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玩滑板。」弗雷德拿了第三個瑪芬。

一個少女走進廚房，瑪德琳抬起頭說：「噢，阿比蓋爾！過來一起吃瑪芬！簡，這是我的大女兒，阿比蓋爾。」

阿比蓋爾對簡微笑，簡很難不喜歡這個小姑娘。

「理所當然，」瑪德琳說，「我也覺得不是他，他感覺很溫和。」

「因為有押韻。」弗雷德解釋。

其實很簡單，基吉的要求並不過分，他理當享有這樣的生活。

「我也是，」瑪德琳說，「我原本預約了要做指甲，還特地取消了，通常我絕不會取消做指甲。」

「哈珀，」簡說，「我相當確定是哈珀，我記得在心裏稱呼她『黏人哈珀』，因為她似乎一直黏著雷娜塔。她好像是你說的金波波頭，垂垂的長臉，有點像巴吉度犬。」

瑪德琳的語氣中多了一分虛假，她放下瑪芬松糕，把玩一邊的耳環。「阿比蓋爾？」她再次叫喚，「這位是簡。」

「是我哥的建議，」簡說，「他非常迷牙買加雷鬼教父巴布·馬利，好像巴布·馬利的兒子就叫基吉。」她停頓，想起剛出生的寶寶被放進她懷中，那感覺有如奇迹，而他的眼神好嚴肅。「我喜歡這個名字，因為有點異想天開。我自己的名字很無聊，平凡的簡，大家常這麼說。」

「媽咪！我們需——要你！」克洛伊在走廊上大喊。

門外傳來喇叭聲。

「你好，」艾德和簡握手，「抱歉，我的樣子很噁心，我和弗雷德去衝浪。」

簡坐下，原木長桌上滿是家庭生活的點點滴滴：芭蕾舞|女貼紙、一本打開面朝下的書、防晒乳液、鑰匙、某種電動玩具和一架樂高飛機。

說不定她根本不會生小孩。

「哼，我不能容忍，」瑪德琳說，「假如那些臭女人因為迎新日的狀況找碴兒，我絕對會非常火大，因為那天的事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拿個瑪芬吃，」瑪德琳抑鬱地說，她頹然重新坐下，「簡，這是我先生艾德，我兒子弗雷德。艾德、弗雷德，很容易記。」

「怎麼回事？」一名中年男子走進廚房，衝浪衣脫到腰間，露出毛茸茸的寬闊胸膛。他身邊的小男孩打扮完全一模一樣，差別只不過是男孩的胸膛瘦小無毛。

「你又在說板球的故事？」瑪德琳從克洛伊的房間回來。

「小聲點。」瑪德琳拍他的手臂。

「這件事還沒完，等你回來繼續談！」瑪德琳說。

下次簡會多帶幾個來。

瑪德ｈttｐｓ://ｒｅａｄ.９9ｃsｗ•com琳將臉靠在他肩上：「你像只落水狗，還滿身鹽味。」

四周的一切都是繽紛、艷麗、活潑的色彩，整棟房子里只有她黯淡無光。

阿比蓋爾站在一旁，姿勢非常筆直，整個人一動也不動，雙手交握在身前，彷彿參加宗教儀式。

「我猜你大概會列一張清單，」瑪德琳說，「然後記得帶出門。」

巴恩斯老師：可想而知，家長在校外也會互相往來。猜謎晚會發生衝突的原因，很可能與畢利威小學完全無關，我認為應該說明這一點。

「可不是嘛，可惜克洛伊已經玩過芭比，來不及挽回了。」瑪德琳對簡悵然一笑。

「我無法百分之百肯定，」簡說，「唉，我百分之九十九肯定，但——」

「什麼？沒有這回事。」瑪德琳說。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哈珀不想認識我，」簡說，「因為迎新日……」

