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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漠北狂飆 征塵落盡即為家:蒙古族的南遷與分佈狀況

第十二章 漠北狂飆

征塵落盡即為家:蒙古族的南遷與分佈狀況

成宗元貞元年(1295年)七月,樞密院官員在上奏中指出了湖廣行省兵力重新調整的問題:「劉二拔都兒言,初鄂州省安置軍馬之時,南面止是潭州等處,后得廣西海外四州,八番洞蠻等地,疆界闊遠,闕少戍軍,復增四萬人。今將元屬本省四翼萬戶軍分出,軍力減少。臣等謂劉二拔都兒之言有理……乞命通軍事、知地理之人,同議增減安置,庶后無弊。」文中所指四萬軍士應為蒙古軍、探馬赤軍與漢軍、新附軍等共同組成。
(四)遇難流離。在天災人禍的逼迫下,蒙古草原的牧民被迫南遷避難,每次大災過後,南遷的蒙古災民的數量常達數萬甚至數十萬之多。南遷之後,許多牧民在漢地留居下來,有些甚至充當回回人的奴隸,也構成了一類特殊的移民。
筆者以為:正如研究者已指出的那樣,在上述幾類遷移類型中,影響最大、最具研究價值的還是第一種方式,即征戰戍守,也就是我們探討的主要內容。與大多數遊牧部族相仿,蒙古部族在社會組織上的一個突出特徵,便是兵即是民,民即是兵,兵、民合一。據《元史·兵志》所載:「若夫軍士,則初有蒙古軍、探馬赤軍。蒙古軍皆國人,探馬赤軍則諸部族也。其法,家有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無眾寡盡簽為兵。十人為一牌,設牌頭,上馬則備戰鬥,下馬則屯聚牧養。」元朝軍隊民族成分十分複雜,大致依其民族分為蒙古軍、探馬赤軍、漢軍、新附軍等幾類。

元代混一諸道之圖
元朝佔領中原地區后,最高統治者即在全國範圍內實行鎮戍制度,派遣蒙古軍士分別駐守天下重鎮。又據《元史·兵志》所載,關於元初對天下屯戍之地的規劃與確定,可以分為兩個階段:
(二)分封藩鎮。從大蒙古汗國創建伊始,成吉思汗便將大片領地分封給親族與功臣。蒙古親王與貴族大都領有大批蒙古牧民,分封之時,必然引起規模不小的人口遷移。元朝建立后,忽必烈及後繼的皇帝也分封自己的皇子為王,分鎮一方,諸王的部屬必然隨之轉遷四方。
(一)征戰戍守。這是蒙古族人南遷的主要原因。蒙古族社會組織的重要特便是兵民合一,「全民皆兵」,所有成年男子都有義務從軍出征,而且出征之時,所有家眷均隨軍轉遷,「以營為家」,家眷老小組成的後勤保障集團特設「奧魯(蒙古語『老小營』之音譯)」統管。也就是說,蒙古軍隊征戰到哪裡,其家眷也就跟隨著哪裡,軍隊駐守之地也就成為蒙古軍人家庭的九*九*藏*書遷居之地。蒙古軍隊長期戍守之地,也勢必成為蒙古部族新的遷入地。隨著蒙古軍隊的節節勝利,蒙古部族也遍布長城內外,大江南北。
依據《元史》、《元文類》的上述記載,蒙古軍士與探馬赤軍的屯戍地主要集中於河洛與山東之地,而漢軍與新附軍鎮戍南方地區。而與其他史料參證,這種說法顯然是不全面的,其實蒙古軍士的鎮戍之地相當廣泛,遍佈於全國各地,與探馬赤軍、漢軍等共同形成了幾大重要的屯戍區域。現謹將《元史·兵志》所記錄的重要屯戍區域臚列如下:
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之後,對於蒙古帝國的歷史貢獻,研究者們給予了客觀的評價:「蒙古人幾乎將亞洲全部聯合起來,開闢了洲際的通路,便利了中國和波斯的接觸,以及基督教和遠東的接觸……從蒙古人的傳播文化一點說,差不多和羅馬人傳播文化一樣有益。對於世界的貢獻,只有好望角的發現和美洲的發現,才能夠在這一點上與之比擬。這是一個足稱為馬可·波羅的世紀。」蒙古騎兵馳騁在歐亞大陸之上,在腥風血雨之後,許許多多的蒙古人也離開了發祥之地,在被征服的地方定居了下來,針對這種狀況,法國著名學者格魯塞曾發出疑問:蒙古人的行動是「遷移還是侵入」呢?這顯然觸及到了有關「遷徙」定義的學術問題。格魯塞本人對此提出了否定的答案:「因為成吉思汗朝所征服的範圍過於廣大,不能在人種上發生持久性的或者至少是看得出來的後果。蒙古各部落,因為草原荒寒而時常徙移,本來足夠分散的了,忽然忙於補充在中國、波斯、突厥斯坦和突厥羅斯的政治和軍事人員,他們在這些地方簡直是完合被隱沒了。」顯然,格魯塞以文化影響來衡量遷徙問題,與我們對於「遷徙」定義的理解有著一定的差距。對於蒙古本民族而言,為了保持征服之後的成果,他們必須進行遷徙,而正是由於人數與當地土著居民的比例過分懸殊,蒙古人的入居是具有巨大風險的。這也被以後的歷史事實所證明。例如即使是蒙古軍隊遍布大江南北之後,但時至元朝末年,蒙古統治階層再也無法控制日益高漲的抵抗浪潮,被迫退回了蒙古草原。然而,沒有遷徙,就不可能有蒙古帝國的輝煌歷史,也就沒有其對於世界歷史的重要貢獻了。
(五)獲罪流徙。根據元朝法律,包括蒙古人在內的「北人」犯罪后,往往被遠處南方邊遠之地。如元朝官府將許多曾參与叛亂的蒙古族將領與士兵遷到江南地區,並集中於一地以便於管理,這些蒙古族將士及家眷往往在當地定居下來,形成了特殊的移民。
1.燕京周邊地區(即所謂「燕京近地」)。元朝中書省管轄山東、山西以及九*九*藏*書河北之地,號稱「腹里」,那麼,大都(今北京市)附近更是咽喉之地,重中之重了。如中統元年(1260年)十一月,命右三部尚書怯烈門、平章政事趙璧領蒙古、漢軍,于燕京近地屯駐;平章塔察兒領武衛軍一萬人,屯駐北山。復命怯烈門為大都督,管領諸軍勾當,分達達軍為兩路,一赴宣德、德興。一赴興州。后復以興州達達軍合入德興、宣德。
第二階段是在至元十九年(1282年)攻克江南地區后。如樞密院大臣曾指出:「自至元十九年,世祖命知地理省院官共議,于瀕海沿江六十三處安置軍馬。」
疆域拓展的過程必然伴隨著各民族人民較大規模的遷移運動。同時,蒙古族作為統治民族,為控制幅員遼闊的疆域,必須分佈於各地,因此,當時遷徙運動的主導部分就是蒙古人的內遷運動。根據學者們的研究結論,元代蒙古人南遷的形式主要有如下幾種類型:
臣高麗,定南詔,遂下江南,而天下為一。

蒙古帝國疆域示意圖
(三)為官出仕。為維護本民族的統治地位,元朝官府特別規定,各地最高行政長官——達魯花赤均由蒙古人擔任,大批蒙古官員及其家屬在長期仕宦生涯后,往往會選擇某一地定居下來,從而轉為移民。這類事例不勝枚舉。
若元,則起朔漠,並西域,平西夏,滅女真,
3.湖廣等處行中書省。至元十一年(1274年),蒙古軍攻克湖廣各郡縣后,即于鄂州(今武漢市)立荊湖等路行中書省,稱為「鄂州行省」。到至元十四年,又于潭州(今長沙市)立行省,將鄂州行省併入潭州行省,稱為「潭州行省」。至元十八年,又將潭州行省治所遷往鄂州,而潭州成為湖南道宣慰司治所在地。潭州一帶是蒙古統治者控制兩湖地區的軍事重鎮。如至元十七年,復以揚州行省四萬戶蒙古軍,更戍潭州。十八年二月,以合必赤軍三千戍揚州。二十一年四月,詔潭州蒙古人依揚州例,留一千人,余悉放還諸奧魯。
第一階段是在至元十五年(1278年)之後。如「(至元)十五年十一月,定軍民異屬之制,及蒙古軍屯戍之地。」(按這應是元朝鎮戍制度形成的標誌)「士卒以萬戶為率,擇可屯之地屯之,諸蒙古軍士,散處南北及還各奧魯者,亦皆收聚。令四萬戶所領之眾屯河北,阿術二萬戶屯河南。」
