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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在卧房她突然發火，最深層的原因其實是這個，並非因為他說了「傻女孩」。為了阿比蓋爾搬去奈森家的事，她還在生艾德的氣，因為時間過得越久，她越覺得是艾德的錯。或許阿比蓋爾原本還在猶豫，只是在思考這種可能，並未真正下定決心，但艾德叫她「冷靜下來」，這句話變成她所需要的動力，否則現在她還會在家裡。這或許只是過渡期，青少年都是這樣，情緒來來去去。
「你就盡情發神經吧。」艾德很生氣，但瑪德琳知道他會看書二十分鐘，然後熄燈立刻睡著。
「你們在我的夢裡。」瑪德琳的回答發自真心，但他們不在阿比蓋爾的夢裡。
「我不能繼續和你待在同一個房間。」她跳下床，順手帶走平板電腦。
他搖頭。「我只是想表現出積極配合的態度，」他瞥了她的平板電腦一眼，「你研究這些是想為我們的性生活增添刺|激？」
他已經釋懷了，瑪德琳想。
「真的？哪一個？」
他依然保持「我是大人，你是瘋子」的語氣，但她在他的眸中看到一絲火花。
「大變態，」瑪德琳罵道，「你以為只要你看上，就可以對任何人為所欲為嗎？」
瑪德琳注視薩克森的雙眼，他似乎在和她對看，眼神流露出瞭然，彷彿知悉她所有可恥的秘密。一陣噁心反胃竄過，讓她滿身冷汗，不停發抖。
「是啊，是啦。」瑪德琳揮手要他安靜，繼續研究平板電腦上的內容。
「明明就是！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說那種話！」一堆話如氣泡般冒出來，「有些人會說：『噢，那個女生明知道會這樣吧？凌晨一點還在外面喝酒，活該被整個足球隊強|暴。』你和他們沒兩樣！」
她啜飲熱茶，感覺身體里的憤怒漸漸消逝，但並非因為白痴花草茶的功效。
「瑪德琳，我不是責怪她。」艾德說。
她告訴他簡的遭遇，看到他下頜周圍的細小肌肉抽|動、眼睛眯起，他在電視上看到兒童受虐的新聞時都會有這種表情。
她的指尖按在平板電腦冰涼的九*九*藏*書光滑表面上。
「這個炮|友要你……」瑪德琳雙手握住喉嚨，舌頭自一邊嘴角吐出，同時發出快被掐死的聲音。
「瑪德琳。」艾德冷靜地喚道。
「來了！我來了！」她嚷嚷著跑過去，她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輕輕鬆鬆就能解決，她鬆了一口氣，因為阿比蓋爾不想要她、不需要她，因為世上有薩克森·班克斯這種邪惡壞蛋等著傷害她的孩子，無論事情大小，她一概無能為力，不過至少她可以把克洛伊夢中的怪物由床下揪出來，赤手空拳地殺掉。
瑪德琳跳起來：心臟怦怦亂跳，即使她心裏知道只是克洛伊又做噩夢了。
艾德嗤笑。
艾德的表情變了，他的臉發紅，音量提高。
不要上網搜尋他！簡苦苦哀求，瑪德琳也答應了，所以這麼做真的很不對，然而她太想看那個渾蛋的長相，強烈到無法克制。每次她讀到犯罪報道，總會想去看看犯人的長相，在那些人的臉上尋找邪惡的痕迹，而她總是能找到。這件事一點也不困難，只要在小小的長方格里按幾個鍵就行了，她的手指感覺未經允許便擅自輸入了，她還在躊躇是否該拋開承諾，搜尋結果已經出現在面前的屏幕上，彷彿Google是她心靈的延伸，只要腦筋一動便會執行。
「說女朋友好像不太對，比較像是偶爾上床的炮|友。」
他們每次吵架都這樣，瑪德琳越是憤怒，艾德就越是冷靜得嚇人，到了最後，他的語氣簡直像處理人質挾持事件的談判專家，企圖說服拿著定時炸彈的瘋子投降，實在令人火冒三丈。
瑪德琳知道了，她知道了原本不該知道的事情，這下無法在腦海中刪除了。這些事情與簡的兒子有關，但簡本人不知道，而她卻知道了。她不只出爾反爾，還侵犯了簡的隱私，她像個無聊的三姑六婆，在網路上四處刺探，挖出基吉生父的照片。雖然她為簡的遭遇感到義憤填膺，但其實心中有一部分幾乎聽得津津有味，不是嗎？簡悲傷、凄慘的不幸九九藏書經驗讓她大為憤慨，但她心裏是不是以此為樂？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同情簡，因為她的生活很舒適，中產階級該擁有的東西她一樣也不缺：丈夫、房子、房貸。瑪德琳和她媽媽的那些朋友沒兩樣，當初奈森拋棄她們母女時，那些阿姨表現出夾雜著興奮的同情。她們為她感到傷心、憤慨，但那種「哎呀呀，怎麼這麼慘」的態度，讓瑪德琳忍不住想張牙舞爪地反抗，即使她真心感謝她們送來親手烹調的砂鍋菜，鄭重地放在廚房餐桌上。
「萬一受害的人是阿比蓋爾或克洛伊呢？」瑪德琳大喊。
她看著維基百科上的窒息式性|愛條目。「這裏說，當兩側頸動脈遭到壓迫，大腦會突然缺氧，因此產生類似迷幻的狀態，」她思忖片刻，「我發現感冒時我會特別想做|愛，或許就是因為這樣。」
說到底，是那個男人的錯。
「瑪德琳，你從來沒有在感冒的時候特別想做|愛。」艾德說。
「噢，老天，絕對不是。」瑪德琳的語氣太過激動。
「要命，你那樣好性感。」艾德說。
她再次端詳照片，這個人和基吉並不像，不過仔細一看，好像真有那麼些許神似，眼睛周圍似乎有點像。旁邊有一小段簡介，她認真讀了起來。這個專業的學士、那個專業的碩士、什麼機構的會員，一堆廢話——在休閑時間，薩克森熱愛駕駛帆船、攀岩，以及陪伴妻子與三個年幼|女兒。
艾德搖頭。「傻女孩，真傻，」他嘆息，「這種男人專門挑選——」
「多謝啦，」瑪德琳放下雙手，「你有沒有做？」
瑪德琳的心一揪。基吉有三個同父異母的姐妹。
她只想看一眼就好，只要迅速瞥一眼，然後就關閉網頁，刪除所有與薩克森·班克斯有關的搜尋記錄，簡絕不會知道。反正瑪德琳也不能對他怎樣，她不打算精心設計痛快的報復計劃，不過她的思緒早已分出了一部分往那個方向去：詐騙行動？偷光他的錢？公開羞辱他，讓他名聲掃地？一定有辦法能做到。
「九*九*藏*書瑪德琳，我這麼講好了，」他說，「假使有一天，我的女兒和在飯店酒吧認識的爛人去開房間，我保留說她傻的權利！」
「不準說她傻！」瑪德琳坐起來，因為動作太急，平板電腦由腿上滑落，「感覺很像在責怪她。」
「為什麼你忽然對窒息式性|愛這麼感興趣？」
「渾蛋！」最後他說。
瑪德琳驚訝于自己的念頭。傻女孩——她腦中冒出的想法和艾德一模一樣。明天一大早她就會道歉，呃，她不會真的說出對不起，但她會為他煮顆溏心蛋，這樣他就懂了。
最近艾德總是把阿比蓋爾想得很不堪。
「事實上，我說那句話時就是想到阿比蓋爾和克洛伊。」艾德說。
「男人隨便和人上床沒關係，可是女人這麼做就會被說真傻，這是雙重標準。」
瑪德琳以最堅定的動作關上門，甩門比較痛快，但她不想吵醒孩子，氣沖沖地摸黑下樓。
「當然，我很樂意嘗試，我們馬上來體驗一下。」艾德摘掉眼鏡，放下書本，興緻勃勃地轉向她。
「什麼？才不要！別鬧了，」瑪德琳說，「總之，我不想做|愛，晚餐的時候我吃了太多燉飯。」
最近瑪德琳的心裏經常漲滿回憶，懷念當年只有她們母女倆的那段時光，甚至於偶爾她會有種奇怪的感受，彷彿艾德、弗雷德與克洛伊都是干擾她們的外人。這些人是誰？感覺好像他們大剌剌闖進瑪德琳與阿比蓋爾的生活，製造一堆噪音，帶來一堆東西，像是喧囂的電腦遊戲、擾攘的爭執鬥嘴，他們逼走了阿比蓋爾。
或許這個人能看出哪些女孩容易受羞辱影響，特別挑她們下手。
「算是隨便應付一下，」艾德暗自微笑著回想當時，「我有點醉了，所以沒辦法正確執行她的指示。我記得她對我很失望，我知道你很難想象有人會對我失望，但我也有無法讓女人瘋狂興奮的時候……」
他們為這件事吵架實在很蠢，她心中理性的部分相當清楚，她知道艾德並非真的責怪簡，她知道老公比她更善良、更正派，read.99csw.com但她無法原諒他說「傻女孩」，這句話似乎代表一種非常錯誤的觀念。身為女性，瑪德琳有義務感到憤慨，為了簡，也為了其他「傻女孩」，更為了她自己，畢竟這種事情也可能發生在她身上，所以即使「傻」只是個沒什麼惡意的詞，依然感覺像一記耳光。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想掐我的脖子。」瑪德琳說。
「你責怪受害者！」她想到簡，她坐在毫無裝飾的寒冷小公寓里，述說悲傷、凄慘的往事，由她的表情很明顯看得出來，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她依然感到羞恥，她說「我也有部分責任」「沒什麼大不了」。瑪德琳想起簡給她看的照片，那個開朗、歡樂、無憂無慮的笑容，那件大紅洋裝。簡以前會穿色彩鮮艷的衣服，簡曾經有乳|溝，現在的簡卻骨瘦如柴，打扮樸素，彷彿她沒資格存在，彷彿她想消失，彷彿儘可能不引人注意，彷彿想讓自己化為虛無。都是那個男人害的！
「真的？」瑪德琳說，「或許我只是忘記說出來。」
「有些人在做那種事的時候不小心弄死自己，經常發生！這種行為很危險，艾德。」
班克斯先生！薩克森·班克斯。
這是送硬紙板去簡家的隔天晚上，她一整天都在想簡的遭遇。
艾德從眼鏡上緣打量她。
艾德舉起一隻手，彷彿想趕走什麼東西：「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
「就是！」
這樣想是不是也在責怪受害者？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我一定會抵抗，我不會默默容忍，他不可能打擊我的自尊。當時簡處在非常沒有防備的狀態，全身赤|裸地躺在他的床上，傻女孩。
「你有沒有想過要試試看？那叫什麼來著？窒息式性|愛？」瑪德琳問艾德，他們坐在床上，他在讀書，她拿著iPad。
她點兩下，一張採光良好的公司大頭照填滿屏幕，一個名叫薩克森·班克斯的人，在地產開發公司任職，住在墨爾本。這是他嗎？他的下頜很有力，容貌屬於經典的英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彷彿九-九-藏-書直接注視瑪德琳的雙眸，眼中充滿鬥志，幾乎到了有威脅性的程度。
有小孩的夫妻離婚之後就是這麼討厭，關於前夫的一些事情，若不是孩子說出來，她應該永遠不會知道，比如說，她知道奈森稱呼邦妮是他的「漂漂邦」。有一天阿比蓋爾在廚房提到這件事，艾德當時站在她身後，他悄悄做了個催吐的動作，逗得瑪德琳大笑，不過，她寧願不知道這件事。奈森向來很喜歡這種類型的昵稱，以前他叫她「瘋瘋瑪」——不像「漂漂邦」那麼浪漫。為什麼阿比蓋爾覺得有必要分享這些事情？艾德認為她是故意的，想藉此吊瑪德琳的胃口，想藉此傷害她，但瑪德琳不相信阿比蓋爾有這麼壞心。
一聲尖叫劃破屋內沉睡的寂靜。「媽咪、媽咪、媽咪、媽咪！」
「好吧，當然啰，我怎麼這麼傻？」艾德重新戴上眼鏡。
「也就是說你會責怪她們？你會說『傻女孩，發生這種事是你自找的』，是嗎？」
「嗯，或許吧，」他繼續埋頭看書，「我以前的一個女朋友很喜歡這套。」
「我知道，」瑪德琳說，「而他竟然輕易脫身。」
很少見的名字。
倘若她處在簡的位置會怎麼做？她無法想象自己做出像簡一樣的反應，她一定會甩他一耳光，絕不會被「又肥又丑」這句話影響，因為她對自己的外表非常有自信，即使在十九歲也是這樣，或者該說她十九歲時更是如此，她的美醜由自己決定。
「才不是！」
她泡杯洋甘菊茶，在沙發上坐下。她討厭洋甘菊茶，但據說這種茶有舒緩情緒、鎮定心情的效果，所以她總是強迫自己喝。當然，邦妮只喝花草茶。根據阿比蓋爾的說法，現在奈森也盡量減少攝取咖啡因。
「下樓的時候小心點，不要又扭傷腳踝！」艾德在房裡說。
她忍不住笑起來。假使弗雷德與克洛伊知道她膽敢質疑他們的存在，他們絕對會大發飆，尤其是克洛伊。每次看瑪德琳和阿比蓋爾的舊照片，她總會追問：「怎麼沒有我？怎麼沒有爹地？怎麼沒有弗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