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加藤君。」沈放喊了一聲，試圖用另外一隻手去撿槍。

審訊他的叫李向輝，是沈林的秘書。在李向輝的身邊坐著軍統、中統其他陪審人員。

沈林依舊冷冰冰的。

沈放忙收起手帕拱手回禮：「加藤兄。」

那人站了起來，光線落在他的臉上。雖然身陷牢獄，身穿病號服，但精神依舊尚好，面部鬍子拉碴，略顯消瘦，額頭上多了一道很深的疤痕。

田中沒有說話，似乎在等著答案。

也不知這話是誰教他的，那孩子一句話說完忙背身跑開，跟著沈放的副官動作迅速要掏槍，卻被沈放白了一眼后攔住。

沈林點頭，瞧著這張已經有些陌生的臉，解釋著他不露面的原因：「八年沒見了，我怕我不能清醒地判斷你說的每一句話。」

加藤明明已經懷疑他了，他的手套就是明顯證據。他這樣告訴自己就是在等著看他如何行動，如果今晚逃走，那麼加藤便會跟蹤他將組織的人全部挖出來，可如果他不逃，手套的事情敗露，他是否能扛得過那些可怕的刑具，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加藤卻堅信戰事還未結束，他們越強勢，籌碼就會越多。

這話有些嚇到了沈放，他閉口沉默，目光直愣愣朝前看著，此刻那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他的眉心。

他是一個原則秩序至上的人，他心裏認定了任何人都不應該危機國家秩序，就算是身邊至親之人犯了錯，他也都一定會秉公執法。

加藤卻像是有聽到，只自顧說著：「在座的各位都應該知道，這些年你們的生意都是在帝國的庇護下才得以存在的，帝國給了你們很多方便很多機會。」

沈林說話依舊沒有溫度：「所以我才希望你還是黨國的人，那麼一切都沒有變。」

沈放掃視了一下在場的眾多中國商人，發現青幫的六爺果然也在下面坐著，加藤對六爺點了點頭，咧著嘴角露出個假笑來，隨後又轉身衝著在做的眾位商人說道：「感謝大家賞臉來參加今天的宴會，你們都是江浙一帶的商界代表，我代表日本駐南京派遣軍深感榮幸，我想沈主任也是一樣。」

「當然。」

沈林在他面前坐下，沖他禮貌鞠了個躬：「當然，做任何事我都不想耽誤時間。」

「沈先生，你很準時。」田中說道。

加藤因為受了傷喘息有些重，喉間一動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的盯著沈放。

他話尾音忽然間咬牙切齒，沈放看著他反問：「你想知道？」

夜雨蒙蒙，天色已經不早了，飯店門口有一排日偽高官乘坐的汽車。

沈放的面色沒有絲毫變化，內心卻在飛快地思考著。

離開現場的沈林要去見一個人。

加藤卻順著他的話說：「是啊，不過你們保衛部好像對我們情報處卻了解很多。」

沈林輕輕咳嗽兩聲，許是也有些不適，過了一會才說：「那就把你身上發生的一切全部告訴我。」

加藤到死也都不知道，是田中出賣了他，沈林口中那個敢叫他來南京的原因，便是田中。

沈放本還想著應該如何解釋，可聽加藤既然這樣說，臉上僵意也便鬆了些，隨聲附和著：「加藤兄理解就好，畢竟我們畢竟才是一體的。」

沈林拿起桌上的通行證，轉身帶著李向輝離開。走到門口，他又想起了沈放，於是停下步子回頭說道：「對了，那個政治保衛部的代理主任沈放，你要保證他活著，如果他死了，也許你不想出現的東西會再次出現。」

