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岷江浮塵

岷江浮塵

我忽然想起那天收到的錯發簡訊——那孩子家就在四川!我真有些後悔自己的遲鈍,立即給這孩子發去簡訊問候,詳問他父母是否平安。他說,他家離震中尚遠,父母都好,就是震感強烈!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縣城所在地威州鎮坐落於岷江與雜谷腦河交匯處,茶坪山脈、邛崍山脈環繞縣城。在縣城西南沿河逶迤而去的大山背面,便是著名的卧龍自然保護區——熊貓繁育基地;沿著卧龍自然保護區河谷攀緣而上,可以抵達四姑娘山雪峰。沿著縣城伸向東北方向的公路馳去,一路將經過茂縣、疊溪地震遺址、松潘,直抵風景名勝黃龍、九寨溝。從縣城向西北駛去,則要途經理縣,抵達州府馬爾康。應當說,這裡是岷江流域的交通樞紐,頗為繁華。
莫怕,莫怕,你們喝水。那些老人安慰著記者,從他們常飲的暗渠溪水中舀起水來給記者們喝。
看來,黑公牛的犄角這一次是頂在了汶川……
怎麼樣?地不就動了一下嘛。連我們的果樹上的果子都沒有掉,腦殼還在,怕什麼呢?
常識告訴我,震中意味著那裡將山崩地裂!
我的心在受煎熬。
路都被滑坡塌方堵了,你們一時半會兒出不去怎麼辦?
我收到了一位朋友的簡訊:「最新祝福:無論時光離去了十年還是二十年,無論你曾佩戴小紅花還是滿臉泥巴……親愛的超齡兒童,祝你六一節快樂!願你永遠懷揣一顆天真爛漫的童心!」這條簡訊真的感動了我,立即將它轉發給幾位朋友。
這些重傷兒童被分往瀋陽、濟南、南寧、武漢等地接受治療,各地醫院都在病房為這些重傷兒童舉行不同的節日慶祝活動。
那座古老而又嶄新的縣城安在否?這裏的人們和我所熟悉的那些作者是否平安?那些屹立於岷江兩岸的古老碉樓是否依舊?那些迷人的羌寨是否安然無恙?
我想起我的一位同學,他在四川廣元。那天撥通了他的電話!他說,廣元震感強烈,家裡人平安,就是房屋出現裂縫,餘震不斷,不敢住在樓里,已經住進在街邊搭起的帳篷。平安就好,我的心頭掠過一絲慰藉。
《晚間新聞》報道米-26直升機上服務的五名俄羅斯人,主動退掉回國機票,隨機來到四川災區,參加向唐家山堰塞湖吊運重型機械的搶險工作。幾名法國青年正在雲南旅遊,當地震發生后,主動來到四川災區,做志願者服務——做倉庫搬運工——搬運向災區發送的救災物資,他們也住在倉庫內。幾名美國青年志願者,在一個帳篷安置點中,帶領一群災區失去父母的兒童遊戲,使那些孩子露出了歡樂的笑容,使他們恢復了孩子的天性。孩子們向遠處集結的橙色服裝的救援隊伍——應當是森林消防警察高呼:「謝謝叔叔!」那個美國青年還用不太流利的漢語在領呼:「中國加油!」孩子們在跟著呼喊。讓孩子們歡樂起來,就是對地震災后兒童心理恐懼症最好的治療。
我看到那位秘魯遊客所拍的DV片子,鏡頭搖晃得厲害,不過得感謝他穿過赤道與北回歸線,來到青城山拍下了地震發生時的真實畫面——在地動山搖的瞬間,煙塵不可思議地從樹叢間騰起,越過樹冠,向路旁戰慄的屋頂壓來。那位汶川縣電視台沉著敬業的記者在地震十分鐘后拍攝的畫面,令人猶如身臨其境,岷江上空的世界被浮塵吞沒。那不是了一容和我們共同目睹的煙塵——霧靄,那是從地心深處噴出的久抑的嘆息!那些倒塌的樓宇,是經受不住浮塵的壓力而崩潰的。到處是廢墟瓦礫,橫七豎八的九-九-藏-書混凝土殘件,露出一些鏽蝕猙獰的鋼筋,困扼著來不及避出的生命。亟須拯救的生命!
