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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內部無用戶可操作零件

08 內部無用戶可操作零件

「我的意思是,那太棒了。我也很樂意幫助你穿網衣。」他已經在考慮如何向他媽媽解釋這一點了。
「這是個錯誤的問題,孩子。」至少他們是朝與環形路口相反的方向走著。就算他要去破壞一輛車子,他能造成什麼損害呢?車身是用不值錢的複合材料做的,便於回收利用,但強度又足以承受時速五十英里之下的碰撞。胡安聯想到激光武器和巨型大鎚。但這裡是現實世界。
羅伯特經過拉德納雙胞胎時,伸出右手拿走了一罐金屬彈珠。那是弗雷德和傑瑞打算用在他們的太陽系儀上的。
向秀把那個彎曲的表面轉過來對著他:「是的。它只是一個玩具,但我希望能通過彎曲表面來獲得槓桿的效果。」一談起機械來,她似乎就把羅伯特的古怪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並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鮑勃。我心情不好。」他隱隱地意識到自己在抱怨,但是停不下來,「莉娜在哪兒,鮑勃?」
向秀跟上了他,但並沒有像個被搶了玩具的小孩一樣哭鬧。她走到羅伯特的身邊,歪著腦袋看了看破損的傳送平台:「但是這東西的電池威力太小了,什麼也幹不了……」接下來她說了一串數學推理。胡安只是把這段話存了下來。
胡安低下了頭:「我正在學習如何提出正確的問題。」
推著傳送平台緊貼著車子表面滑動,每秒鐘有數十個金屬彈珠被射進前蓋中,在複合材料上切割出一道八英寸寬的口子。然後他轉了一下平台切割機,現在他腳下的草坪被看不見的子彈撕開了。
有一天放學后,羅伯特乘車前往遙遠的東縣,一路經過了數不清的普通郊區。直到進入深山,房屋才變得稀少起來。過了埃爾卡洪二十英里后,他看到房屋之間有一片空地,那裡似乎正在打仗,巨大的煙柱從距離高速公路幾百碼處的建築物中噴射而出。他搖下窗戶,聽到了類似火炮發射的聲音。有一條輔路沿著一面高牆延伸開去,路邊一塊銹跡斑斑的牌子上面隱約可見「空中特快」這幾個字。
他以為羅伯特會用查姆莉格那一套在有限條件下解決問題之類的理論來回答。然而,羅伯特只是指著那些元件憤怒地說:「因為我看不到裏面。你看,」他隔著桌子扔過來一個旋轉電動機,「塑料外殼上印著『內部無用戶可操作零件』。所有東西都是黑匣子,全都是謎一樣的魔法。」
羅伯特推著切割機轉了一圈,整個過程連十秒都不到。切下來的部分掉進了黑漆漆的發動機艙。
「坐下!」長大的兒子用羅伯特以前從未聽過的語氣命令他的父親。
「呃。」全班人都在盯著看——幾乎全班,除了休假缺席的威廉姆斯先生。
傑瑞→胡安:那個老傻瓜想幹嗎?
