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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構築「中國」 遷徙劃分兩周史:周王族的遷移與建國曆程

第二章 構築「中國」

遷徙劃分兩周史:周王族的遷移與建國曆程

西周與東周相比,華夏族聚居區最明顯的變化之一便是周王畿與周王本族的遷徙。人口數量也許是非常有限的,但是,周王族的遷徙,不僅僅是開創了東周的歷史,而且標志著周朝政治重心的大轉移。周都的兩都豐鎬(長安)——洛陽一線,從此構成了中國古代歷史上最重要的政治地理軸心線,長安與洛陽之間也成為中國政治地理最重要的心臟地帶。而這一政治地理格局正是由周朝的遷徙歷史所開啟的。
然而,歷史證明,「禍福相倚」,遷居岐山以南的周原,被視為周王族及周國真正崛起的開始。面積廣闊、土壤肥沃的周原也由此渭水流域為周王朝的發祥地。岐山也由此成為周國百姓心目中神聖的地方,我們從古詩中也能發現當時人們對岐山發自內心的讚美:
發生在公元前11世紀的牧野之戰,終結了殷商王朝的歷史,周邦為首的諸侯國聯盟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周文王、周武王所統治的周邦,原本不過是商朝西方的一個屬國而已,在聯合眾多諸侯國(文獻習稱「八百諸侯」)攻滅商朝之後,疆域面積在很短的時間里極度擴張,這對於周朝的統治者而言,可謂是一個極大的挑戰。換言之,在西周初期,在中國政治地理版圖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嚴峻的「東西制衡」之問題。即在生產力及軍事控制能力相對薄弱的古代,由於疆域面積廣大而引起的政治中心區選擇所面臨的困境。周國原居於西部,而商朝所統轄的大部分邦國都在東部,這種狀況對於維持周王朝的統治是極為不利的。
周王族的始祖為後稷,因善於耕作而被堯帝舉為農師,並將其封在邰。邰城便是周王族最早的聚居地。據《括地誌》記載,邰城在「(唐朝)雍州武功縣西南二十二里,古邰國,后稷所封也。有后稷及姜嫄祠。」邰城在今陝西武功縣西南。后稷死後,其子不窋生不逢時,當時的夏王不重視農耕業,他因此丟掉了農師之職,並逃入戎狄人聚居之地。當其孫公劉為部族首領時,重新大力振興農耕業,並因地制宜,發展經濟,周族也由此逐漸富強起來,受到了周邊百姓的愛戴,周邊人民紛紛向周族聚居區匯聚,「百姓懷之,多徙而歸焉,周道之興自此始。」而公劉read.99csw.com的另一項功業就是率領部眾選擇豳地建國,為周王族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豳,又作「邠」,其地在今陝西旬邑縣境內。從邰地遷移到豳地,本身就是一個漫長的選擇及創業過程。《詩經·大雅·公劉》一詩生動地展現了公劉當時率領部眾在豳地建國的艱難歷程,故而被學者們稱為「史詩」。其詩句有雲:
周朝,代表著中國上古文明與國家建設的鼎盛時代。周王族的崛起及建國歷史,同樣伴隨著波瀾壯闊的遷徙歷程。周朝包括西周與東周兩個時期,而東周的出現,正是遷移的直接結果。
京師之野,於時處處,於時廬旅……