說著李向輝走到一邊的刑具面前，隨手拿起一件刑具把玩著，像是作以威脅：「這些刑具我一直沒有想過用在你的身上，但這並不代表不會用，明白嗎？」

「有可能。」

加藤下車湊過來與沈放招呼：「沈先生」

「可惜，你沒有機會了，你的副官和我的手套都已經成灰燼。你永遠沒辦法證明我的身份。」

副官動作一僵，瞪了瞪眼有些不知所措，沈放苦笑：「行了，收起來吧。」

他聞訊跟著獄警走了出來。穿過走廊，走進了審訊室。

下面一眾商人臉上的懼色更甚了些，沈放卻面無表情地瞧著發生的一切，似乎跟自己沒有關係。。

沈放看看李向輝又看看眼前的鎚子。這樣永無止境地浪費時間實在對他是一種折磨。他身子緩緩前傾著，在李向輝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拿起來鎚子，一咬牙將心一橫，猛的地向自己的手指上敲了下去。

「跟小孩也要這樣么？」

卒后還是沈放先開了口：「你終於出現了？」

那天在青幫的弄九九藏書堂裡頭，中統特別調查處副處長沈林希望得到日軍在華軍事部署和行動情況，交換的好處是，日本戰敗以後，即使站在中國法庭的被告席上，跟他合作也許能夠被優先送回日本。

立在廊間交談完畢，加藤帶著副官與沈放一起走出中央飯店。副官搶先去走到加藤的車旁邊，準備為加藤拉開車門。加藤緊隨其後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回頭對沈放說：「希望今晚沈先生能睡個好覺，也許明天我們需要再談一談。」

火發完了后又沉靜下來，將目光往沈林湊近了些：「甄別什麼？甄別我身上這些傷口是在哪兒留下的么？」

審訊室里十分安靜，鎚子打擊到桌面的時候，能聽見夾著清晰的骨頭碎裂聲，沈放悶著叫了一聲，挪開鎚子再看那左手，小拇指已經應聲斷了，血肉模糊。

沈放鼻子稍微吸了一口氣，那味道臭氣熏天，就讓人窒息。

「加藤兄說笑了，我緊張什麼。」

他又馬上掏出手帕遞過來，沈放一把握住，開始在自己的衣領處蹭著。

加藤這會兒才笑，可笑得似有深意，連話中似乎都有別的意思：「哈哈，要說舉止得體我還是比不上沈主任，永遠都是那麼衣著精緻，不像我只有一身軍裝，古板的很。你的西服是榮昌號定做的么？」

他的心裏更加緊張起來，一直垂著的手捏了捏，臉上表情帶著一點慎重，卻依舊不動聲色。

「加藤兄過獎了。您要喜歡我可以送您一副。」

「你說了不算，必須通過甄別。」

「有些事情正著想是一回事兒，反著想就是另外一回事兒，真的只有可能喬宇坤是共產黨么？我看未必，你說呢，沈先生？」

沈林看著血肉模糊的加藤，垂手輕輕拖著他此刻已經布滿鮮血的臉。他說：「你讓我很失望，因為你的不合作，我也很遺憾不能在戰犯審判時看到你。」

南京回到了國民黨政府的控制之下，而日偽任職人員等疑似叛國人士鋃鐺入獄，在身份的確認后，等待他們的將是軍事法庭。

一邊副官為其開門，他跨步下地來，正要朝門裡走去，一邊一個孩子沖了過來，朝沈放身上扔個什麼東西，沈放沒太注意所以沒來得及躲開，那東西正中他衣領處，炸裂開來后真是還有汁水濺到他的臉上。

說著田中將桌子上的通行證推給沈林：「這是你要的東西，你拿到它，就可以出城了，城關的哨卡都是我安排的人，不會有任何問題。」

李向輝見他態度輕蔑，癟了癟嘴，把一個鎚子扔在他面前的桌上，將聲音壓了壓：「難不成你真希望我換個方式問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說完他目光停在沈放身上：「剛剛有人告訴我，沈先生今天也去過情報處，不過我的副官說了你並沒有進入我的辦公室，不過為了排除嫌疑，沈先生的手套，我也要拿去驗證一下，當然，我相信沈先生一定不會有問題。」