……
我的心無比欣慰。是的,是的,看來地震可以震垮大山,震斷河流,卻震不毀一個民族的文化,震不垮由這個文化哺育起來的民族精神。所以,大地才發出了一聲嘆息,從岷江邊上的樹叢下,揚起團團浮塵。
今天,胡錦濤總書記到陝西漢中視察時,到帳篷小學,向那裡的孩子們表示節日祝賀。是呀,孩子們的節日轉眼到了。
只是我所尋找的人,電話依然不通。
趙劍平給我打來電話,他的語氣沉重,聽得出在強壓著悲傷。他說,老艾,有那年參加筆會的作者們的音信嗎?這地震造成的損失太慘重了,我這幾天心裏老是惦念著他們,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我說,我也一直在打電話,但是始終未通。他說,能把他們的電話給我嗎?我便一一提供了我所知道的電話。他沉痛地說了一句,謝謝。不言謝,我的仡佬族兄弟,我應當謝謝你,你身處貴州遵義,還惦念著災區的這些同胞姊妹。我的心底涌動著感動。
車行在三環路上,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正在電話連線採訪這幅照片的搶拍者。女主持人的提問在引導著這位記者。那個男人在連線那一端突然哽咽住了,他說:「另外一件事讓我想起來就心裏難過。我在廢墟里拍攝時,忽然覺得褲腿被誰拉了一下。我一看,是一隻手在拉我的褲腿。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她被壓在一堆屍體中,上面是堆積的廢墟,她的眼睛望著我,還能說話,聲音也挺大,『叔叔,救救我。』她說。但當時道路阻斷,重型機械還沒能開進災區,沒有吊車,那些預製板、橫樑無法搬開。我無能為力,只能安慰她,『等一等,孩子,一定要挺住,我們一會兒就會救你出來。』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孩子的聲音弱了下來,她的眼睛那樣地望著我,眼神里充滿了乞求。我才發現一個人是多麼無助。我一邊拍攝,一邊守護在她身邊,等待著救援隊到來。又過了一會兒,那隻手又拉了拉我的褲腿,她已經不能說話了。當救援隊趕到,開始救援的時候,那隻手已經無力地耷拉在那裡了。一個花季生命,就這樣在我的眼前走了。而我卻無能為力!我現在都忘不了那個眼神!」那個男人失聲痛哭起來。他的哭聲穿過了空間,帶著嗞嗞的空音,直刺我心頭。我的眼淚也模糊了視線。
5月13日上午,溫總理冒雨前往都江堰市新建小學察看災情,看見救援人員正在教學樓廢墟下搶救被困的小學生,溫總理蹲坐在廢墟上對著孩子說,我是溫家寶爺爺,聽爺爺的話,孩子,一定要挺住,我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一國總理禁不住流下熱淚。那個廢墟下的孩子終於得救了,電視機前的我雙眼也噙滿了淚水。我們很快得知,這是一個七歲多的小女孩,名叫王佳淇。可憐而幸運的孩子!
當得知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縣發生7.6級(之後改為7.8級,最終確認為8.0級)強烈地震時,我的心驟然收緊了向下墜去——那裡山高水急,河谷幽深,在刀削一般聳立的峭壁與湍流之間開鑿出的公路,細若遊絲,消失在近在眼前的彎道那邊,繞過那些尖利的岩石把你引向謎一樣的遠方。即便在平日里發生塌方抑或落下幾塊滾石,那路就會被攔腰阻斷,真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地震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我想象不出那裡的現實場景,心急如焚……
而在此刻,這裏發生了強烈地震!
