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說了這麼多，你懂了嗎？

再說個故事給你聽——

有位學者被某單位請回來，作個大工程的評估。

「四百四十萬，我拿得不心安。而且你幫我這麼多忙，跑那麼多路，整個工程下來又有那麼多地方需要關照，我就不一筆一筆跟你算了。我知道這五十萬一定不夠，但交給您這老同學，就全仰仗您了。」

你甚至可能想：「天哪！才還一下價，就降了那麼多，這小子的價錢顯然不實在，說不定我轉身說不買了，他還會降到三百呢！他是欺負我老實。」

我不是教你詐，只是在這個詐的社會，你不能不懂行里的「規矩」和「倫理」。許多約定俗成的事，你如果不「跟」，就可能淪為「圈外人」。甚至如前面故事中的小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跟朋友一起外出深造學習，進同一個學校的研究所，又是同一位指導教授。

萬龍公司果然氣派不凡。

小朱有義——主動降了價。

據說高董看了之後，立刻把幾位主管叫到辦公室，秀給大家看。每個人都叫好，所以只等今天當面談過，大概就可以拍板定案了。

更糟糕的是，小朱要降價沒事先跟大毛商量。

就算大毛廉潔，他也可以拿了之後，還給公司說這是陋規，有五十萬回扣，全部還給公司。

「哥兒們！你怎這麼不上道呢？今天你不要，可以！我們這一大劇組的人，只靠薪水是不夠的，你怎不拿來補貼我們呢？」

他還是不懂。對方終於臉一拉：

大毛在高董面前講的是四百四十萬，高董信任他女婿，沒二話。可是公司別的主管才說半句（其實只是做做表情），你就減了五十多萬。

劇組的人居然不以為然，說：「怎能不要錢呢？最少您應該要一集兩萬，三十集，一共六十萬。先拿下來再說。」

這點朋友間的情義，小朱豈能不懂？九_九_藏_書

飯吃完了，我才到家，就接到朋友太太的電話，在那頭冷冷地說：

不要以為給小費是你自己的事，你必須想想旁邊人的感覺。

從最淺層談起吧！

「真沒有人競爭啊？」行前小朱還不太放心地問大毛，「四百萬其實就夠了，我剛開業，還在打名號，不好要得比同業貴。」

問題是，大毛既然花那麼大心思介紹小朱，眼看成了，又為什麼轉向呢？

如果小朱早看了這篇文章，事後把五十萬交到大毛手裡：

大毛拿到五十萬，立刻回公司，偷偷交給高董，鎖進保險箱。

小朱今天真是中了樂透獎，雖不是真中，可比真中還管用。

什麼叫義？

想想！萬龍商業大樓，何等有名的建築？萬龍公司又是多麼有名的企業？而今整個三層全部交給小朱設計，這是多大的一筆生意啊！且不論賺多少，單單說出去，就讓小朱的設計公司「放光」。

如果你們夫妻去水果攤，你是大男人，不善於還價，也不屑於還價，問完價就掏錢。這時你太太在旁邊說話了：

何況不會不賺錢，因為大毛已經把底價先告訴了小朱。不！應該說這高中鄰座的老同學，真夠意思，從頭到尾全幫小朱安排好了。連價錢，都為小朱著想。小朱原來開價四百萬，大毛說不行，看來太不值錢，反而讓萬龍公司的人看扁了，硬是叫小朱喊四百四十萬。果然，OK了，而且今天就要跟大毛的老岳父碰面。