周營洛邑示意圖
其實,早在攻滅殷商之初,周王朝就開始了對於洛陽地區的經營。太史公司馬遷曾對周朝遷都之事進行了考訂。他指出:「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綜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復都豐、鄗,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徙于洛邑。」然而,周王所在的周王畿的地域範圍是相當有限的。據清代學者顧棟高的考定,「東遷后,(周)王畿疆域尚有今河南(治今河南洛陽市)、懷慶(治今沁陽市)二府之地,兼得汝州(治今市),跨河南北。」后內外交侵,周王畿疆域日削。「於是周境東不過虎牢,南至伊、汝二水之間,西不及崤、函,北距黃河,廣運不過一二百里之間罷了。」踡縮在這樣的一個彈丸之地內,周王畿只不過是一個象徵性的標誌而已,當然再也無法號令諸侯了。
西周最後一個帝王為周幽王,他嬖愛美人褒姒,荒廢國事。周朝規定:「有寇至則舉烽火。」也就是只有在遭到外來侵犯的情況下,才可以點燃烽火,招集天下諸侯前來救援。因褒姒不愛笑,為博美人一笑,周幽王竟在無事之時擅自點燃烽火。當天下各路諸侯兵馬急急忙忙全數趕到之時,才發現並無外寇侵襲,只不過是周幽王的一場玩read•99csw•com笑。見此情形,褒姒禁不住大笑起來。戲弄天下諸侯的周幽王不以為戒,還覺得這是博取美人歡顏的高招,於是又頻頻無事點起烽火,飽受戲弄的諸侯們敢怒不敢言,只是再看到烽火時,也就不理不睬了。這種擅自破壞軍政條律的荒唐之舉,最終為周幽王的身敗名裂埋下了伏筆。
考卜維王,宅是鎬京。維龜正之,武王成之……
篤公劉,逝彼百泉,瞻彼溥原,廼陟南岡,乃覯于京。
周文王、周武王在位時,先後建都於豐、鎬。豐,又被稱為「豐京」,在今陝西長安縣西灃河西岸的容省庄、張家坡、馬王村、西玉村一帶西周遺址內。鎬(音浩),又被稱為「鎬京」,大致在今陝西長安縣西北灃河(水)東岸的斗門鎮、普渡村、豐鎬村一帶。
岐山在今天陝西岐山縣東北。《史記·周本紀》更是將這場遷徙描繪成一場仁德之舉。面對戎狄之眾咄咄逼人的攻勢,為了避免部族人民在暴力衝突中傷亡流血,古公亶父採取了寬容避讓的態度,他率領自己最親近的部民主動遷離豳地,涉過漆水與沮水,翻越梁山,到達了岐山之南麓。聞聽古公亶父外遷的消息,豳國百姓也扶老攜幼,跟隨遷徙到了周原。
——《詩經·大雅·文王有聲》
……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豐。文王烝哉!
築城伊淢,作豐伊匹,匪棘其欲,遹追來孝……
致天之屆,于牧之野……

周朝疆域示意圖
為了進一步取悅褒姒,周幽王竟然廢掉皇后申氏及太子,立褒姒為皇后,立其子伯服為太子。這引起申氏之父申侯的強烈不滿,申侯聯合繒侯與西夷犬戎,向周幽王所在國都發起攻擊。情急之下,周幽王再燃烽火,想九九藏書召集天下人馬,結果無人來救。申侯等人最終攻進國都,刺殺周幽王于驪山之下。申后的太子宜臼在諸侯的擁戴下即位,這就是周平王。幽王之亂與犬戎的進攻,不僅讓周朝國都地區遭受重大損失,而且犬戎部族更以此居功要挾,氣焰囂張,在這種狀況下,周平王被迫遷都雒陽。

后稷像
周平王遷都雒陽(即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開啟了東周的歷史。東周的歷史,也就是我們所熟知的「春秋戰國」時期。春秋戰國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偉大的轉折時期,是「春秋五霸」與「戰國七雄」稱雄爭立的時代。《史記·周本紀》載稱:「平王之時,周室衰微,諸侯強並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原來號召天下的周王族已失去了權威性,以及對屬下諸侯國的控制力,這自然給了這些小國更大的發展空間,原來的一些諸侯國在中原逐鹿的搏殺中逐漸壯大起來。
現代學者齊思和先生在《西周地理考》一文中將周民族稱為「渭水民族」,並解釋道:「世界最早之文化,類皆發生於河流之沖積區。古埃及文化發生於尼羅河流域,西亞文化起於兩河流域,印度文化起於恆河流域,其顯例也。蓋文明初啟,農業幼稚,人類既不知施肥之法,又昧於深耕之術,民勞利薄,文化自難繁盛,惟有沿河流之地,土壤肥美,適於灌溉,物產豐饒,得天獨厚。一人耕可食數人,餘人可從事其他方面之工作,文化進步,自較他處為速也。是故最早文化多發生於河流之兩岸,此乃歷史之通例,中國亦非例外。」
豐水東注,維禹之績。四方悠同,皇王維辟……
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孫保之。