2.陝西行省。元中統三年(1262年),始建陝西四川行https://read.99csw.com省,治于京兆(今西安市)。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四川單獨設省。為了加強行省所在地的軍事力量,陝西行省官員曾要求將駐紮于鳳翔的蒙古軍都萬戶府遷往行省治所。如泰定四年(1327年)三月,陝西行省官員建言:「奉元(今陝西西安市)建立行省、行台,別無軍府,唯有蒙古軍都萬戶府,遠在鳳翔(今陝西鳳翔)置司,相離三百五十里,緩急難用。乞移都萬戶府于奉元置司,軍民兩便。」然而陝西都萬戶府則表示反對:「自大德三年命移民酌中安置,經今三十余年,鳳翔離大都、土番、甘肅俱各三千里,地面酌中,不移為便。」樞密院官員贊同後者的意見,理由是:「陝西舊例,未嘗提調兵馬,況鳳翔置司三十余年,不宜移動。」

元代蒙古族分佈示意圖
——《元史·地理志》
6.河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河南地區原屬江淮行省區,治于揚州(今江蘇揚州市)。后改為河南江北行省,治于汴梁(即今河南開封市)。揚州之地仍屬河南江北行省。據《元史·地理志》記載:至元二十八年,「以瀕河而南,大江以北,其地衝要,又新入版圖,置省南京(金朝以汴梁府為南京)以控治之。」出於地域廣大,治理難度大,因而,河南行省官員多次上書要求增加鎮戍兵力。如延祐四年(1317年)四月,河南行省官員在奏言中講到:「本省地方寬廣,關係非輕,所屬萬戶府俱于臨江沿淮上下鎮守方面,相離省府,近者千里之上,遠者二千余里,不測調度,卒難相應。況汴梁系國家腹心之地,設立行省,別無親臨軍馬,較之江浙、江西、湖廣、陝西、四川等處,俱有隨省軍馬,惟本省未蒙撥付。」這一請求得到了皇帝的批准,即從山東河北蒙古軍、河南淮北蒙古軍兩都萬戶府中調撥1000人,作為河南行省的隨省軍馬。時至泰定四年(1327年)十二月,河南行省官員又上言道:「所轄之地,東連淮、海,南限大江,北抵黃河、西接關陝,洞蠻草賊出沒,與民為害。本省軍馬俱在瀕海沿江安置,遠者二千,近者一千余里,乞以炮手、弩軍兩翼,移于汴梁,並各萬戶府摘軍五千名,設萬戶府隨省鎮遏。」這次他們的請求遭到了樞密院官員的反對,理由是河南行省周邊地區駐有大量軍隊可供接應:「設若河南省果用軍,則不塔剌吉所管四萬戶蒙古軍內,三萬戶在黃河之南、read.99csw.com河南省之西,一萬戶在河南省之南,脫別台所管五萬戶蒙古軍俱在黃河之北、河南省東北,阿剌鐵木兒、安童等兩侍衛蒙古軍在河南省之北,共十一衛翼蒙古軍馬,俱在河南省周圍屯駐。又本省所轄一十九翼軍馬,俱在河南省之南,沿江置列。果用兵,即馳奏於諸軍馬內調發。」河南行省本省及周邊地區合計已有30翼軍馬,自然沒有再繼續增兵的必要了。
4.江淮以及江浙行省區。江淮等處行中書省設置於至元十三年,治于揚州(今江蘇揚州市)。至元二十一年,江淮行省遷治于杭州,改為江浙行省。江淮地區為元朝軍隊重點鎮遏防禦之地,故而這一地區布署的軍隊數量也最為集中。如至元二十年八月,僅留蒙古軍千人戍守揚州,余悉縱還。而原來揚州所有蒙古士卒達九千人。又如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二月,「詔改江淮、江西元師招討司為上、中、下三萬戶府,蒙古、漢人、新附諸軍,相參作三十七翼。上萬戶:宿州、蘄縣、真定、沂郯、益都、高郵、沿海,七翼;中萬戶:棗陽、十字路、邳州、杭州、懷州、孟州、真州,八翼。下萬戶:常州、鎮江、潁州、廬州、亳州、安慶、江陰水軍、益都新軍、湖州、淮安、壽春、揚州、泰州、弩手、保甲、處州、上都新軍、黃州、安豐、松江、鎮江水軍、建康,二十二翼。每翼設達魯花赤、萬戶、副萬戶各一人,以隸所在行院。」
