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譬如重要的官員被曝光了婚外情，只是一張小紙條傳真到媒體手裡，連女主角都沒搞清楚，那官員已經主動請辭，彷彿一下子從山頭滾到山腳。

大家一下子全怔了，接著響起如雷的掌聲。

可不是嘛！在台灣最早的銀行大盜李師科，因為劫富濟貧，把搶來的錢給了窮朋友的兒女，後來被那朋友舉發，被抓去斃了，他沒悔過，不是後來有人立了「李師科廟」嗎？

他得找替罪羔羊。

當公司員工拍著小姜的肩膀，豎起大拇指，甚至做出勝利的手勢，如果你是張總，你能不火嗎？

還有，勞力士也回來了，而且好像更閃閃發亮，換成滿天星了呢！

那某國大廠是用低調做大生意，張總和他的哼哈二將居然沒看出來「何方神聖」。想想，如果張總看出來，會不盯著寄嗎？他八成也以為對方是尾小魚，疏忽了，所以張總也有錯。

注意觀察！那鳥窩裡特別會扮出可憐相，大叫著討食的小鳥，總被大鳥喂得多些。當幾個孩子犯錯，被大人痛打的時候，那哭得最大聲、最叫痛討饒的，也被打得最少。

所以大家都猜，沒多久，小姜就能重回他的老位子。

在古代，一個臣子得罪了皇上，被斥逐出宮，貶為平民，就算皇上沒放逐，也最好閉門思過，連僕從都少出去。再不然，就裝做喪家之犬，挑那清晨或深夜的時候，低著頭、帶著幾口破箱子出城回鄉。即使箱子里裝滿金銀財寶，露在外面的也得是破破舊舊的箱子。

你小姜就算演，也得演場好戲呀！

張總處罰這兩位愛將，當然也有教育的意思。本來嘛！既然在席間交代了他們寄樣品，重不重要，都得辦。不辦當然得處罰，何況造成公司那麼大的損九-九-藏-書失。

至於小方，就不敢說了，瞧他那一臉霉相，恐怕能不走路就不錯了。

瞧！小方多棒，不但復了職、升了官，而且拿回被扣的薪水。加上小姜走了，恐怕未來更被倚重，要挑大樑了。

還有，在拳賽場上被打死的，往往是硬撐著不倒下的。如果挨一重拳，暈了，知道不可能贏了，立刻倒在台上，還會挨上第二拳、第三拳嗎？

精彩好戲，還在下一章啊！

倒也不是卷了鋪蓋，而是比捲鋪蓋稍好一點的「降級察看」。

可是這「察看」也未免太「難堪」了。好像以前小學老師處罰搗蛋的學生，會特別擺把椅子在教室最後面的角落，罰那學生坐在後面思過。張老總居然把姜經理和方協理一起趕到了地下室，在地下室的印務中心擺兩張桌子，叫他們到那兒「思過」。

斃是斃了！糟糕的是他死前都沒悔過，所以這斃的效果不大。因為「明刑弼教」，殺一儆百。現在斃了他，固然儆了百，但是他也可能被一些黑道視為英雄。

今天他是「敗軍之將不可言勇，負國之臣不可言忠」。

於是像古時候的官員一樣，被貶、被逐，乖乖地去，好好待幾年，又被皇上召進京。搞不好，深山溜溜、大澤蕩蕩、拜訪高僧、探尋民瘼，還成就了留名百世的作品。

羔羊理當被殺了送上祭台。

可不是嗎？據說因為薪水減半，小方一下就垮了，不但把車子偷偷賣了，連手上的勞力士也不見了。哪像小姜，不但沒顯得窩囊，反而看起來更光鮮，只要走進印務中心就感覺得出來，那是一種氣——小方的「衰」和小姜的「旺」。

反過來說，如果你替老大背了，甚至少了一隻手、缺了一隻眼，老大心知肚明，他欠你的，你在幫里read.99csw.com的地位保證一下子升高，成為老大的心腹。

說到這兒，你能不佩服方協理嗎？

對方找上門，你老大怎麼辦？

你可以猜他另有高就；也可以想張總不爽，偷偷請他走路了，只是給他留點面子，沒說他被炒了魷魚。

為什麼？

這下，姜方二人是真尷尬了。連全公司的人都覺得不知所措，大家每天都要經過印務中心，又總有東西送去印。只見靠牆坐著那兩位以前的大紅人，到底怎麼打招呼？笑好，還是不笑好？

直到一個月之後，張總早上翻開報紙，看到某國的大公司對台灣某廠下了個大訂單，才跳起來，急著托劉老闆聯絡，對方說原先確實想看張總這邊的東西，可是遲遲未到，所以給了別家。

直到今天早上，開主管會議，才聽張總沒好氣地說：

問題是，奇怪啊！怎麼最近都沒看到小姜，大家先傳說他被張總偷偷派去某國，可是，怎麼連他「冷板凳」上的東西也搬空了。

譬如你的幫派老大叫你去修理某人，你去了，也好好修理了。這時候，老大才發現那被修理的竟是另一幫派頭頭的親信。

他可能當著對方的面，伸手就給你一巴掌，再拳打腳踢。搞不好，把槍都掏出來了，幸虧對方叫停，否則非把你斃了不可。

道理很簡單——你消極抵抗，使主子顏面無光。

如同練柔道，一開始不是學怎麼摔人，而是被人摔。每個人進入社會，都得先學著當「替罪羔羊」。也就是別人犯錯，你代替受罪、代背黑鍋。

天哪！這張總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不管怎麼樣，小姜和小方可是張總的左右手。要不是左右手，張總https://read.99csw.com不會帶著他們去應酬；不去應酬，他們也不會出錯。

大家都知道他太太娘家有錢，看丈夫受了這麼大委屈，少不得出面打氣。居然沒隔多久，還幫小姜買了輛全新的賓士320。

你當然不能，你只能乖乖地跪地求饒。如果你不懂得這個道理，還「強辯」，你老大假裝掏出來的槍，就非射進你的腦袋不可。

人家的姿態多低！連車子都不開了，勞力士都不戴了，騎腳踏車灰頭土臉地上下班。

還是小姜比較神，讓大家輕鬆得多。調到下面坐冷板凳，他好像沒覺得怎麼樣。而且剛下來那陣子，花籃從屋裡排到門外，都是慰問打氣的。直到張總下令不準擺花籃，以免影響交通，才撤掉。可是，小姜桌上的花瓶里還總插著鮮花，據說是他太太特別為他準備的。

很簡單，為了面子！天哪！那麼大的訂單，居然從他自己手裡溜掉，到了別人手上，而且成為業界的笑柄，張總怎麼掛得住？又怎麼向董事們交代？碰到這種情況，當然得諉過，說得更明白一點——

更糗的是，在停車場遇上小方。他從出事沒幾天，就不開車了，居然騎腳踏車上下班，有時候看他正在前面吃力地踩踏板，後面的車子都不敢超車過去，只好「默默」地跟著。

要炒為什麼不早炒呢？

應該說張總打起初就無意要二人走路，因為他們是業務部的兩員大將，就算犯錯，公司還得倚仗。搞不好，他們雖坐在印務中心，業務部的許多事，還得拿下去問他們。

如今你小姜受罰，非但不衰，反而更風光了，這罰還有什麼意思？何況，那風光根本是消極抵抗，是不服，甚至是對張總示威——怎麼樣？你整不垮我的。

凡此，那行刑的效果都不彰。因為雖然達到了懲戒死者的目的，卻沒達到教育生者的目的https://read.99csw.com。

「待罪之身」還能開新車、擺花籃、上球場，那麼意氣風發嗎？

隔天，方協理回到他的辦公室，而且升了級。妙的是，他又開車了，開那輛大家原來以為他賣掉的車。

或許你要說小姜並沒有辯解。

至於往好的方向想，張總極可能早打算好了，過兩個月，等二人「下放」期滿，就把他們調回原職。正因為如此，那兩個空下的位子，才沒讓別人取代。

他已經滾下來了，好像拳手已經倒在台上，大家還要追著問、追著打嗎？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當陳進興被處決的時候，我的一位律師朋友說得好——

留他，是為了把他冷卻，使他與最新的科技脫節。

這時候你能對著老大喊「冤枉啊！不是你叫我去修理的」嗎？

可不是嘛！

假使張總不罰，以後怎麼帶人？

相反的，如果他照樣大紅燈籠高高掛、親朋故舊夜夜歡、妻妾兒女穿金戴銀，恐怕接下來的就是抄家之禍。

姜經理為什麼不見了？

而且這錯，張總也有份哪！那天是劉老闆請某國來的客戶，叫張總一塊兒聚聚。張總說小姜和小方外文好，一塊兒帶去撐場面。席間那位某國客戶聽說張總的產品，叫張總寄份樣品過去瞧瞧，張總就當場交代給小姜和小方。也不知張總交代得不夠認真，還是小姜和小方都喝多了，再不然就如他們後來解說的，你以為我辦了，我以為你辦了，到頭來誰也沒辦，連張總都忘了。

大企業家到對岸大搞投資，這邊的領導人剛表示不悅，企業家馬上宣布放棄設廠。他正掐著手指計算，這下子企業家先前投下去的資金得損失多大的時候，消息傳來，對九*九*藏*書岸的工程叉開始進行了，恐怕比原先說的規模更大。

可倒霉的卻是姜經理和方協理。火概張總是惱羞成怒，看著那麼大一筆生意，從自己手底下溜掉，而且被同業當做笑柄，臉上實在掛不住，於是用處罰小姜小方來化解他自己的尷尬。

到今天，何嘗不是如此？

因為他要你住口，因為他是老大，這種情況下他不願承擔，為了面子，他要你做替罪羔羊。

如此說來，張總又何必那麼嚴厲地處罰兩位愛將呢？

公司里出了大事，業務部正副經理的位子都空了。

聽說兩個禮拜前小姜和張總還在球場上遇到，跟張總的一票朋友有說有笑，說他被張總修理，現在是「地下經理」，逗得連張總在內都笑歪了。

更深一層想，張總怎能讓兩個「知公司如此之深」的主管走掉，如果被對手用了，豈不元氣大傷。所以對老臣和要員，就算要辭退，也得給他一點冷凍期，讓他把事情都交代清了，如同讓泡在盆里的蚌殼把沙子吐乾淨了，再下鍋。早年中國原子彈之父錢學森離開關國核能研發單位之後，不是也被限制出境好一段時間嗎？

不錯！他是扛下來了，問題是他的態度不對。

所以大家私下遇到小姜，都狠狠拍拍小姜的肩膀，比個勝利的手勢。如果碰上小方，就不同了，雖然也是拍拍肩膀，那裡面卻有好多同情。

「小姜啊！我們這小廟供不起那尊大菩薩，他已經離職另有高就了。」又一笑，「其實這事我後來想想，自己也有錯，不能全怪他們倆，所以小方調回業務部，按姜經理留下的位子，連前面這幾個月扣的薪水也一齊補給他。」

同樣的道理，如果小姜和小方，都能乖乖地吃下來、少吭氣，不是如後來張總所說，他自己也有錯，改天把小姜和小方調回原職，而且加倍恩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