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注視著好像看不到盡頭的大草甸和遠方起伏的樹海，默默前行，艾司落後她小半個身位，盯著恩恩的側面，花菜在兩人腳下來迴繞著「8」字圈，尾巴甩個不停。

婉兒摸了摸艾司額頭，凝眉問道：「怎麼會頭痛呢？痛得很厲害嗎？」

「我們中國法律規定，到了16歲就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了，16歲你該有吧？」

「哈？」恩恩吹著額前劉海，「真是被你打敗了，媽媽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她是生你養你的那個人，小寶寶先在媽媽肚子里長大，長到有一天，媽媽肚子裝不下了，就會把你生下來，你才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嗯，現在跟你說這個還太複雜了，改天帶你去看雞媽媽孵小雞你就明白了。」

看恩恩不說話了，艾司小心翼翼地問：「怎麼養啊？」

「你得自己找錢啊，有了錢，才能買自己想吃的東西，才有地方住。」

……

「恩恩快看，那朵雲像花菜，你看你看，好像花菜噢，哦，變了變了，這下像什麼？像條大鱷魚，花菜變成大鱷魚去了。」

艾司努力地去想，耳朵嗡鳴，記憶彷彿玻璃碎片在腦海中攪動，伴隨劇烈的疼痛，他只能捕捉到這樣一段聲音：「你們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

……

「雨啊，就是水被蒸發到天上，你看過的，給水加熱它就會變成氣，那氣就浮上天，聚集多了，天空承受不住，它又會掉下來……」

「他們也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啊，他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也會想他們嘛，如果一兩天不見還可以啦，久了就會擔心的嘛。再說，只要不堵車，他們一個半小時就到家了。九九藏書」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是我們從山林里撿回來的。」

「哦。」艾司似懂非懂，如果說恩恩這麼好都還不如媽媽好，那媽媽究竟是有多好啊，「那，那恩恩你不要做我姐姐，你做我媽媽好不好？」

「將，將來？做什麼？」

「為什麼不和我們住在一起？」

「嗯！」恩恩冷眼斜掃，艾司安靜下來。

「頭好痛啊！」艾司雙手壓著太陽穴。

「所以要讓你自己努力地去回想啊，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做到噢。」

「假期？什麼是假期啊？為什麼會結束啊？」

「那朵雲像棉花糖耶，恩恩，婉兒買的棉花糖好好吃噢，下次可不可以讓婉兒再買一個？」

婉兒引出的話題讓歡快的一天在有些沉悶的氣氛中結束，送走雅欣、婉兒他們之後，恩恩的心情一時也不能平復，隨著艾司的成長，將來要如何安置他呢？還是要告訴媽媽嗎？相處得越久，心中就越發地不舍。

「恩恩讓我去想。」艾司雙手捏拳，做出很努力的樣子，「我就拚命想，拚命想，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但是頭就……哇……」

這不是艾司要的答案，艾司有恩恩、有婉兒、有雅欣和趙磊……

「你要記住噢，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最愛你的那個人，她也是唯一不會計較回報，卻願意為你全心付出的那個人。」

恩恩入睡前，果然悶雷陣陣，接著電閃雷鳴，霹靂好似在比賽誰的聲響更大，一個接著一個，震得窗戶和地板都瑟瑟發抖。

「蘑菇雲，恩恩，那是不是蘑菇雲？」

走累了，恩恩就地躺在草甸斜坡上，艾司跟著read.99csw.com躺下來，學恩恩兩隻手枕著頭，看白雲蒼狗，花菜很愜意地橫卧在兩人的腿上。

當著艾司的面，有些話不好說全，艾司太聰明了。婉兒的意思是，他們四個總不可能養艾司一輩子。而且艾司現在像小孩一樣，每天都在不停地學習，他懂的會越來越多，總有一天他會質疑自己：從哪裡來、父母是誰、以前過著怎樣的生活。

……

「是啊是啊，我比恩恩你高五厘米耶。」

「回家了。」

之所以一開始他們沒有直接教艾司辨認家庭成員關係，就是擔心這方面的問題。

「哼。」恩恩的唇線上彎，從艾司的角度看下去，真是漂亮極了，「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又什麼都不會，我們可以教你一些最基本的東西。如果小螞蟻、小蚊子欺負你呢，我們也可以暫時保護你，但你終歸是大孩子了，總得學會自食其力。所以，快點長大吧艾司，否則，要是假期結束了，你該怎麼辦喲！」

婉兒擔憂道：「對了，恩恩，艾司額頭上那塊紅斑，後來沒出現過了吧？」

「沒有！我沒有！」

「婉兒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爸爸媽媽，你也教過我，爸爸的爸爸叫爺爺，媽媽的媽媽叫外婆，我的爸爸媽媽在哪裡呢？」

她看看艾司，再望著遠山悠然感慨道：「其實有時候想想，能夠像艾司這樣真好，無憂無慮，啊，我也好想失憶啊！」

「不許咬指甲！」停了停，恩恩換一個方式問道，「艾司啊，你覺得我對你怎麼樣啊？」

……

恩恩不想做艾司的媽媽……艾司有點小委屈地想著：艾司真的有媽媽嗎？艾司的媽媽在哪九_九_藏_書裡呢？

「又來了……你到底有沒有儘力去想啊？」恩恩有些氣餒。

恩恩吹動額前的劉海，知道只要艾司跟在一起，像以前那樣安安靜靜地吹著風，看藍天雲走是不太可能了：「艾司啊，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做什麼？」

