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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長別離 2

第九章 長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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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也許從群體上說那都是無可豁免的事,但從個人來講我想做出自己的選擇。我決定留下來做一個『地球人』,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宿命,不想為了逃命而去做一個異類。」
「咱家小柳葉的心是露珠兒做的。」
「當然是生存。這是個常識性的問題。」
「為啥是這樣啊,為啥非得這樣啊。」
……
柳葉在自己的兒時塗鴉前盤腿坐下,往事如潮湧來。
「爸——爸——柳葉——回來——了——柳葉——回來——了——」
馬塔男人聽從了我的安排,喊齊他的族人,帶著他意外得到的淺皮膚兒子,準備離開這兒。我讓族人撤開一個口子,沉默地緊盯著他們。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大腦深處響起——那是神的聲音。神說:
於是我忽然被開啟了天眼,真的看到了十萬年之後的事情。我看到,那個馬塔男人,其後是塞班,帶著這一小群人,沿著海邊朝北走,他們先在一個叫中東的地方停下,在這兒繁衍出很大的一個部落。又有人往東南走,到了一個叫南亞的地方,在這兒也繁衍出一個很大的部落。之後他們又分開了,一支向海島進發,最終變成棕色人。另一支人馬在東亞定居,形成蒙古利亞人種,其中一小支經西伯利亞過白令海峽到了美洲,變成愛斯基摩人和印弟安人。另一大支則向西北,到歐洲,最後變成白人。他們的相貌都發生了很大變化,但皮膚都比黑人淺得多。
但就在那次訓練之後,馬柳葉異常決絕地決定退出,即使為此不得不放棄愛情。
「儘管這次探險有強大的科技作後盾,但你們面對的是陌生的蠻荒之地,什麼極端情況都可能出現的。如果某一天,生存與人類道德發生了衝突,你將首先選擇什麼?」
馬柳葉平靜地回到了深山的家中,先是同媽來一陣「箍碎骨頭」的擁抱,然後是嫂嫂,再把小侄女草兒硬抱到懷中親了一陣兒。兩歲多的草兒不認這個陌生的姑姑,尖叫著掙下地跑了,站在遠處打量她。不過午飯後她就同小姑姑混熟了。可惜柳葉沒見著天樂哥,他又去人蛋島隱居了。這次倒和「心理上的自閉」無關。諾亞號啟航在即,屆時他將公布那個重要消息,他想趁這幾天同泡利合作,再把那件事過細地理一下,形成書面講稿。
「到底是什麼原因,能不能告訴我?」
訓練進行到這兒,受試者已經真正進入角色,22歲的黃種人姑娘馬柳葉變成了40歲的野人露西,開始按露西的方式來思維——我知道,只要我一聲令下,這兒就會血肉橫飛。我的部族在人數上占絕對優勢,少頃我們就會取勝,把這些人全殺死,圍著篝火烤吃人肉(這個設想讓柳葉在訓練椅上痛苦地悸動了一下)。不過我不願這樣做,畢竟這人做過我男人,還留下一個淺膚色的兒子。我只是兇狠地告訴他,立即帶著他的族人滾,滾得遠遠的,只要再被我撞見,會把你們殺得一個不留。
