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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還有人願意購買……」我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我知道這問題蠢極了。
斯威策似乎打算說什麼,卻欲言又止,顯然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索爾森。
他把相機在手裡翻了個面,我看到了壓印在相機前面的製造商標識——一個很大的淡藍色小寫字母「d」。我知道這是電子製造商「數碼時代」的標識,標識的下方還印有一行字「數碼快照200」。
「不只是經理,還兼店主。」那人站起來,臉上帶著店主特有的驕傲,在我們走近時掛上了微笑,「也不只是店主,我還兼任本店的頭號展銷員。」
「沒有,他沒有留電話,也沒有地址。」庫姆斯說道,「我這裏還寫了個備註,說威爾頓·蔡爾茲先生會事先打電話確定相機是否已到貨,我當時請他明天打電話過來。」
斯威策終於露面了,站在接待台後問我們有什麼事。他上下打量了我兩回,可能是我的鬍子和衣著不大符合他心目中聯邦調查局探員的形象。問出那句話后他就一聲不吭,也沒做出任何請我們去他辦公室的表示。索爾森的回應就是幾句簡單的話,還有已經成為他個人招牌的粗暴態度。他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白紙,在接待台上展開。
「他留下電話號碼或地址了嗎?」
「說得對,這就是我的預感。我覺得,如果真像那個狡詐律師說的那樣,繳納的保釋金已經讓咱們的格拉登先生差點破產,他一定希望省點錢。如果他要另買一台相機,我敢打賭,他肯定下了一份特別訂單。」
索爾森並不在意我的評論,或者壓根就沒聽,他拿出那個裝相機的塑料袋,表情變得嚴峻起來。他心無旁騖地盯著相機,然後翻了個面,繼續研究著。我看到他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索爾森沒有回答。他把相機放回紙盒,蓋上蓋子,發動了汽車。他一路開得飛快,就像開著趕去處理四級火警的消防車。他駛入皮科大道的一個加油站,狠踩了一腳剎車,車還在搖晃,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他奔到電話前,沒有投幣,直接撥了一個長途號碼。在等待對方應答時,他又掏出一支筆和一個小記事本。我看到他跟電話那邊的人說了幾句話,又在小本子上記了些什麼。然後他又撥了另一個長途號碼,同樣是不投幣的電話。我猜他撥打的是電話號碼查詢台,那是免費電話。
「你說什麼?」斯威策問道。
「麥克沃伊,咱們時來運轉了。」他突然說道,「我覺著沒準你還真能帶來點好運氣。把這股好運氣維持住,讓我們不至於太晚。」
索爾森沒有回答。他按下一個按鈕開啟相機,接著仔細研究起相機電子顯示屏上的設置選項。「沒有照片。」他說。
「奧林·庫姆斯,這家店的店主。」
「什麼意思?」
「是的,如果已經到貨,他就會過來取。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沒有他的地址,所以無法送貨上門。」
「可以下一份特別訂單,只要相機的那種,這樣可以省很多錢。」
索爾森指了指我,斯威策和警督回頭打量了我一番。我感覺自己被索爾森利用了,頓時有些生氣。那位警督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又投向索爾森。「我們不理解的是,你們為什麼要帶走這些物品。我看過收繳物品清單,只有一台相機、一副太陽鏡、一個圓筒包外加一個粗呢袋子和一袋糖果,就這些。照相機里沒有視頻,也沒有照片,為什麼聯邦調查局要把這些東西從我們這兒拿走?」
「知道這是什麼相機嗎?」
早已贏了這場戰役的索爾森顯然不介意讓對方贏得這一小仗,爽快地簽了那張收據。「我信你,我相信所有的東西都在裡頭。」