周文王與周武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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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公劉,既溥既長,既景廼岡,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度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其夕陽,豳居允荒。篤公劉,于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
周初分封另外一個重要特點是數量多,而封國面積非常有限。司馬遷曾在《史記·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中總結道:「武王、成、康所封數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不過百里,下三十里,以輔衛王室。管、蔡、康叔、曹、鄭,或過或損。厲、幽之後,王室缺,侯伯強國興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純,形勢弱也。」現代著名學者齊思和先生曾對西周初年所分封的26個小國進行了統計分析,指出在26國中「在河南者十三,當全數之半,在山東者六,在陝西者三,在山西者三,在河北者一。亦略可代表新封國家分佈之情形矣。」
古公亶父是周族早期歷史上的又一位著名領袖,即周王朝的創立者周文王之祖父,故又被稱為「太公」、「太王」。他領導了周王族早期歷史上的又一次重要遷徙,即從豳地遷徙到周原。古公亶父即位首領之後,受到民眾的擁戴,國勢日益強盛,然而受到了周邊戎狄部眾的攻擊威脅。《呂氏春秋·審為篇》就記載了一則周太王亶父讓地的軼事:
鎬京辟廱,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
后稷之孫,實維大(太)王,
周王族大分封,本身就意味著是周王族與周國百姓的一次向東大遷徙,周王朝的功臣、眷屬及王族子孫由此遷往中原各地。在分封的屬國中,有所謂「姬姓諸國」與「異姓諸國」之別。「姬姓諸國」均為周王族的親屬,如魯國、管國、蔡國、晉國等。「異姓諸國」均為周朝的功臣謀士,如齊國、燕國等。
西周與東周的分界點在於平王東遷。周都的東遷,表面上看,主要是受到了西方「戎狄」族人的進逼。但實際上,就血緣族系而言,周王族與「戎狄」等西部民族保持著十分親密的關係,也可以說,就族源而言,周王族原本就是西部戎狄民族的一員。另一方面,周王族東遷,也證明了西部(https://read•99csw.com包括當地的關中地區)「戎狄」等非華夏民族數量的眾多,甚至可稱為是「戎狄之區」,因而後來秦國初起關中之時,十分自然地被中原諸侯國視為典型的「夷狄之國」。
王公伊濯,維豐之垣,四方悠同,王后維翰……
太公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以皮帛而不受,事以珠玉而不肯,狄人所求者,地也。……遂成國於岐山之下。
——《詩經·魯頌·閟宮》
居岐之陽,實始翦商。

西周分封遷徙示意圖
為了扭轉統治的被迫局面,取得制衡的主動權,周武王為首的周朝統治者實施了空前的大分封。《史記·周本紀》對此記載道:
至於文(王)、武(王),纘大王之緒,
武王追思先聖王,乃褒封神農之後于焦,黃帝之後于祝,帝堯之後于薊,帝舜之後于陳,大禹之後于杞。於是封功臣謀士,而師尚父為首封。封尚父于營丘,曰齊;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魯;封召公奭于燕,于弟叔鮮于管,弟叔度于蔡。余各以次受封。
從此詩可見,先秦時代的人們對於定居地環境的選擇逐漸有了相當周全的考慮,已經考慮到耕地廣狹、水泉走向、軍事地理形勢以及物產等諸多直接關係到民生與政治的因素,這無疑是長期遷徙經歷所積累的寶貴經驗。而在生產力水平非常原始的時代,人們對居住地自然環境的依賴是相當突出的,尤其是國都的選擇更是關係重大,甚至是決定遷徙與否最重要的原因,因而,古代先王對於新的居住地的選擇也是極為謹慎的。
遷都豐鎬,更被視為周國興旺發達的轉折點。當時的人們熱情地讚頌文王父子的功業與豐鎬城池的宏偉景象:
——《詩經·周頌·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