「聽見了！」瑪德琳大聲回答，「艾德，陪簡聊天。」

西婭：對啊，巴恩斯老師當然會這麼說，不是嗎？

「千萬不要！」簡說。她發現瑪德琳是有點危險的那種人，她會一頭熱捍衛朋友，反而將小漣漪變成大|波濤。

「你和瑪德琳是怎麼認識的？」她問。

簡做好心理準備，看來得由她負責說話了，但艾德自在微笑，拿了一個瑪芬往後一靠。

「不是那樣。」瑪德琳開始辯解。

「假的，其實他很討厭，每次都會生我的氣，說：『我不是可以隨便借給別人的工具！』」她壓低音調模仿丈夫，「不過你想想，他去健身房扛啞鈴還要一筆費用，那不如去幫忙扛行李，還不用花錢呢。坐吧，對不起，有點亂。」

「爸要來接我。」阿比蓋爾說。

（實際上她哥哥是這麼說的：「假如半年後我又得把這台該死的冰箱扛下樓，我絕對會——」）

「什麼？不能秀我的好身材嗎？」那個人得意地一捶胸膛，對簡微笑，她不自在地回以笑容。

「你好。」阿比蓋爾對簡微笑，瞬間流露出令人意外的溫暖。那是瑪德琳的燦爛笑容，但除此之外，很難看出她們是母女。阿比蓋爾的眼珠顏色和發色都比較深，五官更深邃。她的頭髮垂落，凌亂的感覺似乎剛睡醒，她穿著沒有線條的棕色洋裝與黑色內搭褲，雙手都有精細的指甲花彩繪，一路延伸到前臂。她只戴了一件首飾，她的脖子上掛了一個用黑色鞋帶串起的銀骷https://read.99csw.com髏頭。

「你已經打過電話給他了？」瑪德琳氣得臉發紅，「你沒有先問過我就安排好了？」

「頂多差十分鐘。」瑪德琳抗議。

「我甚至不知道有他這個人存在。」瑪德琳輕快地說。

他對阿比蓋爾說：「你爸在外面。」

「媽咪，我快餓死了。」

「應該是瑟萊斯特。」瑪德琳說。

外面再次傳來喇叭聲。

「牛奶？糖？」瑪德琳將茶包放進水裡。

簡的目光被牆上的婚紗照吸引過去——瑪德琳穿著香檳色薄紗禮服，坐在艾德腿上，兩個人都笑眯了眼睛。

這棟房子一點也不特別，基本上和簡的老家差不多，只是她老家的房子比較小也比較整齊，離海邊很遠，開車要好幾個小時，所以沒有這麼多海上活動的用具，但隨性單純的郊區氣氛完全相同。

「記得戴安全帽。」瑪德琳與艾德異口同聲叮嚀。

「隨便啦。」

這才是童年。

不是好像，是真的。那個媽媽猛地轉頭看另一個方向，速度之快，幾乎像挨了一巴掌。

「這雙鞋很像《綠野仙蹤》里桃樂絲穿的那雙紅鞋。」簡將瑪芬松糕交給瑪德琳。

「看來斯凱從來不會跑回房間換芭比娃娃。」瑪德琳說。

他放下瑪芬，站起來示範。「她上場，先撥撥頭髮，拍拍洋裝，然後拿起球棒，接下來只聽到『哐當』一聲，」他做出揮棒的動作，「那些男生只能跪在地上抱頭痛哭。」

「阿比蓋爾·瑪麗！」瑪德琳站起來，「我無法接受，你不可以自行決定要住哪裡。」

懷孕的前一年她去做過檢查，醫生憂傷地皺起眉頭說：「簡，你必須了解，你恐怕很難受孕，甚至不可能受孕。」

艾德的臉發亮，這顯然是他很愛說的故事。

「沒錯，她不知道。後來我們長大各自離家，我從我媽那裡聽說瑪德琳嫁給一個爛人。」艾德說。

「我知道，」阿比蓋爾說著看了看男人的毛毛胸，「你不該穿那樣跑來跑去，很噁心。」

「他來了。」阿比蓋爾說。

「幾年過去了，一個朋友過三十歲生日，在家舉辦烤肉派對，我去了。大家在後院打板球，沒想到有個女人踩著細高跟鞋上場，一身亮晶晶的首飾，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你猜是誰？就是對面家的瑪德琳，我的心跳都停止了。」