https://read.99csw.com十一歲的那個老人,在救出前,是一位李姓救援隊員在廢墟下三米處,發現一隻露著的腳,他觸摸了一下,那隻腳居然動了動,有回應。於是,就有了在震后一百六十四小時救出生命的奇迹發生。
一個失去右臂的小姑娘,送到北京治療。醫生護士帶她參觀自然博物館恐龍館,這是她的願望。博物館里工作人員——一位留著長須的年輕人在向她介紹,這些恐龍也來自四川盆地合川,離你們家遠嗎?小姑娘不知怎樣回答。有人從旁說道,離她家遠著呢。小姑娘來到劍齒龍展區前時,一邊說著害怕,一邊躲到陪她來的醫護人員背後。那個博物館工作人員忙說,不怕,不怕,劍齒龍已經變成化石了,不會傷害你的。小姑娘這才從大人身後出來。
我看到了一幅照片,一位小男孩,被五六位解放軍戰士用一塊門板權當擔架舉出來,他卻微微勾起頭來,在向解放軍戰士敬禮!這個凝固的瞬間,感染了無數的人。我從網上下載下來,每看一次,都要熱淚盈眶。多好的孩子!這麼小就知道感恩!後來才知道他才三歲,我更為他那一個軍禮柔腸寸斷!
然而,浮塵已經落定,一切重將開始。一隻鳳凰將從那裡飛起來。
汶川交通中斷,通信全無。雨接連下了兩天。直升機也無法飛進震中災區。衝鋒舟從紫坪鋪水庫逆流而上。鏡頭告訴了我們那裡發生了什麼樣的災難!
這些天來,有太多的淚水,太多的故事,太多的驚喜。
大禹的故鄉安在否?這裏的人們和我所熟悉的那些作者是否平安?我的心惴惴不安。在第一時間,我急匆匆試撥過幾個手機、座機,全部不通。
記者們問這些長者,地震時你們感覺如何?
聽到他們帶來的故事,我的心一下釋然。
當日下午,我是收到一封錯發的簡訊,才得知在某地發生了地震。但不得其詳。這也許是虛擬空間的惡作劇?更何況是一個晚輩錯發的簡訊!他很快又發來簡訊向我道歉了,錯了,叔叔,發錯了,請原諒!我也當即回復他,沒事的,孩子。我試圖安慰他,通過虛擬空間伸出手去撫平他心頭的錯愕與尷尬。我常常收到這種錯發的簡訊,我想是我名字字音的緣故——我的名字被排在拉丁字母頭一個音,因此往往被收在朋友們手機電話簿的首位,一不小心就會把本該發給別人的簡訊錯發到我這裏來。此時,我只是心頭一樂,瞧,又錯了!我對自己說。我的辦公室在四層,當時全然沒有什麼地震的感覺。只是後來才得知,當時確有人衝出樓去了。旁邊那座高層寫字樓的白領們幾乎全擠在了樓前開闊的停車場。而我卻渾然不知在遙遠的汶川,在曾經給我留下美好記憶的美麗山川,已經發生了一場毀滅性地震!
是的,那是一個我所熟悉的地方。2003年我在《民族文學》工作期間,9月2日至8日與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在汶川縣共同舉辦了一次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筆會。除了部分來自全國各地的少數民族作家,還有當地的羌族作家谷運龍——他也是該州副州長(現任州委常委)、土家族作家周輝枝、藏族女詩人康若文琴、漢族詩人牛放、羌族詩人葉星光、羊子(楊國慶)、雷子、夢非、羅子嵐等一大批作家參加筆會。就是在此次震中汶川縣,我們住了幾天,在那裡組織各民族作家創作交流,充滿了一種民族親情與詩意。
媒體傳來消息,地震發生不久,溫家寶總理已飛往災區。我覺得事態肯定嚴重。網路媒體證實在北京通州區(read.99csw.com北緯39.8度,東經116.8度)發生3.9級地震。各地網友同時傳遞著當地有震感的消息。海南、雲南、四川、湖南、重慶、江西、湖北、北京、甘肅、山西、內蒙古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感。就連天涯海角的海口,一些寫字樓員工下樓疏散,道路邊上站滿了人……
天哪!汶川發生了強烈地震!
