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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劈面相逢 2

第一章 劈面相逢

2

那天他們在西峽縣參觀了恐龍蛋博物館,中午在一個山區小鎮停車,找家飯店吃了午飯。出了飯店,見街上有一片地方亂嘈嘈的,停著工商所和衛生局的車,擠滿了圍觀者。魚樂水正是好事的年齡,媽媽一把沒拉住,她已經鑽到人群最裡邊看熱鬧去了。原來是本地工商所和衛生局聯合查封一家診所。診所規模很小,一間門面房而已,屋裡擺設簡陋而雜亂。牆上倒是掛滿了「華陀再世」、「妙手回春」、「三代中醫世家」等匾額或錦旗。醫生是個50多歲的乾瘦老頭兒,穿著皺巴巴的白大褂,此刻正向查封者苦苦哀求:俺有正當手續呀,俺行醫從不為賺錢,是為了積福行善呀,是為人民服務啊。查封者中一個年紀較大的人沒好氣地說:
「當然行!爸,媽,你們是天下最好的人!」
這個場景在魚樂水的記憶中非常清晰,一直保持著令人痛楚的鋒利。十歲的她已經能敏銳地注意到這位母親的用辭:她說「絕不能讓娃兒死在媽前頭」,而不是說「我一定救活娃兒」,顯然她打心底已經絕望了,現在只是最後的掙扎。這句話中也隱含著不祥,也許這位母親已經做好打算,在徹底絕望時帶上兒子一塊兒自殺。
那陣兒魚樂水的眼淚刷刷地流下來。看看楚天樂,他默默低著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到底忍住沒流出來。天樂媽被拉起來了,她擦擦眼淚,把行李綁在腰間,蹲下身,要小天樂趴到她背上。天樂執拗地甩脫媽媽的手,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天樂媽忙同三人告別,追著孩子去了。兩人在拐入山背之前,回身使勁向這邊招手,聽見小天樂在喊:
此後魚樂水從天樂媽口中得知,天樂那時已經相當自閉,即使和媽媽之間話也不多。他這會兒能主動對魚樂水說這麼多話是比較異常的,也許「是你倆天生有緣」(天樂媽的話)。看著他在如此命運下卻沉迷於童稚遊戲,魚樂水心中酸苦,柔聲說:
他們招呼母子倆上車,調轉車頭向山中開去。魚樂水原是坐在前排的,這會兒非要與後排的媽媽換位置,與那娘兒倆擠在一塊兒。一路上她不住嘴地詢問著有關小天樂的事,問得非常詳細。對她的問題都是天樂媽回答,小天樂一直默不作聲,但他的瞳仁中分明閃著異樣的光彩,那是喜悅的閃光。魚樂水欣慰地想,看來小天樂的自閉不算嚴重,只要確實看到前邊的希望,他會從那個繭殼中掙出來的。
十歲那年夏天魚樂水隨父母駕車來過這兒,那是一次半公半私的旅遊,父親要來豫西南考察楚長城等文物,順便帶妻女出來玩玩。父親是個知識淵博的好導遊,在他的指點下,沿途普通的風光都顯示出蒼涼厚重的歷史底蘊。他說中原雖然在近代比較落後,但它是華夏民族最重要的發祥地之一,就省級範圍來說在九*九*藏*書全國名列前茅的。中國從夏到清的4000多年歷史,其中有3200年之久,中原一直居於華夏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有20多個朝代建都於此,包括中國最早的幾個朝代夏朝、商朝和周朝(東周)。就是放到世界級別上,中原也是人類古代文明最重要的中心之一。只是因為夏商文化的發現比較晚,所以它的名頭不太響。這兒是盤古神話的誕生之地,有炎帝黃帝的活動遺迹,是殷商甲骨的埋藏地,老子莊周的故居。還有南召猿人、裴李崗文化、仰韶文化遺迹等,此次要考察的楚長城也是中國最早的長城。華夏民族很多姓氏起源於中原,著名的客家人正是從中原河洛之地遷徙出去的。爸爸當時還開玩笑地說,正因為對歷史的尊重,所以當社會上習慣於拿土氣的中原人開涮時,他從來不參与。十歲的魚樂水聽得津津有味,體悟到了歷史的厚重。
她想先給報社打個招呼,但不知何故,手機一直要不通。於是她給社會部主任發了個簡訊:
此後,在送這對母子去馬伯伯家的途中,魚樂水詳細了解了這個男孩的一切,可以說因為命運的安排,她徑直走進了這個自閉男孩的心靈。命運對小天樂太殘忍了。他患的是一種絕症,進行性肌營養不良,而且是其中預后最差的假肥大型,現代醫學至今無能為力。這種病是由於X染色體上的dystrophin基因結構異常所引起的,使得細胞不能製造抗萎縮肌肉蛋白,最終使患者失去行走和呼吸能力。它屬於性連鎖隱性遺傳病,只有男孩會得,在人群中患病比率大約是三千分之一到兩萬分之一。病人一般在5歲左右發病,到15歲就不能行走,25~30歲時因心力衰竭等原因死亡。