「那時有這麼個案子。有一個老太太,是個住在康奈爾附近的老師。有一天,她用家裡的電腦查閱下載的文檔,看見了一個她沒見過的新的下載條目。她把這個條目里的文件列印了出來,是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但還是可以辨認出拍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在幫一個老傢伙那啥。她連忙給當地警察局打電話報案,警方分析這份文件應該是誤發給她的。她的互聯網地址就是一串數字,他們覺得九*九*藏*書發送者可能在打字時輸錯了幾位數,諸如此類。不管怎樣,文件發過來的歷史路徑就擺在那兒,他們一路追查就抓住了一個戀童癖,背著厚厚一堆案底呢。話說起來,那人就是洛杉磯的。總之,他們徹底搜查了那傢伙的屋子,漂漂亮亮地把罪行釘死了。這是破獲的第一起以電腦為工具的犯罪案件。那傢伙的電腦里有五百多張各種各樣的照片,上帝啊,多得都讓他不得不搞出個雙硬碟。我告訴你,照片上全是不同年齡不同人種的孩子,做著連成年人都不會做的那些事……總之,這案子辦得漂亮。那傢伙被判了終身監禁,不準保釋。那傢伙也有一部數碼快照相機,不過好像是一部100型號的,他們去年在聯邦調查局通報上公布了這個案子。」
剎那間,我全明白了。「他就是用這種辦法傳播孩子們的照片。」
「什麼第二件事?」
索爾森抬抬手,做了個表示沒有惡意的手勢。「那要看你怎麼理解了。現在趕緊去吧,找你的上司來。我要跟他談談。」
「這不是我要找的,」索爾森說,「我在找一個人,我們認為他想要的就只是一部相機。你上周只賣出一台嗎?」
「知道,它是不用膠捲的,報刊界其實一直都在試用這種相機。」
「他得另找一台替代。」我說。
「之前遇上過這類案子,不過現在倒是越來越多了。我們現在在匡提科有一個小組,其他什麼事都不用管,專門對付網路犯罪。他們處理的很多案子大多跟色情有關,還有以兒童為目標的犯罪案件。他們經常在局裡發布案情通報,讓大家都了解當下最新的犯罪手法什麼的,讓我們緊跟潮流。我只是緊跟潮流而已。」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已經一個星期了,他肯定已經買到了。」
「到時他就會過來取?」
「聽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對不對?」
「你們把糖果的樣本送去化學實驗室化驗了嗎?」
對索爾森來說,這些信息已經足夠。樣貌的變化在可控範圍,其他情況也對得上。他指了指另一張空桌子。「這張桌子有人用嗎?」
我知道這種小地方的警察局很討厭聯邦調查局這樣的大佬,他們不樂意被這樣一雙大腳板壓制。事實上,所有的警察局都這樣。
「你介意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他一回駕駛座,我立即問他。
「我是警督。」
「也許買到了,也許沒買到,我們要根據預感行事。那可不是一套便宜的設備,你一買就得買一整套,要有下載和編輯照片的軟體、與電腦相連的數據線、機子的皮套、閃光燈以及所有其他配件,全部加起來絕對超過一千美元,很可能要花費一千五百美元。但是……」他伸出一根手指,表示重頭戲來了,「如果你手裡已經攥著其他配件,需要的僅僅是相機本身,怎麼辦?不需要數據線,也不需要編輯軟體,其他附加配件統統不要。如果你剛剛才花六千美元繳納保釋金和律師費,已經捉襟見肘,你不僅僅是不需要那些配件,而是根本負擔不起,你會怎麼辦?」
「你剛才說這台相機說明兩件事……」
「明白,你剛才說過了。好吧,庫姆斯先生,我對買什麼沒興趣。那個買走你最後一部數碼快照相機的顧客,你有他的名字嗎?」
「是的,我們賣。那是最頂級最豪華的一款數碼相機,不過這會兒我們店已經脫銷了,最後一台上星期賣出去了。」
索爾森向他出示了皮夾里的徽章。
庫姆斯坐下,拉開旁邊桌子的抽屜,翻閱著一本懸挂式文件夾,看見需要找的那頁,就把那頁紙取出,放到桌面上展平。他想了想,又把紙轉了一百八十度,讓索爾森閱讀時不至於上下顛倒。索爾森傾身研究著那頁紙上的記錄,我注意到他的頭稍稍向右轉了下又轉了回來。我看了眼那張單據,同相機一起被買走的還有很多各式各樣的配件。