向秀跟著羅伯特走了一兩步。查姆莉格站在學校裏面招呼著大家回到帳篷里去。胡安拉住向的胳膊:「我們得回去了,向博士。」
雖然羅伯特離開了學校,這個下午剩下的時間仍然相當令人激動。校方禁止學生們繼續討論這件事。嗯,至少他們嘗試禁止,但是他們無法阻止學生們與家人聯繫。大部分孩子把這件事當成了成為新聞關聯人的好機會。胡安擁有足夠的第一手資料,可以給這場「汽車大破壞」提供絕佳的描述。他母親卻對此很不高興,在她得知那個「瘋子」和胡安有三門一樣的課程之後,就更擔心了。
胡安側靠著,享受著風扇吹來的涼風,後排很舒服。羅伯特坐著的入口處又熱又嘈雜,他之前一直在觀察向秀,有時候她似乎更加小心謹慎地偷偷回看他兩眼。現在顧先生主要盯著環形路口,看著車輛不時在此停靠,上、下乘客,再開走。這個老小孩面前的桌子上散落著基本零件塊的碎片,還有幾座搖搖欲墜的塔。胡安用羅伯特頭頂上的攝像頭視點放大觀察了其中兩座。哈,這東西裏面沒有發動機,連控制邏輯的模塊都沒有。
「現在我擅長的是機械小玩意兒。」羅伯特對著那些槓桿和齒輪猛地一拍。零件朝四面八方彈出去,有些甚至被他拍壞了。
「我特意把它切割得凹凸不平,這樣它的槽紋不會變形。」她站起來指著自己的作品說。
向秀繞過來,看了看幾乎空空如也的發動機艙,以及印著標籤的那些元件。她抬頭看著羅伯特,輕聲說道:「你的狀態比我還要糟糕,是不是?」
弗雷德→胡安:這麼執著于分數是不健康的。
太好了!「酷斃了,顧教授。」
「閉嘴。我女兒的煩心事已經夠多的了,不需要你再製造更多的麻煩!」他一動不動地瞪著羅伯特。
羅伯特過來了,身後緊跟著一臉沮喪的向秀。https://read.99csw.com羅伯特弄出的雜訊變得刺耳起來,他把電源線從胡安那裡抓了過來,繞開向秀之前使用的小型電池組,把它插|進傳送平台的通用介面。他把平台側放在地上,然後把從拉德納兄弟那兒拿來的彈珠倒進上面的開口。
查姆莉格下了車:「這是怎麼回事?」
今天,他和弗雷德與傑瑞一起坐在精工課帳篷的後排。雙胞胎錯過了他們上午的精工課,所以現在就在這裏打發剩下的時間,沒有去自習教室。精工課挺好玩的,這兩個人假裝在組裝一個磁力太陽系儀——非常明顯的抄襲,他們的計劃書上甚至還留著源網址,大約一半學生完成了作業。多麗斯·施萊的紙飛機已經飛了起來,但就在今天下午,她的團隊發現飛機的穩定性出了大問題。他們不知道弗雷德和傑瑞的秘密項目:雙胞胎控制了帳篷的空調系統。他們一邊裝模作樣地組裝太陽系儀,一邊偷偷地控制空調風扇,吹翻了施萊的飛機。
山峰從黃綠色漸漸變成棕色,最後裸|露出成堆成堆的圓石。無窮無盡的沙漠從山下向遠處蔓延開來。他下了山,出了八號公路,沿著沙漠中的老路慢慢駛向安沙波利哥沙漠州立公園。離山脊上的最後一個居民區已經很遠了,這裏的景物與他念研究生時的樣子,甚至是好幾百年前的樣子,沒有什麼分別。
現在胡安的機械軟體返回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答案。他嚇得倒跳起來,離開了傳送平台。羅伯特不需要激光武器,他手頭的東西就足夠用了。
現在所有的孩子都跟著他們走出了帳篷——除了施萊的小組,正因為突然穩定的飛機歡呼雀躍著。
「那已經是三次經濟泡沫之前的事了,爸。而且你每次投機都賭錯了。到了現在你的徵信水平勉強達標,所以你很難申請到任何形式的政府援助。納稅人對老年人並不同情,老年人佔用的公共資源太多了。」他猶豫了一下,「從今天開始,我的慷慨也用盡了。老媽兩年前就死了——在那之前幾十年就把你甩了。但也許你應該考慮考慮其他事情,比如,你在斯坦福的那些老朋友都去哪兒了?」
「好的。」羅伯特的臉向後退開一些,聳了聳肩,「我想那也不錯。如果他們還允許我回學校的話,我們就在那裡見吧。」
胡安被怒氣沖沖的羅伯特推著趔趄前行:「拆開一輛車?你為什麼要幹這種事情?」
幾乎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羅伯特走過他桌旁時,朝著帳篷的入口努了努嘴。「別傻站著了,胡安,給我找個電源。」
他在學校的空教室里待著,讀他的那些舊書。他上網比以前頻繁了,查姆莉格給他展示了瀏覽紙內那些先進得無法包裝成WinME界面的功能。
