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是不好意思再踢空罐了，就坐到服飾店門口的石階上。

轉入一條小巷，小男孩推開那扇通往地下室的玻璃門。他剛剛受了母親的囑咐，要他來這裏通知他父親儘快回家去。她挺著巨大的肚子，用很細小的聲音對他說：「陣痛已經開始了。」

他又回過頭去加入喧騰的吵鬧聲中。小男孩仍舊站在原地，一隻手伸進短褲的口袋，抓住一疊衛生紙撕了起來。

他父親回過頭來，布滿紅絲的眼球眨了幾下，桌燈從他的九九藏書右頰透射出來，照在小男孩細長的脖子上。他一面用手按住桌緣的撲克牌，一面伸出另一隻手，把小男孩捲起的衣領往下折好。

他穿過兩堆啤酒瓶和幾張矮凳子，從大桌子旁圍聚的背影中，認出他的父親，然後站在他身後。過了一會兒，他緩緩伸出右手，用食指輕輕地勾動他父親的后褲袋。大約過了兩分鐘，他又伸出食指勾了一下。

他父親的身影在巷口出現了，一隻鞋子上沾了一ｒｅad.99csｗ.cｏm片餿水浮油，兩手插在褲袋裡，看見他坐在騎樓下，便加快腳步走進去。

一會兒，一輛賣烤香腸的摩托車在騎樓前停下，賣香腸的老頭兒摘下帽子，折進后褲袋裡，再掀開炭火爐的鐵蓋，把手搓揉了幾下，然後剪下幾截香腸烤起來。

冗長的夜路上，只有紅綠燈和樹葉還動著。

小男孩緩緩從石階上站起來，輕輕走到父親背後，伸出右手，用食指勾動他的褲袋。他回過頭來，布滿血絲的眼睛過九_九_藏_書了許久才眨動一下。

老頭兒無精打采地抓起骰子，往碗里一撒。

大約又過了五六分鐘，父親回過頭望著他，然後用很輕快的動作，把一枚十塊錢的硬幣塞進他的上衣口袋裡，又匆匆回過頭去。

他父親抓起骰子在掌心搓了幾下，擲了一個十點，然後回頭對小男孩露出上揚的嘴角。

空氣透著濕涼，烤架上的香腸蜷縮著發出吱吱的聲音。一隻慌亂的蝙蝠不知從哪裡竄出來，撲撲地鼓翅疾閃，老頭兒迅速從褲袋裡取出hｔtpｓ://ｒeaｄ.9９cｓｗ.ｃoｍ小帽來趕它，一邊不忘轉動烤架上的香腸。

他推開玻璃門，從地下室走出來。電線杆旁翻垮了一桶餿水，巷子里漫著一股酸腐的氣味，他加快腳步繞過去，走出巷口往右轉，站在一家服飾店的騎樓上。

街上幾乎沒有人了，他向前走著，快到下一個巷口時，一個中年男子摟著一個濃妝的黑衣女郎從巷口冒出來，她的金色腰帶非常顯眼。小男孩調回頭去，開始踢地上的一個空汽水罐，又回到服飾店前的磨石地板上。他很小心九*九*藏*書地踢著，並沒發出難聽的聲音。

老頭兒扭開小收音機的開關，在調幅頻道上巡撥著，來來回回地撥了幾次，又關掉。

老頭兒打了一個哈欠，取出碗公和骰子，放在車座的木板上。

他沒有站起來，只是伸手將硬幣交給父親。父親僵硬地彎腰摸摸他的臉，然後拾起銅板，走向機車。

生意算差勁了，只陸續賣了兩條香腸。老頭兒索性不烤了，坐在機車上往石階看了幾眼。小男孩從上衣口袋掏出硬幣，放在兩手的手心裏來回磨著，微微感到一股熱氣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