你想要這種人生？我也想啊！

簡在椅子上轉過身：「嗨，阿比蓋爾。」她對少女打招呼。

簡看得出九_九_藏_書來，瑪德琳看待自己烘焙的方式，就像自己看待瑪德琳的打扮一樣——一種令人不解又景仰的奇特行為。

簡發現，即使這個故事已經說過幾百次了，他的眼睛依然閃閃發亮。

「可是從爸和邦妮家過去比較簡單，」阿比蓋爾說，「出門前不必耗那麼久，我們不必在車上等弗雷德找鞋子，或等克洛伊跑回房間換芭比娃娃。」

「用買的啊，」簡回答，「有個地方什麼都找得到，它叫作超市。」

「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簡回答，「來杯平常的茶就很好了。」

她停住，咽了一下口水，因為她突然有種強烈的衝動，想將心中的疑慮告訴瑪德琳，告訴她那百分之一的懷疑代表什麼。她想……說出來，當作一個沒有對別人說過的故事，包裝成有開頭、經過與結局的事件。

「簡，新年快樂！你好嗎？真高興見到你。看啊，我的腳踝好了！不過我今天穿平底鞋呢，有沒有很棒？」

阿比蓋爾停下腳步，轉過身。

「這個好好吃喔！」弗雷德大口咬著瑪芬，同時伸手拿了第二個。

「沒錯。」簡說。她聽見基吉在樓上大笑，笑聲讓她的心情變輕鬆。

「很高興認識你。」

瑪德琳狂笑。「一點也沒錯，是哈珀。對，她是雷娜塔的好姐妹，莫名其妙地覺得這事很榮耀，好像雷娜塔是什麼大明星，她老愛炫耀她會和雷娜塔私下一起出去，像是：『噢，那天我們去了一家很高級的餐廳，享用很高級的晚餐。』」她咬了一口瑪芬。

「對極了，很難不愛吧？」瑪德琳打開保鮮盒的蓋子，「老天爺，這該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

「不準跟我說隨便！」瑪德琳高聲說，外面傳來甩門的聲音。

然後或許瑪德琳會用那種不容分辯的篤定語氣說：「噢，不用擔心啦，簡。根本沒有關聯，基吉就是你所想的那樣，你是他媽媽，你最了解他。」

「幫我拿一下好嗎？」她將保鮮盒交給基吉，空出手從包包中拿出兩片口香糖，同時端詳這棟房子。有一點老舊，草坪需要修剪，停車棚里，汽車上方掛著兩艘雙人橡膠小艇，大小衝浪板立在牆邊，陽台上晾曬著海灘巾，一輛兒童腳踏車隨意放置在前院草坪上。

「噁心死了，」阿比蓋爾說，「我要走了。」

瑪德琳出現在她身後，一身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風格的紅白水玉長洋裝，頭髮往上梳，綁成搖曳的馬尾。

「簡，」瑪九九藏書德琳打斷她的話，「這個瑪芬……太好吃了。」

他們母子走上瑪德琳家的車道，基吉說：「我也想住這種兩層樓的房子。」

「我的家人來幫忙，」簡說，「因為要爬很多樓梯，所以大家都有點不高興，不過是他們叫我不要花錢請搬家公司的。」

門鈴響了。

「我問過爸，」阿比蓋爾過來桌邊吻一下瑪德琳的臉頰，「拜拜，媽。」

「基吉！基吉、基吉、基吉！」大門砰一下被打開，克洛伊衝出來，她穿著仙女洋裝、彩色雨靴，她牽起基吉的手拽著他，「你來是要跟我玩，知道嗎？不是跟我哥哥弗雷德玩。」

「那天我原本打算不去的。」艾德說。

「謝謝，我可以給你食譜……」

簡轉開視線，端起茶杯，雖然已經空了，但還是假裝喝一口。

「邦妮絕不會讓斯凱玩芭比，再過一百萬年也不可能，」阿比蓋爾翻了個白眼，好像所有人都該知道，「媽，你真的不該讓克洛伊玩芭比，那種玩具完全違反女性主義，會給她不切實際的身材期望。」