「我知道。」
羅伯特盯著昏暗的發動機艙,沒有著火,沒有爆炸。就算他一直切割到車子後面,安全裝置也不會允許任何驚人的事件發生。但是胡安的視野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錯誤信息,一輛垃圾回收車馬上就要趕到現場了。
他聽到風中傳來電動發動機逐漸加速的聲音,他的車離開去接別的客人了。羅伯特連頭都沒有回。
自從被胡安推薦到大蜥蜴任務中之後,溫斯頓就很少露面了。胡安認為這是個好消息:說不定他已經展開了作為關聯人的工作。
「嗨,教授。」面對面的時候,羅伯特令人敬畏。但在這個簡陋的平面視角中,他看起來很小,而且皺巴巴的。
這老傢伙直起身子,往旁邊退了一步。在他們身後,查姆莉格和已經趕到的威廉姆斯正在指揮學生們回到帳篷里。孩子們都被這瘋狂的舉動給嚇著了,非常順從,連拉德納兄弟都沒敢再亂跑。他們如果做出什麼大事,通常都是通過軟體完成的,就像剛才人群中有人喊的那樣。
胡安抬頭看了他一眼:「可你沒有網衣,你是怎麼知道的?」
胡安沒再費力氣搜索什麼是「俄羅斯套娃」:「這些都是一次性的東西,顧教授。有誰會去深究這些東西呢?」
胡安連連後退,舉起雙手,表示自己只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
「我沒有弄壞它。比我想象的還要棒。來吧,瞧我的。」他的語氣真誠而友好,說完他就走開了。
羅伯特垂下了肩膀。胡安仔細看了一眼艙內,裏面每個元件上都印著一行字:「內部無用戶可操作零件」。
快到家時,胡安接到了一個電話。
屏幕上一個標籤的顏色變了,這說明他的問題已經被分派下去了。一個女人的聲音答道:「你已經快到了,朝著你現在走的方向再走……兩英里。不過我建議您,先生,這種問題不需要撥打41https://read.99csw.com1。只要……」
到了下午三點,大家的興奮勁兒過去了,大部分學生都放學了。拉德納兄弟設立的「羅伯特會受到何種懲罰」的賭注已經被幾個洛杉磯人買光了,這對雙胞胎真是走運。問題是一舉成名總是短暫的,人們的注意力總是會被後來出現的熱點吸引走的。
向秀忙不迭地對雙胞胎喊道:「往後退,往後退!」
他兒子的眼中有東西閃爍著:「是的,老媽從前在這裏,卡拉也是。你別想用內疚感來對付我,爸。我要你離開這個家,本學期期末是最後期限。」
「你可以看用戶手冊,」胡安說,「裏面展示了內部結構。」
羅伯特指了指報廢車的內部:「就像俄羅斯套娃一樣,一層套一層的,對嗎,胡安?」
傑瑞→胡安:剛才發生什麼事了,胡安?
功課上的壓力讓胡安的大蜥蜴任務受到了干擾。查姆莉格要求他們完成項目,做出真正的成果。最糟糕的是,學校董事會突然決定他們必須在家長之夜演示他們的創意作品,並以此代替期末考試。得低分和讓查姆莉格失望已經夠糟糕了,胡安知道自己是個失敗者,但他仍然迫切地希望避免這種公開的羞辱。
駛向環形路口的車慢慢地在胡安身後停了下來,那是剛吃完午餐回來的查姆莉格女士的車。
幾分鐘后,他轉過身,迎著天空中燦爛的晚霞往回走。
「只是元件?」羅伯特從精工課帳篷向外望去。一輛汽車正沿著帕拉大道駛向學校的環形路口,「那些該死的車呢?」
向秀撿起她那件被羅伯特升級過的奇怪的作品,搖著頭喃喃自語。她拔下電源線,朝羅伯特走近了一步。「我反對你濫用我的玩具!」說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很奇怪,「雖然你確實通過加大彎曲度改進了它。」羅伯特沒有回答。她猶豫了一下,繼續道,「我是絕對不會用線路電源驅動它的。」
這個老小孩仍然盯著胡安:「一個鍾。」說完,他伸手拿起零件盒,從裏面倒出三個銀色的彈珠,放在最高的塔的頂部。
然後,他翻過了山頂。車子開始減速,以五十英里的時速進入彎道。他想起大概1970年曾經和莉娜一起開車路過這裏,那時的八號公路比現在的窄得多。莉娜那時剛剛搬到美國加州,和她的家鄉英國相比,這裏大得讓她驚嘆。當年的她毫不設防,對他充滿信任。那時,她還沒選定精神科專業。
弗雷德→胡安:就是,你跟他說什麼了?
