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就在這一刻，一束頭髮飛到斯凱的眼睛里，她快速眨了幾下眼睛，瑪德琳心中一驚。這孩子眨眼的動作和阿比蓋爾一模一樣，阿比蓋爾小時候頭髮飛進眼睛也會這樣猛眨眼，那個動作帶著一小部分瑪德琳的孩子、瑪德琳的過往、瑪德琳的心，真該立法禁止前夫生育。
「啊，恭喜。」龐德爾太太說。
「什麼？除非邀請全班同學，否則不可以在操場上發邀請函。」瑪德琳說。
「當然！嗨，雷娜塔。」瑟萊斯特說。
「深呼吸，深——呼吸。」艾德說。
「去告我啊！」雷娜塔淘氣地對瑟萊斯特眨眨眼，彷彿這個笑話只有她們兩個懂。
今天早上很不順，先是喬希的襪子出了莫名其妙的問題，怎樣調整都弄不好，接著麥克斯找不到一種黃色的特定樂高小人，他非得在那一刻找到不可。
「嗨，瑪德琳。」簡說。
克洛伊將一個粉色信封交給瑪德琳：「媽咪，可以放在你那裡嗎？這是艾瑪貝拉生日派對的邀請卡，規定要打扮成A字開頭的東西，我要打扮成公主。」說完，她便跑開了。
然而，想到要和不是佩里的男人在一起，她內心有種沉重的迷惘。一定很無聊，她對其他男人沒興趣。佩裡帶給她活力，如果離開他，她將永遠單身、禁慾、無聊到死。不公平，他毀了她。
邦妮忽然出現在他身邊，一臉祥和笑容，瑪德琳懷疑她嗑了葯。
他們很快找到一個不會被開罰單的停車位，她只說一次，兩個孩子便乖乖下車。
「簡，」她親切地說，「你好嗎？看來你已經見過我的好前夫和他的家人。」
「說到阿比蓋爾，瑪蒂，這個星期可以交換嗎？」奈森說，「邦妮的媽媽星期六過生日，我們要出去慶祝，她很喜歡阿比蓋爾。」
「嗨！兩位的外孫可愛極了。」瑪德琳掙脫艾德的鉗制，和簡的父母握手。這對夫妻的感情很好，用看的就能感覺出來。
「艾德，兄弟！還有小……呃，今天也是你第一天上學吧？」奈森從不肯花心思記住瑪德琳兩個孩子的名字，他舉起手和弗雷德擊掌，「你好啊，小子。」
「你們兩個，不可以這樣說話！」瑟萊斯特責備。老天爺，大家會怎麼想？
他愕然道：「學校？她還不到上學的年紀吧？」
「呵、呵、呵。」奈森似乎在模仿聖誕老人的笑聲，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響應「好前夫」這句酸話。
「幾個星期前九九藏書我在制服商鋪前面見過你們夫妻，」她碰一下胸口，「我是雷娜塔，艾瑪貝拉的媽媽。」
傑吉：至少我沒有時間去批判其他家長，我也不想那麼做。子女只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我媽和阿比蓋爾有種特殊的感情。」她對瑪德琳說，似乎以為瑪德琳聽到這個會很高興。
艾德放慢腳步，瑪德琳壓低聲音說：「不要停、不要停。」他非常喜歡和龐德爾太太聊天（「二戰」時期她曾經在新加坡當護士），話匣子一開就沒完沒了。艾德和誰都聊得來，尤其是超過七十歲的老人家。
「對，因為你打算邀請全班同學，只有一個男生除外。」
這下可好，佩里迷！瑟萊斯特經常在想，這些佩里迷若看到他的所作所為會有何感想？
「媽，別說了。」簡說。
「可想而知，」雷娜塔似乎很能理解，「那天我就覺得你先生很面熟，所以回到家就上網查了一下，果然沒錯！是那個佩里·懷特！有幾次你先生演講我剛好去聽了，我本身也從事資產管理業。」
「噢，瑪德琳。」瑟萊斯特嘆息。