「我們原來以為你小朱由紐約大公司出來，必定計算精準，不二價。原來你彈性那麼大，幸虧我們提一句，否則就讓你坑了！」

當你送不對的時候，固然討好了服務生，卻可能得罪了一堆其他人，大家會罵你「壞了規矩」。值得嗎？

學者十分沮喪地離開了。

說到一半，被高董哈哈哈地打斷了：

小朱真是雀躍地走出萬龍大樓。

這樣做九*九*藏*書，不是把面子給了大毛嗎？

當然，大毛也可以自己吃下，儘力為小朱護航。拿人的手短。小朱一定做得特別順。

多棒啊！

我一怔，問：「那不是你侄子嗎？」

於是全砸了！

高董兩道濃眉一下子抬得高高的，嘴巴張了又張，看著四周的人大笑了起來：

有位小個兒的豐管，人概是管財務的，拿著小朱的估價單，不吭氣，但是眼睛轉啊轉的，小朱看他好像有話要說，豐動問：「有什麼需要我解釋的嗎？」

「碰到大老闆，你可要堅持一集兩萬，千萬不能說不要錢。」

「你一下子降那麼多價，還賺得了嗎？」

有位朋友的太太請我吃飯，介紹我認識她回來探親的侄子，說她侄子早想收藏我的畫。

學者說的一點都沒錯。問題是案子一天兩天、一年兩年拖下來，始終沒通過，最後胎死腹中。

其實原來的設計已經很不壞，大概為了精益求精，硬是要把三層重做。

如果非統一、非一樣不可，恐怕那高速公路也遲遲不能開工。

「夠意思，夠意思！」指指大毛，豎起大拇指，「你這同學真夠意思。儘快簽！」

「沒想到你跟我一樣，那麼早就沒了爹，過得那麼苦，唉！」又嘆口氣，「你是苦讀出頭，我是苦幹出頭，小夥子，我佩服你！」說完轉身叫秘書請幾個豐管過來，又為小朱作了一番介紹。

「你算他八折，還有幾成用來謝我？」

你會不會想：「幸虧我老婆開口，要不然我可吃虧了！」

說到這兒，還只是「淺層」，要知道還有深一層的學問呢！

於是小說家有樣學樣：

「一塊錢吧！意思意思！」

可是見面之後，因為像小朱與高董一樣相談甚歡，叉看在朋友的面上，我說：「這樣吧！就當做你是跟書廊買的，打八折給你。交個朋友！」

「一切包在我身上！」大毛當然罩得九-九-藏-書住，高董是他老岳父，全公司一把罩，什麼事都是高董說了算。

但如果你這麼想，就錯了！因為這是根據事實改編，真正的結果是：

高董高高在上，聽誰的？當然聽自己女婿的，要不然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大毛，而且據說大毛的太太也幫忙在老爸面前作了宣傳。

換做你是高董，你要不要訓大毛，叫他以後精明點，別讓自己人吃虧？

再說個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對不起！我只能點到為止。

學者受的是西方教育，除了案子寫得清清楚楚，而且附加一條：必須採用同一系統的產品，並且交給同一個施工單位施工，免得造成以前某些工程因為使用的廠牌不同、施工單位分散，而銜接不良，甚至「系統不相容」的問題。

很簡單！因為小朱涉世不深，先下錯了一步棋。

小朱一笑：「是貴了點！高伯伯，這個我知道。這樣吧！」轉身看看人毛，「您是我老同學的岳父，萬龍是這麼有名的公司，給您設計是我的光榮，又承蒙您這麼抬愛，不用您提，我豐動降價百分之十二！」

小說家心想，連續劇播出來，自己就紅了，過去寫的小說也一定能大賣，既然連金庸那樣的大師都可以一塊錢讓渡，我又何必計較？

「這位是財務部的王經理，他說你的價錢，好像比·般市面上的行情貴了一點。」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土地神，每個工程後面，也常有不同的「保護神」。

「開玩笑！」大毛一巴掌打在小朱肩膀上，「你圳忘了，你可是紐約世界頂尖設計公司出來的，你要的不是台灣價，是紐約價，已經夠便宜了！能賺，還不多賺點？可別辜負老同學的一番美意。」