歡樂是應該分享。
在網上被親切地稱為濤哥的胡錦濤總書記,莊嚴地向世人宣告,解放軍、武警、公安消防幹警十萬大軍向災區進發。迷彩服成了最親切的顏色。王毅參謀長率領的武警部隊,晝夜不停徒步前進,克服了重重艱難險阻,從馬爾康方向第一個到達了汶川,通過海事衛星向世人報告了震中的第一個消息。那個急中生智的茂縣女孩張琪,網上發帖幫助軍用直升機成功空降汶川——那裡原本是打算修建大禹祭壇的地方。直升機送來通信設備和通信分隊,汶川縣城通信開始恢復。也傳出了那個給世人留下難以磨滅印象的汶川震后十分鐘電視畫面。顯然,大山可以崩塌,大地可以震裂,但是,身處震中的人們並沒有被震垮。我們可以真切看到一種秩序的莊嚴存在,他們在有序地實施自救!
三環路今天很堵,一川石頭般的汽車一個挨著一個,連在了一起蠕動著。我們幾乎是一步一挪,好不容易挨過了馬甸橋下。我的心緒也和這馬路一樣的堵。
沒有什麼,出不去個一年兩年又怎麼樣呢?過去還不是也有(地震),我們都過來了嘛,我們還會過得好好的。
在汶川的那幾日里,在岷江邊上,我們參觀了一處羌寨——桃坪寨——那裡應當是理縣縣境。村頭便屹立著高聳的碉樓,羌語稱呼它為「邛籠」。那一戶戶的人家,院落連著院落,一條山溪曲回蜿蜒,流經每一戶人家的暗渠,是那樣的智巧。而院落與院落之間的壁壘暗道,更是把家家戶戶連接成連環城堡。從戰火頻頻的古代來看,應當是易守難攻。院落里每一戶民居房頂都砌有女兒牆,那裡也是女人們勞作的場所,曬糧、養花,抑或農閑時專織女紅。女兒牆正中或轉角處築有塔子,羌語稱「納薩」,「納薩」頂上,鑲嵌有五塊、七塊、九塊不等的潔白的石頭,羌語稱之為「阿渥爾」。這些白石,看似是羌族碉房的一種裝飾,其實是羌族百姓心目中至高無上的聖物,是神靈的化身——神靈駐足人間的居所。居中最大一塊白石,便是羌族傳統文化中神聖無比的天神「阿爸木比達」的象徵。顯然,羌族也是一個尚白的民族。尚白心理也與我們這個草原民族相通。
倪渭棕——羌族小朋友,才九歲,拖著一條傷腿,從廢墟中救出了三位同學。林浩——那個陽光男孩,小小的個頭,九歲半,從廢墟下救出兩位同學,為救同學他才受傷。但他依然充滿陽光的笑容。他在南京軍區野戰醫院接受治療。六一來臨之前,醫院護士給他送來蛋糕,他吃了個大花臉,護士們往他臉上抹蛋糕,他也往護士臉上抹蛋糕,簡陋的帳篷醫院內充滿了歡聲笑語。當他在六一晚會上面對鏡頭時,吐露了他最大的願望——盼著他頭上那塊傷疤早日長出頭髮。真是一個可愛的孩子!
這裡是羌族人民的世代家園,歷史悠久。相傳是大禹的故鄉,那位為了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迄今傳頌的先聖,就是在汶川綿池鎮高店村、玉壘山一帶石紐誕生。他自此走出岷江河谷,足跡遍布中原大地,賓士水土,種植五穀,造福百姓。在遠離岷江蜀地的廣袤大地,流傳著大禹留下的千https://read•99csw.com古故事。即便在瀕臨東海的浙江紹興,在那裡還有一座大禹陵、大禹廟和大禹祠堂。這位聖人,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支柱之一,支撐著代代生生不息的中華民族子民的精神世界,哺育著他們,綿延於今。
這是一位真正的詩人。在災難面前,還在想著自己的新版詩集!