「那馬伯伯也是天下最好的人,你們仨並列天下第一名!」
夜色已濃,她回到農家旅館,沖了澡,睡到床上,對明天即將開始的秘密行動充滿臨戰前的亢奮。只是一點她實在想不通,兩個隱居山中的殘疾人會攪到什麼樣的秘密中去呢,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天樂媽把孩子抱下車,依依不捨地拉著章雋的手,拉著魚樂水的手。她想說幾句真心的感謝話,但嗓子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她突然跪到地上,向三個恩人磕頭!魚氏夫婦吃一驚,趕忙上前拉她,章雋小聲說:
她把眼光轉向人群外的小病人。那個男孩獨自坐在破舊的藍色條紋行李包上,手中拿著一個小瓶,就是小孩兒們常玩的廉價的泡泡水玩具。他在吹泡泡,吹得非常專註,人群中的喧囂,媽媽的哭訴,竟然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這種鮮明的反差讓旁觀者格外心頭沉重。此後魚樂水才理解,小天樂的自閉實際是一種無奈的逃避。一座陰冷的災難之山高聳在他的人生之途中,他絕九九藏書對無力攀越也根本沒辦法繞行,只好閉緊眼睛不看它,躲得一刻是一刻。魚樂水非常同情他,走過去,摸摸他腦袋,挨著他坐到行李上。男孩看她一眼,沒說話,仍在專心吹泡泡,只是把身子挪挪,給她騰出點位置。這個男孩眉目清秀,目光非常明亮,此刻因為是坐著,看不出什麼病態。但有一點與普通小男孩不同:他的神色非常冷漠,他用一個冰冷的外殼把自己罩在裏面,讓心靈與現實隔離。
重新找旅館倒不難。這兒是有名的旅遊區,農家旅館遍地皆是,而且條件不錯,價錢也實惠。魚樂水很快找到一家,停好車,洗漱一番,吃了簡單可口的農家晚飯。她把隨身物品放到屋裡,脫了T恤短裙換成運動衣,把高跟鞋換成爬山鞋,又悄悄返回老界嶺迎賓館。她準備繞賓館院牆偵查一番,看有沒有守衛上的漏洞。從大門看進去,院內停車不多,只有十幾輛,看來將要召開的那個什麼「緊急會議」規模不算大。賓館傍著山體,有些地方很不好越過,魚樂水手腳並用地爬過去了。西牆外有一株大柿子樹,枝葉茂密,方位正對著賓館主樓。魚樂水對著它琢磨了一會兒,心想如果藏到樹上偷窺,也許能觀察到院內一些情況,要是馬伯伯和楚天樂湊巧住在面向這邊的房間,說不定還能用某種手段(比如用小鏡子反射陽光)同二人秘密聯絡上呢。她準備明天凌晨時分帶上望遠鏡早早來到這兒,趁夜靜無人藏到樹上,等待機會。柿樹頗高,樹榦有合抱粗,不太好攀登,但魚樂水從小性子野,爹媽又一向縱容她,所以爬樹游泳都不在話下。雖然當上淑女後有年頭不幹這個勾當了,但當年的童子功想來不會丟生。想到這兒魚樂水不免喜孜孜的:俗話說藝多不壓身,藝高人膽大,老輩人的話絕對是至理名言啊。
小天樂跟著爸媽走遍了全國的著名醫院。小小年紀的他已經習慣了藏在媽媽身後,膽怯地仰視那些高大的白色神靈,而神靈們俯看他時,總是帶著見慣不驚的漠然。每次醫生給出診斷結果前,媽媽總是找借口讓他出去,於是他獨自蜷縮在走道里那種嵌在牆上的摺疊椅中,猜著屋裡在說些什麼,模糊的恐懼在幼小的心靈中逐漸紮下根……後來爸爸從他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了,永遠地消失了。他問媽媽,爸爸到哪兒去了?媽媽不回答,媽媽一聽這句話就嘩嘩地流淚。後來小天樂再不問了。
夕陽將盡時,爸爸把車停在路邊,用手機同馬先生通了話,問清剩下的路徑,然後對娘兒倆說:
聽了這番話,天樂媽失神的眼中突然煥發出異樣的光彩,她震驚地看著對方,不敢相信母子命運會有如此突然的轉折。她說不出話,哽咽著,只是連連點頭。然後她走過來,低聲把喜訊告訴兒子。這邊,樂水爸笑著對九-九-藏-書女兒說:
魚樂水的鼻子發酸,喉嚨里發哽。她瞄見爸媽的眼眶也紅了。