連上餐館、去美容院都如此。

大毛有情——老同學的情。

你做得對嗎？你讓旁邊的同學怎麼自處？表示你多九九藏書禮，比你同學會做人？

可不是嘛！你想想，為什麼有些高速公路，隔一段一個樣子，連「隔音牆」都不統一，甚至路面顏色都不一樣？

接著投資拍攝的大老闆請他吃飯。

小朱今天的做法，當然得罪了大毛，甚至讓大毛以後在同事間抬不起頭，顯示他太嫩，差點吃了大虧。

「我確實考慮再三，才決定動手。」大毛的岳父，禿頭，濃黑的長壽眉，還留了兩撇小鬍子，聲如洪鐘，一看就是豪爽的個性，指指大毛，「都是我這女婿的主意，說我們接待的全是外面的『人物』，不但要讓人覺得不落伍，而兒要叫洋人嚇一跳！所以，請到你這位歸來的學人。」接著問了一堆小朱求學的經過。

「能不能便宜一點？」

看完故事，你懂了吧！小朱那筆生意沒成，可能因為高董起了疑心，或大毛心裏不爽，更可能因為小朱剛從美國歸來，不懂行規，大毛又只用暗示，沒挑明了說：「你小朱用什麼來謝我？」

評估出來，立刻通過了。又請那學者提出工程進度和策劃案。

去之前，劇組負責人又叮囑他：

別以為頂上的人不會貪。

大毛跟在旁邊，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等一下！沒說完！還有個更耐人尋味的結局——

臨行，有個「圈內」的朋友，感慨地在學者耳邊說了句話：「只怪您規定用同一廠牌、同一施工單位，否則大家分著做，早成了啊！」

那麼做，多有面子，大毛的老岳父又會多麼對他刮目相看！

相反的，如果小朱懂得做人，就算覺得高董是可親可敬的長輩，願意主動降價，也讓大毛去開口，說經他與小朱討論之後，小朱願意再降百分之十二。

有多少高層主管，為公司做吃虧的買賣，最後掏空公司啊！

事先她已經問了我的行情、價碼，轉告了她侄子。

如果你不懂，怎麼想都覺得小朱沒錯，甚至覺得小朱做得九*九*藏*書漂亮，你就也是「城府不夠深」。

小朱拍拍大毛：「錢不重要！賺的是信譽，何況那是你岳父大人，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那麼豪爽的長輩，賠錢我也幹了！」

接著大毛叫小朱把在美國設計公司的資料、以前的作品，甚至小朱當實習生時接的工程圖，都從紐約用快遞寄來。

你們約好一起去見指導教授，結果你沒事先告訴朋友，一見教授，就掏出個禮物送上。

高董說的對，他老了！思想跟不上時代了，還是由年輕人去想，比較有新點子。所以大毛說他一提小朱——這個才由美國回來的老同學，高董就眼睛一亮。

老先生一邊聽，一邊點頭，小鬍子一顫一顫，眉毛一揚一揚。聽到後來，竟然好像眼眶濕了。嘆口氣：

大毛說的都沒錯，因為「做多」、「膨風」，全是大毛出的主意，今天爆出內幕，當然小朱沒得辦。

那賣水果的想都沒想，立刻回答：「這麼著吧！四百四算三百八。」

你老婆又會怎麼想？她會不會批評你：「怎麼連價都不會還，你們男人哪！買東西最好太太跟著。」

你能「一神獨大」，不「雨露均沾」嗎？

「不敢不敢！」小個兒囁囁嚅嚅地說，「董事長決定的事，我們當然全力配合……」

好！現在高董要怎麼想？那小個兒的財務部經理又要怎麼想？

「就算是侄子，該拿的傭金也得拿啊！」

高董爽快——一句話就拍板定案。

有位小說家，一直紅不起來，總算時來運轉，有一本小說被某影視製作公司看中，要改拍為連續劇。

小朱沒拿到這筆生意，大毛又介紹了另一家，而且跟他岳父透露了小朱作弊。

劇組的負責人問小說家要多少版權費。

你為什麼不事先跟朋友商量好，合買禮物，說是兩人合送，或「私下」找機會把禮物送給指導教授？

你先是高興，但接下來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