向秀的話啟發了胡安。也許彎曲的表面並不是被弄壞了,他開始把這個東西的尺寸輸入一個機械軟體——
電話上傳來一個合成攝像頭拍攝的畫面。呼叫者仰躺在一間小卧室里,不過室內裝飾有點奇怪:紙板箱里堆放著真正的書,一張變形的臉幾乎佔滿了整個屏幕。然後呼叫者直起身子,這是羅伯特用他的瀏覽紙打來的電話。
羅伯特猶豫了一下,雙手握成拳頭。胡安向後退了幾英寸。「你可以看到內部結構?你能修改它們嗎?」

鮑勃點點頭:「沒錯。沒有一個人來看過你,也沒有人試圖聯繫過你。我應該知道,早在今天之前,我就覺得,你身體恢復之後,就會再次開始傷害你最親近的人——這次受傷的是米莉。所以我一直努力想把你送到你的某個老朋友那裡。你知道嗎,爸?沒有一個人想和你扯上任何關係。哦,只有一些記者感興趣。你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和從前一樣多的粉絲——但其中沒有一個人是你的朋友。」他停了一下,「現在你沒有任何選擇。讀完這個學期,盡量學些東西,然後滾出我們家!」
「嗯。」胡安看著羅伯特收集的那些沒用在鍾上的零件。有旋轉電動機、無線同步器、可編程齒輪傳動鏈條,甚至有一個傳送平台,和向博士搞壞的那種一樣,「你怎麼不用這些零件呢?用這些會簡單得多。」
實際上,這個瘋子的聲音聽起來顯得輕鬆友好。但向秀猶豫了很久才開口:「什麼事?」
傳送平台是用於清除污垢或移動小容器的,它們通常比機械手更好用,雖然看上去外表平平。胡安的母親在他們家的廚房裝上了仿大理石傳送平台之後,她需要的任何東西都能適時地出現在冰箱里、烤箱里或砧板上。通常,傳送平台上的槽紋最多只能以每秒幾英寸的速度移動物體。
羅伯特抽搐了幾秒鐘,然後猛地站了起來,揪住胡安的領子說:「我發誓一定要看看裏面。」
「哈,那樣的話,我下來走走。」意外的是,車子並沒有反對。他打開車門,走進微風徐徐的下午。他感覺到了自由,他可以看到無窮遠read.99csw.com處,羅伯特沿著凹凸不平的土路向東走去。在這裏,他終於接觸到了自然的世界。
他的影子越來越長,空氣越來越涼爽。終於,他來到了自然世界的起點。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耳邊告訴他,他將要進入公園的無標記區域。過了這個邊界,就只有「低速緊急無線信號」了。羅伯特繼續向前走,穿過未標記的荒地。這就是在現代社會中最接近獨處的時刻了?感覺很好,冰冷,純粹。
「對,我想起來了。奧羅斯科先生,你擅長什麼?」
羅伯特像沒聽到似的。他前傾著身子看著車子內部,胡安也湊了過來。發動機艙內部雖然昏暗,但是還能看清。除了被損壞的部位之外,看起來就和用戶手冊上說的一樣,有一些處理器節點通過光纖連接著十多個其他節點、感測器和效應器,裏面還有轉向伺服器。在底部羅伯特正好沒有切到的地方,排著通向左前輪的直流匯流排。其他地方空空如也,電容和電池組都在車尾。
「嘿!」拉德納兄弟跳起來跟著他,也沒有大聲嚷嚷。老年學生就像一群碰不得的人,和普通學生們井水不犯河水。
胡安在帳篷里沿著實驗桌繞來繞去,好像在研究其他人的項目一樣。最後,他在那個怪老頭身邊停了下來。羅伯特轉身看著他,胡安裝出來的隨意瞬間消失了。羅伯特滿頭大汗,他的臉看起來幾乎和弗雷德·拉德納一樣年輕。但他冷冷地直視著胡安,就在上周,這傢伙看起來還挺友好的——直到他狠狠地把胡安給撕了個粉碎。現在胡安腦子裡準備好的機靈的開場白都忘光了,連笨拙的話也想不出來了。終於,他只好指著羅伯特正在組裝的那些奇怪的塔問道:「這是什麼項目?」
「但是莉娜呢?莉娜怎麼樣了?」