半年前他們才找到救星。雖然胡醫生的白大褂皺巴巴的,診所又臟又亂,但他很有把握地說:「這病我能治,保你除根兒!就是娃兒得受罪,要想除掉病根兒只能以毒攻毒啊。葯價也不便宜。」以後的半年裡他們一直用胡神醫的祖傳藥方治病,是把一種很毒的藥液塗滿全身,皮膚和關節都潰爛了,以至於一說塗藥小天樂就渾身打顫,塗藥前媽媽不得不把他的手腳捆到床上。媽媽哭著說:「樂樂你忍忍,樂樂你一定要忍住!這是為你治病啊。」小天樂是個很聽話很勇敢的孩子,真的咬牙忍著。苦難讓他早熟了,懂事了,他要努力把病治好,這既是為自己,也是為媽媽。那時天樂媽只有三十四五歲,但已經憔悴得像五六十歲的老婦。
「可別這樣……可別這樣……大妹子快起來……你看當著孩子面……」
「是嗎?有女兒這個評價爸媽太高興了,我也覺得咱們應該算作好人。不過,最好的好人是你馬伯伯,他為此將花上幾十萬也說不定。」
「姐姐你看,我對大泡泡吹一口氣,按說該把它吹破的。可它沒破,會自動分成幾個小泡泡。」
小天樂搖搖頭,固執地重複著剛才的話:「我想不通。按說它該破的,可它沒破。」
「叔叔阿姨再見!樂水姐姐再見!」
「還能去哪兒?該去的地方都去了。再說俺娘兒倆已經山窮水盡了,除非我去賣眼珠賣腎。」她忽然拉著章雋的手,「大妹子,哪兒能賣器官你知道不?我真的想賣腎。大妹子你幫幫我,我一定得堅持下去,絕不能讓娃兒死到媽前頭。」
「這種現象是因為表面張力。泡泡水的表面張力比較大,能讓水膜自動聚成泡泡。小弟弟,等你長大,學會識字,看了《趣味物理》這些書,就懂得了。」
此後魚樂水上高中,上大學,課業繁重,有了自己的朋友圈,與那邊聯繫少了。只是偶爾從爸媽的閑談中知道,楚天樂一直在跟乾爹學知識。還有,好像馬伯伯和天樂媽戀上了——但在眼下,這兩個殘疾人會攪到什麼國家機密中去呢?她實實在在想不通。
他小心地吹出一個大泡泡,泡泡懸在吹管前端,顫嵬嵬地長大,七彩陽光在薄膜上輕快地流動,變換不定。泡泡原來是圓球形的,越變越大之後,由於重力的作用變成扁球形。男孩把吹管從嘴裏抽出來,對著大泡泡輕輕吹一口氣,大泡泡被吹散,分成十幾個小泡泡,大小不等但同樣的七彩繽紛,在空中冉冉飄走。他盯著泡泡,看著它們的鮮艷色彩慢慢變得平淡,直到迸然碎裂。然後他再吹出一個大泡泡,再把它吹成小泡泡。這樣重複幾次后,男孩說話了:
魚樂水沒興趣再看,擠出人群。她雖說天生同情弱者,但看眼前https://read.99csw•com陣勢,那個瘦老頭篤定是個騙子,不值得同情的。這時她看見一對顯然遠道而來的母子,母親背著頗大的一個廉價條紋包,拉著一個七歲左右的男孩,母子倆都風塵僕僕,神色疲憊,境況的困窘明白地寫在臉上。那就是楚天樂和他媽媽任冬梅。那時小天樂已經顯出病態,走起路來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還老是無緣無故打一個趔趄。當媽的看見了這邊的變故,忙把旅行包放地下,讓男孩坐上面等著,自己擠進人群。不久就聽見她在裡邊哭求:你們幹嘛要封胡醫生的診所?求求你們啦,俺家孩子還指著胡醫生救命呢。
她枕著雙臂睡在床上,在隔壁的喝酒行令聲中想心思,剛才楚天樂明朗頑皮的笑容一直在眼前晃動。當年她在這一帶與楚家母子偶遇時,天樂可是個相當自閉的男孩啊。也難怪他自閉,命運對這位七歲孩童確實太殘忍了。
「算了,胡老諞你就省點唾沫吧。不說別的,你單說這『三代中醫世家』是真是假?我可知道你家老根兒,三代都是打土圪垃的,你也是到40多歲才從哪兒弄了個文憑。」那個醫生滿臉通紅,吭吭吃吃的說不出來。「這幾面錦旗恐怕也不是病人送的,是在同一家店裡定做的吧,做假太不專業,也不知道換換筆跡。胡老諞,不是接病人舉報,我們也不會來查封你。要說嘛我們來查封是救你,幸虧到眼下你還沒治死人,等你治死幾個人,你就得戴那不花錢的銀鐲子了。」
那會兒魚樂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陪小天樂默坐,看著他吹出一個個大泡泡,再把大泡泡吹散成眾多的小泡泡。看著泡泡在空中悠悠飄蕩,迸然碎裂。她看見爸媽離開人群,夫妻倆商量一會兒,然後爸爸拿出手機,同某人說了很久,最後滿面喜色地連連致謝,顯然是有了重要收穫。爸媽隨即喜洋洋地走回來,蹲在天樂媽面前,爸爸柔聲說,這位大嫂,我和愛人為你們娘兒倆做了一個安排,你看行不行。我有一個朋友,馬士奇,正好在附近一座山上隱居。他是個殘疾人,一個人住山裡太苦,我早就勸他找一個保姆,現在我想請你到那裡干。至於孩子的病你不用操心,他雖然隱居深山,但交往相當廣闊,也有很強的經濟實力。剛才我們通過話,他答應儘力在國內外聯繫,如果這病能治,所有費用都由他負責。你們看怎麼樣?