艾司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我……我……」艾司認真地板起指頭，「從8號恩恩你撿到我算起，我，我今天就13天了。」

提到艾司的記憶問題，恩恩也是一臉無奈：「不行啊，我問過好多次了，艾司他只記得裝在箱子以後的事情，他說他在一個漆黑的地方，待了很久很久，然後，突然有了光。」

「魚鱗雲！」

恩恩繼續：「你看你長得比我還高，吃東西像頭牛，你總要為自己想想，將來要做什麼。你是男子漢，總不可能靠我們一群中學生養活吧？你得自己養活自己。」

「所以才要你去想啊，你看看你自己，長得比我還高……」

「你們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但那冰冷機械的聲音，讓艾司感到錯亂，他怔怔地望著恩恩的側影，不敢說出自己腦中刺痛時捕捉到的聲音，他好怕恩恩說的一切就像一個美麗的夢，輕輕一戳，就破了。

「所以叫你要努力回想起來啊，在這個世界上啊，只有爸爸媽媽和最親的親人，才會免費給你提供吃的和住的。而且就算是父母，在自己的孩子長到18歲大的時候，表示他已經成年了，也要讓他學會自己養活自己。看你長得牛高馬大的，已經不止18歲了呵？」

「嗯，恩恩對我好好噢，天天給我好吃的，又帶艾司玩，艾司好開心、好幸福！」

「恩九*九*藏*書恩啊，下雨是什麼？」艾司又開始好奇。

「城裡有什麼好玩的，要是城裡好玩，雅欣、婉兒他們會天天坐車到我們這裏來玩嗎？」

「那倒沒有了，估計是小傷吧，已經好了。」恩恩伸手抵住艾司的頭，不讓他貼過來，象徵性地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恩恩嘆息道：「順其自然吧，或許多一點時間會好一些。」

「不是13歲，是13天！」艾司努力地更正，要是恩恩這樣算，再過3天，自己豈不是就要16歲了，那時候恩恩肯定又要讓自己去找錢什麼的，說不定會趕自己走。艾司眼角微耷，可憐兮兮地望著恩恩：「恩恩啊，你就是我最親的親人了，我沒有做什麼讓你不高興，我還沒滿13天，你，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要是，要是艾司一個人在森林里，小螞蟻、小蚊子，它們都要來欺負我，艾司就會哭得好傷心。恩恩你最好了，一定不會讓艾司哭得好傷心的，對不對？」

似乎只要回想起那種痛的感覺都會很痛，艾司說著就低下頭要扎進恩恩懷裡去撒嬌，這是跟花菜學來的。

「然後呢？」雅欣三人齊聲問。

「怎……怎麼找錢啊？我不會啊？恩恩你不要我啦？」艾司聲音頓時哽咽，紅了眼圈。

「哇，像座山一樣撲過來了，那些雲聚在一起翻過來了！」

「恩恩啊，婉兒他們去哪裡了？」似乎覺得恩恩心情不太好，艾司主動提問。

「恩恩啊，城裡好不好玩啊？」

還真是容易滿足啊！恩恩狡黠地眨眨眼：「雖然我在樹林里撿到你，給你吃穿，教你知識，帶你玩，對你好，不過這種好……更像是姐姐對弟弟的好，終究是九-九-藏-書不如媽媽對孩子那麼好。

「有。」艾司小聲回答，咬著指甲。

「欸，以後你就明白了，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回去吧，今天這麼悶熱，可能要下雨。」

「然後？然後就看到了我們。每次答案都是一樣。」恩恩聳肩攤手，「以前的事他一點都想不起來了，而且，我覺得他似乎也不想去回憶以前，每次叫他努力想他就大喊頭痛。是不是啊，艾司？」

不去想那些令人心亂的問題，艾司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變幻的白雲吸引過去。

「恩恩啊，今天雅欣他們似乎問起我了耶？我是從哪裡來的呀？」

艾司無法形容頭痛的樣子，只能做出擰毛巾的動作，然後又做出撒花的動作，恩恩她們倒是能看懂艾司的手語，就是很痛很痛的意思。

「可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婉兒還是有些擔心，「我們不可能……」

「噼啪……轟——」又一道閃電，恩恩驚得從床上跪坐而起，險些尖叫，電光映照出一個人形的輪廓，就貼在窗戶上。

「雲上有金光啊，好漂亮啊！漂不漂亮，恩恩？漂不漂亮？」

門外有急促的扒門聲，恩恩將花菜接進來，花菜最怕打雷下雨了，其實恩恩也怕，每到這時候，她們倆就得同床為伴。恩恩用擦布仔細地擦拭花菜的四肢后，它熟練地躍上床尾，佔據了自己的位置，恩恩開著燈，貼著床上一隻碩大的泰迪熊，盯著窗外，只期盼閃電早點結束。

「那你多少歲？」

「13天，13天有你這麼聰明嗎？13天的嬰兒，連爬都還不會，怎麼也要算13歲吧？」

「沒有，沒有！我沒有18歲！」艾司駭得坐起身來，拚命搖頭，連連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