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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總是達不到半開半閉的標準,完全沒有花|花|公|子的那種玩世不恭。他的眼睛又大又藍,常閃動著喜悅。無論他如何努力擺出滿不在乎的表情,整張臉最後總是裂成充滿好奇的微笑。
嘴裏叼著一根香煙,他細細審視自己。
仍然相當快樂。
只要能夠將這種思緒稱為愛情,任何對象他都願意屈就。
他本應緩緩滑行前進,但現在卻跳躍著。哈拉德要是看到,一定會說他像發|情期的雄鹿一樣莽撞。
他們都像白痴,一群蠢透了的臭鄉巴佬。
這時,有三個女人站在他前面,遮住他在商店櫥窗中的身影;一大幫朋克裝束的男子從左邊走來,與另一名牽著德國牧羊犬的男子相遇。他無法再從櫥窗中望見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模仿誰:瑞典畫家達多筆下那個垂死的花|花|公|子。他可是他的偶像。
在那一瞬間,不九_九_藏_書僅僅是針對特定的人,他也對整座城市失去了純真感。
促成他倆相遇進而相識的旅程尚未真正開始。
他可以氣定神閑地坐在地鐵車廂內觀察其他人,假裝透過車窗向外望著飛逝而過的牆壁,其實是打量著他們在車窗上的映影。
水閘門站以南依序為馬利亞廣場、鋅礦場站與號角關,還有綠線的公民廣場與史坎關。對他而言,這些站和非洲一樣陌生恐怖,都是他足跡尚未深入探索之地。
一種難以隱藏的對生命的饑渴。
當他熟悉各地鐵站的名稱后,便開始在腦中建構起市區的地圖。最初幾個星期,他甚至搭地鐵在茅草广場與地院法官路之間往返,當他發現可以從這一站看見另一站時,便開始嘗試步行。每到達一個新的地鐵站,他總會轉過身來,試著記住自己走過的路,藉此征九*九*藏*書服整座城市,將其佔為己有。
他看起來就老練多了。一個耳不聰目不明、狂盪不羈的死靈魂。
他的頭髮染成酒紅色,向後反梳。他的身材修長而瘦弱,膚色蠟白。就如同媽媽常戲稱的,他擁有一雙美|腿。
兩人尚未相遇。
拉斯穆斯走在賽格爾廣場與茅草广場之間的步道上,如同隱身在人群中的匿名者。
到處都是他未曾謀面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不用像在該死的科彭鎮那樣,被迫假裝認識所有人。在科彭,所有人似乎都認識彼此,卻沒人真正認識他。
拉斯穆斯並未感受到秋季的寒意,在嘈雜熱鬧的人群中,他反而覺得悶熱。
在那裡,青少年一點都不像垂死的花|花|公|子。
生命與存在的本質就是一種奇迹,充實,無所缺憾。
當他來到斯德哥爾摩,搬到阿姨家裡后,他就避免長時間窩在阿read.99csw.com姨家裡,積極地熟悉城市各區域環境,使整座城市變成自己的地盤。
只需眼神在他身上多駐足一秒,就足以使他意亂情迷。
面對看似永不退散的人流,他感到驚異不已。行人只匆匆瞧他一眼,沒人有時間注意他的存在,他反而喜歡這樣。他們不會瞪著他,不會特意停下來,對他指指點點,更不會高聲辱罵他。他就在這裏,在他們當中遊走,他不是個體,只是人潮的一部分。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神總是不爭氣地背叛他的意志。
還有兩個月。現在,時機未到。
不管在哪一站上車、下車,一走到街道上彷彿就是另一個城市。對他來說,這是斯德哥爾摩最刺|激的特質之一。
尚未相識。
打量他們,吸收他們,解剖他們,進行某種重組。
環顧左右,他在兩旁商店斗大的櫥窗中看見自己的身影。他終究不九_九_藏_書是隱形人。他並沒有被人群散發的熱氣所融化,周圍人群幾乎無視他的存在,反而讓他脫離了群體。
他朝思暮想,對愛的渴望就像體內不退的高燒。他就像街上空空如也的塑料袋,被吹過來,掃過去,完全任由風擺布。
同一個清爽冷冽的秋日,本傑明被好幾位布蘭教堂街上的住戶拒絕了,但還是順利地在一位可能接受耶和華教義的老婦人家裡留下一本手冊。此刻,他剛步出布蘭教堂街的大門。
偶爾,車廂里與他素昧平生的男子只不過視線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鐘,他就將此視為某種信號或秘密信息,陷入戀情,在聖艾瑞克廣場站與中央站之間,一廂情願地幻想著兩人之間的感情生活。
也許就是這項特質使他與科彭鎮其他人迥然不同。
默默地佔有他們。
他乘坐地鐵來回往返,試圖熟悉所有路線與車站名稱。療養院廣場、聖艾瑞克廣場、歐登廣場、地院法官路、茅草广場,最後是地鐵中央站。他在中央站轉到地鐵紅線,往北依序是東礦廣場、體育館、皇家工學院,最後是斯德哥爾摩大學。這學期,他在大學修讀數門藝術學概論的課程,只是為了取得助學金。若往反方向走,是他還沒去過的老城區與水閘門站以南的區域。read.99csw•com
巧合的是,兩人在這個清爽冷冽的秋日都感到相當快樂。尚未遇見對方的缺憾還只是胸中若有似無、缺乏明確定義的憂慮感,只是潛意識裡隱約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尚未完滿,還在追尋。一旦發現追尋的人事物,他們將不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