那些躲過一次次劫難的碉樓安在否?我們共同遊歷的那座桃坪羌寨安在否?流經的暗渠流水是否依然潺潺?天神「阿爸木比達」的象徵——美麗的白石是否依然鑲嵌在女兒牆上的「納薩」頂上?我的尚白的羌族兄弟,你們是否平安?
那是夏末初秋時節。當我們行駛在岷江上游疊溪的「之」字形山路上時,一團團的霧靄升騰于河流對岸的半山腰間。同行的東鄉族青年作家了一容,用濃重的西海固方言問道:「艾老師,那是煙塵嗎?是什麼?」的確,在他的家鄉寧夏的西海固地區,乾旱少雨,即使有雨、有雲、有霧,也不會有蜀地山川這樣的霧靄,他感到驚奇也就不足為怪了,何況他是第一次進入南國蜀地。參加筆會的作者,從松潘、黃龍、九寨溝採風回來,還要趕回汶川,從那裡順江而下,沿著來路經過映秀、漩口、紫坪鋪、都江堰,才能抵達成都。除了當地的作者,還有一部分來自全國其他省區的少數民族作家——遼寧滿族作家孫春平、西藏藏族作家扎西達娃、內蒙古蒙古族作家阿雲嘎、貴州仡佬族作家趙劍平、布依族作家吳昉、湖南苗族作家向本貴、湖北土家族女作家葉梅、新疆的哈薩克族詩人塔佩·卡伊斯汗、回族翻譯家蘇永成等。車上充滿了歡聲笑語。在那個路旁小鎮,沿路擺滿了當地農民出售土特產的簡陋攤位。從車上下來,大家都在認真瀏覽這些攤位。當地作者告訴我,1933年,在此刻我們駐足的疊溪發生過7.8級大地震,疊溪城沉沒,形成了方才七珠山埡口的堰塞湖泊。而附近的羌寨碉樓卻安然無恙。1976年,松潘、平武發生7.2級地震,距震中較近的黑虎碉群和羌寨羌碉卻完好無損。他們不無驕傲地說,這不能不說是建築史上的一個奇迹。我在心底為這些奇迹般屹立的碉樓建築感佩。我的羌族兄弟,你們的一雙巧手,的確創造了人間奇迹。
雖然房倒屋塌,大禹的故鄉安在,那座古老而又嶄新的縣城還在,這裏的人們和我所熟悉的那些作者平安,那些屹立於岷江兩岸的古老碉樓依舊,那座迷人的羌寨安然無恙!
在深夜裡接到一個簡訊:「老師您好!在成都看CCTV-1《愛的奉獻》節目,很高興看到您!」這是我擔憂和挂念的人的音訊!羊子——楊國慶,就是那位羌族詩人!那天晚上,《愛的奉獻》現場,被從災區來的英雄們和孩子們一次次帶向高潮。被地震失散的白琳父女通過電視媒體相遇,更是讓人們忍不住流出悲喜交集的熱淚!了一容也發來簡訊:「剛在電視里看見您了,場面非常感人!」我立即給羊子發去簡訊,問他那邊的情況如何。他回復道,地震發生后,他們是徒步走了三天,走出大山,走到成都的。他說:「謝謝您的關心,目前我們都尚好,但是家園被毀,我的新詩集《一隻鳳凰飛起來》剛由四川文藝社出版,全部被困,萬分心痛,其他房屋家產之類於我都不重要!哎呀,天災無情啊,險些喪命。真是災難啊!楊國慶拜謝!」
2008.5
當我到辦公樓八層一個部門溝通工作時,方得知確實發生了地震,剛才他們有震https://read.99csw.com感。我有些驚訝我怎麼會沒有感覺,一定是方才我處理文字過於專註了,抑或是我已經開始變得遲鈍?回到辦公室便上網瀏覽,畢竟是信息時代,網上發布了準確信息——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在我國四川省汶川縣境內發生了7.6級強烈地震!震中北緯31.0度,東經103.4度!
