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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

第二章

程忠傑朝走過來的市縣領導們做了個止步的手勢,他們都停住了,見市長要和女經理說話,全都又退回去了。
她氣得火星子亂冒,把鋼精鍋、一個碗又扔到了地上。
「腳脖子扭了,走不成路了。」她撒嬌說。
「難道你能給博物館館長下命令?梁天是于書記的小舅子,他知道這件事的輕重,他不會告訴別人的。」
夫妻倆的說笑聲飄出了計程車窗外,灑在了馬路上……
她說:「你先吃,我給你煮餃子去。」
電話那邊兒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走後不久,媽說要去追你,被一輛小車撞上了。現在在市醫院。」
「在市博物館文物展覽館。」
大夫進來見是鍾祥元,就嚷上了:「鍾區長,你是咋搞的,讓嫂子生著氣追你……」
「咋?」劉潔狡猾地笑了一下:「不能背背我呀?」
他說著從任小凡身上下來掏出了手機,一見手機上的號碼,二話不說就接上了:「……你說什麼?你媽……她怎麼樣?」
「行啊,但不知道是什麼事?」劉曉妍問道。
「哎!」兒子滿意地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市政府也不去呀?」劉潔問。
鍾祥元一聽這指桑罵槐的話火了,把菜盤子墩在了桌上還擊道:「罵兒子幹啥?兒子又沒有錯!」
在丈夫給她辦理出院手續時,她從窗子看到了任小凡。她多想讓這個不要臉的騷|貨知道一下,鍾祥元這些天是怎麼愛她的。想到這些,一個絕妙的主意在她心中油然而生了。
「這?劉經理,這樣子做妥當嗎?」
「不謝。鍾區長,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正好,我們公司高價從他人手上購下了陳老夫子的一副中堂畫,兩幅字,是準備送日本人的,我們先救急吧。」
「內臟沒有問題,頭部做個CT是可以的,下午2點半,你帶著去做吧。」
「不會的,別的人出不起那個價錢,再說了識貨的人畢竟是少數。」
「這樣就太好了,謝謝市長。」
「還有餃子?」鍾祥元完全被任小凡的熱情感動了。
劉潔深情地望了一眼鍾祥元,又閉上了雙眼。
鍾祥元說:「還好,剛罷了我開發區管委會主任這個官。反正也沒事幹,正好陪伺你。」
雖然住了一星期醫院,劉潔是在幸福中度過的,可以這麼講,她跟鍾祥元結婚十幾年了,鍾祥元就從來沒有花這麼長的時間陪過她,也從來沒有這樣伺候過她。她甚至暗自慶幸,這次車禍出得好,是這次車禍挽救了他們的婚姻。這一周里,他幾乎沒有和外界聯繫過,除了給做https://read.99csw.com飯、端飯,那就是陪著她聊天。有時她便想,他不當官了多好,既能長時期陪伴自己的媳婦,又引不起那些不三不四女人們的注意。她這樣想的時候很幸福,過了這個時候又很痛苦。她知道鍾祥元絕不是和妻子長相廝守的那一種人,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會急瘋的。可以這樣講,工作和事業是他的生命,此外,才是家庭。這個時候,她又希望市委能知人善任,給鍾祥元一個好的職務,讓他努力地去工作。惟有如此,才能使丈夫充滿活力,也能使丈夫煥發青春。
「說說看。」
去年的「紅褲頭」事件發生以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惡化,一度甚至鬧到了要去離婚的地步,因為兩人都不願意離。鍾祥元不離婚的原因有二:一是真心不願意妻子離開,同時也不願意傷害她;二是開發區的工作剛剛有了點起色,他不能讓後院起火。如果是那樣,將會授人以柄,等於給攻擊他的那些人創造了條件,同時對自己在仕途上不利。劉潔也不願意和丈夫離婚,因為十幾年來,像那樣的事就那麼一次。可是,不知怎麼的,她一看到鍾祥元就來氣,因在這之前丈夫的工作確實很忙。接待客商、考查、開會,三天兩頭不著家門。她就莫名其妙發脾氣、疑神疑鬼,好像他離開家就是為和那個狐狸精去鬼混。