一塊兒看節目的洋洋沒有明顯的感情激蕩,但柳葉的小心靈卻受到強烈的撞擊,以致於嚎啕大哭。她大哭著,一遍遍地說:
柳葉在她懷中平靜地說:「讓他來吧,我正想見他最後一面。」
「柳葉,明天洋洋就來了。」
現在飛船降落於一個高重力的星球,直立行走方式已經不適用,只有用基因改造的辦法把人類變回爬行動物;
那時她不知道,獵豹家庭中真正的悲劇還沒開始呢。很快,小母豹長大了,但相依為命的母女倆卻隨之反目。女兒仍對母親很親近,但只要它一靠近,母豹就兇狠read.99csw.com地呲著牙趕它離開。這個「一邊冷一邊熱」的情況持續了不久,最終小母豹知道自己不得不離開了。它搖著尾巴黯然離去,孤獨的身影消失在荒野的夜色中,那情景令人愀然心痛。
魚樂水長嘆一聲:「不必多說了,我理解。我勸勸她吧。」
……這是在非洲大裂谷旁邊的阿法盆地,因氣候變化,密林已經變為稀樹草原。這兒剛發生一次部落間的血戰,馬塔部落戰敗,只剩下五六十人,逃到這片叢林間。這會兒他們都疲憊不堪,正在熟睡。但得勝的奧姆部落悄悄跟蹤而來,手執石斧骨刀把這些人包圍。為首的是一位黑人女酋長,她叫露西,可以把她當成後代所有人種的共同女性始祖。露西身材高大健壯,腰間裹著樹葉裙,裸|露著豐|滿的乳|房,模樣與現代黑人已經相當接近,只是身上的體毛尚未褪盡。她示意其他人停下,自己悄悄向馬塔人逼近,只有一個少年跟在他身後。這個名叫塞班的少年的膚色要淺得多,大概是由於某種基因變異。
然後我把身後那少年推過來,對馬塔男人說,走吧,帶著你兒子走,他肯定是你兒子,不會錯的。馬塔男人有些吃驚,少年塞班更是震驚地瞪著我,他沒想到我會把他,自己的兒子,送給外族人。我狠下心不理他。我不能留他,他的膚色比別人都淺,父親又是外族人,在奧姆族中一向被當成異數。巫師常私下說,這個有邪惡膚色的孩子是奧姆人的災星,註定會讓奧姆人血流成河。因為這個陰冷的預言,族人都對塞班懷有深深的敵意,只是懾於我的威望才沒人敢殺害他,但我死後呢?他只有一條生路:離開奧姆部落,跟自己的父親走。這正是我今天追尋這個男人的原因。
她的問話中沒有主語。也許她的小心靈已經憑直覺察覺到,獵豹母女反目的真正原因並不在它們本身,而在比它們高的層面上,是在「上帝」或「進化之神」那兒,是冥冥中的天條讓獵豹母女們註定變愛為仇,在生命之途中永遠分手。洋洋哥哥被這場莫名其妙的大哭弄愣了,不理解小柳葉為啥哭——實際柳葉本人也不知道。她只是模糊感覺到,豹母女的分手是很悲苦又命定不能改變的結局,母女之間的骨血之愛、天倫之樂和眷眷深情被冷酷的「生存天條」毒化了,永遠不能復返。
柳葉的退出決定太突兀,讓家人摸不透。婆媳兩人都知道,這不會是因為「小夫妻鬧氣」、「三個妻子吃醋」這樣的原因,作為諾亞號的船員,他們具有遠為超越的境界。但到底是為什麼呢?女兒能留下不走,當媽的自然高興。但從理智上說,她還是希望女兒能順利地「出嫁」,哪怕是嫁到天涯海角(這句成語現在可是一點兒不帶誇張),哪怕終生無緣再見,因為——這就是人生啊。何況,儘管諾亞號的征途滿布荊棘,但它的目標是逃出災變區域,只有逃出去才有生路。
那時,五六歲的柳葉真切體會到豹母女的歡樂,高興得拍手:
設置這些問題並非是教官變態,而是因為它們確實有可能在太空生活中出現,教官們必須事先淬硬太空人的心靈。馬柳葉在這些訓練中經受了一次又一次心靈的鋸割,總算挺過來了。最後一次訓練,電腦為她選擇了一個相對溫和的問題,這次並非在太空環境,而是在地球,在十萬年前的非洲密林……