現在女兒長大了，可以自己準備午餐、自己搭公交車去上學，出門前還回頭扔下一句：「別忘記今天晚上我要住爸那裡。」
「噢，老天，艾瑪貝拉在發請帖？」雷娜塔皺著眉頭拍拍皮包，「她一定是從我皮包里拿的，我原本打算私下交給家長。」
偵探艾德里安·昆蘭：除了命案調查之外，我們預計將以傷害罪名將幾位家長移送法辦。看到一群家長做出這種行為，警方深感失望與驚訝。
瑪德琳感覺到艾德按住她的肩膀，告誡她有點過分，快要失禮了。
「佩里今天沒辦法來？」雷娜塔滿懷希望地四顧。
「對啊，媽媽。」麥克斯說。
瑪德琳打個哈欠說：「我也一樣。」
現在每個月有一天她必須靠假裝撐過去，假裝她有基本人性，假裝愛她的孩子，假裝愛艾德。以前聽到女人用經前綜合征為殺人罪開脫，她總覺得不可思議，但現在她能體會了。今天她很樂意殺人！事實上，她覺得自己應該受到褒獎讚揚，她多有毅力、多有良心，竟然沒有動手。
「我們認為基吉是我父親投胎轉世。」簡的媽媽眼睛發亮地說。
「瑟萊斯特！你是瑟萊斯特對吧？」一個女人出現在她面前，雙胞胎跑開。
「克洛伊和基吉在那裡！」喬希說。
奈森吻一下瑪德
ｈｔtps://rｅaｄ•９9ｃsw.cｏｍ琳的臉頰，樂呵呵地和艾德握手。他一臉得意，炫耀能和前妻一家和睦相處。瑟萊斯特深吸一口氣，她不想被捲入：「我還是——」
「好啊，沒問題。」她說。
「他去維也納了，」瑟萊斯特說，「他經常出差。」
「早安啊！」龐德爾太太熱情回應。
斯凱的制服大了太多號，一雙大眼配上稀疏金色長發，模樣簡直像音樂劇「悲慘世界」里的可憐流浪兒角色。瑪德琳完全能預料未來的狀況——克洛伊會變成照顧斯凱的大姐頭，瑪德琳在學校時也很愛照顧害羞嬌小的女生，斯凱完全符合。克洛伊會找斯凱來家裡玩，因為她想玩斯凱的頭髮。
弗雷德背叛瑪德琳，和奈森擊了掌。
「艾瑪貝拉要辦六歲生日派對，這是給雙胞胎的邀請函，」雷娜塔送上兩個粉色信封，「也歡迎你和佩里一起參加，這是讓所有家長互相熟悉的好機會。」
奈森將相機還給簡，踩著悠閑的步伐朝他們走來。最近他把頭髮留長，濃密灰發在前額晃來晃去，似乎自以為是中年版的澳洲休·格蘭特。瑪德琳懷疑他是為了和艾德較勁而故意將頭髮留長，因為艾德幾乎全禿了。
雷娜塔的臉色一變。
「真可惜，」她用力拉了一下斜跨過身體的皮包長肩帶，彷彿調整盔甲，「知道嗎？我覺得這次的談話最好到此為止，以免我說出將來會後悔的話。」她對瑟萊斯特頷首：「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瑟萊斯特，開戰了，」她開心地說，「我跟你說，正式開戰了！」
瑪德琳再也忍不住了：「奈森，斯凱並不是你第一個上學的孩子。」
學校操場滿是七嘴八舌的家長與吵鬧喧嘩的學童，家長穩穩站著，小孩在他們身邊跑跑跳跳，有如在彈珠機台里衝撞的彈珠。幼兒園新生的父母笑容燦爛，略帶緊張；六年級的媽媽們自成一個小圈子，熱鬧談笑，不動如山，彰顯她們校園女王的地位。金波波頭們聚在一起摸著剛剪的金波波頭。
「瑪蒂。」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這樣稱呼她。這個昵稱曾帶給她無上的喜悅，現在卻只覺得心煩討厭。
薩曼莎：家長確實會互相批判，我不懂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大家都不確定自己做得對不對，有時候或許會因此引發衝突，只是通常不會這麼嚴重。
瑪德琳目送她離去，她看起來蓄勢待發。
她當然知道他會來，九九藏書但他竟敢在瑪德琳的校園裡一派輕鬆自在，得意揚揚，如此正常，如此有爸爸的樣子。更令她火大的是，他竟然在幫簡母子拍照——他們屬於瑪德琳！旁邊那對和善的夫妻感覺年齡和瑪德琳差不多，但他們應該是簡的雙親。奈森拍照的技術非常爛，千萬不能託付他為你們留下珍貴的回憶！千萬不要託付奈森任何事情！
「阿比蓋爾的爸爸在那裡，」弗雷德說，「剛才在前面沒看到他的車。」
「你說的應該是基吉吧？那孩子把我女兒的脖子掐瘀血了，」雷娜塔說，「邀請名單里沒有他，很奇怪嗎？」
「太好了。」瑟萊斯特接過信封，收進皮包。
她環顧操場尋找雷娜塔的身影，剛好看到瑟萊斯特走進校門，像平常一樣遲到了，雙手牽著雙胞胎，美得不可思議。一個二年級學生的爸爸看到瑟萊斯特，因為急著回頭再看一眼，差點踩到書包絆倒，模樣非常滑稽。
「我們去殺死他們！」麥克斯說。
加布里埃爾：呃，我不認為全體都非常哀傷，這樣說有點誇張。
他們兩個一起吵著要找爸爸，他們不在乎他在地球另一端，他們就是要爸爸。瑟萊斯特也想要佩里，他一定能搞定喬希的襪子、找到麥克斯的樂高小人。她有預感，開學之後一定會每天早上都焦頭爛額。她和兒子都習慣晚睡，通常剛起床狀況都不太好，但佩里卻可以一睜開眼睛便心情愉快、精神飽滿。假如他在家，上學第一天就會早到，而不是遲到，在車上也會有說有笑，而不是沉默死寂，只有雙胞胎偶爾可憐啜泣的聲音。
他們繼續往前走。
「早啊，兩位！」瑪德琳來了，她穿著漂亮的洋裝，這是她的標誌。她的臉頰泛紅，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謝謝你邀請克洛伊參加艾瑪貝拉的派對。」
雷娜塔出現了，快步直接走向瑟萊斯特，送上兩個粉色信封。
「拜託，雷娜塔，你不能這樣。」瑪德琳說。
「我妹妹在那裡！」克洛伊指著奈森和邦妮的女兒。
阿比蓋爾的嬰兒時期很愛哭鬧，出院回家之後沒有一次睡超過三十二分鐘。她三周大的時候，有一天奈森說：「對不起，瑪蒂，我真的不是這塊料。」
誰會希望女兒和前夫的丈母娘「有種特殊的感情」？只有邦妮會以為她想知道，然而她又不能抱怨，不是嗎？她甚至不能在心裏罵：「閉嘴啦，賤貨九*九*藏*書！」因為邦妮不是賤貨。
或許她該試試婚外情，反正這些年來她的婚姻一直悄悄往懸崖移動，說不定外遇能加快進展，一舉推落。
「你牽得太用力了。」喬希說。
最後她只好給他們吃棒棒糖，下車時他們還沒吃完，幾個在迎新日認識的媽媽經過，她們對雙胞胎親切地微笑，然後用眼神責備瑟萊斯特是壞媽媽。
「克洛伊，我講過幾百萬次了，」她生氣地說，「斯凱是阿比蓋爾的妹妹，不是你的！」
於是瑪德琳只能站在那裡微笑點頭，默默吞忍，她的情緒在心中咆哮吼叫，將繩索拉到極限。
「才沒有這回事，」簡的爸爸說，他對克洛伊微笑，她正在拉扯瑪德琳的洋裝，「這一定是你的小丫頭吧？」
「我要宰了她。」瑪德琳說。
簡又穿著毫無特色的白色V領T恤，難道她沒有別的衣服？同樣那件藍色牛仔裙配人字拖，她的頭髮綁成非常緊的馬尾，感覺好像很痛，而且一直偷偷嚼口香糖。不知為何，她樸素的模樣紓解了瑪德琳的情緒，彷彿簡是讓她心情好轉的解藥，好比腸胃不舒服時想來片干吐司那樣。
奈森滿臉通紅。她打破了兩人之間維持和睦表象的默契，但拜託，聽到這種話只有聖人才能平心靜氣。阿比蓋爾入學兩個月之後奈森才發現，那天他中午打電話來聊天，瑪德琳告訴他：「阿比蓋爾在學校。」
「見過了，」簡的表情看不出感受，「這是我的父母，黛伊和比爾。」
瑪德琳勉強控制住情緒，有如得了狂犬病的狗將繩索拉到最緊。
奈森的車是鮮黃色凌志跑車。可憐的弗雷德，他多麼希望能有熱愛車輛的爸爸，但艾德根本搞不清楚車款的差異。
尼帕爾校長：聽著，我不想再受訪，請不要再打擾我們。一位家長過世了，學校教職員和家長、學生全體都非常哀傷。
「今天克洛伊要入學了！」艾德高聲說，「大日子！」
「奈森。」艾德說，他每次說出奈森的名字語調都特別低沉，還拖長，強調了「森」。奈森總會微微皺起眉頭，不確定艾德是不是在取笑他，可惜今天光是這樣還不足以振奮瑪德琳的精神。
克洛伊正式入學當天，瑪德琳正經歷嚴重的經前綜合征。她努力對抗，但毫無效果。她站在廚房吞下一大堆月見草油膠囊，像在嗑抗焦慮葯煩寧。她知道這樣沒效，因為必須每天固定服用，但是她總得想想辦法，雖然這個蠢玩九九藏書意兒八成只是浪費錢。她非常生氣，選在今天發作實在時機很差。她很想怪罪別人，背黑鍋最理想的人選就是前夫，但她實在無法讓奈森為她的生理周期負責。邦妮面對女性生理周期的高低起伏時，八成會在月光下跳舞作為治療。
對瑪德琳而言，經前綜合征是最近才開始的新體驗，另一個隨老化而來的副作用。以前她一直不相信真有這種病，然而，逼近四十歲的那幾年，她的身體說：哦？你不相信經前綜合征是真的？我就讓你嘗嘗經前綜合征的滋味吧。慢慢享用，臭三八。
瑪德琳露出女王的微笑，搶著說：「真是非常不好意思，雷娜塔，克洛伊恐怕沒辦法出席。」
哈珀：我知道大家都把瑟萊斯特當女神，但我認為她對孩子的營養不夠用心，經常做出不太好的選擇。開學那天，我看到雙胞胎吃棒棒糖當早餐！
去學校的路上，她不停深呼吸，藉此讓情緒平靜，幸好在後座的弗雷德和克洛伊沒有吵架。艾德邊開車邊哼歌，她有點受不了——討厭的男人，沒事幹嗎這麼開心？不過至少他的襯衫是乾淨的，也沒有吵著要穿那件太小的白色馬球衫，那件衣服上面有塊番茄醬污漬，只有他以為看不出來。今天她絕不能被經前綜合征打敗，這是重要的里程碑，絕不能讓經前綜合征攪局。
「只是假裝殺死而已，媽咪，」喬希和氣地說，「克洛伊和基吉很喜歡！」
他們經過學校隔壁的白色小平房，白髮微胖的龐德爾太太坐在摺疊椅上喝茶看報，瑪德琳高聲說：「龐德爾太太，新年快樂！」
她沒料到他是認真的，一個小時后，她驚訝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收拾衣物，裝進紅色長形板球包，他只瞥了寶寶一眼，彷彿她是別人的孩子，然後就這麼走了。她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他，那麼漂亮的女兒，他竟然只看了一眼。
啊，真美好！海風徐徐，孩子開朗的小臉——噢，該死，她前夫在那裡。
那個人為了看她而差點摔倒，她也看到了。
「大日子啊大日子，」奈森說，「你們兩個已經是老手了，我們可是第一次。看到斯凱穿制服的樣子，我感動得快哭了，我不怕承認，一點也不丟臉。」
「顯然可憐的小基吉沒有受到邀請。」簡的媽媽壓低音量說。
「爹地！」斯凱拉拉奈森的上衣，他將她抱起至腰間，邦妮看著他們溫柔微笑。
她放鬆一點。「對不起。」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