諸軍之中,以蒙古軍在鎮戍制度中最為穩定,「以營為家」。這些蒙古軍士在征戰過程中均攜帶家眷同行,「盡室而行」。與蒙古軍制相對應,蒙古部落中很早建立了「奧魯」制度。與蒙古騎兵相伴而行,是由老幼婦女們所組成的「營盤」,或稱為「老小營」,由此,蒙古軍隊的征戰歷程,也就可視為蒙古部落的遷移運動。同時,遷入中原各地后,「駐戍之兵,皆錯居民間,」很自然地成為當地居民的組成部分。因此,蒙古軍隊的部署與其民族人口分布有著直接而緊密的關係。通過理清其軍隊布署情況,我們就可以從一個側面了解當時蒙古民族的分佈狀況。
到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十一月,江淮行省官員又上言要求增加當地的軍備力量:「……今福建盜賊已平,惟浙東一道,地極邊惡,賊所巢穴,請復還三萬戶以鎮守之。合剌帶一軍戍沿海、明、台,亦怯烈一軍戍溫、處,札忽帶一軍戍紹興、婺州……揚州、建康、鎮江三城,跨據大江,人民繁會,置七萬戶府。杭州,行省諸司府庫所在,置四萬戶府……」又據泰定四年(1327年)十二月樞密院奏言,因系衝要重地,揚州配置有五翼軍馬並炮手、弩軍。至元末,親王脫歡太子親自率軍鎮遏揚州,提調四省軍馬。足見元代揚州軍事地位九九藏書之重要與駐軍之多。
成吉思汗是蒙古民族光輝歷史的開創者,他率領的蒙古騎兵創造了世界軍事史的奇迹。他的軍事才能享有極為崇高的聲譽,如志費尼就稱讚說:「說實話,倘若那善於運籌帷幄、料敵如神的亞歷山大活在成吉思汗時代,他會在使計用策方面當成吉思汗的學生,而且,在攻略城地的種種妙策中,他會發現,最好莫如盲目地跟成吉思汗走。」1206年蒙古汗國統一之後,很快便開始四處大舉攻伐,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建立起疆域遼闊的蒙古大帝國。1227年,在成吉思汗病死後不久,西夏國滅亡。1234年,在蒙古與宋朝軍隊的夾擊下,金哀宗自殺,金朝滅亡。1253~1254年,蒙古軍隊攻陷大理等段氏政權中心城市,段氏大理國被征服。1276年,宋廷殘部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向蒙古軍隊交遞了降表,南宋國亡。至此,蒙元王朝的疆域拓展取得了全面的勝利。
究其大端而言,元朝蒙古族兵士可分為兩大類,一為宿衛京師與皇帝行宮的禁軍,一為分佈於全國各重鎮的戍兵。《元史·兵志》又稱:「宿衛者,天子之禁兵也。元制,宿衛諸軍在內,而鎮戍諸軍在外,內外相維,以制輕重之勢,亦一代之良法哉!」關於元代宿衛兵士數量上變化,該《志》又稱:「若夫宿衛之士,則謂之怯薛歹,亦以三日分番入衛,其初名數甚簡,后累增為萬四千人……是故一朝有一朝之怯薛,總而計之,其數滋多,每歲所賜鈔幣,動以億萬計,國家大費每敝於此焉。」由此可知,元代宿衛軍士的數量相當可觀,因之聚集於元大都(今北京)及各行宮之地的蒙古軍及其家眷的數量也不可低估。
國初征伐,駐兵不常其地,視山川險易、事機變化而位置之,前卻進退無定製。及天下平,命宗王將兵鎮邊徼襟喉之地(如和林、雲南、回回、畏吾兒、河西、遼東、揚州之類——原注),而以蒙古軍屯河洛、山東,據天下腹心,漢軍、探馬赤軍戍淮、江之南,以盡南海,而新附軍亦間廁焉。蒙古軍即營以家,余軍歲時踐更,皆有成法。獨南三行省(應指河南江北行省、江浙行省及湖廣行省)不時請移彼置此,樞密院必以為初下南時,世祖命伯顏、阿術、阿塔海、阿裏海牙、阿刺罕與月兒魯孛羅輩所議定六十三處兵也,不可妄動,奏卻之。此其概也。
關於元朝軍隊屯戍的地理分佈特徵,《元史·兵志》又載雲:「世祖之時,海宇混一,然後命宗王將兵鎮邊徼襟喉之地,而河洛、山東據天下腹心,則以蒙古、探馬赤軍列大府以屯之。淮、江以南,地盡南海,則名藩列郡,又各以漢軍及新附等軍戍焉。」上述記載應來自《元文類》卷四一所引《屯戍》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