光暈沖重疊的場景裏面，沈放瞧見一個身穿日本軍官服裝的人走到加藤身邊。

一陣對話后兩個人表情嚴肅對視著，屋子裡頭靜得能聽見心跳，以及隔壁用刑后的慘叫聲。

正廳裏面，田中坐在一旁的桌子邊上，微閉著眼睛，一邊站著兩個日本軍官。

沈林目光一沉，復又抬起來：「你的情緒太激動，我需要你冷靜下來再跟我說話。」

說完后李向輝從包里抽出一疊照片交給了他，他又那些照片扔在桌子上。

沈放面目猙獰，接下來的話一字一字徐徐說道：「我是你弟弟！你是我哥！」

沈放輕笑，糾正他：「不，不是八年，六個月前，我們曾經見過一次。」

突如其來的槍林彈雨，讓日本人猝不及防，中央飯店門口頓時亂作一團。

「你懷疑我是共產黨？」

沈放一愣，沒想到加藤會突然說這個。可加藤看一眼他的面色后又故作輕鬆地輕描淡寫：「別擔心，你們的擔心我能理解，日本人如果跟另一個中國政府合作了，對你們是不利的。不過國民黨方面只是想請我們幫助他們摧毀南京的共產黨情報系統。」

他故意帶著沈放套近乎，沈放便知道今日，沒有什麼好事情。不過加藤轉眼朝他看了看，他忙恭謙一笑點頭示意贊同。

沈放眉頭一皺，意思是不懂，加藤又笑著繼續解釋道：「國民黨的人跟我接觸過，你應該知道了。」

日本人戰事越來越吃緊，糧食物資極度缺失。就在這天，加藤又搞了一場鴻門宴，召集了江浙一帶的商界代表，想要從他們九-九-藏-書手上搜刮物資錢糧。

沈林和隨從走了進來，徑直走到田中面前。

他像是心領神會了一般：「佩服佩服，這一局我甘拜下風，希望沈先生以後能記得我們今天的合作。」

此時此刻沈放已經能夠想象到那個畫面，黑暗中，加藤依然拿著沈放的手套對著紫外線燈一照，上面全是熒光粉。漸漸地，他額頭上已經隱約出現了汗水。

還未解決，有另一輛車駛了過來停在跟前，是加藤。

他說完隨隨即一揮手，接著門口衝進來一隊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像是早有準備，將這宴會廳團團圍了起來。

目光中，田中臉色變了隨即恢復正常。

沈林冷冷一笑：「我們見面的地點是你選的，時間是你選的，你還搜過我的身，但我還是得到了這些東西，很奇怪是么？」

「不，我就喜歡這幅。」

沈放臉色一僵，忽然間暴跳如雷，開始咆哮：「甄別？你知道我在那邊是怎麼過來的么？我他媽根本不想在日本人那兒待下去，好不容易熬過來了，還要被甄別？」

沈林不為所動，鐵面無私「你是日偽部門的情報官，你說你是潛伏人員，但時間太長了，你必須證明自己。而且共產黨的滲透是無孔不入的，你的身份太值得懷疑。」

這話說完，他明顯看見李向輝的臉色變了，緊接著他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旁邊審訊室的一個大玻璃窗。

加藤一死，又得到了田中的幫忙，日軍的潰敗速度日益遞增。

那身影沈放再熟悉不過了，是他的哥哥沈林。

「不可能不變，當年我決定離開南京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不一樣了。」

加藤皺著眉頭，卻帶著一絲神秘的笑容：「也許，我不能斷定，所以我在我的保險柜上塗了熒光粉，只要接觸到我保險柜的人就會留下痕迹。今天走進情報處的人我都調查了一遍。」

加藤也笑：「多了沈先生誇讚。」

這個代號沈放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個人就是他。

加藤說完話掃視了台下的人，沈放立在邊上皺了皺眉頭。

「這沒什麼，加藤兄客氣了。」沈放臉色有些尷尬，將那手帕匆忙塞進口袋裡，回頭朝副官使了個眼色。

與此同時四周槍聲大作，街道上賣糖葫蘆的、牽手散步的情侶、賣香煙的，紛紛扔掉手中東西，拿起藏匿的槍支對加藤和門口的日本兵開槍。

加藤面色鐵青，瞧著底下個個縮著身子的狼狽模樣沉默了片刻，復又將聲音變得更大，言辭狠歷，說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今天我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恐怕這頓飯你們只能一直吃下去了。」