「吃完午飯就上山了,去火葬台祭奠爸爸。這會兒應該已經回來了,可能是在你家吧。」
「露西,你放他們走嗎?你放淺https://read.99csw.com皮膚的塞班走嗎?他命定是黑人的災星,你放他走出非洲,就得讓你的後代承受這樣的苦難。但你若殺死他們,可能人類就會一直局限在非洲。你自己決定吧,你的決定將影響十萬年後人類的走向,你自己得為你的決定負責。」
塞班知道我的決定不能更改,也就狠下心向他父親走過去,現在他看我的眼光同樣充滿敵意。
賀老在這兒當「賀國基辦事處」第一任主任時,在馬家附近建了一座簡易的山居。假期里洋洋常常來這兒度假,爺爺專門為他留了一個房間。而只要洋洋哥在這兒,小柳葉在那兒玩的時間比在自己家還多。魚樂水斷定柳葉此刻在那兒,在洋洋哥留下的氛圍中舔心中的傷口。電話那邊賀梓舟嘆息一聲,簡短地說:
「是的。嫂嫂,我捨不得與洋洋哥分手,現在也是,想起將要與他生離死別就心如刀割。我的決定不牽涉到個人原因。」
「記得,印象非常深。」
洋洋哥的話讓柳葉啞口無言。他就像在柳葉眼前突然立了一面碩大的鏡子,讓她看到另外一個手性相反卻又完全合理的架構。她由衷佩服亞歷克斯、賀梓舟、姬繼昌這些人。這些表面上似乎顯得狂熱和冷酷的太空種族,其實比自己更為深沉、睿智和達觀。
露西哼了一聲,那個馬塔男人(可以把他當成此後棕、白、黃三大人種的男姓始祖)被驚醒,狂吼一聲,從地上竄起來。他的族人也被驚醒,紛紛竄起來,抓起身邊的武器。他們看到了包圍圈,知道凶多吉少,臉上露出絕望的兇狠。但露西沒讓手下進攻,而是對那個男人厲聲說了一番話,她的語言帶著非洲古舌語的痕迹,說話時夾雜著嗒嗒的彈舌音。
午飯後柳葉沒在屋裡多停,先是到火葬台去祭奠爸爸。不久,留在家中的天樂媽和魚樂水就聽到火葬台方向傳來的喊聲,聲音高亢而蒼涼:
「柳葉,嫂嫂不想影響你的決定,只希望你在對他給出最終回話前,盡量慎重地考慮。他能在這樣的時刻專程來見你,可見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別忘了當年是你主動追他的,嚇得他不敢回家,現在這部電影倒過來放了,真逗!」魚樂水有意開著玩笑,以便營造輕鬆的氣氛。「洋洋說你突然退出的真正原因是那對獵豹母女的分手,是嗎?」
飛船三天後就啟航,此刻作為諾亞號船長的副手一定是日理萬機,能在這個時候抽時間專程回來一趟,足以說明洋洋對柳葉的看重。魚樂水不由想起當初柳葉主動示愛時,賀梓舟曾嚇得退避三舍,但那並非是他不喜歡柳葉,而是一時不能完成「哥哥」身份的轉換。現在呢,倒是柳葉突然退避而賀梓舟來追趕了,真是三年風水輪流轉啊。不過,由於這件事內在的悲劇性,魚樂水笑不出來。她搖搖頭,小心地問:
她說,這些年來,人類社會一直在呼喊「人類大逃亡」,她不久前才發現,這個用辭錯了,應該是「生命逃亡」——但不是「這個」人類。不妨看看人類文明史吧。各個民族內部只有頻繁地交流互動,才能維持文化的同質性,維持族群的向心力,否則就會異化和互相敵對。成吉思汗建立了超級大帝國,快馬跑個來回大概需三個月,但它很快崩解了;英國建立了日不落帝國,乘車船走個來回也是大概三個月(想想凡爾納的《80天環遊地球》),它也很快崩解了。直到發明了現代交通和通訊,縮短了人們互相交流的地理間隔,人類才建立了統一的地球村。所以說,能夠維持種群|交流的地理九-九-藏-書距離,是維護族群同質性的最重要條件。