鍾祥元忙問:「怎麼了?怎麼了?」
程忠傑笑了:「該我謝謝你,劉經理,多虧你替我想得這麼周到。」劉曉妍笑了一下,就把臉轉向了光禿禿的遠山,程忠傑也把目光投向了遠方……
劉潔借兒子要錢買作業本之機,又吼起了兒子:「吃裡爬外的東西,錢都給野雞了,我哪來的錢!」
他們說說笑笑,吃完了飯。鍾祥元看著電視,等她收拾完了廚房兩人就上了床。正在興頭上時,手機響了。
氣得鍾祥元撲了過來,也要扔什麼東西。兒子一把擋住了鍾祥元:「爸!你們別吵了!」見兒子聲淚俱下,鍾祥元氣憤地摔門走了出去。
「不是,不是。程市長,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只許讓梁天去辦就行了,他保證能在三天之內把這個彩陶盆從博物館借出來。」
「不!」程忠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把博物館里的文物借出來……你拿什麼去還呢?」
女經理對程忠傑的一片苦心很感動。她說:「你這樣暗中幫他,于書記知道了不定多高興呢。」
鍾祥元感到自己是太過分了,自己九*九*藏*書的行為確實對不起妻子劉潔。他進家門主動幫劉潔幹活,想以實際行動得到妻子的諒解。可是劉潔是個得理不饒人的角色,她一改往日賢妻良母的作風,跟鍾祥元大吵大鬧,還揚言要去市委告她。鍾祥元一聲不吭,「丟個耳朵」讓劉潔吼了一遍又一遍。
「潔,疼嗎?」鍾祥元附下身在劉潔耳邊問。
「程市長,我這位退了位的舅爺有兩樣東西最喜愛。一是體現馬家窯文化的彩陶,二是我省書畫家陳小銀的書畫。」
劉大夫說完走了出去。
走進病房,見妻子閉著的雙眼流著淚,他不由得心酸了起來。他坐在了兒子搬過來的凳子上,用手輕輕地擦去了劉潔臉上的淚水。他轉身對兒子說:「快去上學吧,這裡有我呢。」
鍾祥元扶著劉潔下樓,劉潔突然「啊呀」叫了一聲。
「有!馬上就好!」她在鍾祥元額頭上親了一口跑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了。
「我們出去說。」
「不錯,幾千年前的彩陶缸、彩陶盆之類的東西。這幅中堂上畫的就是一個彩陶盆。」
「嗯。」
劉潔把鍋鏟用勁摔在了地上,鍾祥元見摔壞了鍋鏟,也大吼道:「扔鍋鏟幹啥,有本事往我身上扔!」
「聽說老部長格外看重畫什麼缸的畫。」
「你躺著,我給你做飯去。」
在任小凡冒火的眼神下,她洋洋自得地讓鍾祥元背著走出了醫院大門,又讓鍾祥元把她抱上了計程車。
「在啥地方?」
程忠傑向劉曉妍談起了他所擔心的事。
沒等兒子說完,他就關上了手機,他對任小凡說:「我得馬上去醫院!」
「市長,是這樣的。」劉曉妍說出了她的打算:「三〇六廠工會主席汪老師那裡有一隻和博物館一模一樣的彩陶盆,這有專家證實。我去過汪老師那裡幾次,他願意出手,只是要價太高。我想冷處理一下,先把博物館的這隻拿出來辦事、救急。然後我負責把汪老師那隻買回來還回博物館。」
暖洋洋的太陽照耀著幾間簡陋的土皮牆校舍,操場里系著紅領巾、穿著新衣服的學生樂隊正在訓練著,小號聲、鑼鼓聲很不規範地響著。
繼爾,鍾祥元明白了是咋回事。他說:「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你,你還騙我背你。」
「可以。」鍾祥元二話不說,背起不足一百一十斤的劉潔就下樓了。
「陳書記在湯縣時,就住在我們剛提拔的市委副書記王瓊家裡。其實,他跟王瓊家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我擔心王瓊作為下屬,不好在陳書記面前談這件事,我想和九九藏書你去一趟北京,你看如何?」
鍾祥元一把推開了任小凡,抓過衣服、褲子,很快就穿上了。臨走時,他說:「要是問題不大,我再回來。」說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
這裡是湯縣第二所「楚輝」希望小學捐款的會議現場。市委書記、市長來了,湯縣縣委書記、縣長來了。中央、省市教育部門的領導和新聞單位的記者都來了。
「那太好了,不過劉經理,我可是沒有錢給你付呀。」
于江波和程忠傑並肩朝操場走去,身旁獵獵作響的國旗迎風招展,給人一種振奮感。兩人向國旗行了一個注目禮后,大踏步向前走去。
「我去,我就講幾句。」
鍾祥元下樓打了個計程車,直奔到了任小凡的住處。任小凡見鍾祥元氣呼呼地走進來,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在家裡受了氣。忙給鍾祥元泡上了三炮台,又給鍾祥元點了香煙,見鍾祥元還是不說話,又馬上打了一盆熱水給鍾祥元燙腳。鍾祥元享受著這從劉潔那裡從未有過的待遇,心裏一熱,捋起了任小凡垂到眼睛邊的一縷頭髮。任小凡麻利地給鍾祥元洗完了腳又擦完了腳。鍾祥元感動得說了聲謝謝。任小凡立即從冰箱里取出了雞蛋、鹹菜、果汁、麵包擺到了茶几上。
程市長和劉曉妍走出了破爛不堪的一間教師辦公室,來到了宿舍旁邊一排楊樹前。楊樹的葉子全掉盡了,樹榦有點白里透青。樹溝里全是樹葉和淌水積下的麥草、樹皮等。
「嗯。」鍾祥元沒有回家,只是在醫院樓下的飯館里指揮著廚師做了一碗揪面片。他把飯裝進了剛買的飯盒,端到了醫院、端到了劉潔的床前。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個副秘書長也是挂名的。就讓我盡一次丈夫的責任吧。」
「吃你愛吃的酸湯麵片吧。」
「這樣是再好也不過了,我怕給你市長添麻煩。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煩你一下,讓國土局把我們大酒店申請辦分店的地皮儘快批下來。這筆款子由我們作為業務費支出來,直接給汪老師。」
在會議召開前的間隙里,程忠傑市長和金橋大酒店總經理劉曉妍正在談論著什麼。
見妻子還是不睜眼,他就對護士說:「請你把大夫叫一下。」
于江波聞聲抬起頭來,程忠傑進來了。他說:「于書記,省教委的主任快講完了,請你去講幾句吧。」
「厲害,頭也破了,流了不少的血……」兒子說。
計程車開出醫院大門后,劉潔大笑了起來,笑得鍾祥元莫名其妙。
她想只要丈夫從此以後能和那個任小凡一刀兩斷,她還會好好地愛他的read.99csw.com。同時,她還在心裏偷偷地想,只要丈夫不離開她,偶爾偷偷摸摸地在外面干那麼一兩次壞事她也會默許的。可絕對不能讓她撞見,也絕不把這個想法告訴任何人。同時,這些天她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她要像丈夫這些天關心愛護她一樣關心愛護丈夫,讓他真正地回心轉意,自覺地跟那個妖精一刀兩斷。
「是呀,程市長,是我媽的堂舅舅,雖是如此,他跟我們家走得一直很近。他跟陳書記在『文化大革命』中一塊兒蹲過牛棚,後來他到省里去了,陳書記到你們湯縣去了。我這位舅爺復出后,首先提的就是陳書記,所以,在一般情況下,他在陳書記那裡說話還是有分量的。」
劉潔見鍾祥元出去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坐倒在地上嗚嗚嗚哭了起來。
劉潔啥話都不說,還真讓鍾祥元給她喂下了大半碗。
到醫院下了計程車,鍾祥元三步並做兩步,衝上了二樓,兒子正在病房門口張望,見爸爸過來了,他忙迎了上來。「曉軍,你媽她怎麼樣?」