胡安向前傾身,試圖忽略他的目光。他錄製了這裝置大約三秒的運動,足以識別固定點和尺寸。他找到一個古老的機械程序,足夠用來計算這種中世紀小工具。他把描述輸入進程序,結果非常清楚易懂。「你只要把那根槓桿加長四分之一英寸就行了。」他指著那個小槓桿說道。
周六與鮑勃對峙的場面突然向他襲來,感覺比眼前被暮色籠罩著的沙漠更加真實。很多年前,他曾經對兒子勃然大怒,責怪他把自己的才華浪費在軍隊里。但上個周六,怒火的方向變了。
羅伯特猛然舉起手,胡安差點以為他要給她一拳。「你這個沒用的婊子。你從前不過是個工程師,而現在連做這點事都需要再教育。」說完,他轉過身,沿著環形路口往山下的帕拉大道走去。
鮑勃搖了搖頭:「媽媽死了。你不需要她,你只是需要一個人來照顧你,當你的出氣筒。但現在已經太晚了,她已經死了。」
「這可真棒。」胡安不太肯定地說道。
羅伯特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他的兒子在他面前站了一會兒,然後在他對面坐下,身子前傾靠近他:「米莉不願說細節,但我們都知道你今天下午做了什麼,先生。」
胡安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說:「但你還是一位詩人。」
看來羅伯特這門課要掛科了,就像胡安的寫作課一樣。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可以一石二鳥,既完成大蜥蜴的任務,也最後嘗試一下,為查姆莉格女士布置的項目找個搭檔。但我上周已經試過一次了。羅伯特是胡安知道的最好的作家,好到可以用文字殺人。胡安低下頭,想忘掉上周的遭遇。
所有人都看向這邊。全班突然安靜下來——私下裡卻熱鬧地用默信交談著。
胡安盯著他的拳頭。這個人恐怕瘋了。「看到內部結構很容易,幾乎所有零件都有用戶手冊。如果沒有,谷歌搜索一下零件編號就行了。」羅伯特臉上的表情讓胡安越說越快,「至於修改內部結構……有些零件是可編程的。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你只能在訂購的時候,趁它們還在設計和製造階段時提出修改要求。我的意思是,這些只是元件。誰會想要改變元件?如果不合你的要求,扔了就行了。」
現在高速路開始進入一個長長的上坡,一路攀升到接近五千英尺的高度。高速路出口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長,汽車緩慢加速。根據他在WinMe的遊戲文件夾中找到的那個小儀錶盤的顯示,他們現在的時速超過了一百二十英里。路肩旁的石塊和灌木變得模糊不清,車窗自動關上了。超過最右邊人工駕駛道的那些車輛時,他彷彿覺得它們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有一天,我得重新學習開車。
胡安立刻九-九-藏-書沖了出去。校園內有110伏的交流電源,但大多數都在室內。他在公共設備中搜索著,看到一個指向草坪的大箭頭。當他們需要額外的教室時,這個插座就會被用來為重構建築提供電源,它帶了一個三十英尺長的接線板。他跑過去,從剛修剪過的草坪中把電線拔了出來。
於是,這件事情就像今日在地球上其他地方發生的無數怪事一樣傳播開了,讓學校在聖地亞哥內外都出了名。其他班上的學生們紛紛逃課趕了過來,胡安看到一個胖乎乎的孩子在和查姆莉格女士面對面地交談。那是米莉·顧。
「那就繼續學吧。」
不等對方說完,羅伯特就把瀏覽紙塞回了兜里。他往東走去,影子橫在前方的路上。他很久沒有走過兩英里這麼遠的路了,即使在得阿爾茨海默病之前,走兩英里都有可能把他送進急診室。但今天他連喘都沒怎麼喘,關節也沒有疼。我身上最重要的東西被毀掉了,但其他一切都完好無損。里德·韋伯說得對,這是天堂的雷區。我真他媽幸運!
