他們都是幸福的一對兒。隨後他就失蹤了。

安娜貝絲用膝蓋抵住波西的胸膛，手肘狠狠抵在他的喉嚨上。她才不在乎羅馬人會怎麼想呢。一團怒火在她的心中蔓延開來——那是一團自去年秋天以來她就一直承擔著的憂慮和辛酸。

兩個女孩互相打量著對方。安娜貝絲的朋友們在她身後圍成一個扇形。羅馬人都在低聲叫著伊阿宋的名字，用敬畏的目光注視著他。

波西伸手握住安娜貝絲的手。「不要擔心屋大維，」他說，「絕大多數羅馬人都是好人—rｅａｄ.99ｃsw.ｃｏm—比如在這裏的弗蘭克和黑茲爾，還有蕾娜。我們不會有事的。」

伊阿宋曾仔細描述過她的樣子。即使沒有，安娜貝絲也能認出她的領袖身份。她的盔甲上裝飾著各種勳章。她帶著如此自信的氣場，其他的混血半神紛紛後退，移開了目光。

蕾娜看上去正在忍住笑容：「你聽到我的命令了。去吧。」

安娜貝絲能從他們的肢體語言看出，他們和波西的關係很親密。他們兩個保護性地站在波西的身旁，就好像早已共同分享了許多歷險一樣。她不禁感到一陣嫉妒的刺痛。波西和這個女孩有沒有可能……不，他們三個人之間的化學反應並不是那個樣子。安娜貝絲這一輩子都在學習如何識人。這是一種生存能力。如果非要她猜的話，她會說那個大塊頭的亞裔傢伙是那個女孩的男朋友，雖然她懷疑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久。

「如果你敢再丟下我一次，」她的雙眼一陣刺痛，「我向所有的神靈發誓……」

海藻腦袋，她在頭暈目眩中心想。

蕾娜堅定地緊握她的手：「看來我們有許多可以討論的呢。百夫長們！」

安娜貝絲感覺就好像有人在她脖子後面搭上了一塊冰冷的濕毛巾。她聽到那個低聲微笑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彷彿這幽靈般的存在跟隨著她從船上來到了這裏。

許多家族全都聚到一起來看這些新到的外客。安娜貝絲看到了帶著小孩的夫妻，咿呀學語抱住父母的腿不放的孩子們，甚至還有幾位上了年紀的居民，穿著羅馬長袍和現代服裝的混合版。這些人全都是混血半神九九藏書嗎？安娜貝絲懷疑的確如此，雖然她以前從沒有見過像這樣的地方。在混血營里，絕大多數混血半神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如果他們能活得足夠長久，堅持到高中畢業，那他們要麼會留下來當輔導員，要麼會在凡人的世界里開始他們能得到的最好生活。而這裏，卻是幾代人共同安居樂業的社區。

伊阿宋清了清嗓子：「那麼，呃……很高興能回來。」

波西笑了。他竟還有勇氣笑得出來。安娜貝絲內心那團激烈的情緒瞬間就融化了。

在人群的遠端，安娜貝絲注意到了獨眼巨人泰森和波西的地獄犬歐拉芮夫人——他們應該是首個從混血營出發，到達朱庇特營地的偵察小分隊。他們看上去精神很好。泰森咧嘴笑著，朝她揮著手。他身上掛著一條S.P.Q.R的旗幟，就像一個巨大的圍嘴。

「噢，那就更好了。你想讓我們在他們的戰船陰影下放鬆心情。」屋大維嘟囔著說。他似乎是唯一一個拒絕服從長官蕾娜命令的人，儘管他實際上骨瘦如柴、面色蒼白，而且不知何故在腰帶上掛著三隻泰迪熊。

「不帶他們進入營地，屋大維。」蕾娜給了他一個嚴厲的目光，「我們會在這裏用餐，在廣場上。」

「好極了。」蕾娜說著，轉向伊阿宋，而此時安娜貝絲覺得在蕾娜的眼中閃過一絲飢九*九*藏*書餓般的微光，「讓我們好好聊聊，順便來一次體面的團聚。」

在她正前方，混血半神們為一位全副武裝著羅馬盔甲、身披紫色長袍的女孩讓出了一條路。黑色的長發在這女孩的雙肩上顫動，她的雙眼如黑曜石般漆黑。

與此同時，蕾娜正對她手下的軍官們下著命令：「……告訴軍團原地待命。達科塔，去提醒廚房裡的拉列斯神們。告訴他們要準備一頓歡迎宴會。還有屋大維……」

幾位羅馬營員趕忙走上前去——很明顯都是高級官員。兩個孩子出現在波西身側，就是安娜貝絲之前早些時候看到的那兩位波西的好友。那個留著板寸頭的壯實亞裔男孩大概十五歲。他很可愛，像那種超大號的抱抱熊玩具。那個女孩更加年輕，也許只有十三歲，有著琥珀色的眼睛、巧克力色的皮膚和長長的捲髮。她把騎兵頭盔夾在胳膊肘下面。

波西正朝她微笑著——是那種譏誚的惹是生非者的笑容。這笑容曾經在好幾年內都惹她心煩，最終卻成為討她喜歡的表情。他那雙海綠色的眼睛與她記憶中一樣帥氣迷人。他那黑色的頭髮被掃到一側，好像他剛從海灘散步回來。他看上去甚至比六個月之前還要棒——膚色更深，身材更高挑，也更健壯了。

匆忙趕來的混血半神集合成一片人海。當安娜貝絲走過廣場的時候，人海為她而分開。有些人看上去很緊張，有些則很焦慮。有些人因為之前同巨人們的戰鬥而裹著繃帶，但沒有人帶著武器，也沒有人攻擊安娜貝絲他們。

他把小笛介紹給蕾娜，小笛看上去有點兒生氣，因為她已經沒機會read.99csw.com去說那段自己排練過很久的台詞了；然後是雷奧，他咧嘴笑著，打出一個和平的標誌。

還有一件事是她不能理解的：那個女孩到底在盯著什麼看？女孩一直朝著小笛和雷奧的方向皺起眉頭，就好像她認出了其中一人，而那記憶卻充滿痛苦。

安娜貝絲在她的臉上也看出了其他信息——從她那剛硬的嘴角線條和故意抬起下巴的樣子，能看出她已經做好接受任何挑戰的準備。蕾娜正努力讓自己擺出一副勇氣滿滿的樣子，而把混合著希望、擔憂和恐懼的感情隱藏起來，不在公眾面前展示。

「這些人是我們的客人。」蕾娜一字一頓地說，「我們要好好歡迎他們，並且與他們交流。作為占卜師，你應該焚燒一份獻祭，好感謝諸神把伊阿宋平安地還給我們。」

安娜貝絲思維意識中的一部分正在記錄著這個城市的美麗——從麵包店傳來的香氣、汩汩流淌的噴泉、花園中盛開的鮮花，還有那些建築……諸神啊，這種建築風格——鍍金的大理石柱、令人眼花繚亂的馬賽克圖案、不朽的拱門，還有階梯狀的別墅。

安娜貝絲抬起身子，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她很想再去吻他一下，不過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她抬起頭看著阿爾戈二號。它那巨大無比的青銅船身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她內心有種衝動特別想現在就把波西打包帶走，爬回船上，趁著他們還有機會的時候逃離這裏的一切。

「而這位是安娜貝絲，」伊阿宋說，「呃，通常情況下她是不會用柔道把人摔出去的。」

「就當我已經受到警告了，」波西說，「我也想你。」

蕾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