這天中午,鍾祥元在劉潔的叨叨聲中把炒好的菜放到了餐桌上。
「于書記!」
「厲害吧?」他著急地問。
「嗯。」「想吃點啥?」
「程市長,我不要你的錢。金橋公司對於幾萬元人民幣還是拿得出的。……關鍵是,程市長,我這位舅爺更愛陳老夫子畫上畫的那隻彩陶盆呀。」
「這樣好,國土局我打電話給說。」
鍾祥元接過劉大夫遞過來的檢查單,說:「劉大夫,謝謝你了。」
「是。還有個問題,要是讓別人捷足先登買去了,咋辦?」
「你的意思是,我們瞞著他上北京,這沒問題,我和你去。可你……」
在醫院的這些天,她感到丈夫確實還是愛自己的。
「我呢,正好想上北京答謝國家部委對我市引水工程給予的大力支持。其他事,不能給於書記講。」
在門廳里,劉潔看見了任小凡。她故意大聲說:「老公,你慢點!你慢點!」
「這更不行了。我看這樣,這事兒你和唐秘書長去辦,款由市政府先墊上,然後,我們想法再補上。博物館的東西最好別動。」
任小凡立刻撒起了嬌,不讓鍾祥元穿衣服。
「你是指錢的事?」
鍾祥元握住了劉潔的手說:「讓護士小姐陪著你,我去去就來。吃過午飯我陪著你去做CT,之後,我請假護理你。怎麼樣?」
劉潔嘴唇動了一下,沒說話。
「能。能。」
「隨便!」
「遺憾的是陳老夫子性格孤僻,死也不給做官為宦者寫字作畫呀。」
突然,程忠傑話九_九_藏_書鋒一轉,問劉曉妍:「聽說你一個表親在北京官至部長,他和咱們省的省委陳書記關係不錯。」
「要不要我給你捏一捏?」鍾祥元蹲到地上抓住她的腳脖子。
任小凡說:「別接,完事了再說。」他說:「等我關了它。不然,干擾太大。」
「就在我們市。」
「嗯。」
兒子鍾曉軍說:「傷口已經包好了,頭上縫了五針,現在正在輸液。」
「疼嗎?」
她說:「不用,你背我下樓嘛。」
于江波性格一向剛直不阿,在任市委書記時,為拒賄得罪了不少小人。于書記也真是的,人家上門來拎兩瓶酒、兩條煙什麼的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可他不收也就罷了,硬是給人家個下不了台。什麼通報批評啦、撤職查辦啦等等。當然了程忠傑這樣講絕不是提倡送禮,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婉轉一些、方法對頭一些。為這事,有人老是告于江波的狀,連妻子梁艷芳也對於江波很有意見。今年以來,梁艷芳採取了些措施,有些煙呀酒的她儘可能不讓于江波知道。個別情況下在於江波在場時,梁艷芳總是不等於江波講話,就堅決地婉轉地把禮品給退回去了。另外,衣環球案后,市委把祁富貴提拔的七十多名副縣以上幹部、兩百多名副科以上幹部中80%的不合格幹部予以了清退。這本來是市委市政府的一致決定,可這些人中的個別人把賬全算到了于江波頭上。近來,聽說省上要提于江波當省委副書記,這不,告于江波狀的信像雪片一樣飛到了省里、中央……
「千萬別,」程忠傑堅定地說:「千萬別告訴于書記,他這個人我太了解了,他會把這種事兒當成是要官、跑官。他要是知道了,非砸鍋不可。」
「是于書記的事。」
就在程忠傑和劉曉妍商議如何上北京的事時,于江波已經坐在校長室的沙發上,忙裡偷閒,讀起了陳作家寫的採訪筆記。
「于書記面臨的就是這樣一種情況。」程忠傑說:「我怕陳書記在關鍵時刻聽信謠言,那于書記上省里的事兒就泡湯了。」
「我怕市長把我給賣了。」
「你是市長,你肯定不好辦。可我有辦法。」
鍾祥元扶劉潔坐了起來,用小勺子一口口給劉潔喂。
「還是不妥。」
「這個盆什麼地方有?」
「這怎麼可能呀?我程忠傑是那樣的人嗎?」
「劉大夫,別說了。哎,劉大夫,不行就做個CT,看大腦傷著了沒有?另外,內臟有沒有問題?」
「喲,這我就不好辦了。因為……」
劉潔對鍾祥元吼道:「我就扔!家都沒了,還留這些東西幹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