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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族長與海神之間 3

在族長與海神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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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娃一路都沒哭。他覺得哭夠了,不想再哭了。
老族長讓金娃給他理眼眉,撓癢揉背,按遍了全身每一寸皮膚。「老老爺爺,俺不敢了,俺害怕了……」金娃終於發出了哀聲。老族長翻著又厚又寬的眼皮說:傻不,你是我娃,你又怕個什麼!來來,別停著……金娃一次次在心裏念叨:我得逃了。
幾個大漢把他綁起來,拉到一間黑屋裡去了。那黑屋離老族長的屋子不遠,裏面噼噼啪啪打金娃的聲音一傳過去,老族長就喊:「啊呀,這不是人遭的罪啊,這哪是人遭的罪啊!」老族長的聲音傳到黑屋子裡,那些傢伙下手更狠了十倍,而且一邊打一邊罵著粗話。
族長讓人給金娃家送來一大笸籮面,一個豬頭,二尺土布,然後給金娃穿上嶄新的衣服,牽著手領走了。孩子離家那一刻,老兩口哇的一聲哭出來。領人的不高興了,鬆了孩子的手說:那俺不領他了。老兩口趕緊說:大兄弟千萬別見怪,俺這是歡喜哩!
從此以後金娃就是族長的人了。沒有人說族長對金娃不好,都說老族長這輩子沒有可心的後人,這下read.99csw.com有了,恣啊!其實老族長有個兒子,如今大了,跟人去東北做買賣了——他也是被老族長打跑的。有一年,老族長半坐在炕上吸煙,聽見隔壁有人哭,一伸頭看見了什麼,提起棍子就把兒子一頓暴打。就這樣,兒子在村裡待不住了,一口氣跑到了東北。老族長打量著金娃,對四周的人說:也就是輩分不對吧,要不我就收下他做了兒子,唉。
這天風大得像要掀倒屋子。趁著下半夜還沒有到來,金娃裝著解手出了屋門,然後攀出了院牆。他赤身裸體,沒有一根布絲,到了外面才想起找塊蓖麻葉子遮了下身。他原想先跑回家去,又怕爹媽把他再送回來。他在自家土屋後面哭了一會兒,就往南邊跑了。天亮前他跑出了二十幾里,又想起爹媽,心裏一疼,又回來了。他只想趴在屋后的麻地里,看看他們的身影兒再跑——這一跑還不知猴年馬月才回來呢。
老族長家的夜晚有多麼長,只有金娃知道。他好不容易才熬過了上半夜,還有更加可怕的下半夜。下半夜老族長養足了神,虎氣九-九-藏-書生生,把小小金娃耍來弄去,一刻也不能安生。他把金娃細而柔長的雙腿挽起、伸開,又揪緊腳腕拉成一字,嘿嘿笑。他有時要坐在金娃身上,壓得金娃好幾次要絕了氣。他的臀部讓人想起澆地的黑漆水斗,嚇得金娃一聲不吭。他坐在金娃身上,金娃就想,我這輩子不是逃,就是死,這是肯定的了,這是一準的!
金娃千央萬求才被應允回家一次。爹媽見了就是一頓親,孩子哭著趕緊往後躲閃。爹媽問好娃兒這是咋了?金娃不作聲,只是唰的一下脫了上衣。爹媽一看都流了淚:孩子周身上下都是牙印。他們捂著嘴喊:這個老不死的畜生啊,這個心比蛇蝎還毒的人哪,他怎麼能咬我的孩子?金娃說這不是咬,這是親——他親我,一用勁兒就這樣了。他說媽媽我再也不回了,死也不回了。老兩口兒哭著規勸:我的好娃兒,你說得多麼輕巧啊,你和你爹媽都在人家手裡攥著哩。好娃兒懂事,快回吧,回吧。金娃一聲聲哭,到後來又是嚎——爹媽嚇得捂了他的嘴,一遍遍哄他。
金娃一天被打昏了三次九-九-藏-書。最後一次醒來時,被人抬到了老族長跟前。老族長號叫了一天,已經有氣無力,只能躺在炕上看著身帶重傷的金娃。金娃一聲不吭地站起,看看屋門。老族長立刻對旁邊的人說:上個足環吧!
金娃一聲不吭地跟在老族長身後,走哪兒跟哪兒,一離開半步老族長就嚷:我娃!這時金娃就得跑上去,讓他把手牽了。老族長坐在大樹下,金娃就得給他理眼眉,理上半個時辰再捏|弄腳趾頭。老族長閉著眼,呼呼睡過去了。他一醒來就把金娃攬到懷裡,讓他坐到兩腿之間,伸手撫摸他的身子,說,我娃全身的皮兒就像綢緞。
誰知這可不是個好念頭,他在麻地里迎來了早晨,也迎來了危難。因為還沒等看到爹媽出來,老族長的人就圍上了他們家的房子。他眼睜睜看著一些人闖進去,又哭喪著臉走出來。他還沒看到爹媽的影子呢,那些又失望又惱恨的人這會兒打量起這片麻地了。金娃明白了自己正遭著什麼兇險,拔腿就往外躥。他把麻地里的鳥兒驚得滿天飛,像風一樣快,轉眼出了村子。可是他還想看爹媽一眼,在村頭上read•99csw•com再也跑不動了。前邊是嗚嗚響的河水,過了河就是他鄉。他哭著走到河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的村子。這樣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身後有什麼動靜——等他轉過頭去什麼都晚了!原來老族長的人撒開在野地里,找得好苦,沒想到他就坐在河邊上。他們像合大網一樣把他一下圍起,捉緊,扭到老族長家裡去了。路上那些人對他說:這回你可死定了吧?
金娃離去這些天,老族長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在院里團團轉,水煙袋也顧不得吸了。四周的人想幫幫他,剛一挨近就被他呵斥:滾一邊去王八崽兒,滾一邊去死不凈的殺材!四周的人都嚇壞了,暗說天哪,老族長這是咋了?好不容易金娃回來了,老族長像個年輕人那樣一蹦老高,迎上去一頓好摟、好親。金娃滿眼裡都是畏懼,但還是緊緊咬著牙關忍著。老族長哼哼唧唧的聲音讓金娃更怕。天還亮著,老族長就房門關嚴,爬到炕上去,說好孩兒快快為我捏|弄起來,我眼看不行了。金娃又看到這紅黑色的鼓鼓皮肉了,又嗅到這刺鼻的膻氣了。
夜間老族長要摟著金九九藏書娃睡,金娃要翻個身都難了,因為他被摟得太緊。冬天金娃身上火熱燙人,老族長就讓他貼得更緊。天剛剛黑下來老族長就要上炕,摟著金娃一覺睡下來才不過是半夜。下半夜老族長滿是精神,坐起來抽煙,吸得煙桿滋滋響。這餘下的長長一截時光啊,就主要是逗弄金娃玩了。金娃下半夜是最困的時辰,頭老要垂下來。老族長就一遍又一遍扳他的下頜,一下一下撓他。金娃這才不困了。老族長把金娃放平了,蹲在炕上看他赤|裸的身子,正過來看反過來看,百看不厭。看一會兒,又抱起來搓弄,親個不夠。金娃被他的煙臭味兒熏哭了,哀求老族長說:老老爺爺,你饒了我吧!老族長就發狠地按住他說:不饒!不饒!嗯,不饒……天底下也沒人信一個六十多歲的人了,還有這麼大的火氣,半夜半夜地與孩子耍弄,精神頭兒越來越大,兩隻眼火紅鋥亮,鬍子都翹起來了。他讓孩子爬上脊背踩,又讓孩子枕著他的肚子睡覺;一鼓一鼓的肚皮聳得孩子睡不著,他就笑。
他是昂著頭站到老族長跟前的。老族長抬頭瞥瞥他,哭了。老族長哭著一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