一個地震救援隊的戰士叫張建,家就在汶川,父母、哥嫂,還有一個弟弟。地震消息傳來的瞬間,他說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連長把手機給他,讓他給家裡撥個電話,他說他的手顫抖著,按不準鍵。後來,他所在的那支救援隊卻開赴北川縣實施救災,迄今不知道家裡人的情況。
他果然寫出一組關於地震的詩作——《汶川的門》,發在《民族文學》第六期「抗震救災作品特輯」。那天,在「為了明天,為了中華——首都各民族作家抗震救災詩歌會」上,由一位朗誦藝術家朗誦,令在場的人無不感動。
來自北京的三位記者,他們取道雅安繞道馬爾康,途經理縣。到了那座桃坪羌寨。眼前的一切讓他們驚異——這裏的古老碉樓依然屹立,那些陳年的老院子基本完好,連接著院落的暗渠水系溪水在流淌,「納薩」頂上鑲嵌的潔白的石頭「阿渥爾」和天神「阿爸木比達」的象徵——居中的白石,依然在那裡閃耀著潔白的光芒。這個尚白的民族,依然崇尚神聖的白色,心靈像乳汁一樣潔白。
小時候,在哈薩克草原常聽老人們講,大地是被頂在一個碩大無比的黑公牛犄角上的,當黑公牛一隻犄角頂累時,便要把大地挑到另一隻犄角上去。於是,大地就在這頭黑公牛挑換犄角的當兒,會發生劇烈的地震!由此在幼年,每當見到那些健壯的黑公牛時,心底里便會莫名升起一種暗自的敬畏。我那時百思不得其解,那是一頭什麼樣的黑公牛呀,它用犄角頂起大地,它自己又立足何處呢?它的犄角又頂著大地的何處呢?
那些老人看到這些千辛萬苦趕來的記者,反倒對他們憐憫起來。
然而,在這個信息時代,震中汶川縣卻音信全無!交通也已經阻斷!看來,是那頭黑公牛作祟,在挑換犄角的當兒,不但粗野地頂穿了汶川大地,而且把電信光纜也全攪斷了。在大自然面前,看來人類還是顯得渺小。但人類只要精神不垮,災難總會過去,無須敬畏那頭黑公牛,我們終會重建家園。
晚上,地震災區下起了雨。感謝這個時代,隨時隨地都可以傳播信息。我從電視畫面看到溫總理在一個臨時搭起的雨篷下,緊急召開現場辦公會議,在第一時間部署抗震救災。屏幕上傳來雨簾下都江堰市倒塌的建築和校舍,殘垣斷壁令人觸目驚心。
在那幽深狹長的河谷里、在兩河匯流處發生強烈地震,會造成什麼樣的災難!
從遙遠的新疆接到小妹妹的電話。她說,今天送她三歲的女兒上幼兒園時,幼兒園正在組織捐款,她的女兒也鄭重地在捐款箱里投下了十元錢。她說,她的女兒想和我說話。我說,好,把電話給她。從電話那一端傳來天使的聲音,「阿塔(伯伯),我今天和小朋友一起捐錢了。」她說。我的心頭漾起一股暖流,「好孩子,你做得對,阿塔愛你好孩子。」她說:「我的姐姐也在學校捐款了,是嗎?」我說:「你姐姐也是好孩子。」她是在說我小弟弟上小學一年級的女兒。顯然,她也在學校為災區的小朋友捐款了。我忽然為這兩個小不點感到無比驕傲。愛心就是從這樣幼小的心靈萌發,蓬勃生長起來的。一場天災,讓中國充滿了愛,讓世界充滿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