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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烏台詩獄 五 審理

第五章 烏台詩獄

五 審理

如勘狀引王鞏言:「真宗時,朝里尊禮楊大年,時人稱之。今王詵尊禮子瞻,亦同大年。」這也是蘇軾遭人嫉視的原因之一。
蘇軾入獄后,杭州父老感念這個好官,為作解厄道場,祈禱神靈保佑他平安無事。蘇軾深受感動,自以為生不能再至杭州,希望死後能夠葬在西湖山上。
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後牛衣愧老妻。

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其實,他們預定王詵為僅次於蘇軾的第二號打擊目標,只因沒有可以羅織的材料,就堆砌了一車廢話,說明一點:與蘇軾交往親密,即是「罪行」。
與王鞏關涉的,烏台詩案只能舉出王鞏至徐州訪蘇時,帶來張方平詩稿一卷,封面題作《樂全堂雜詠》,蘇軾題詩卷末被指為以荒林廢沼比朝廷新https://read.99csw.com法,致有人物衰謝,風俗虛浮之嘆,皆是胡牽亂扯。本來亦不關鞏事,但後來處分,王鞏得罪獨重,遠貶廣南,蓋因他們原想打擊張方平,而方平三朝元老,敢做敢說,不是一個好惹的人,所以就將他的女婿王鞏,做了代罪的羔羊。北宋政事的混亂與腐敗,至熙豐之世,處處暴露無遺。
最有趣的是狀內詳細敘述王詵與蘇軾往來的事實,如王詵累次送酒食茶果與蘇軾,又送弓一張、箭十支、包指十個,蘇軾托王詵令人裱背畫幅三十六軸,沒有付錢;蘇軾赴杭州通判任,王詵送他茶、葯、紙、筆、墨、硯、鯊魚皮、紫茸氈、翠藤簟等;如赴徐州任時,送他羊羔兒酒四瓶、乳糖獅子四枚、龍腦面花象板、裙帶系頭子、錦緞之類,都一一詳列如清賬,都是罪狀。蘇軾為嫁甥女,向王詵借錢二百貫,后又續借一百貫,自后未曾歸還;又蘇軾代相知僧人,托王詵代求師號、紫衣、祠部度牒等,也全列入罪狀之內。
蘇軾在獄中,日被群九*九*藏*書小肆意虐侮,又遭那麼殘酷的勘問,自問決不能堪。一說,他曾將常服的青金丹,埋藏土內,以備有一天必須死時,則一次服下,足可自殺。
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有一獄卒,叫梁成,極富仁心,蘇軾日常生活,他都非常幫忙。蘇軾有寢前洗腳的習慣,梁成每天夜裡都為蘇軾燒壺熱水。蘇軾看他誠懇,托他道:「軾必死,有老弟在外,我寫成兩詩,托你送給他,以當訣別。」梁成安慰他道:「學士必不致如此。」軾說:「假使我萬一獲免,則無所恨。如其不免,而此詩不能送到,則死不瞑目矣。」
王詵從前因趙世居謀叛案被牽涉案內,也曾登殿應訊,問完話,他向神宗抱怨道:「今後不敢與人往還了。」皇上論曰:「如溫良之士大夫,往還亦自無害。」
梁成將此二詩,秘藏枕內,到蘇軾出獄時,送還說:「還學士此詩。」蘇軾抱頭伏案,自不忍讀。
百歲神遊定何處,桐鄉知葬浙江西。九*九*藏*書
贈孫覺詩「若對青山談世事,直須舉白便浮君」,指蘇軾叫人莫談國事,亦成罪狀,竟是「沒有不說話的自由」,誅心曲解,何所不至。
蘇軾在台獄,受盡折磨,熬過兩個月,總算勘問審理完畢,御史台於十月上旬,撰成勘狀,奏請皇帝批示。
柏台霜氣夜凄凄,風動琅璫月向低。
他如與章傳、劉述、周邠、劉攽、李常、僧道潛(參寥)、陳襄、劉恕、曾鞏諸人唱和之作,送錢藻、蔡冠卿,揚州贈劉摯、孫洙詩,為僧居則作《大悲閣記》,為王鞏作《三槐堂記》,為王安上作《公堂記》,作《靈壁張氏園記》《后杞菊賦》等,說蘇軾俱已招認,「有此罪愆,甘服朝典」,云云。
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
梁成就慨然接了下來。
宋制,一般罪犯,只問三代,而蘇軾一進台獄,首即訊問五代,並問有無誓書鐵券,只有死囚才如此問法,他們顯然是故意恐嚇。被捕前,皇甫僎的態度也是如此,可見是有計劃這樣做的。九_九_藏_書
那兩首詩,冠以長題曰:「予以事系御史台獄,獄吏稍見侵,自度不能堪,死獄中,不得一別子由,故作二詩,授獄卒梁成,以遺子由。」二首:
論蘇軾的犯罪動機與目的,則曰:「登科后,入館多年,未甚進擢,兼朝廷用人,多是少年,所見與軾不同,以此撰作詩賦文字譏諷,意圖眾人傳看,以軾所言為當。」(《烏台詩案》)換句現代話來說,則是替他安上了一個「寫作並傳播反國謀叛的語言文字」的罪名,其責不輕。
其次,列舉與蘇軾相識的張方平、王詵、司馬光、范鎮等二十read.99csw.com四人,認為「其人等與軾意相同,是與朝廷新法時事不合,及多是朝廷不甚進用之人,軾所以將譏諷文字寄與」。而這些人收受蘇軾的譏諷文字,又不申繳有司官署,也該一併問罪。
御史台根勘所就其兩個月間酷烈的勘問后,作成「勘狀」,性質類似現在司法檢察機關的起訴書。首先記錄蘇軾的五代和仕歷,歷官的舉主。再記述蘇軾任鳳翔簽判日,為中元節不過知府廳,罰銅八斤;任杭州通判日,不舉駁王文敏盜官錢,官員公按,罰銅八斤等兩次過失記錄外,別無前科。
蘇軾後來聽說,曾取笑王詵道:「次第自家是不溫良的也。」原來他又誤交了不溫良的蘇軾。
李清臣奉差編修國史,蘇軾賦詩贈行,有「付君此事寧論晉,載我當時舊過秦」,謂蘇軾于仁宗時,曾進史論二十五首,指他妄以賈誼自比,意欲清臣于史中著載其事。
與蘇轍詩,舉「至今天下事,去莫如子猛」,稱其辭卸制置條例司職務之勇決;又「眼看時事力難勝,貪戀君恩退未能」,說自己才力不勝,也都是「謗訕」或「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