馬塔男人沒有說話,疑慮地瞪著我。我放緩語氣說:你們離開這兒,可以向北去,老輩人傳說,很早很早的祖先中就有人往北去了,再也沒有回來,你們到那兒該能找到安家的地方。馬塔男人相信了我的話,知道這兒不會再有殺戮,臉色也放緩了。
直到某一天,奧姆部落那個巫師的可怕預言終於應驗了。塞班的後代中的一支,那些有邪惡膚色的白人,乘著帆船或蒸汽輪船,帶著火槍火炮,殺向自己的祖庭,殺向進化緩慢的不開化的黑人——從進化之樹上說,這些黑人是侵略者的血親,而且他們才是上帝的嫡長子啊。我看到我的後代扛著長長的木枷,或帶著「文明」的金屬鐐銬,擠在黑暗污穢的底層船艙里,他們大批病死,被扔到海里喂鯊魚。在北美和中南美洲,牙市上的黑人男女赤身裸體,人販子向買家誇耀著黑奴的牙口和生殖器,誇著「母畜」的繁殖能力。黑奴時代的四百年裡有1000萬黑人被販賣到美洲,另有1000萬死在劫掠奴隸的戰爭或運輸途中。
獅群可能還沒走遠,但母豹顧不得危險,焦急地呼喚著另一隻小母豹。終於,它從深草叢中歡快地跑出來,母女倆狂喜地廝摟著在地上打滾。
晚飯前賀梓舟的電話打來了,魚樂水接了電話。賀問:
後來,21歲的馬柳葉在參加甄選考試時,一個考官問她:
她的語調平靜,但平靜下埋著深切的悲愴。同樣的心潮也在魚樂水心中涌動——她想起了另外兩個人不久前對「一路毀滅」這種前景的淡然。她沒有再勸柳葉,只是把可憐的柳葉緊緊摟在懷裡,在清冷的月光下坐了很久。
那時候褚氏號即將上天,像洋洋那樣的半大男孩都提前成了太空種族。假期里即使身在山中,他也常常通過網路,參加或親自組織對太空航行的討論。柳葉比洋洋小八九歲,還不能完全進入那個未來世界,不過,激|情洋溢的洋洋哥當然對她有潛移默化的影響。畢竟這種充滿激|情的遠景,與孩子的心靈最容易發生共鳴。等柳葉八歲以後,她已經可以參加這些技術性討論了,他們常常連日徹夜地談著同一個話題,對心目中的遠景規劃、技術方案,甚至太空部落的社會公約,做著一次又一次的設計和完善。可以說,此後的諾亞公約在那個孩子社會中已經有了雛形。
飛船因長期幽閉而導致集體性的歇斯底里,連船長也精神失常。作為唯一的清醒者,你只能用雷霆手段擊斃為首者,平息騷亂;
「柳葉,這是無可豁免的,生存就是這樣啊。文明之河的流向從來不取決於哪個智者的選擇,不取決於道德約束,而是緣于群體的衝動。就像在大雁社會裡,其遷徙行為是由群體的遷徙興奮激發的,頭雁最多只能算做既定命運的帶頭人。如果某隻有自由意志的頭雁拒絕遷徒,能阻止雁群的衝動嗎?不可能的。雁群肯定會拋棄它,另選一個頭雁就是了。人類現在其實也正處於逃亡興奮期,誰也攔不住的。人類歷史就得按『這個樣子』發展,沒辦法改變。不妨做個假設:如果非洲人十萬年前不向外擴展,一直窩在原地,殺俘虜吃人肉,難道歷史就會更乾淨一些嗎?不是那樣的。你的心靈非常銳敏,富於同情心,但――過於詩化了。」
「我明天回去。做最後一次努力吧。」
「從本質上說,那就是她突然退出的原因。水姐,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當然要告訴你,我還希望你和伯母能解開她的心結呢。她突然退出與世俗原read.99csw.com因無關,而是因為——水姐,你是否還記得一件事:大約柳葉五六歲時,有次我和她看電視上的《動物世界》欄目,有關一對非洲獵豹母女的電視片。看后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嚎啕大哭。你還記得嗎?」