他還乘車四處轉,這樣一來,他既可以體驗一下自動駕駛車,也能看看聖地亞哥現在的樣子——說實話,聖地亞哥郊區那一帶和從前一樣毫無生氣。但是羅伯特發現這個全新的、殘缺的自己對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莫名地感興趣。現在到處都是神秘的機器,隱藏在牆壁里、樹上,甚至散落在草坪中。它們一天二十四小時默默地運行著,幾乎無人察覺。他想搞清楚這些東西究竟散布了多遠。
在那個不尋常的星期六之後,羅伯特待在他兒子家裡的時間少了很多。他還睡在樓上的房間里,有時他甚至在飯廳吃飯。米莉總是在別的地方,愛麗絲冷若冰霜,而鮑勃在家的時候,氣氛就更緊張了。羅伯特感覺自己時間不多了,但這和他的病情無關。
但羅伯特似乎已經知道這個東西可以做什麼了。「如果你調整這裏,就可以把傳送力度增加到原來的三倍。」他扭動著平台。在羅伯特的扭動之下,平台吱吱作響,就好像一片快被掰碎的陶瓷那樣。
「嗨,孩子。」
「為什麼?就為了做一件每個孩子都已經會的事情?」
這些小路上仍有許多交通指示牌,有些生了銹,搖搖欲墜,但它們都是實體的指示牌。他看著一塊布滿彈痕的停車標誌牌在後視鏡內不斷變小,它真美。他繼續開了一會兒,來到了一條塵土飛揚、通往沙漠深處的小路。車子拒絕繼續向前開:「對不起,先生,這條路上沒有導航信號,並且我注意到您沒有駕駛執照。」
他的腳踢到了一個金屬物體。是個空彈夾?不是。他撿起來一看,是一個頂部伸出了三根天線的灰色物體,他把它扔進了灌木叢。連這裏也有網路,他拿出那張神奇的瀏覽紙,連上了本地網路。瀏覽紙內置鏡頭拍下的圖片顯示著他周圍的景物,幾乎每根草上面都飄浮著小字——這個叫豚草屬,那個是沙漠毒菊……頁面頂部滾動播放著公園禮品店的廣告。
「是的,我仍然了解文字。我還懂語法,會分析句子,連拼寫都沒忘——哈利路亞,無須藉助外力。你叫什麼名字?」
「聽著,孩子……」圖像扭曲晃動起來,羅伯特在擺弄著瀏覽紙。當他停下來之後,臉又重新佔滿了屏幕,「上星期你提到的那件事,我覺得我可以幫助你寫作。」
「哦!」彈珠沿著相連的梯級滾了下去,第一座塔就在胡安面前。往右依次看去,每座塔都比上一座矮一點,也複雜一點。羅恩·威廉姆斯準備的「經典部件」,顧先生大部分都用上了。這是一個鍾?胡安試圖找到匹配的舊式時鐘圖片,沒有一個跟這個匹配得上的。不過這個東西確實有一個來回擺動的槓桿,它連接著……叫什麼來著……擒縱輪?也許從梯級上滾下來的彈珠就是時鐘上的指針。
所以這段時間他在進行另一項任務:找一個寫作課的合作夥伴。問題是,胡安不擅長寫作,他在數學或問答平台方面成績也都一般。查姆莉格女士說過,成功的秘訣是「學會提出正確的問題」。但她也說過,要做到這一點,你得「對問題有基本了解」。她在自己的課上整天鼓吹這句箴言,以及「每人都有一些特殊才華」,但這毫無用處。也許對他來說最好是加入一個人數超多的大組,這樣一大群失敗者們就可以互相掩護。
「我……」羅伯特腦海中浮現出一些面孔。他在斯坦福大學的英語系待了三十年,有很多面孔。他們中有一些人比他年輕很多,他們現在在哪裡?
這裏很冷。他朝九*九*藏*書著沙漠深處走了很久。夜色籠罩了半個天空,群星高懸在他腳下一望無際的平坦地面之上。也許這就是《復活者的秘密》……他只想再次離開,在這片幽藍的黑夜中一直走下去。他繼續走了一會兒,然後放慢腳步,在一塊粗糙的巨石旁停下來,眺望著夜空。
這一天終於來了。「看過,……在我的WinME中有一個財務軟體。我有存款,2000年時,我就有好幾百萬了。」
傑瑞→胡安:嘿,你去哪兒?
她沒有爭辯,手裡緊緊抓著她的傳送平台,轉身回到了帳篷里。胡安跟在她後面,同時一直目送著往相反方向走去的那個瘋子。
羅伯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該放棄了,但胡安的創意寫作課確實需要幫助。於是他說:「可是,您仍然了解文字,對嗎?」
胡安→拉德納:再去和顧談一次。祝我好運吧!
胡安→拉德納兄弟:我不知道!
「鮑勃,我只是……」
「胡安·奧羅斯科。」
那個瘋子對她笑笑:「這是我的精工課作品,露易絲。我已經受夠了『內部無用戶可操作零件』。來看看吧。」他朝著汽車前蓋彎下腰,用手拂過上面印著的表示禁止用戶維修的文字。目瞪口呆的孩子們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胡安還從來沒聽說過費爾蒙特高中出過神經病呢。羅伯特正在創造歷史,這位老人把傳送平台靠在汽車上。太空人先生,你的激光武器在哪裡?羅伯特看著傳送平台周圍,然後往右看了一眼拉德納兄弟,說道:「你們最好不要站在那裡。」
羅伯特仍然盯著他:「但它走得太快了。」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瘋狂卻略帶傷感的日子。
「我一直在欣賞你的作品。這是一種大型搬運工具嗎?」
然後他又想到,這傢伙沒有穿網衣,所以他只是在走神而已,他肯定是覺得無聊透頂了。胡安又猶豫了十分鐘,精工課還有三十分鐘才下課,而拉德納兄弟全神貫注於他們的高射炮。

羅伯特撥了411,頁面角落的計費表啟動了,顯示每分鐘將近五美元。這麼高的價錢意味著另一端有真人提供服務。羅伯特對著瀏覽紙說:「請問我離——」自然的世界「——我離未改造的區域有多遠?」
「等等……」她伸手想拿回自己的作品。
「但是……」他有一些相互矛盾的記憶。在斯坦福的最後十年,在博林根獎和普利策獎的頒獎典禮上,莉娜都不在場。鮑勃剛加入海軍陸戰隊的時候,她就和他離婚了。然而——「你記得嗎,是莉娜把我送進了療養院——彩虹盡頭。然後在最黑暗的那段時間,她就在我身旁,還有卡拉也在……」他的妹妹,仍然是十歲的樣子,可是她2006年就去世了。他欲言又止,停了下來。
羅伯特推搡著他穿過帳篷,來到向秀的桌旁。這時他已經平靜下來,唯一瘋狂的跡象只有他臉上微弱的抽搐:「向博士?」
羅伯特聳了聳肩:「現代醫學的饋贈。」
羅伯特打開電源,傳送平台發出震天動地的巨響,就像放大的裂帛聲。傳送平台和汽車接觸的地方,當真是火星四濺。汽車前方二十英尺,也就是在拉德納兄弟原先站立的地方,有一排夾竹桃樹籬,有些樹枝跟胡安的胳膊一樣粗。現在白色的花朵在風中狂舞,其中一根粗樹枝折斷了,掉落在人行道上。
向秀彎腰坐著,忙於組裝一個傳送平台,她已經裝了好幾天了。這幾天她看起來不那麼茫然無措了,即使她弄彎了傳送平台的表面,搞得它完全沒法用了。她把頭埋進零件堆里,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抬起頭來在瀏覽紙上端詳一會兒,然後再專心地投入到她創造的那個一動不動的破爛裏面去。
一個電話?好吧,主顯系統稱之為古典電話免費版。可能是他的太爺爺吧。「喂?」他漫不經心地說。
然後這片奇怪的戰場也被他拋在身後。
「非常好!」羅伯特的聲音里充滿友善,「我可以看看嗎?」他拿起那塊板子,仔細觀察著它粗糙的邊緣。
那是羅伯特自周六以來與所有人進行過的最長談話。
羅伯特把向秀的作品扔到草坪上,伸手過去,把發動機艙前蓋被切開的部分翻了出來。身後的孩子們發出一陣不整齊的歡呼聲和噓聲:「嘿,笨蛋!車前蓋有插銷鎖,你為什麼不破解它?」
鮑勃的眼睛眯了起來:「你以前這麼問過我,我當時想知道這是不是在演戲。」他聳了聳肩,「但現在,我不在乎了。今天之後,我只想讓你早點滾出去,但是……你查看過你的財務狀況了嗎,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