加藤沒有說話，一直舉著槍，看著沈放。

加藤終究支撐不住，手落了下去，咽下最後一口氣。

李向輝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一下呆住了，雙眼怔怔地看著沈放，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你……」

他正是沈放。

那天在中央飯店門口，他雖然意識已經有些不大清醒，但他還是篤信，那一天，他確實看到了沈林。

「這不是還跟我們要錢么？這麼多年天天的苛捐雜稅，我們哪兒還有錢了。」

審訊室里，沈放已經處理了左手的傷口，他緩步走進來和沈林坐了個對面，四下安靜極了，他們卻就那樣互相盯著對方，兩人死死盯著對方似乎要把對方看穿。

沈放摔在地上，除了之前的傷口以及骨頭在墜落之後的痛意之外，額間的那股感覺似乎更加猛烈，有什麼東西深深地嵌了進去，他耳邊全是嘯音，視線模糊，幾欲昏死。

沈放快速地搖頭，急於解釋：「不，想讓你死的人很多，還用不著我動手。」

「冷靜？我沒辦法面對著你冷靜，別忘了你不只是中統的處長，我也不只是你甄別的犯人。」

滿臉是血的沈放看著沈林，視線越來越模糊，隨後脖頸間失力，徹底暈死了過去……

對面人不少，火力威猛，加藤剛開了一槍，就被射擊過來的子彈擊中肩頭，疼得倒在地上哀嚎著。沈放忙往上湊著，可突然間一顆子彈擦著他臉頰飛過，他連忙俯身，剛要舉槍還擊，只見街對面有個人影一邊開槍一邊朝著他沖了過來。

「不能證明也沒關係。」

「走。」

「據我們獲得的情況，加藤毅一一直和你稱兄道弟，關係非常不錯，你是哪一年進入汪精衛政府特務委員會的？你說你的真實身份是軍統的潛伏人員，有什麼證據？」

沈放沒有接話，只是微微一笑。從方才一出來開始他每一句話都話裡有話，裝糊塗這活著實有些累。

沈放扔了鎚子九*九*藏*書，緩緩將左手舉起來對著李向輝，皺著眉頭忍著疼痛說道：「這就是你說的方式？省省吧，這是我玩剩下的，你審不了我，找你上司來。」

加藤以為來了救兵往上湊著，而看到那軍官的臉一瞬間又開始往後退。

沈放跟著加藤來到門外頭的走廊，兩個人身後跟著加藤的副官。

李向輝瞧著他，似乎已經並非是第一次提審，面色上有些不耐煩。沈放抬著目光看著他卻是沉默。

沈林隨之一笑，沈林沖旁邊的李向輝點頭，與此同時說道：「幸好你沒提前動手，否則你就看不到我給你準備的東西了。」

這時，有一名日本兵上前向加藤耳語幾句，加藤點了點頭，隨即又說：「請各位好好用餐，好好的想一下。」

「自從開始對你審訊，你就只說自己的軍統潛伏人員，其他一概不談，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會這樣問你？」

沈放嘴裏說著，心裏卻打了個鼓，他不明白加藤說了這麼多，底牌究竟是什麼，難道已經懷疑到了自己身上不成？

沈放雖這麼說，語氣從容，心裏卻更加緊張凝重起來。

沈放冷笑著，如今的沈林瞧上去風光無限，卻還是像以前一樣，沉默寡言，沉悶無趣，卻又心思極密。

「這是你安排的？」

加藤不願意投降硬撐著，可田中卻認清了日軍已無迴旋之地，繼續頑抗只有死路一條。

加藤聲音突然提高了一些，試探的語氣也更深了一些，像是一早就要準備慶功了一樣：「也許今晚我會找到藏在我們身邊的那個鼴鼠？我很希望這個人能出現。其實國民黨給的那份檔案用處並不大，因為他們掌握的情況遠遠沒有我掌握的多，南京中共地下組織隱藏的非常好，變化也非常多，所以國民黨的情報並沒什麼價值。但恰恰獲取這個情報的人的出現，會像一把鑰匙，打開我們需要打開的那扇門，也許南京的共產黨的地下網路會因此一覽無餘。」