「幫人幫到底,咱們乾脆開車把這娘兒倆送到你馬伯伯那兒。水兒你說行不行?」
「汽車只能開到這兒了。你們順著這條小路向那個山尖爬,大概有十幾里路就到了,馬先生會讓人在前邊等你們。大嫂,不,應該稱大妹子吧,你們走這段路有沒有問題?」天樂媽連說沒問題。「那好,我們也得趕著天黑前下山,就在這兒分手吧。祝你們好運氣。」
這之後他們一直同馬先生保持九_九_藏_書著聯繫。可惜的是,馬伯伯雖然四處打聽,但世界上沒有地方能治這種絕症。不過馬伯伯說母子兩人在山中住得很安逸,很幸福,後來他還認病殘的楚天樂為義子,這邊也就徹底放心了。馬伯伯曾打來一個電話,興高采烈地說:老魚你知道嗎?你給我送來的是一個天才!別看這娃兒病歪歪的,腦瓜兒倍兒靈。我上學時一向自認腦瓜兒靈光,比起他來可差遠了!眼下我正在教他讀高一課程呢。
七歲的楚天樂還不能對外人說清他的思維脈絡,其實即使他說清了,十歲的魚樂水也不會理解。此後數十年中,魚樂水在充分認識了丈夫過人的才華和他對物理世界驚人的直覺之後,在同《樂之友科學院》諸位天才們多年相處並受到潛移默化之後,她才真正理解了七歲楚天樂的困惑,理解了他的思維光束是聚焦在哪裡。沒錯,自己關於表面張力的解釋是對的,但那只是死的書本知識,不是心靈的感悟;只是較淺層面的解釋,不是深層次的機理。而楚天樂璞玉般的心靈卻直接同大自然相通。他那時尚不了解熵增定律和自組織定律,但他本能地覺得世界應該走向無序。所以在他橫吹一口氣之後,大肥皂泡如果迸然碎裂,應該是「最自然的」結局。但大肥皂泡沒破,而只是分成十幾個小一點但同樣精巧的球狀結構。這裏面有上帝之手在干涉,或者說有大自然深藏的精巧秩序在自動起作用。幾個小泡泡的分生,實際暗含了宇宙得以演變的最深刻的自組織機理。美國著名物理學家惠勒說過:我們只有先了解宇宙是多麼簡單,然後才能了解它是多少奇妙。七歲的小天樂憑直覺已經感覺到了這兩點:簡單,和奇妙。
「何姐並轉總編:我在這兒撞上了賀老,還有一個『天大的』新聞,可能要耽誤幾天。詳細進展我隨時電告。」
半年的治療沒什麼效果,但胡神醫事先說過,這種頑症得治兩三年才能見效。媽媽艱難地湊夠錢,帶孩子來複診。現在突然得知唯一的救星原來是個騙子,天樂媽剎那間心碎了,精神徹底崩潰了。她坐在診所前的石階上,眼光失神,喃喃自語著:該咋辦呢,咱娘兒倆該咋辦呀。魚樂水的爸爸魚子夫和媽媽章雋都是熱腸子人,擠過去,蹲在她面前解勸。章雋說:大姐(後來才知道天樂媽比她年輕)你別難過,知道了這醫生是騙子其實是好事,免得他耽誤了孩子,咱們趕緊去大醫院治啊。天樂媽慘然搖頭:
那年楚天樂才十一歲,比他大三歲的魚樂水才是初二學生。
當然,那時她絕對想不到,在15年後,這個古文明中心會因某個事件而一躍成為現代世界的中心。
這邊三人一直看著那兩個背影在山林中消失。爸爸在狹窄的山路上艱難地調過車頭,開車下山,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怎麼說話,默默品嘗著從心底汨汩流出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