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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走險棋局中有局 恆綠案結案成疑 6

第五章 走險棋局中有局 恆綠案結案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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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我給你找找,這位警察同志……」齊老夫人將手機還給警察。
再次踏入案發現場,司徒笑決心試試,帶著質疑的態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其實從伍文俊打那通電話起,他心裏就有伍文俊想要自殺的預感,這前因後果都清楚分明,黎曉玲更多的是情感上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只能說明伍文俊在黎曉玲心中還是佔據著一個較為重要的位置。
「你不覺得嗎?打電話暗示自殺傾向,寫遺書交代罪行並安排後事,焦慮不安留下大量煙頭,沒有第二人出入痕迹。現場清晰明了,就算一個剛出警校的見習警察也可以輕鬆還原死者生前最後的場景。這個自殺現場簡直就像教科書一樣精準。但是,如果將自殺者的個人色綵帶入這個自殺現場,就會顯得有些彆扭。」
「你是解剖屍體的嘛。你要都能一眼看出有什麼問題,那還要切開幹嗎?」司徒笑看著一地煙頭,忽然問道,「那個死前大量吸煙和死前沒有吸煙,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讓看林人守著車,司徒笑和黎曉玲走進了小屋。
黎曉玲來到門口,用手捂住鼻子:「有煙味兒。」
「在這種情況下,最細心最有經驗的警察,也會因為現場證據確鑿,事實清晰而得出真正罪犯想讓警方得出的結論。當你說伍文俊不可能自殺,並讓我用質疑的態度去審視時,我想過所有的可能性,最終只剩這一種我最不願面對的可能性。如果不是那兩起車禍,沒有任何人會朝這方面去想,沒有哪所警校會教警察如何破解特工或殺手偽裝過的現場。」
「什……什麼意思?」
「不。」司徒笑搖頭,「兩兄弟的秘密基地不會在親戚家裡,應該在附近,就看親戚知不知道了。」
「喂,你們去哪兒啊?」
「我不相信伍文俊會自殺,你腦子好使,眼睛也好使,你一定要看清楚,看看有沒有別的可能啊。你們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喂,你去哪裡?」
「什麼?」
看林人吃了一驚:「咦?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屋裡煙味兒太大了。」
司徒笑打電話給黎曉玲:「伍文俊平時抽煙多嗎?」
「我不是在替他進行辯護啊!司徒,司徒在嗎?」
黎曉玲陷入更深的回憶,忽然道:「我想起來了,文俊說過,他和他哥有個秘密基地,只有他們兩兄弟才知道,他說過要帶我去,只是一直沒機會。」
高風一面看著鑒證科同事收集證據一面撓頭:「我還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之處。」
黎曉玲問道:「我們直接開車過去就可以了吧?」
「知道了,我肯定會認真對待這個問題的,但是曉玲,我想問https://read.99csw.com一下,你為什麼這麼堅持伍文俊不會自殺,除了你那些心理學方面的東西,你還有什麼證據或理由來支持你的觀點嗎?」
「他,少有抽煙,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不喜歡他抽煙,他都不會抽煙的。」
「那你……」
「曉玲,你要搞清楚,我們不是在和你分析一個人的內心,我們只是在闡述這個事實,作為一名法醫和鑒證工作者,就目前我觀察到的情況來看,不支持第二人在場,而且無論是他留下的遺書還是現場環境,都支持他是自殺。況且你根本不知道他犯下了什麼錯誤,他根本就沒辦法處理這個事情,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你何必還要這樣替他辯護呢?」高風的語氣有些不快。
「小時候?」司徒笑的強調引起老夫人的重視,認真回憶道,「斌兒和俊兒小時候倒是住在鄉下,現在那裡的老房子早已經拆了啊?噢噢,我們家剛到海角時,是住在丁庄親戚家裡,他們在那裡讀的小學,後來初高中周末和放假也常去他二嬸家,如果說經常去玩應該就是那裡了。」
「剛通知了,老夫人現在情緒不穩定。」
聽著手機里的引擎轟鳴聲,彷彿在傳遞一個信息,黎曉玲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司徒笑妥協道:「那,我們再看看吧,其實就算你不說,我們也肯定會仔細進行案發現場的鑒定工作。」
「那這裏,就是第一案發現場嗎?」
司徒笑被駁得啞口無言,黎曉玲似乎已經出門,在電話里說:「我知道,文俊這個人有時候是很討厭的,他也確實做了許多不可饒恕的事情,但是人有多討厭和犯了多大錯,跟這個人是怎麼死的是兩回事情。我就是不相信他這種人會自殺,你說他出車禍死了或是在犯罪過程中死了我都信,他就是不會自殺!」
「我們,找什麼?」一路上司徒笑電話不斷,黎曉玲到此刻才有機會發問。
黎曉玲愣了愣,回憶道:「差不多是,大半年前他說想帶我去看看他們的秘密基地。」
伍文俊不會徒步前來,營地里停著他的車,車外有一行腳印,看大小與痕迹,與伍文俊是吻合的,除了自殺的底樓,司徒笑又去了二三樓,由於營地荒廢太久,厚厚的塵埃上鋪著雜草、蟲屍、鳥糞,到處都結著蛛網,看起來不像是能夠人為布置的,沒人上過二三樓。
司徒笑仔細詢問了兩兄弟啟程和返回的時間,然後根據人的腳程在地圖上往山區方向畫了個半圓,發現那裡一直是林場后,又聯繫森林警察調集附近的林場看林人資料,最後鎖定一位差不多在30多年前死亡的看林人住所,那裡應該一直荒廢著。
「沒有,read.99csw.com只是我想如果是秘密基地,應該不是在城裡吧?」
司徒笑發現屋內還有電插座,打開開關,沒有電,出門找了一圈,有台發電機。司徒笑看了看發電機注油口,有新的油痕,他晃了晃,至少有一半的油。他提取了油樣和散落在注油口的含油土壤,想了想,走到車轍附近,用強光燈仔細照射檢查,也提取到部分疑似含油土壤,分作兩份包好取樣。
以前聽高風說起司徒笑多厲害都只是旁聽者的身份,這次才較為直觀地領略到司徒笑的破案思路和效率。
齊老夫人那邊找到了她家親戚的電話,司徒笑直接聯繫上了對方,在反覆詢問之後,對方回憶起伍文斌兄弟倆的秘密基地應該是在丁庄村往山裡走。因為每次周末或放假,兩人在親戚家大多隻待一天,然後就說要去野營,但是具體在哪兒親戚也不知道。
「當然不一樣啦,氣管和肺泡都會有不同的,只要齊老夫人同意,回去一解剖,就什麼都清楚了,不要質疑我的專業能力。」
「丁庄哪裡?有沒有具體一點的地址?」司徒笑一面問一面已經拿過黎曉玲手機輸入地址。
「你相信個屁!」黎曉玲突然爆粗口,「你那孟姐的煤氣管爆炸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在查嗎?什麼鑒證科消防隊都說是自然事故,你有相信嗎?」
「這是一個完美自殺現場。」
「你,你是在哪兒學到這些的?」
屋內很整潔,碗歸櫥,書入架,桌椅蒙布,地上有毯。
司徒笑報了地址,委婉道:「那個,我覺得你的個人情感色彩比較濃厚,我們警方的工作還是比較相信鑒證科同事的科學事實的。」
「那好,你仔細想想伍家的案子,當你懷疑卓思琪的時候卓思琪就死了,你懷疑伍文俊的時候伍文俊也死了,這難道就不能算是巧合嗎?現在,我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也請你懷疑一下,伍文俊有沒有可能不是自殺?我就這一點要求,我算是你朋友吧?」黎曉玲氣勢洶洶地打燃了車,踩足油門沖了出去。
司徒笑腦海里浮現出伍文俊打完電話回到房間的狀態,一座空城,空房孤身,他走到一個地方坐下,拿出紙筆,開始寫遺書,一邊寫一邊吸煙,一支接一支;寫完了,將絕筆信擱在一旁,盯著自己選好的上弔之處,看了很久,煙沒有停,內心一直在掙扎猶豫,這時候絕筆信被風吹翻了,他又走過去,將手機壓在上面。
「去另一個地方看看,待會兒給你解釋。喂,齊老夫人,你們還有什麼親戚在丁庄那邊嗎?」
然後司徒笑啟動發電機,小屋裡亮起了溫馨的燈光。
「他二伯在,不過不知道有沒有出去,這些年少了聯九-九-藏-書繫了,上次斌兒死都沒通知到。」
「他說過在什麼地方嗎?」
「有聯繫方式嗎?」
怎麼推敲複原,整個過程看起來都合情合理,到底是哪兒不對呢?
「……不明白,你說清楚點。」
「舞台布景式案發現場有一個最大的破綻,那就是它絕不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因為死者如果還活著,他一個掙扎、一個踉蹌、一次摔倒,都可能造成痕迹上的破綻。所謂舞台布景式案發現場就是,兇手將死亡過程重新演繹一遍,死者如何走動,如何焦躁,如何使用武器或是搏殺,最後死亡,每一個細節就像拍電影一樣被演繹出來,然後根據演繹的細節布置現場,所有細節一絲不苟,不露破綻。但在布置舞台的時候,死者其實不在現場,他已經死了,或者在另一個地方進行同步死亡,所以,如果伍文俊不是自殺,那他肯定是在別的地方死的。」
「你聽清楚了嗎,我從來沒說過這個自殺現場有問題,我只是說當曉玲提出帶著質疑的態度來重新審視這個現場,我覺得伍文俊死前的態度和行為與他平時的表現不符。再說了,這個現場有沒有問題,不該是你鑒證科的同事來確認的嗎?遺書的真偽,伍文俊死前吸煙的真偽,伍文俊自殺的真偽,每一個真偽的驗證都能揭示一部分伍文俊死亡的真相。」
小屋沒鎖,司徒笑戴上手套,推開門,用力吸了吸,發現空氣清新,立刻道:「有人來過了,就在今晚。」
司徒笑頂著滿夜星空,來到了營地操場上,耳邊傳來蟲鳴鳥語,空氣清新,在微涼的夜風裡,他覺得自己的思緒前所未有地清晰。
「這倒不是,這裏煙頭扔了不少,怕不止一兩盒,聽曉玲那麼一說,要帶著質疑的眼光來看,我就覺得有點奇怪。」
「和哥哥的秘密,應該是小時候的事情,我打個電話。」司徒笑聯繫同事,「還在齊老夫人那裡嗎?」
「舞台布景式案發現場。我們又稱之為,高度或極高度偽裝現場。
看著黎曉玲那張平靜的面孔,司徒笑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問道:「據你所知,伍文俊他在郊外就只有這麼一處營地,再沒有別的什麼隱秘居所什麼的了?」
「應該是這裏了。」司徒笑帶頭朝房門走去,這附近林木茂盛,很不好找,若不是看林人帶路,極難找到,這半年多居然也沒外人闖入的樣子。
車燈照射下,小屋倒不是茅屋為秋風所破的凄慘模樣,反而像童話里的森林小屋,純圓木結構的牆,整齊厚實的茅草屋墊。小屋周圍也被平整的草坪覆蓋,兩棵古樸彎曲的大樹間還有一個繫繩的長搖椅鞦韆。
「那個孟姐的事情是因為有太多巧合了,我也只是懷疑read.99csw.com……」思索了一番,司徒笑給出個解釋。
高風在一旁道:「怎麼?伍文俊抽沒抽煙,決定了他是自殺還是他殺?」
黎曉玲在一旁看著,司徒笑一個個電話打出去,一個個問題詢問,答案就漸漸清晰起來。很難想象,在短短半個小時內,司徒笑一面開車一面就尋到一個地址坐標。
「我看過許多電影和電視劇,我自己總結的。」司徒笑一番回答,黎曉玲瞠目結舌。
司徒笑先看了看附近有沒有車轍,再看看草坪的生長情況和圓木的新舊程度,對黎曉玲道:「差不多半年前翻新的。」
「在,有事嗎?笑哥?」
「在最難破案的職業殺人案中,我們警方有可能遇到教科書編撰者殺人案,他們比鑒證法醫更熟知細節,他們知道我們警方需要什麼樣的證據,知道我們會查看什麼細節,因為他們是編撰鑒證和法醫教科書的人,他們會根據我們學到的知識而給我們布置出一個現場,所有的證據指向分明,案情清晰,毫無破綻,無論你是一眼判定還是深入調查,所有結果都是一致的。
「我在。」
司徒笑只能遺憾地告訴黎曉玲,重新審視過現場后,依然沒發現支持伍文俊是他殺的證據。
「大石橋鎮丁庄村,他二嬸走了之後,他們就沒再去了。」
底樓的另外一兩個房間,倒是有人活動過的痕迹,有些零食垃圾袋和排泄物,看起來時間不久,但是散亂而零碎,若是蓄意偽裝自殺,不可能留下這麼大的破綻,直到黎曉玲趕到現場,司徒笑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伍文俊也是我的朋友,雖然他做過一些傷害朋友感情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他能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齊老夫人是個很好的人,現在她兩個兒子、兒媳、孫子都沒了,只剩下她一個人,不管怎麼樣,也要給老人家一個明確的交代。」
「喂……」顫音傳來。
黎曉玲執意要見伍文俊的屍體,面對那張因窒息死亡而有些變形的臉,她沒有過多悲傷,只是不停發出深深的嘆息。
「他雖然很貪玩,做事也懶散,但他一直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他的人際關係也很不錯。雖說他易於衝動,主觀能動性不強,容易受人挑唆和暗示,但他的心理自我保護機制還是很完善的。不管發生了多大的事情,他都會冷靜地想辦法處理事情,而不會選擇自殺的。」
他來到上弔的桌前,踏上去,又跳下來,反覆了好幾次,終於下定了決心,找來繩索打了活結,自掛東南枝,踢倒桌子,最後抖了幾下,去見上帝。
高風反駁道:「人的心理是最難琢磨的事情,伍文俊的前期表現應該有偽裝的成分。有些人看起來不可一世,其實外強中乾,一旦陷九-九-藏-書入徹底的失敗,敲碎那層外殼,他們的內心反而非常軟弱,就想到逃避、自殺。你不能僅憑這一點就說這個現場有問題吧?」
「怎麼個怪法?是散布太均勻呢?還是沒有集中在一處?」
「通知齊老夫人沒有?」
「案發現場。」司徒笑淡淡地解釋,「這是最後一種可能性了,如果伍文俊是自殺,那麼那個CS營地就是案發現場;如果伍文俊不是自殺,可那個案發現場又看不出任何破綻,就只有一種可能性能造成那種效果。」
「有件事情我必須現在問她,請老夫人接電話。」
夜裡找一間廢棄林場小屋確實不易,司徒笑聯繫到另外一名看林人,半道上接了人,在看林人的指引下,又開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車,才找到那處林場小屋。
也就是說,伍文俊還是要抽煙的,看著一地煙頭,司徒笑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仔細看看,又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司徒笑向高風暗示,瞧見了吧,這才叫真愛。高風豎中指,翻白眼。
黎曉玲的話像一根刺,時不時在耳邊迴響一下。在伍文斌的事情上他犯過一次錯誤,這次他不想再犯。只是現場初步看上去真的看不出什麼大問題,他決定檢查一下周邊環境。
「找到了,在北面,距離這裏20多公里,我們過去看看。」司徒笑拉著黎曉玲上車,高風從屋裡追了出來,他得和屍體以及鑒證科同事一起返回警局。
「不一樣,我希望你們帶著懷疑的態度去重新鑒定案發現場,而不是心裏裝著伍文俊就是自殺那樣的想法。」
「喂,怎麼回事?你不會真的看出什麼疑點了吧?」高風見司徒笑兩眼放光。
「齊老夫人,對於你兒子的事情,很抱歉,現在我有個很重要的問題想問你,關係到你兒子的真正死因,希望你能仔細回想一下,伍文俊和他哥哥伍文斌小時候居住在哪裡?有沒有他們經常去玩的地方?」
「伍文俊是什麼人啊。他是土豪,是闊少,他穿名牌,用名牌,就連抽的煙……」司徒笑取過證物袋裡的煙頭,「大重九?沒聽過,肯定也是好煙,這樣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在這荒郊野外,孤獨一人,他原本有著精密的頭腦,布局環環相扣從不出錯,卻在銀行劫案犯了不可挽回的錯誤,他不太可能這樣平靜。還記得從伍文斌死亡開始,每次凶殺案發生,伍文俊都是什麼反應,他囂張且癲狂。遭受這種打擊,怎麼也該發泄一下,掀翻幾張桌子什麼的,不應該這麼冷靜,只表現出焦躁和猶豫不安。」
遺書,煙頭,上弔……伍文俊疲賴的語氣囂張的表情,他的憤怒不甘,他的性格……對呀!伍文俊的性格,這就是曉玲想讓我去質疑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