說著他目光一挪，看到了沈放手裡拿著的那副薄薄的羊皮手套。

古老的南京城夜色並不嫵媚，有雨淅淅瀝瀝落下，濕噠噠的。

沈放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什麼葯，雖有些意外，但依然將手套遞給了加藤看。

沈林看了看沈放，收起槍。

沈放眼瞧著他說完話后扣在扳機上手便要用力。只是還來不及躲著，突然間一顆手雷扔了過來就在兩人旁邊爆炸了。向之前一樣的場面，掀起的巨大熱浪將他和加藤都掀了開來。

沈放的頭腦飛速地盤算著，如今不管怎麼想似乎自己都已經陷入了危局。不過在沒有證據之前他還有機會，因為加藤不會公開對他的懷疑，只要公開了，組織上的人就會知道，跟他聯絡的所有據點和人員都會轉移，那麼加藤的計劃也將落空，加藤那麼精明，怎麼會辦這麼蠢的事情。

沈放冷笑，也轉頭跟著他望過去，他痛苦的臉上忽然一陣陰笑，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知道你在這塊玻璃的後面一直盯著我，我也知道你找了我很久，但一直不肯跟我正面接觸，你怕什麼？想知道真相，沒必要站在幕後看著這一切。」

加藤聽了話後面目忽然猙獰起來。

「就是啊，那次征糧徵稅少的了我們，這都不知道被扒了多少層皮了。」

加藤看了一眼旁邊的沈放，臉上的厲色稍稍溫和了些，問他：「沈主任，剛才是不是我有點失態了？」

「這次行動已經如你所願了，我也希望你能兌現你的承諾。」

加藤聞話苦笑：「那你可以告訴我真相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加藤還努力的想說什麼，沈林這時候才察覺到他手上的動作，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沈林瞧見了沈放。

沈放頓了頓，不想他居然已經有所發覺，這會兒腦子裡快速回憶自己行動的過程，生怕留下什麼痕迹來，嘴上卻緩緩說道：「加藤兄是懷疑情報處有問題？」

桌子上擺著一張通行證，是沈林此行要來拿的。

沈放眉頭微微一蹙，對加藤的動作有些詫異。

田中有些驚奇，神色凝重，拿起來一看，發現居然是沈林與自己接頭的照片。

「你應該希望殺掉加藤的那次我也死了才好。那時候在你的眼裡，我就是一個漢奸吧？」

是臭雞蛋。

肩上的傷口一直在淌著血，胳膊微微一動便有痛意傳來，沈放反手捂著肩膀的傷口，聲音低沉，強忍疼痛道。

身後頭有幾個中國商人想起身說什麼，一邊荷槍實彈的日本兵舉槍示意他們回到位置上去，眾人只得又乖乖坐下。

沈放動ｒeaｄ•９９csｗ•cｏｍ作沒變，依舊還是沒說話，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

「那要看你了。說完沈林拿起桌上的通行證：我想，現在我可以安全的出城了。」

可是，他自己應該怎麼辦呢？

這是他的信條，也是職業操守。

沈放本可以直接開槍放倒他，卻稍稍槍口一偏，子彈從那刺客頭上飛了過去。那人還在向前沖，不過突然腿上挨了一槍，身子一歪斜，撲通一下跪在了上。沈放目光挪向身邊，發現是旁邊的一個日本憲兵開的槍，下一秒，兩個人持槍對射，雙雙倒地。

「加藤兄的主意巧妙的很啊。」他依舊笑著。

沈放此刻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心上咯噔一聲，心想著恐怕自己很快就會暴露，卻又怕是加藤的計謀，想要試探自己。

他停下來若有所思，接著問：「如果你是軍統的人，你的上線是誰？你的聯繫方式是什麼？」

田中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有事情他想不大通：「沈先生厲害，是我小看了你。只是，你怎麼能拍到這些？」

「你可以被我買通，別人就不會么？」

可效果不佳，並沒有人對他這話做出反應。加藤便有些發怒了，直接掏出手槍對著天花板放了一槍。

加藤的槍一垂指著沈放的額頭：「不要動。」

加藤目光忽然堅決，說完卻並沒有把手套還給沈放，而是把手套交給了一邊的副官。

孩子情緒激動，做著鬼臉罵道：「日本人的狗腿子。」

「沈先生怎麼出汗了？我覺得六月的南京還是很涼爽的。沈先生不會是緊張吧。」加藤問他。

一句話后沈放的動作即刻停下了，兩人四目相對，似乎周圍空氣都凝滯了。

可沈林卻回他：「你錯了，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尤其是你。」到這兒頓了頓，他目光存疑：「你說你的軍統派過去的潛伏人員。」

他臉上不露聲色，眉頭卻抽|動了一下，很快，加藤沒有察覺。

沈林遲疑了片刻，也不否認：「是，只是那一次，我們並沒有說話。」

沈林看了看那通行證卻沒動，對面田中顯得有些意外。他身子往後一靠，一臉的老謀深算，繼而說道：「我估計根本等不到我出現在城門口，在門外的這條街道里，我就可能會被你安排的狙擊手打死。」

「這幅手套也不錯，我能看看么？」

1563便如同「風鈴」一般，如今是沈放新的代號。

沈放視線一直向前掃著，可就在車門被扯開的一剎那，一聲劇烈的響動連帶著地面的震感，眼前便湧出一朵巨大的火浪來。那副官在一瞬間葬身火海。

終於1945年10月，抗日戰爭全面勝利。

他的車子停在了一座日式洋樓的外面，方才提醒他撤離的他的秘書李向輝下車為他打開車門，兩個人快步跨進了大門。

「加藤兄謬讚了，如果說沈某真的在情報工作上有所突破，那也離不開加藤兄的提點與照顧。」

加藤嘴角流出鮮血，用顫抖著手指向沈放的方向。沈林卻未曾察覺，只瞧著他狼狽的模樣輕輕咂舌頭：「嘖嘖，我提醒過你，讓你想想我為什麼敢到南京來，你說你怎麼就這麼蠢呢。」

田中聞話先是反應了幾秒，接著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副官，兩名副官均沒有任何表情。

加藤說了這麼多也沒見沈放露出什麼端倪來，乾脆直說：「我們是朋友，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國民黨交給我的情報是他們掌握的共黨在南京地下組織的情況，那份文件就在我辦公室的保險柜里，只有內部的人才有機會接觸到。而共產黨一定會對這份情報很感興趣。可我就是很好奇誰會接近這份情報。」

沈放對他這一副假模假式的把戲向來無語，不過也不敢表露出分毫來，趕忙否認：「哪裡哪裡，加藤兄的任何舉動都是合理的。」

他知道來的人是軍統的人，但這確實不是他安排的。

沈放點頭。

田中臉色鐵青，一雙眼睛靜靜望著沈林，沈林卻是悠然：「你既然會出賣加藤，就可以出賣我，所以我必須留這麼一手，保證我自己的安全。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殺了我，我們同歸於盡。」

說完了好處，後面便要引出重點來：「為了完成大東亞共榮的壯舉，該到了你們回報帝國的時候了。」

加藤獰笑著：「我相信我的懷疑是對的，不管你是不是那個風鈴，我都得讓你死。」

底下有人即刻就不高興了，小聲說：「日本人請客誰敢不來。」

「隨時恭候加藤兄。」

「這些是不是可以保證我的安全？」

他說著：「沈先生不用客套，能在中國遇到像你這樣的精英，ｒeaｄ•99csw•ｃoｍ是我的幸運。還記得么，幾年前我們獲悉在南京潛伏著共產黨地下組織的關鍵人物，代號風鈴。但是這個人我們始終沒有找到，你們政治保衛總監部對這個風鈴也毫無線索，對此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過接下來加藤的話叫沈放似乎捉到了一絲端倪。

風鈴，加藤突然提到了風鈴。

沈放根本不敢想那一年，就是在那一年，她母親病逝了。

一幾個人一唱一和的，個個皺著眉頭露出一副厭棄又為難的模樣，場面陷入一片混亂。

瞧見沈放的那一霎那沈林表情僵住了，他不由自主的把手裡的槍舉了起來對著沈放……

中央飯店的門口，西裝革履，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顯然是精心準備過了。

氣氛許是有些尷尬，加藤也不再多言，抬手道：「請。」

加藤看著那副手套微微一笑：「皮質細膩，應該是義大利產的。沈先生真的很有品味。」

果然，沈放猜的一點也沒錯。台下突然像是炸開了鍋一般，個個都是叫苦不迭。

中央飯店的宴會廳里，眾多南京的商界名流紛紛落座，沈放陪同加藤走了進來，一陣吵雜即刻歸於安靜。

兩人眼神交換，暗波洶湧。

一陣莫名其妙的誇獎，沈放有些暈頭轉向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麼。

「慚愧，慚愧，對這件事我們政治保衛部還得多下點功夫。」

話語頓了片刻，加藤繼續說道：「我說的回報很簡單，希望各位能盡自己的力量，提供物資錢糧，幫助帝國戰事度過難關。」

沈放隱約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不，是九同章的一個裁縫做的。」

加藤點頭：「怪不得，很合適沈主任的身材。」

「那你幹嘛不直接打死我？你手裡不是有槍么？別告訴我，你們文職的槍里是沒有子彈的。」

他說完話十分恣意地兀自退了出去，等再被召進來的時候，裡頭只坐著一個人。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加藤微笑著點頭，回身向自己轎車走去，副官握緊把手正要將車門拉開。

加藤笑著，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完，繼續又說著：「沈先生，我非常佩服你，從40年開始，你擔任政治保衛總監部南京直屬區情報科的科長，我們合作到現在，整整五年，你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我們一起破獲了很多國民黨和共產黨的情報體系，你的機智讓我不得不嘆服，無論怎樣看似沒有線索的事情，經你抽絲剝繭，最終也會水落石出。」

他得逞了，沈林決定親自審他。

加藤見他終於有了些反應，便也不打算放過，又問：「沈先生還記得方達生的案子么？」

加藤離著沈放不過兩步距離，沈放忙將他一扯，兩個人迅速躲在旁邊的汽車後面，都掏出手槍來還擊。

六個月後，在南京老虎橋監獄牢房中，有獄警打開了一扇監獄的門朝著裏面喊道：「1563號，接受審訊。」

且還不止這些，沈林隨後又將一份錄音帶扔在了桌子上，再一次向他試壓：「這是我們接頭的內容，只要我今晚出不了城，這些東西會出現在你們總參謀長小林淺三郎中將的辦公桌上。」

這時，有個同沈林一樣扮成日本軍官的人跑過來提醒沈林：「憲兵隊的人來了，咱們得趕快撤。」

沒錯，他是中共的情報人員「風鈴」，但他卻是在軍校期間秘密加入，後來學業出眾被國民黨軍統吸收，他變成了軍統特工，盧溝橋事變之後，他是以軍統特工的身份潛進汪偽南京政府的。

監獄內陳設簡潔卻有窗和有桌椅，裏面關押的犯人較為高級。陳設兩張床，但只有一個人坐在那裡。

說完話，他朝著沈放使個眼色，是他跟上來，便便轉身出了大廳。

沈放鬆長長鬆口氣，剛要起身，混亂中突然後肩一陣刺痛，有子彈打了進來。他手腕無力，手槍落在地上，回頭一瞧，發現是加藤靠在一旁的車身上，此刻正舉著槍，面色冷峻地看著沈他，剛才那一槍明顯是他開的。

因為是在屋中，所以槍響的動靜震耳欲聾，嚇得眾人身子都打了個顫子，倏然安靜下來。

加藤見狀想要阻止，紅著臉高喊一句：「好了！」

敲門上鐺鐺想了幾聲，田中驚覺后睜開眼睛，先是對一邊的副官去開門，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

「別人都以為做生意的能怎麼，我們也是普通人早就吃不消了，一家老小臉活下去都不容易。」

加藤目光從沈放精神的模樣往下挪著，鼻息間似乎也聞到了怪味，一眼便瞧見他衣領處的污漬，接著一笑，面目偽善：「沈先生為帝國的事業受苦了，帝國不會忘記你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