「都不用，紅茶就好。呃，今天早上我遇到一個幼兒園媽媽，」簡想趁基吉不在場，聊聊迎新日那天的事，「在加油站，她好像故意假裝沒看見我。」

「瑟萊斯特也會帶雙胞胎過來，她會吃光你的瑪芬。你要喝茶還是咖啡？雖然每次見面都喝香檳不太好，但我樂意奉陪。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嗎？」

她可以就這樣說出來，不經思考、沒有感情地把整個故事說完。

「搬家順利嗎？」瑪德琳啟動快煮壺，「你搬家的那陣子，我們剛好在有點遠的海邊度假，不然我一定會叫艾德去幫忙。每次有人搬家，我都會叫他去當工人，他愛死了。」

這下可好，我得被完美佳偶和完美佳麗夾攻。簡想著，繼續端著空杯子假裝喝茶。

他們相視而笑。

「如果真是他做的，我絕對會強迫基吉道歉，」簡說，她必須讓瑪德琳明白，她是會讓小孩道歉的媽媽，「可是他說沒有做，我相信他。」

「真的假的？」

「小時候我住在她家對面，」他說，「瑪德琳家隔壁住著一個黎巴嫩家庭，那家有六個兒子，一個個都很高大魁梧，我很怕他們。他們經常在街上打板球，有時候瑪德琳也會加入，她小跑步登場，體格只有那些九-九-藏-書大塊頭的一半，頭上綁著緞帶，手上戴著亮晶晶的手環，唉，你也知道她就是那樣，最女孩子氣的女孩子，可是我的天，她的球技非常驚人。」

倘若她那天晚上沒有出去玩，倘若她沒有喝第三杯龍舌蘭酒，倘若那個人在旁邊坐下時她客氣婉拒，倘若她乖乖在家念完藝術法律學位，以正常的方式找個工作、找個丈夫、背個房貸，或許有一天她也可以住在屬於全家的大房子里，做一個過正常生活的正常人。

「簡這個名字很好聽、很典雅，」艾德的語氣非常認真，她不禁有一點點愛上他，「事實上，當初幫女兒取名字時，我提出的名單里原本有簡，可惜被否決了，不過我已經贏了一次，弗雷德的名字是我取的。」

「是喔？」簡調整掛在臂彎上的包包，另一手拎著塑料保鮮盒，裏面是剛出爐的香蕉瑪芬。

「媽咪！」克洛伊大喊。

她往走廊走去。

「真好笑，我打扮得像個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家庭主婦，結果會烤瑪芬的人卻是你，」瑪德琳說，「我也很想在家自己烘焙，但從來沒有實行過，每次我都湊不齊材料。你怎麼有辦法準備那麼多麵粉、砂糖，還有啥來著？香草精？」

但如此一來，基吉就不會是基吉了。

然而，萬一恰恰相反呢？假如簡此刻的感受反映在瑪德琳臉上，哪怕只有一瞬間，那該怎麼辦？那將是對基吉最嚴重的背叛。

「為什麼？憑什麼你和爸就可以隨意決定我輪到和誰住？」阿比蓋爾氣到發抖的模樣和瑪德琳十分神似，「好像我是你們所擁有的東西，好像我是你的車，可以和別人分享。」

「我站在房間窗戶邊看，那時我就愛上她了，」艾德說，「真心、瘋狂地深愛她。」

「你是基吉的媽媽吧？你怎麼會想到取基吉這個名字？」

「就是那樣。」阿比蓋爾說。

「哦？真的？」瑪德琳似乎覺得很有趣，她拿起一個瑪芬松糕，「哪一個？你記得她叫什麼名字嗎？」

瑪德琳帶她走進廚房結合客廳的寬敞區域。

他坐在簡對面，摟著瑪德琳：「阿比蓋爾又惹你不高興了？」

「噢，老天，我不想要食譜，只想要瑪芬，」瑪德琳喝了一大口茶，「我的手機去哪了？我現在立刻發信息給哈珀，問她今天為什麼假裝沒看到我的瑪芬好朋友。」

「好浪漫的故事。」簡說。

「有，今晚我要住在那裡，因為我明天和路易莎有約，一大早就得到，爸的家距離比較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