「我大略知道你是為什麼。不過說說吧,說給嫂嫂聽。」
屋裡婆媳兩人默默地聽著她的喊聲。當媽媽的低聲嘆道:「這孩子,到底為什麼呀。」
她從小就是個生命力旺盛的孩子,感情豐富,感覺也格外敏銳。她愛和洋洋哥哥一起看科幻片,看動物世界欄目。有一個短片講述了一對獵豹母子們的故事。母豹為了兒女,拖著產後虛弱的身體,冒險捕到一隻健壯的成年羚羊。但貪婪的鬣狗來了,它們總是依仗強有力的牙床搶食獵豹的獵物,母豹不敢同它們拚命,因為兩個小兒女在家等著它呢,只有帶著恨意沮喪地離開。疲憊的母豹回到家中,但兒子已經被過路的獅群殺死,母豹悲傷地嗅著那具小屍體,用鼻頭推著,努力喚它醒來,最終只能悲苦地離開。
「一言難盡啊。」柳葉語調平緩地講述了自己的心態歷程。
然後就是幾萬年綿延不絕的屠殺。在他們分散到各大洲之前,各地已經有了不同的直立猿人,像歐洲的尼安德特人和亞洲的巫山猿人、爪哇猿人。他們也是從非洲過來的,不過時間早在200萬年前。現在,帶著石制和骨制武器的、有了語言能力的後來者比原生直立人更強悍,在各大洲把原住民一掃而光。這些新來者在各大洲紮下根,建立了各自的部落,建立了各自的國家,然後又是各個民族各個國家間充滿仇恨的互相殺戮。
飛船發生重大事故,只剩下兄妹二人(受試的柳葉此刻是其中的妹妹),只有在血親間婚配,以維持族群的繁衍;
晚上,魚樂水哄草兒睡著,交給徐嫂和婆婆照看,拉著柳葉來到院外。柳葉是在她面前長大的,性格特質上又頗多相似之處,兩人一向非常親近,可以說半是姑嫂半是母女。她們在一棵松樹下坐定,柳葉緊緊地偎在嫂嫂懷裡,安靜地睇視著山凹中升起的月亮,聽著山野中的松濤水聲。魚樂水想這三年柳葉真的成熟了,她心中此刻一定宛如刀割吧,但表情上一直保持著平靜。魚樂水知道柳葉的決定恐怕無法勸轉的,但也要儘力一試。她笑著說:
「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一定得是這樣?」
考官們露出微笑,結束了對她的質詢。
但現在呢?諾亞號以超光速離開地球,卻沒有超光速的通訊手段,他們實際和地球完全隔絕了,很快會異化得面目全非。文化上的異化還只是危險之一,更危險的是生理上的異化。地球上的物種分化,主因就是因為地理隔絕而造成各物種的生殖隔離,使紅松鼠和灰松鼠不能交配,使同一個祖先的獅子去屠殺羚羊。但至少所有動物是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有同樣的重力、磁場、光照、氣壓、氧氣比率、淡水、綠色植物。它們綜合起來,實際為物種的分化設了一個大的約束,使他們不得越過雷池,只是我們身處其中而不知其寶貴罷了。但在太空飛船和外星球上,所有約束在一夕之間全失去了,造成非常陡峭的斷層。結果會是怎樣?很可能區區幾百年後,從地球撒出去的太空移民們已經不是人類了。如果地球還沒毀滅,那些新人類可以乘著超光速飛船很方便地回家,拜訪祖庭,至於飛船上是帶著鮮花還是種族滅絕的武器?至少歷史的鏡鑒不支持廉價的樂觀。
那時,同樣有敏銳心靈的樂水最理解她大哭的原因,她把柳葉摟在懷read.99csw.com裡,耐心勸慰她。事後她曾對家人說:
「洋洋哥哥,你看豹媽媽找到女兒了!你看它們多高興!」
小母豹很幸運,闖過了生死關,也有了自己的領地。這一天,母女倆在各自的領地外偶遇,雙方陰沉地互相怒視著,吼叫著。這時已經不是豹媽媽單方面的敵意了,已經比母親強壯的女兒顯得更為兇惡,最後豹媽媽在女兒的威嚇下不得不退卻。
露西潛行著,逼近熟睡的那群人,從中找到一名馬塔男人。不過她沒有動手,只是默默地看著他。這男人身上傷痕纍纍,臉上凝著血跡,身材魁偉,相貌威嚴,與眾人不同的是,他的膚色比一般人淺得多,倒是與露西身後的少年接近。兩人相貌也很像。露西看看他,再回頭看看塞班――於是虛擬環境中的受試者馬柳葉知道了真相:這個外族人是塞班的生父,露西與他的一次野合成就了這個孩子。母系氏族社會中實行等級群婚制,人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但這個父親因為基因的變異,為父子親緣留下了一個顯明的標籤,露西和族人都清楚這一點。
後來柳葉知道,這樣的互動式訓練,即使對賀梓舟這些成熟的領導人來說,也是很痛苦的經歷。面對劇中的犀利的道德拷問,再麻木的人也不可能無動於衷的。但所有的故事參与者在經過極度煎熬后,卻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放馬塔人和塞班走。後來賀梓舟嘆息著勸慰柳葉:
「水姐,柳葉呢?」
柳葉從火葬台回來后直接去了賀家。自從老人離世、洋洋也長大成人忙於工作,賀家的這幢山居一直空著,不過一向保持著整潔。柳葉出國前常常來這兒打掃,她走後徐嫂也時常來收拾整理。其中一個房間是專屬洋洋的,裏面多是他少年期留下的痕迹,牆上貼著太空科幻畫、足球明星和籃球明星彩照,掛著風箏和一個野蜂巨巢等。牆上也有不少柳葉留下的塗鴉,畫著太空船,駕駛位上是兩個手拉手的小人,還用稚拙的筆跡註明「這是洋洋哥,這是我」。少年洋洋從心靈上說已經是太空人了,這也影響了小柳葉的愛好。
我在痛苦中煎熬,左衝右突,沒有出路。22歲馬柳葉的意識無法承擔如此之重,終於崩潰了。她扯下頭盔,從劇情中逃離出來,淚流滿面。在那一刻,柳葉在心中苦聲重複少年時說過的一句話:
在那一瞬間,洋洋哥常說的一句話浮現在腦海中。她像洋洋那樣聳聳肩,淡然說:
我所看到的真實歷史,還有我能看懂這一切的天眼和智慧,匯成一個無比沉重的夢魘,壓得我喘不過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為了我的後代,我應該把馬塔部落殺光,但我遲遲下不了決心。這不光牽涉到那個叫塞班的兒子,還因為我其實清楚這個未來是註定的,不應該改變的。人類要想在這個星球上存活繁衍,就得承擔這些原罪。
我看清了這一切。一個十萬年前的晚期智人,一個未脫蒙昧的黑人女酋長,由於神啟而看懂了這一切。然後神說:
「露西,我為你開啟了天眼,你能看到十萬年之後的事情,現在你看吧。你看吧。」
從理智上說她認為這個回答確實是正確的。只是,在此後的正式訓練中,當教官們把這個書面上的觀點細化為一個個具體問題時,她才知道其內含的殘酷性。那時他們常在互動式環境模擬機上進行訓練。你戴上頭盔,進入到未來的太空環境,電腦會隨機選擇一些可能出現的危難情況,看你能否做出足夠敏銳的反應——而且在很多情況下,首先要看你有沒有過硬的心理素質,看你的心夠不夠冷酷。這些問題包括: