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馮咬著槽牙，人中拉得老長，上唇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他凝望著李善斌。

老馮挑起的眉頭一點點垂落下去，他注視著李善斌。

「多半是他女兒來認屍，別讓她看到現在這副樣子。」

他像被施了定身法，挪不開步子，也移不開目光。心裏潮起潮落間，那些名為情感的微小泡沫，不停地幻滅，又不停地生長。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趙隊走過來叫他。醒覺的時候，他意識到趙雷就站在身旁，也和他一樣，愣怔怔地出著神。hｔtｐs://ｒead.９9ｃsw.cｏｍ

如此痛苦！

從剛開始接觸這個案子到現在，他在心裏構建出這個人的形象，然後一次又一次地推翻再重建，他有太多想問，為此設想過許多次，當他抓到他，面面相對的時候，會是什麼情形。那個男人會說什麼，是否沉默以對，他的眼神、他的悲傷、他的笑容……那張隱在李怡諾背後彼此交疊的面孔。還有，關於時靈儀，他不甘嗎，他遺憾嗎……

十多個警察從幾台車上下來，衝進ｒead.９9ｃsｗ.coｍ廠區里。沒過多久，就見一個混子拚命地跑出來，然後被警察趕上摁倒。

門大開著，森森冷氣直往外冒。

「孫洋，對吧。」老馮問他，「警察。」

十天前這個人還在印刷公司上班，沒有任何的街頭技能和江湖經驗，一腔血勇單槍匹馬向一個地頭蛇復讎，落得這樣的結局，其實並不意外。然而，這或許正是其人所求，警方根據手機信號定位趕到時，孫洋的一切洗罪計劃還停留在紙面，證據都在那兒擺著呢，單憑先前hｔｔps://ｒｅａｄ.９９ｃｓw.ｃｏｍ那幾個小弟的隻言片語，老馮就能確信，孫洋會被釘死，跑不了謀殺重罪。

老馮沒想到，最終彼此是這樣相會的。

「別廢話，自己沒點數？人呢，李善斌在哪裡？還要我們自己找是不是？」趙雷說。

只是，從警多少年了，見過一個人以這麼殘酷的方式死去嗎？

孫洋沒聽過這個名字，但他當然猜得到這是誰。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從牙縫兒里迸出這句話后，就把嘴緊緊閉上了。

逢大事需有靜氣，他教訓著自己，https://read.99csw.com抬眼掃過前方，心裏咯噔一聲，扔了手機把住方向盤，腳下猛踩油門，發動機轉速瞬間直飆上去。賓士車尖叫著衝到廠門口，被一輛黑色普桑攔腰撞停。

駕駛座車門拉開，孫洋被拽了出來。

如此說來，借了警方的手，李善斌的復讎終究是完成了。這是他對時靈儀作出的最後交待。

老馮走了進去。

老馮翻出皮夾，數出一千塊錢給趙隊。

冷庫深處，凍牛一側，那一掛掛敞胸剖腹的軀幹們圍著一根空著的暗褐色彎鉤，下邊仰天倒了一具光著上身的九_九_藏_書人體，周圍是大攤凍結了的血。他手指不全，胸腹間有多個刀口，面部已經很難辨認清楚五官，眉眼口鼻的血塊上結起了白霜。

如斯一生。

「屍檢完，麻煩找個最好的師傅，幫他複原一下。」

趙隊很詫異。

孫洋打完好幾通電話，發現車還沒動，正要罵人，卻意識到是自己坐在駕駛位上，紅臉膛被他派走處理大事情了。

跟班的嘴沒有孫洋這麼硬，沒過多久，老馮和趙雷就被帶到了冷庫門口。

孫洋愕然，他勉強繃住臉，大聲嚷嚷：「你們這是幹什麼，警察就能撞我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