「你知道數碼相機是什麼嗎?」
走訪了兩家經銷商,我們一無所獲。第一家店已經連續兩周都沒賣出過一台數碼快照牌相機了;第二家在上周賣了兩台,但都是賣給洛杉磯一位相當知名的藝術家,他九九藏書用寶麗來拍攝的即時快照創作抽象拼貼畫,頗受業內好評,還被世界各地的多家博物館收藏。而現在他想涉獵更新的攝影領域,嘗試數字化照片,想試試用數碼相機取代寶麗來相機。索爾森甚至都沒費神記筆記,大概是不打算後續隨訪。
「我們會送去化驗的,警督先生,」索爾森說道,「需要確定這些糖果是否摻過什麼藥物。還有那部相機,你可能不知道這個情況,我們調查時找到了一些照片。我不能說明這些照片的具體內容,但是可以告訴兩位那些照片上的內容極度違法。而我要說的重點是,通過對這些照片的技術分析,可以發現拍攝它們的相機鏡頭存在瑕疵,這就等於這台相機在每一張照片上留下了指紋。我們可以把這些照片上的瑕疵和相機做比對,就能確定相機的持有人是不是拍攝照片的嫌疑人,而我們需要拿到一台相機,才能做這項工作。如果你允許我們把相機帶走,讓我們去做這項比對,我們就有能力證明這些照片是這個人拍攝的。當我們抓住他時,對他的指控就可以再加上幾條,這也可以幫助我們更準確地判斷這個人的動機。這就是為什麼要求你們將這些物品移交給我們。事實上,先生們,我們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
這是一家面積不大的鋪面,裏面擺著兩張桌子,堆放著幾個還沒開封的盒子。兩個圓形櫃檯里放著展示用的電腦和視頻設備,還有一堆各種各樣的計算機設備目錄和商品報價單。一個戴著厚黑框眼鏡的禿頭男子坐在桌子後面,注視著進來的我們。另一張桌子後面沒人,看起來也像沒人使用。
我們名單上的最後一站是皮科大道上一家臨街的商店,叫「迅捷數碼影像」,跟韋斯特伍德購物中心隔著兩個街區。索爾森在店外一個標著禁止停車的地方停了車,笑著說道:「找著了,就是這家。」
我挺想下車走到他身邊,這樣就能聽到他說了些什麼,但轉念一想還是在車上等著。過了一會兒,只見他又在小本子上記下了什麼。他做這些的時候,我的目光落到斯威策給他的紙盒上。我想打開再看看那台相機,但又怕激怒索爾森。
索爾森抬起一隻手,比畫出手槍的姿勢對準斯威策。「好想法,」他說道,「祝你今天過得愉快,斯威策警探。」
「在這兒等一等,好嗎?」斯威策轉身離開接待台。
斯威策的臉立刻垮了下來,跟在警督後面離開了。他沒有抗議,只是對警督小聲說著什麼,好像是在解釋索爾森剛才並沒有對他做出這番解釋,一上來就粗暴地索要證物,否則他不會把警督大人牽扯進來。等他們在走廊上轉了個彎進了辦公室,我立即走到接待台旁,湊到索爾森身邊,沖他耳語道:「下一次你要是再想這樣利用我,先提醒我一聲,我一點都不感激你這般隆重地介紹我的身份。」
「是的,明天到。我覺得明天早上會有一車的貨抵達。」
「這兩個訂單中有沒有隻買相機的?」
「我們只是來這兒取走他們逮捕格拉登時收繳的物品。我們要把所有證物都歸到一處,綜合起來看看。」
「你真是個機靈的小夥子,公子哥兒,怎麼會幹記者這一行啊?」
「全部都在裏面了,」斯威策說道,「趕快簽字,我好回去工作。我忙著呢。」
這回索爾森似乎陷入了沉思,又或者只是懶得跟我交談。不過,當我們在聖莫尼卡警察局的大門前停下車后,還沒等我問,他便主動告知了我們來這兒的目的。
斯威策惱怒地走了回來。「這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他媽的想暗示什麼?」
我屏住了呼吸。我們逮住他了,這一定就是格拉登。他留下來的這個名字多麼具有諷刺意味啊,我自然不會忽略這一點,只覺得一陣寒意蜿蜒爬上背脊。
「我們走著看吧。」
「說得對。」
「如果買這種相機的話,是要先訂貨,還是經銷商會在店裡放著存貨?」
「不知read•99csw.com道,這是什麼?」
「只買相機?」
「兩件事。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戀童癖的事嗎?他們有自己的聯絡網。」
我點點頭。
「記得。」
他的聲音隨著他再次拉開抽屜而減弱下去,他拿出一個夾紙板,上面夾著幾張帶粉紅色表格的紙。他鬆開夾子把這些紙取下來,一頁頁翻閱著。「我記得有一位蔡爾茲先生。他就只要相機,其他什麼都不要,是用現金預付的,一共九百九十五美元,外加加利福尼亞州的銷售稅。他來——」
我們沒有回應他的笑話,他只好正正經經地問我們想買什麼。
「聯邦調查局?」他看起來有些吃驚。
「為什麼要把糖浪費在粘蒼蠅上?」他反問道。
「這個嘛,用不著難過,反正很多人都過不了測試。」
「那個老師列印出來的照片為什麼會那麼模糊呢?」
「你是這家店的經理嗎?」索爾森問。
「我可以調到一台新相機,三四天即可。事實上,既然是聯邦調查局要買,我可以讓他們兩天內就運過來。當然,不額外收運費。」他一邊笑一邊點頭,但厚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卻透著探詢。跟聯邦調查局打交道令他有些緊張,尤其是在不知道我們來意的情況下。
「這是你們逮捕威廉·格拉登——化名哈羅德·布里斯班——時記錄的收繳物品清單,我來就是為了接管這批物品。」
「這幫該死的雜種,」他慢慢說道,「他們把這東西就這麼白白捂在手裡這麼長時間。」
「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聯邦調查局已經接手了這個案子,正在進行對威廉·格拉登的全國調査,我們需要把你們這邊發現的東西拿給專家檢查。」
「樣貌?呃,好像……我大致記得。」
斯威策的臉唰地紅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說,「我現在覺得我這樣就挺好,起碼更有人性一些。」
「嘿,」斯威策說,「如果你們聯邦調查局在這邊的人還需要什麼,我是說無論什麼,請務必不要來找我們。」
我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後說:「這是我見過的最能說明跨部門精誠合作的實例了。」
「兩台相機都還沒有到貨?」
「我不可能把一整天都耗在這裏,警探,」索爾森在他背後說道,「我們還在追捕那傢伙。真是太糟糕了,他至今還在潛逃。」
我贊同地點點頭,之後我們陷入了沉默。又行駛了幾分鐘,我才提了個問題打破沉默。「你怎麼對數碼相機的事情這麼了解?」
「等等,探員先生,我們有自己的專家,我們手上也有這個人的案子。我們不會把這些證物移交給任何人,除非有法庭命令,或者得到地區檢察官的批准。」
「他是個白人,這我記得。他……」
這一次,我沒有抗議他對我的稱呼。他現在的話語里,沒有以前這麼叫我時總帶著的滿滿惡意了。
「我當然介意了,不過,反正你最後也會知道的。」他打開紙盒,再一次把相機拿出來舉在手裡,「知道這是什麼嗎?」
「找到照片和鏡頭比對那些事是真的嗎?」
「她沒有合適的設備。要把數碼照片列印出來,需要一台呈色漂亮的彩色印表機和高感光度的照片列印紙。她一樣都沒有。」
「我打了數碼時代的客服電話,弄到了在洛杉磯銷售這台型號為數碼快照200相機的八家經銷商的名字。我猜他會再買一部相同型號的。因為在他手裡,這台相機的其他配件都是齊全的。我得打個電話,發動大伙兒分頭調查這八家經銷商。傑克,你那兒有二十五美分的硬幣嗎?我的都用光了。」
「多大年紀?」
「你的名字是……」
「哦,事實上,的確有……」
開往聖莫尼卡的一路上,我們倆沒怎麼說話。我想著蕾切爾去佛羅里達的事,不明白巴克斯為什麼要把蕾切爾派到佛羅里達,洛杉磯才是第一線。我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大概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蕾切爾由於某些原因受到了處分,那個原因很可能就是我,所以她被調離了第一線;另一種可能就是案子又出現了新的突破,而我對此一無所知,而且很可能他們內部特意說明不能告訴我。哪一種都不是好事,我發現自己竟然暗暗九_九_藏_書希望是第一種。
「而現在我們又知道他還擁有一台數碼相機。有了數碼相機、電腦和他用來發送傳真的數據機,他可以把一張照片傳到世界上任何一個他需要傳送的地方,傳給任何一個人,只要那個人有一部電話、一台電腦和接收圖片的軟體。」
「不是。深色的頭髮,留著鬍子,我記得這一點。」
「你準備去找數碼時代產品的經銷商。」
「你還記得他的樣貌嗎,庫姆斯先生?」
「是……哦,不對,交貨的就只有這一台。我們還賣了兩台,是向廠商訂的貨,現在相機還沒有到貨。」
「是的。你這兒賣數碼快照200,對嗎?」
「並沒有什麼問題,警監。」
「你非得問這個嗎?一部相機。」
「是的。」
斯威策離開了,兩分鐘后就回來了,和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另一個男人,年紀看上去比他大十歲,塊頭比他重三十磅,憤怒程度比他多一倍。
「這兒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簡短而嚴厲地詢問道。
「首先,」他說道,「你我心裏都知道,你們手裡的那樁案子是個什麼狗屁玩意。其次,我們現在說的那些東西,壓根就算不上什麼證物。你們拿到的就是一台照相機和一袋糖果。這些玩意根本不能證明任何罪行。你們控告他的罪名是污染公共水域、破壞市政財產和拒捕,你們要怎麼拿那台照相機證明這些罪名?」
「好的,我們非常確信格拉登有一台電腦,因為他發了那份傳真,對不對?」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問道:「我猜你一定沒聽過這句話——比起用檸檬,用糖恐怕能粘住更多蒼蠅。」
我曾在《落基山新聞》報社裡見過經數碼相機拍攝再刊印出來的圖片,索爾森的評價是完全正確的。「這說明了什麼?」
斯威策用來稍稍彌補自尊心的辦法也就那麼一個——他讓我們又在接待台等了足足十分鐘。最後,他終於端著一個紙盒出來了,把盒子從接待台的另一側推過來后,又讓索爾森簽一張證物移交收據。索爾森正要打開盒子看看,斯威策把手壓在盒蓋上阻止了他。
「這是一台數碼相機,傑克。那個鄉巴佬斯威策根本不知道他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東西。我們只能希望這發現還不算太晚。」
「我們這組要去核查其中三家,都在這邊的西區。鮑勃把另外五家分給了卡特和洛杉磯分局的幾個人。」
「你想想,只要相機,不要其他配件,編輯軟體、數據連接線或套裝里的其他東西都不要的那種。」
警察局前台接待處的值班警察告訴我們康斯坦絲·德爾皮警探正在出庭,但是她的搭檔羅恩·斯威策警探很快就會來。顯然「很快」在斯威策那裡約等於十分鐘。這段時間里,索爾森一直焦躁地在椅子上挪來挪去。於是我又明白了一點,聯邦調查局探員,至少以戈登·索爾森為代表的那一類探員,一點都不喜歡等人,尤其是等一個小地方的小警察。
「沒錯,是一部相機,但重要的是,它是哪一種相機。」
「你能描述一下嗎?」
「第二件事就是這是個突破,一個非常大的突破,只要,只要我們還不算太晚。聖莫尼卡警察局那幫傢伙一直捂著這台該死的相機,卻什麼都沒做。如果格拉登周遊各地的花費全部來自向其他戀童癖出售照片,通過互聯網傳送也好,或是通過某個私人論壇聯絡也好,警察上周把他的相機收繳之後,他就喪失了最重要的謀生工具。」他拍了拍放在我們座位之間的那個紙盒。
我找出一個硬幣給他,他跳下車沖回電話那裡。我猜他會打給巴克斯,興高采烈地報告這個重大突破,並要求兵分幾路篩查名單。我坐在車裡,心裏卻想著站在那裡高高興興打電話的人本來應該是蕾切爾。幾分鐘后,他回來了。
「你把我弄糊塗了,看來我也是個鄉巴佬。不過你能……」
警督看向斯威策,斯威策微微搖了搖頭,幅度就像是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暗號似的。
「金髮?」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
我們上了車,他才打開那個裝著格拉登被收繳物品的紙盒。他取下盒蓋,我看到清單上列出的那些物品被分別用塑料袋裝好碼在了裏面,還九*九*藏*書有一個封口的信封,上面標著「機密:僅供聯邦調查局人員翻閱」。索爾森撕開信封封口,從裏面抽出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寶麗來的即拍快照,大概是用看守所給犯人登記用的相機拍攝的。是一張男人的臀部特寫,被拍攝者兩手抓住屁股向外掰開,以便拍攝者能拍出清晰的具有縱深感的肛|門。索爾森看了一會兒,隨即把它往後排座椅一丟。「真奇怪,」他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斯威策要塞進一張他媽媽的照片。」
「熙熙攘攘的大街,一家走進去就可以買東西的商店。另外兩家經銷商更像郵購處,也不臨街。格拉登應該會更喜歡這種臨街的鋪面,更具有視覺刺|激效果。人來人往,進進出出,注意力就被分散了,誰都不會專門注意他。這對他更合適,他不想讓別人認出他。」
「噢,好的,警督,你旁邊的這位下屬似乎有點糊塗。我已經向他解釋過,聯邦調查局已經接管了威廉·格拉登一案,目前正與洛杉磯警察局以及全國各地多個警察局聯手偵辦這個案子。聯邦調查局同樣請求貴局給予協作。然而,斯威策警探似乎認為,將貴局收繳的格拉登先生的物品扣在自己手裡才有助於此案的調查,才有助於將格拉登先生緝捕歸案。但是事實上,案件偵查一步步努力走到了這裏,卻被他阻礙了。坦率地說,我很驚訝在貴局受到這樣的對待。與我一起來的這位是一家全國知名媒體的記者,我真沒想到會讓他見到剛才發生的事情。」
索爾森回我一個得意的笑容。「一個優秀的偵查員就是要利用好手邊的任何工具,你在我手邊嘛。」
這位警督沉默了好一會兒,轉身離開接待台,給斯威策丟下一句:「移交時記得保留一份證物移交收據。」
「沒錯,它不用膠捲。這種相機拍照時靠內部一塊微型集成晶元捕捉圖像,拍的照片可以立刻被傳入電腦,進行編輯,隨意放大等等,最後列印出來。只要你設備過硬,你完全可以用它拍出解析度極高的照片,跟傳統機械相機拍出來的一樣清晰。而這一台是當前最先進的設備,還配了尼康鏡頭。」
「要知道,過去我也曾想當個聯邦調查局探員。」
索爾森興奮得不得了,這種情緒很能感染人。我感受到他的興奮,也激動起來,而且開始以全新的眼光看待他。也許這時我看到的他才是更真實的他。我知道這就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時刻,透徹明晰地看到真相的時刻,知道自己正在接近目標的時刻。
索爾森開車沖回車流里,從皮科大道一路向東駛去。他一邊開車,一邊報出一個記在本子上的地址。「有的店的確有存貨,」他說,「就算沒有,也能很快把貨調過來。數碼時代的接線員是這麼說的。」
「他們會同意讓你拿走那些證物嗎?」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傳播,他是要把這些孩子的照片兜售給別人,這是我的推論。我們不是在猜測他是如何維持生活的嗎?他在傑克遜維爾的那個銀行賬戶,裏面的錢從哪兒來?這就是答案。他通過兜售兒童照片賺錢,說不定還會出售孩子們被殺害時的照片。誰知道呢,沒準還有那些被他殺害的警察的照片。」
「那第二件事是什麼?」
我心裏頓時一沉,我們來得太晚了。
「要說我從這行當里學到了什麼,那就是有嗜好就有買賣,就有市場,任何事情都是如此。」索爾森說道,「哪怕是你最陰暗的慾望,也絕不會只有你一個人獨有。你能想到的最邪惡的事情,無論是什麼,無論邪惡到什麼程度,總會有一個能讓它流通的市場……我得再打個電話,把篩查這張銷售商名單的活兒分配下去。」
我瞅了瞅那台相機。它的體積實在龐大,顯得有些笨重,看上去古里古怪的,模樣有點像寶麗來,但上面安著的卻是標準的三十五毫米鏡頭。
「大約二十五歲到三十歲。」
「這……」他皺起眉頭,似乎在思考給聯邦調查局提供顧客信息是否合法,「當然,我留有銷售記錄,這就給你拿來。」
索爾森深深吸了一口氣,在我看來,他無疑又要上演之前演練過無數次的大招了——惡霸進城,欺凌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